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糖

“這糖味道不錯嘛，啥牌子的？”伊萬嘴里含了糖塊，手里轉(zhuǎn)著糖盒，嘟嘟囔囔地說不清楚。

“.....卡文迪許和哈維?！被鶢柌仡┝怂谎邸?/p>

“......噢?！庇谑且寥f不小心就把這塊糖咽進(jìn)去了。就著口腔里的余味他有點后悔，等著到下課時間從小基爾那里再拿一塊好了?；鶢柌厣鷼獾膽?yīng)該是其他事，不是糖。

（1）

“？”

“還想要糖的話就幫本大爺一把。沖跳就差一線，始終跳不上氣——不準(zhǔn)笑！”

基爾伯特想通過老實驗室的透氣窗翻進(jìn)去，不過身高差那么點。伊萬笑的不是這個。這家伙老喜歡偷那個快退休的老教授的收藏，再回宿舍完成老教授的課題——不然必定被貼個低分標(biāo)簽。雖然他也相當(dāng)懷疑基爾伯特帶出來的幾本禁書是干嘛的.....算了，他一下午都在饞那盒糖，就幫基爾伯特一把好了，一邊努力踮腳讓基爾伯特在窗口處踏穩(wěn)伊萬一邊這么想著。隨后房間內(nèi)側(cè)傳來了玻璃打碎的聲音和基爾伯特“嘶——”的牙縫吸氣聲。伊萬又開始努力憋笑，直到基爾伯特一臉不爽地悄悄把正門打開放他進(jìn)來。

笑歸笑，還有另一個聲音，像是金屬盒落地的叮當(dāng)聲。櫻桃糖可能從基爾伯特的口袋里掉出來了，他有點想出門看一眼，但看著地上的燒瓶碎片似乎還是先收拾一下為好。他倆靜悄悄的開始隔著抹布撿碎片和抹地。罰款下次編個借口去交吧。

“小基爾你找到了嗎？”他擰著抹布問蹲在地上開柜子的基爾伯特。

“.........”基爾伯特盯著他那邊半天不回話。

他湊過去看基爾伯特找到了什么。是一盒英語錄音帶。他回憶了一下錄音機(jī)的位置，走到櫥柜頂端把它拿下來插上。和他們差不多大的英語老師總愛偷懶。他不是很明白小基爾為什么要找這個。

先倒帶，再正放，錄音機(jī)里跑出來的聲音卻是基爾伯特自己的嘶啞嗓音。伊萬的德語沒那么好，還聽不慣那一連串語速極快語調(diào)平淡的喉音。他只能看得出來基爾伯特的臉色越來越糟，似乎沒放完就“啪”地一聲把錄音帶彈出。

“什么？”

“中招了中招了。”基爾伯特一旦焦頭爛額就開始咧嘴笑，笑得難看?！拔覀儽贿@個咒語攝取了，十分鐘后就有怪物撞門進(jìn)來吃人。萬幸的是教授給不小心被陷害的學(xué)生留了個后路.....是’學(xué)術(shù)糾紛’......教授原來留的是紙質(zhì)文檔，但既然這盤是本大爺錄的，”他吞了口唾沫。

“那我們倆中招已經(jīng)就不是第一次了.......”

這是個死循環(huán)。小說似的。

哇。

伊萬對事情的嚴(yán)重性很難有實感。他看著基爾伯特掏出打火機(jī)把垃圾桶里的濾紙廢燒成灰，在地板上畫出不閉口的歪歪扭扭的五角星和秘符，只覺得頭暈。他什么都不記得。通常設(shè)定。但真正在現(xiàn)實里真是胃疼。他把指關(guān)節(jié)掰得啪啪響。

“還需要祭品.......”基爾伯特念叨著把手伸向衣服口袋?！熬陀蔡前伞！彼烟呛心贸鰜?，在法陣中心放下一塊糖。

伊萬有點想討一塊，正要開口時鐵門邊傳來了巨大的撞擊聲，震得一眾玻璃器皿一跳。

“別怕。”基爾伯特頭也不抬?！爸湔Z只用念九分鐘。”

他一把將錄音帶塞進(jìn)去，一屁股坐在伊萬身邊?；耶嫷姆囯S著那些字句被舉起來，旋轉(zhuǎn)，鐵門已經(jīng)被一下下撞得形變，走廊里傳來紛亂的腳步聲，伊萬頭疼到抱住頭，他有東西想不起來。始終想不起來。他使勁閉著眼睛。

基爾伯特想說什么，但只是喉結(jié)動了動。他拍拍伊萬的肩，苦笑了一下，便開始盯著那扇門。

最后幾秒伊萬想到，他吃的糖很像基爾伯特眼睛的那個顏色。

（2）

   “不準(zhǔn)笑！”

 伊萬根本沒笑。他還在饞那口糖的滋味，所以他愣愣地看著基爾伯特?；鶢柌胤藗€白眼，把手搭在他肩上就往窗口爬。他聽著基爾伯特跳到地面上，把正門打開讓他溜進(jìn)去。伊萬搔搔腦袋。

......

他看著基爾伯特在法陣前忙前忙后，覺得之前基爾肯定偷吃了，糖盒里的糖不是那個數(shù)。門口的撞擊聲越發(fā)轟響，震得整個房間發(fā)抖。他突然聽見咒語里有個什么詞，他好像聽過。等出去一定查一查。能出去的話。

（3）

“不準(zhǔn)笑！不然本大爺...”基爾伯特沒說完，轉(zhuǎn)而敲了伊萬一個爆栗。

“噢！”

這下他給基爾伯特搭肩車的時候故意顛了一下。糖盒很明顯地滑了出來，在地上叮叮當(dāng)當(dāng)滾了幾圈。

兩人：“........”

基爾伯特二話不說地翻了進(jìn)去。伊萬自己把糖盒拾起來，數(shù)糖塊個數(shù)。本來十顆，新開封后他吃了一顆……可能基爾伯特自己吃了兩顆吧。

他賭氣地把糖盒塞進(jìn)口袋。他想一口氣吃掉盒子里全部的糖。櫻桃糖很好吃。但是讓他不爽的可能不只是基爾伯特吃自己的糖而已。還有什么不對。他搔搔腦袋。

基爾伯特落地，將正門打開一條縫，讓他進(jìn)來。

……

他看著基爾伯特在法陣前忙前忙后，突然想把那盒糖還給他。在伊萬把手伸進(jìn)口袋里的同時基爾伯特突然拿著裁紙刀過來了。

“法陣需要祭品……借你一滴血啦蠢熊?！?/p>

伊萬沒多想，把右手袖口挽起來就伸向基爾伯特。施法者拿著刀比劃半天，突然莫名其妙地罵了一句，自己把自己的手指割開走向法陣。伊萬看著旋風(fēng)把灰塵卷起來。

“……算了，其他人的血可能沒用。”基爾伯特好像在詭辯什么。

他一把將錄音帶塞進(jìn)去，一屁股坐在伊萬身邊，然后他就一下趴實驗桌上了。門口傳來巨大的震動和撞擊聲。伊萬心虛，先摸基爾伯特的手，再分別碰他的額頭和自己的額頭，基爾伯特的體溫低得驚人并還在下降。“反正九分鐘后就又是一個輪回了?！被鶢柌氐穆曇魫瀽灥?。“狗屎，為什么每一次我們一點記憶都沒有……”

伊萬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脫了下來，披到小基爾身上。由于后者接近休克狀態(tài)，倒也沒遭到反對。

他邊扶著基爾伯特的雙肩，邊聽著從門口的轟響，錄音帶語調(diào)的平淡和各種玻璃器皿的碎裂聲三方里自己高鳴的心跳聲。哪怕臨近循環(huán)入口也很難不感到害怕。

?。?/p>

在咒語一如既往的單調(diào)乏味里他聽到一個耳語。那是伊萬自己的聲音。一個短句悄悄重復(fù)十遍。

“Я люблю тебя、Я люблю тебя、Я люблю тебя、Я люблю тебя、Я люблю тебя、Я люблю тебя、Я люблю тебяЯ люблю тебя、Я люблю тебя、Я люблю тебя、Я люблю тебя?！?/p>

我喜歡你。

他確實喜歡基爾伯特。

他一下就臉紅了。幸好基爾伯特也聽不懂并且還趴著看不見他的臉，不然一定會誤解成什么附身什么咒語的附加效果。鬼曉得是哪周目錄的，但不可能在這個時候?qū)鶢柌卣f這句話啊……

主啊。

伊萬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換手拿了糖塞進(jìn)嘴里。六顆糖，六顆糖，六顆糖，六顆糖，六顆糖，為了不多想尤其不能想這件事他只能在下一次循環(huán)的門口念叨這個。

（4）

“不要笑本大爺！不信你自己沖跳試試?！?/p>

“那……我?guī)托』鶢栠M(jìn)去，小基爾得給我糖?！?/p>

“好好。”基爾伯特倒是很爽快地把糖盒給了他。

里面只有六顆糖。

他覺得有點奇怪，開口便問：“欸……小基爾偷吃了嗎？”

“kesesesese?。。∠氤跃椭闭f啊蠢熊你自己第一次拿多了還怪到本大爺頭上！真是小氣鬼～”

基爾伯特開始大笑，還佐以一個爆栗。

伊萬嘟著嘴。不是因為基爾伯特敲他，是因為他總覺得六這個數(shù)字不對。六顆糖，有三顆糖不知道被誰吃了，他倆以外的誰。說不定躲在時空夾縫里的誰吧。

……

所以，這是個死循環(huán)。

看著基爾伯特把糖擺在法陣中心他突然像被子彈擊穿頭骨一樣劇烈頭疼。不不，是基爾伯特自己吃了三顆糖不愿承認(rèn)。是他吃了四顆糖然后以為自己只吃了一顆。

不了吧。

但是他必須把這個假設(shè)傳遞給基爾伯特。當(dāng)他正要說出來時他看著那扇鐵門飛向了基爾伯特。基爾伯特被壓碎到角落去了，有血濺到他臉上。

（5）

“不要笑本大爺！不準(zhǔn)笑！”

伊萬盯著基爾伯特那張很臭屁的臉，突然有點泄氣。他總覺得自己做了個想不起來的噩夢?？匆寥f沒什么反應(yīng)基爾伯特就開始揪他的臉?！罢Γ勘敬鬆斨皇恰琛?，又不是偷?！?/p>

看蠢熊還是沒什么反應(yīng)，基爾伯特嘆口氣，掏出糖盒子把一塊糖拍在他胸口。“給你吃糖總成了吧?！?/p>

“……基爾伯特，你數(shù)數(shù)你還有多少塊糖？”伊萬吃著糖突然說。

“四塊糖?！愕谝淮文昧四敲炊?？”

“我沒拿。只拿了一塊。”伊萬趕緊擺手。

“奇怪了，本大爺也只記得你只拿了一塊…后來沒吃它…算了，先進(jìn)去拿東西要緊?！?/p>

……

他一把將錄音帶塞進(jìn)去，一屁股坐在伊萬身邊，兩人居然在同時嘆了口氣。“完了，機(jī)會不夠了?！被鶢柌卣f。

“想通啦？……那小基爾，第一次我拿你糖的時候你為什么要生氣??？”

“生氣？？”基爾伯特努力回憶?！啊敬鬆敍]生氣啊……本大爺只是覺得當(dāng)時那個場景很奇怪……你也很奇……”

他沒能說完。他看著伊萬盯著他的眼睛。他倆盯著彼此的眼睛。咒語要念完了，基爾伯特決定賭一把，關(guān)于伊萬的事他出去后要好好想一想。能出去的話。

（6）

那群怪物挺酷的，就是太臭了，外加劇毒，吃人的時候好痛。

（7）

三顆。門被撞變形。兩人把手能抓到的所有東西砸向那群畜牲。打得真痛快。四處蔓延的竊竊私語從來不停。

（8）

“那這么說，我們完了?！币寥f說。

基爾伯特不說話。他三兩下畫好魔法陣，掂量掂量手里兩顆糖，放下其中一顆，沉著臉坐在伊萬旁邊。

咒語低沉平淡，毫無起伏，惹人很想丟個什么砸向它。從窗口漫進(jìn)來的濃霧很可能有毒，所有曾經(jīng)歷過的絕望焦躁歇斯底里一齊回憶起來，伴隨著一下下的心跳，一下下的轟擊聲，好像一張嘴內(nèi)臟碎片都能被擠出來。

“我喜歡你?！币寥f突然說。

基爾伯特都懶得點頭。根本不知道他在指誰或者他看見誰了，這種情況下說什么都有可能。west可能會聽見他一堆堆可怕的怨言。但聽伊萬這么說他突然有一絲絲不甘心?；鶢柌啬妙^撞了一下桌面。

等下。

咒語即將念到最后一個詞。他沖出去按了中止鍵，又塞進(jìn)去按了倒帶。

門外的怪物發(fā)出能撕破耳膜的吼聲。伊萬捂住耳朵。

基爾伯特沖到門口，想擰開反鎖的旋鈕，哪怕門框和門已經(jīng)不閉合，有些黑影從門縫下邊卷住他的腳踝。

“基爾伯特?！币寥f說。

像英雄一樣死去，那才是他的基爾伯特。但他不想看著基爾伯特死?；鶢柌貞?yīng)該看著他死才對。他受不了。

但是門打開了。門外空無一物。

（9）

他們打開門，那盒糖的確在地上，是從口袋里掉出來了。

“我們，你……”

“怎么樣？好不好吃？”基爾伯特眼疾手快地趕緊把最后一塊糖塞進(jìn)伊萬嘴里。

伊萬被甜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