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中國航班前往北京的旅客您好，本次航班預計十分鐘后開始起飛，煩請您檢票登機。”

正坐在候機大廳里，心不在焉刷著手機的張伯岐，聽到廣播聲音后，微微一愣。

把行李箱推到一旁，他站起身，下意識回過頭看了眼機場的進出口位置。

腦海深處的那道倩影依然沒有出現(xiàn)，張伯岐抿嘴緊咬著下唇在心里嘆了口氣，便推著行李箱向前走，登上飛機，返回中國。

飛機經(jīng)過近5個小時航行，張伯岐落地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

但是他并沒有收到任何一條新消息，只有父母提醒他回程路上注意安全。

打開通訊軟件，張伯岐想著給小波奇報個平安。

但文字總是寫好了又刪掉，寫好了又刪掉，反復糾結(jié)半小時后，他還是沒能成功發(fā)出信息。

自嘲般笑了笑，張伯岐按滅手機屏幕，將其揣進褲兜里，心里懷著某種莫名情緒，慢慢走向另一架飛機。

北京也不是他的家，還需要轉(zhuǎn)機繼續(xù)在天上待接近4個小時，才能回到貴州。

而那里，距離日本非常遙遠——非常非常遙遠。

直到起飛前的最后一刻，張伯岐才把手機調(diào)整成為飛行模式。

但也直到那一刻，手機里還是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也許，她還在睡吧？’

張伯岐想著，卻煩躁地開始抖動右腿，手撐著臉放在飛機的小桌案上，看向窗外。

小波奇被父母阻擋，無法前往機場后，就一直倒在房間里哭泣。

她毫無意識的緊緊抓住吉他鑰匙扣，眼睛哭的紅腫，淚水早已流干，悲哀的情緒卻不斷襲上眉梢。

后藤媽媽給她端來了剛做好，小波奇最愛吃的炸雞塊。

但小波奇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在媽媽搖晃著她肩膀的時候，用空洞無神的眸子瞟了她一眼。

然后繼續(xù)回歸無聲地啜泣。

后藤媽媽站起身，眉頭緊皺，對房門外的后藤爸爸搖了搖頭。

爸爸也只能是長嘆一口氣，暫時不管她。

只能寄希望于，時間能治愈一切傷痛。

也就在這時，二里突然抱著吉米亨走進了房間。

她放下吉米亨，小狗擔心地伸出毛茸茸的腦袋，親昵地拱著主人的臉蛋。

伸出舌頭，舔舐小波奇未干的淚痕，吉米亨發(fā)出嗚咽般的“哼哼”聲。

二里則坐在姐姐面前，小手一邊擦拭著自己留下的眼淚，一邊對小波奇說：“姐姐，你和爸爸吵架，我都聽到了?！?/p>

小波奇同樣瞟了她一眼，沒有動作。

“我以后……再也見不到大哥哥了嗎？”小二里因為哭泣的原因，聲音斷斷續(xù)續(xù)聽不太清楚，但那股情真意切的悲哀還是傳給了小波奇。

原本早已干涸的淚床，又開始滲出滿是酸楚的咸水。

二里仿佛從姐姐這副生不如死的模樣里得到了答案，她小小的心不會思考太多復雜的問題，只想要回到那個，大家都能露出開心笑容的時候。

“嗚哇哇哇！我不要??！我不要?。　倍锊粩鄵u晃著小波奇，年幼的喉嚨里卻發(fā)出聲嘶力竭的哭喊，“為什么大哥哥要走啊？！姐姐！再也見不到大哥哥什么的！我不要??！”

這哭喊也感染了小波奇，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她緩緩坐起身，一臉悲痛表情看著二里。

“為什么……？是啊……為什么……？”小波奇喃喃自語著，猛地伸出雙手緊緊抓住二里的肩膀。

力氣之大，二里被捏出痛呼聲，臉上情不自禁浮現(xiàn)出害怕的表情。

“我也好想知道為什么??！”小波奇完全無視妹妹不停喊著“姐姐！好痛！”的情況，繼續(xù)開口，大聲說道：“為什么伯岐君要回中國去??？！”

“為什么他連告訴我都不愿意?。浚　?/p>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我連去給他送別的勇氣都沒有?。俊?/p>

小波奇松開手，卻沒有放開二里，反而緊緊抱著她。

眼淚流下，二里受到姐姐那份極度哀傷的情緒感染，也跟著嚎啕大哭起來。

就在這時，小波奇的手機突然閃爍兩下，傳來收到消息的提示音。

她放開二里，一把撈起手機，卻因為手指在顫抖的原因，導致手機遲遲無法解鎖。

小波奇煩躁地大叫一聲，將手機使勁往地上磕去。

就像她和張伯岐之間一樣，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條裂紋。

同時，拇指恰好摁在指紋鎖上，手機成功解鎖。

也許，真的要付出什么，傷害什么，才能得到些什么。

但得到的，卻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而受到的傷害，卻永遠存在著。

呼吸下意識變得急促，小波奇顫抖著雙手，點開通訊軟件。

“小波奇，我平安到家了?！?/p>

“對不起，沒有告訴你我要回國?！?/p>

“我……已經(jīng)離開了，你要好好地照顧自己……”

“對不起，小波奇……對不起。”

“再見了……小波奇?！?/p>

滿懷希望迫切想見到的文字，此刻卻像一把剜心的刀，緩慢而又沉重地劃下傷痕。

小波奇輕輕摩挲著手機屏幕，她的頭低垂下去，把眉眼藏在深深的劉海里面。

“伯岐……君……”輕輕呼喚著戀人的名字，回答她的卻只有無聲的空氣。

小波奇突然用手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喘息著。

心臟處傳來的劇烈疼痛，讓她再也支撐不住，搖晃著倒在地上。

眼眶處又傳來一陣酸澀，小波奇不停大聲咳嗽著，熱淚滾滾而下。

二里只看到姐姐倒在地上全身搐動，一聲聲壓抑的痛苦的唏噓，仿佛是從她靈魂深處艱難地一絲絲抽出來，散布在屋里，織出一幅難言的悲哀。

她的世界，他已不在里面，曾經(jīng)一起走過的路線，再也沒有了終點。

張伯岐回到家中，他買了一包煙。

莫名的，以前從不抽煙的他，居然想要嘗試尼古丁的滋味。

點起煙深吸一口，然后就被嗆的劇烈咳嗽起來。

對自己狼狽的模樣發(fā)出戲謔般的輕笑，張伯岐右手指夾著煙頭，靠著客廳窗戶，默默看著外面，那記憶中熟悉的陌生街道。

陽臺角落枯萎的三色堇，早已經(jīng)忘了為何要凋謝，夜風吹破無法兌現(xiàn)的諾言，在那天許下的欺騙。

他仿佛少了一些哀痛，卻又多了幾分惆悵。

煙灰終于落下，就像煙火終會飄散，像酒杯碰在一起，而泡沫無法永遠。

空洞地盯著已經(jīng)失去了小波奇的空氣，呆滯地回憶著她曾經(jīng)存在過的時空。

他對她思念，他對她期冀，他對她愛得滾燙。

他愛她，也愛曾經(jīng)的甜蜜日常和純真夢想；他愛她，他的腦海里都是她，每一個瞬間都會想起她。

但是他空空的心卻再也盛不下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