“最后一年。”

博士獨坐在窗前，手里書很薄，但他看不進去。

他按著衪的要求一年年過來的，今年是第三年，也是最后一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自己也好，這維度開外的決意也罷，三年，就三年，停下來歇會，看看你自己把羅德島的那些女同事迫害成什么樣了……”

他腦海里回響起三年前衪的那段話。

他知道自己身體盛不下那么多的欲望，所以剛開始，他總是止不?。翰栌囡埡罂傔€是心有不甘，就那一縷繞在心尖，癢得不明所以。

“三年之后我不管你，但現(xiàn)在克制住你的還是能做到的。”

衪的話他聽來就不滿，但偏偏總是莫名要順從這種不明來由的指令，像是被框住。

越想就越不滿，越不滿就越不去想。他晃晃腦，看了眼手里的書，封面是兩個杜林人舉著酒杯，卡通的，幾個滑稽的彩色大字東倒西歪地印在旁邊：杜林人酒局笑話。

什么破書，狗都不看。

是的，誰會去讀這種哪怕是茶余飯后都不會去多碰一下的書……除非迫不得已。

他就是。

深夜，寂靜一片，偶有風過，惹叢中螢鳴。凱爾希喝了些酒，她扶著身旁的樹，腦袋發(fā)暈。其實在杜林給自己發(fā)消息邀她去酒局的時候，她內(nèi)心是拒絕的，可耐不過她的熱情，當晚還是赴了約。

“什么時候才能到?！?/p>

林里，黑壓著綠，綠避著黑。她迷糊間望著，想著，支撐著這一念頭往前看，視線迷離，遠有百十米，亮著燈，黃色一團，那里是自己的住所。她徐步，沒多少氣力，撐在樹樁上的手微顫。際崖城的夜，很冷。

博士在房間里看書，白天和棘刺他們沖浪，精疲力竭，于是在面對杜林的邀請下自然是婉拒——夜里實在沒有精力對付遞過來的酒杯，即便對方再熱情。屋里亮著燈，暖黃的一片。

他望向矮墻上的鐘，秒針慢慢走，腦中思緒留在書上，凝聚成一個哈欠，無聲的，緩緩呼出。

桌邊杯中的牛奶映著黃光，他眼皮微閉，放下書，身體靠在床頭——實在沒有熬到這么晚過。

“什么時候才回來?！?/p>

困意來，他眼前漸黑。許久，也許不久，屋外傳來“咚”的一聲，他驚醒，從床上起來，來不及顧上腿麻，起身前去開門。

屋外，凱爾希趴在自己腳邊的臺階上，臺階是水泥做的，晚上坐在上面，只覺冰冷一片。

“哎?！?/p>

他扶起她，靠得近，難免聞到她身上的味道，味濃，但多是穿過林中的草味，雖細聞，又也能想到酒味，以及她喝酒時的場景。

他知道她酒量不好，以前是，現(xiàn)在也是。可喝不喝是她自己的事。他很想像以往一樣邊扶著她往里面走，邊吐槽她的逞能，這次他也很想，但頭稍偏過來看她，頰邊紅暈片片躁動，她微瞇眼，眼里有絲屋里投過來的暖光，還張著嘴，只是嘴里不知嘟囔著什么，聽不清，他靠得再近……當然是不能再近——他忽地沒了那種想法。

他扶她進了屋，往沙發(fā)上一放，她支不起半身，頭倒在沙發(fā)扶手上，軟弱無力。博士沒有管她，握起杯子到微波爐前熱牛奶。他撥動旋鈕，兩分鐘，時間到。只聽見“?！钡囊宦?，他裹著毛巾握住杯柄，拿出杯子，轉(zhuǎn)身過去只看見凱爾希伸開四肢，臉仰起來，嘴一張一合卻不出聲。

他無言，走過去輕拍她的肩，見她沒反應，便只是舉起杯子輕吹口氣，好讓牛奶涼些，隨后杯沿抵過她唇，角度傾斜。

牛奶從半開的口中流過，她微瞇著眼，像是在看他，又不像，眼里那絲光若隱若現(xiàn)的。聽她脖頸處的吞咽聲，是極細微的。

她一點點咽，偶爾沒喘上來，呼出奶氣。

奶喝完，他放下杯子，在床邊靜待她狀態(tài)恢復。她回了些神，輕擦嘴角。

“幾點?！?/p>

她揉著太陽穴。

“很晚了?！辈┦颗跗饡?。

她看向墻上的鐘，周圍忽地安靜，只剩秒針的“滴答”，和他翻書的聲音。

“你要是酒醒了就早點回房睡，”他翻頁，“明天還有事，不能耽擱?！?/p>

她算醒了，不困，還有些意識。她坐在那半晌沒反應。

“你晚上怎么沒來。”

她才開口，又坐實，手攏在一起：并沒有打算起身離開。

“白天太累了，我知道你要去，又沒攔著。”

他微動持著書的手指，翻頁。

她看向他，腦袋一陣暈乎，低下顎眉眼微搐，兩手護住太陽穴。

“怎么了——”

他瞥向她，倏然起身。

他扶她坐好。

“好點沒?！彼粗齼墒稚w住眼，嘴角微揚。

“我就知道?！彼种谱⌒β?。

“知道什么?！?/p>

“知道你沒把心思放書上?！彼S久沒露出這般微笑，令人乍寒。

“你裝的??？”

他還在思考她是不是借著還沒散的酒勁耍自己，這時的凱爾希已經(jīng)站起身往床那邊一靠，拿到書，坐在床上，念起書名：

“杜林人酒局笑話……可以，很有品味?！?/p>

可以確定是真的被耍。

他耳根濺起紅，剛才的理智全無，他往床那塊走去，像被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本能的伸手想搶那本書。

她見狀，把書合上，往胸口處一放，身子往后倒，躺在床上。他瞬間呆在床邊。

壓垮他尊嚴的倒不是那本書，早在外面扶她進來那時，他的尊嚴已經(jīng)被壓得稀碎。

“衪，我盡力了……”

他心想著，身子不聽使喚地先壓了上去，隨之壓上去的，還有他攢了三年的欲念。

“嗯~”她喉嚨里溢出來一絲，若細聞，還帶著奶氣。

此時此刻他腦海里只有一句：

“凱爾希，我討厭你?！?/p>

叢里本靜下來，螢也歇息，忽有風從上面來，吹進林里，沙沙響，叢瘋起來，好生翻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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