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cat ?from:紅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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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公交車上，看窗外的嶺南風(fēng)景緩緩擦過。似乎從去年開始，愚人節(jié)徹底成了西方的節(jié)日，諸如開些英特爾以1.5倍市價并購AMD之類的無稽之談。而我們卻在東方祈禱，在嶺南祈禱，盼望一個死于去年同一時候的男子，能在今年的同一個瞬間復(fù)活。當(dāng)4月1日徹底過去時，一切也悄然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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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主張，取締愚人節(jié)以及一切拙劣的玩笑形式。你漠不關(guān)心一切笑話。因?yàn)檫@一天，可能這一天，你難以覺察地感到心有戚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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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日。嶺南。香港翡翠臺。一個姍姍來遲的悼念節(jié)目。顧紀(jì)筠一身白裙，淡抹著淺紫色眼影，主持著一個類似追悼的儀式，溫和得體，藍(lán)田玉暖。屏幕上的張國榮，從TVB的勁歌頒獎典禮，到歡樂滿東華，到與稚嫩的張曼玉主演《武林世家》，甚至許冠杰的告退節(jié)目，一幕幕，都是我少年時候的青蔥回憶。點(diǎn)點(diǎn)滴滴的歲月來為他見證。如今，是我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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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還能看見梅艷芳。脂粉或淡或濃，神情有悲有喜。她在張國榮和汪明荃唱《帝女花之香夭》時，輕輕跟著唱戲，被攝影師多情地拍下了一二鏡頭。那時，沒有人會想到，她與張國榮同年而死。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突然看見這個女子的時候，并未記得她已經(jīng)和同臺的男子俱作香銷。后來鏡頭過去了，再想起，疼痛已經(jīng)來不及收斂，一圈圈蕩漾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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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看到這個節(jié)目，我也沒機(jī)會聽到張國榮親唱粵劇的絕代眉目。當(dāng)80年代初張國榮乍一啼聲的片段重現(xiàn)時，歌曲是我耳熟能詳。對這嶺南戲曲，經(jīng)過與父親的多年探討，耳濡目染，聊作民間權(quán)威。他唱的時候，我竟然也如梅艷芳一樣跟著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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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明白，如此傾倒眾生的戲子，非自迷戀戲曲而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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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對戲曲深惡痛絕，如果你不能了解戲曲美學(xué)中的細(xì)節(jié)，則永遠(yuǎn)無法明白，張國榮的姿色正從粵劇中練就。他的前生，大概也像小明星那嶺南的風(fēng)塵女子一樣，寄生于嶺南茶樓，魂兮在眾生俯仰之下，晨曦午后茶香之中，以聲色換名，身后百年，仍是艷與天齊。你如不徹底傾倒于他的一切，你終有紅顏白發(fā)忘記他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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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聽到張國榮唱一曲《唐伯虎點(diǎn)秋香》。年份久遠(yuǎn)，大概是83年前后。那時的張國榮，翠羽錦巾，甚是俊賞，正是少年的風(fēng)流時候。唱秋香的張德蘭，那一年還是豆蔻華年，臉上的小童脾氣清晰分明。他們在觀音像下演練拉扯挑逗，水袖略嫌淺窄，臺步也非熟練，可是兩人的聲音卻是那么婉轉(zhuǎn)，不僅唱對了小調(diào)的風(fēng)韻，連拉腔，過板，種種講究技巧處，無一不渾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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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驚訝不已。多么年輕的張國榮，當(dāng)時并未紅極香江，卻已經(jīng)把粵劇唱得玲瓏精細(xì)，竟然找不出一點(diǎn)差池。盡管功力不算很深，唱腔也還沒成流派，可是他卻用舉手投足，用天然的魅惑，唱得神似。以至半夜里，曲猶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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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了很多年，他又來唱了。大概是歡樂滿東華的義演籌款，他剪成了前所未有的短發(fā)，并未化妝，卻更見神情恬靜。他有著疏淡的眉毛，有著迷離的眼神，穿一身黑色西裝。旁邊是徐娘半老的汪明荃，張國榮如柳立，如菊開，如煙散，終于烘托得汪明荃風(fēng)韻猶存。她端的是旗袍合身，峨髻掩映，遠(yuǎn)眉描畫得體，尺二詞譜在手，端立麥克風(fēng)前。看她開腔凝目時，眼波流轉(zhuǎn)，連嘴角的收斂也非常講究，這一剎那，才突然發(fā)現(xiàn)她真是個美人。梅雪詩等等的香港名伶當(dāng)時都在臺下，張國榮一接著唱，她們就鼓掌。聽他的腔調(diào)，哪一聲不是老鶯再起，哪一下蘭花指不是夢里拈過千百次，那時的他，已經(jīng)虞姬。洗盡了鉛華，也無項(xiàng)羽哥哥的前世今生，只好在這寂寞臺上，唱著唐滌生先生和淚而寫的明朝恨事。他已經(jīng)不多用關(guān)目，不多挽花腔，滾花和詩白也已駕輕就熟，看起來，熟悉無比，早在他這十多年里一顰一笑中見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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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個媚眼，如利劍，溫溫柔柔地斜插在觀者的心。你還記得被一劍封喉的迷戀嗎？那正在戲曲中的滴血子，攻無不克。傳統(tǒng)戲曲是一種理想中的審美狀態(tài)，用最靈動的儀式，將塵世中的碎事瑣事，一一改成美學(xué)精髓。比如眼神，比如手勢，比如腔調(diào)，比如靈魂。讓輕率的人，讀得了浮淺的顰笑，也賞不了深邃的身段。既然能深入，也就能淺出。一旦善用嶺南戲曲符號，北上京劇，東去越劇，就無一不可領(lǐng)會。虞姬大概為北方女子，卻被一個南方男子找回了靈魂。所以戲曲本是一種哲學(xué)的境界，張國榮能魅惑眾生，有時候應(yīng)從文化現(xiàn)象來審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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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轉(zhuǎn)自：https://www.mysmth.net/nForum/#!article/LeslieCheung/3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