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安逸的時光
徐道士帶著他來到后山的一塊藥田,這里面種著些許諸如蒼耳、薄荷、紫朱、山楂、天冬、黃姜之類常見的藥材。“你每天學(xué)完功課以后,除了打掃房間以外,最重要的就是上山來檢查一下這些藥材長得怎么樣,有沒有什么異樣,然后等我回來以后告訴我,等每年冬天那個姓賈的商人過來收藥材的時候你去幫他個忙。至于理苗灌溉之類的事你就不用干了,這是細(xì)致活,你太小也不懂這些,我來吧?!?李通玄點了點頭,記下了,從山上下來,回到草廬,他指著這四間屋子說道:“每天把這三間屋子都檢查一遍然后打掃掉塵埃就行了。我屋子里的東西你不要隨便碰,不要看著我的本領(lǐng)神奇就想自己學(xué),沒我教,你學(xué)不會的?!?李通玄點點頭,“哦,知道了?!?徐道士又指了指最西邊的那間屋子,“這間貼著封條的屋子絕對不能進(jìn)去,里面有不干凈的東西。” “哦,知道了?!崩钔ㄐ质屈c點頭。 徐道士白了他一眼:“你就會這一句?。坎荒軗Q個詞嗎?” 李通玄腦袋一轉(zhuǎn),“哦,我明白了。” 徐道士一時無語“嘿,你個臭小子,讓你換個詞你還真就只換一個詞啊?!?“哈哈?!甭牭剿@么說,李通玄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居然也跟著笑了出聲來,不知道為啥李通玄總感覺跟在徐道士的身邊自己的精神也跟著放松了許多。 “哦,對了,平常不要隨意離開小屋,你雖然從營牢里逃了出來,但畢竟這里離營牢只有十幾里,山下的村民人多眼雜,被人撞見了難免容易生事。還有,”徐道士從背后的背簍里取出一塊抹額遞給了李通玄,“你額上刺字太過于顯眼了,在我研究出能夠就祛除它的方法前,你就先戴著這個吧?!?聽到他這么說,李通玄那清澈眼中閃過一抹凜冽的怨氣氣:往人臉上刺字,叫黥面,也叫墨刑。這個刑罰是什么何意呢?哈哈,就是明著面告訴你和別人,從今以后,我是個賊!我是個犯人人!我是個十惡不赦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指指點點的囚犯!只要我還活著一天,我就永遠(yuǎn)會被這世上的良民百姓所歧視看不起,我的身體和精神都要受到陰魂不散的雙重折磨??墒?,我今年也不過才十歲啊,我自己都不明白我到底犯了什么錯,家人俱喪以后還要受到這種刑罰。老天爺,你為何如此不公啊!”這件事也是李通玄除了家人亡命離散以外最大的切身之痛,雖然他腦海中所言所想,悲痛之情已經(jīng)溢上心頭。但他還是強忍著沒有表現(xiàn),好不容易有個好心人愿意收留他,他不能失禮嚇到他。于是平靜的接過抹額,系在了額頭上。 緊接著,二人來到了庭院,徐道士指著院中的那幾口的水缸說道:“每天記得去河邊把這幾口水缸灌滿,我要用他來澆灌藥田?!?回到房屋后,李通玄先是拿起撣子掃帚將屋里打掃了一遍,確認(rèn)一塵不染以后,就這么待在自己屋里坐著。按理說,他這個年紀(jì)的孩子是很活潑亂動的,自己的事情忙完了以后就會樂呵呵的到家附近的院子啊、小河邊附近轉(zhuǎn)著玩??墒抢钔ㄐ巫?,突然自由了,一時間卻還有點不適應(yīng),剛站起身來,卻不知道該干什么于是又坐了回去。過了一會兒,一個皮膚黝黑,手上全是老繭的農(nóng)家漢子前來送吃食,見到他,笑道:“呦,小孩兒,你就是那個徐真仙招收的學(xué)徒吧。哎呀,要我說你可真是有福氣,我們村子里大把的爹娘想要把自己家的孩童送到老神仙麾下當(dāng)?shù)劳紱]答應(yīng),沒想到被你這個娃娃給撿漏了?!?“啊,”李通玄淡淡的答應(yīng)道:“多謝你夸獎了,你把東西放在屋里就行了?!?“呦?怎么,不和我一起下山到我們村里轉(zhuǎn)轉(zhuǎn)?”那農(nóng)夫接著說道:“你一個人待在這山上不悶得慌?” 李通玄搖了搖頭,“不了,師傅今天出去了,我要留著看家?!?“嗨,”那人一揮手,“這房子哪用你看啊,你師傅本領(lǐng)高大的很,在這附近都布下了法陣,只要是心術(shù)不正的人啊還有妖魔鬼怪進(jìn)都進(jìn)不來?!?李通玄還是搖了搖頭,“不了,我要聽我?guī)煾档脑挕!?“哎,你這人,無趣的很?!币娝冀K不為所動,那人將用荷葉包裹著的食物放到他桌前,自行離去了。 李通玄拿起桌上的食物,面無表情的吃了起來,只是咀嚼而不知滋味,好似在嚼紙?!昂萌藛?,可我這個天天泡在犯人堆里,濫拿死人遺物的真的算是好人嗎?”李通玄并不是一開始就出生在牢營的,他家中還沒有遭受大難時,他還是從他父母那里接受系統(tǒng)的教育,有基礎(chǔ)的是非觀,分的清善惡正邪。可是,在如地獄一般的牢營中艱難生存了好幾年的他,真的一點惡沒做過嗎?光是為了生活,像之前那樣拾人遺物之類的事情他就干了不知多少次,甚至扣過死人嘴里的金牙。有一次,一群身強力壯的漢子為了搶奪他母親留給他的遺物——一根發(fā)簪,把他打得鼻血直流。恰逢營中正在爆發(fā)瘟疫,為了報仇他直接把因感染瘟疫而亡的犯人所披的毯子悄悄藏進(jìn)了他們的所住牢房中,結(jié)果他們那一牢房的人后來全感染了瘟疫而死。諸如此類的事情,簡直不勝枚舉??赡嵌际菫榱嗽诶锩嫔嫦聛淼钠炔坏靡阎e。這也就是李通玄內(nèi)心的矛盾之處了:心智還未成熟,便就為了活命做出不少齷齪骯臟之事,卻因為尚存良知有正確的是非觀,如今一朝安定下來得已思考起自己的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內(nèi)心又飽受折磨?!鞍?,罷了、罷了,別想這些以前的事了,去找些事情做吧?!?出了門,來到院子里,他看了看院子中放著的那幾口大缸,不禁嫌棄的皺了皺眉頭。無他,這水缸實在太臟了。內(nèi)壁里粘著厚厚的一層污垢,他用指甲刮都刮不下來。 “咦,這水倒在里面還能用嗎?算了,反正是給秧苗喝的,師傅他愛怎么怎么用吧?”于是他拿起水瓢開始往里面舀水。 然而,等他第二天過去一看,這水缸里的水居然又都莫名其妙的沒了。如此一連好幾天,都是這樣。這水缸好似一個無底洞,只要有水倒進(jìn)去就會消失不見,因此永遠(yuǎn)都裝不滿。 終于有一天他實在被折騰的受不了了,跑到山崗上悄悄看了一下正蹲在田間打理藥田的徐道士發(fā)現(xiàn)他壓根就沒用水缸里的水,只是拿著一個小瓶子,小心翼翼的往那些藥草上滴一種綠色的液體。他心中頓時是有些疑惑:“徐師傅讓我往水缸里裝水,可這水缸卻又怎么也裝不滿,他怕不是特意做了個怪玩意兒在消遣我吧?” “通玄,是你在那里嗎?”徐道士似乎在后面也長了一只眼睛,哪怕背對著他也能看到他。 李通玄慌忙應(yīng)答道:“啊,哦,師傅是我?!?徐世績背對著他,一邊打理藥材,一邊問道:“水缸裝滿了沒有?” 李通玄只得如實回答:“還,還沒有。” “那還不趕緊去把他裝滿!”一向溫和的徐道士難得用如此嚴(yán)厲的語氣在命令他,李通玄只得灰溜溜的趕下山接著照他說得,去往那個永遠(yuǎn)也裝不滿的水缸里倒水。 于是李通玄他每日除了完成師傅所交代的差事就是不停的往水缸里舀水裝水。這個水缸長的比他還要高兩寸,因此李通玄根本搬不動它,每回倒水都得兒拿著水桶到河邊舀好了水再回到水缸旁邊給它倒進(jìn)去,如此反復(fù),每天裝完一缸水都把它給累個夠嗆,就這么連續(xù)干了一個多月,這水缸還是白天被裝完第二天就又見底了,一點見不到裝滿的跡象。此情此景,頓時讓李通玄想起了以前在牢城中服勞役時的樣子,不過徐道士對他可比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牢頭要好太多了,而他也十分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安逸生活。因此李通玄仍是不問是非不問緣由,每天只是遵照著師傅的命令專心干著這莫名其妙的無用功,以至于連有關(guān)自己的事情都忘記思考了。 別說,雖然干了這么久的無用功,他到也不是完全沒收獲。由于這一個多月以來,他擺脫了牢城中那種饑一頓飽一頓的凄慘生活,每日三餐都能吃飽喝足還能嘗到葷腥,原本羸弱消瘦的身體開始恢復(fù)。再加上日復(fù)一日的挑水倒水鍛練了他的臂力,他的力氣逐漸增長起來。原本抬都抬不動的那個幾十斤重的大水缸,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勉強搬到河邊了,但是這水缸裝滿水以后起碼有三四百斤重,他根本抬不動,所以還是只能拎著水桶來挑水。 “嗨,就當(dāng)在練習(xí)武的基礎(chǔ)功吧?!崩钔ㄐ绱讼胫?,日子也就這么一天一天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