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拱手 周臨風磕了一個頭，說道：“皇上仁德寬厚，百姓安居富足，所以才有兼觀塘生存的空間，兼觀塘水運之財本就取之于民，如今再用之于民實乃天經(jīng)地義。只是草民還有個不情之請，兼觀塘分塘遍布全國各地，人員眾多，事務繁忙，我本是一介草民，實難支應，還請皇上能將兼觀塘收為國有，從戶部派人接手管理，也是還草民一個自由之身。” 皇上端坐在榻上，微微點頭，但眼底還是有些冷峻，看了旁邊的太監(jiān)一眼訓斥道：“周大夫的茶都涼了，沒看見么？”小太監(jiān)忙不迭地跑過來，端著周臨風的茶去換，皇上此時才緩緩地開口：“還跪在地上干什么，起來說話?！敝芘R風也是做戲做到底，跪在不起來，又磕了一個頭請求道：“我知道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但還請皇上念在父輩們的情面上，收回兼觀塘，讓草民能逃脫藩籬吧?！薄鞍Α?，皇上嘆了一口氣，“好吧，我答應你，你先起來吧?！敝芘R風覺得也差不多了，便站起來，屁股挨著椅子邊坐下了，“只是”，皇上又繼續(xù)說道，周臨風認真聽著，“你這要求提得突然，一時半會我還沒有想好合適的人選來接手，還是你先管著，你就當為了我，再辛苦幾年?！?周臨風眼皮微抬，又很快落下了，依然是一臉平靜地答道：“好的，謝皇上信任。草民這就回去把賬目整理清楚，交由皇上過目，只是，草民另有意思稟告，還望皇上恩準?！薄澳阏f”，皇上下巴微抬向周臨風示意，“草民代管兼觀塘已經(jīng)分身乏術(shù)，所以經(jīng)世堂，我替皇上另外物色了一個人選?！薄芭?？是誰？”皇上也來了興致，這個人他不是沒想過，但一直沒有太好的打算，皇上被劉瑾轄制得太久了，已經(jīng)成了心病。所以才會重視周臨風，能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周臨風不過一個平頭百姓，其父親當年也僅是個太醫(yī)而已，再怎么樣也不會掀起太大的波瀾，且如今林壇非被逼走西域，再慢慢的把兼觀塘收回手中，周臨風失去了最大的依仗，更加成不了氣候了。所以經(jīng)世堂也同樣需要一個有身份、無根基的人，這樣用起來才放心。 周臨風也知道皇上的心思，所以有十足的把握，這個人選，皇上必會滿意，“是已故提刑按察司副使金少楠的獨子，金逍?！薄敖疱校烤褪且恢别B(yǎng)在你府中的那個孤哀子？”“是的皇上，此子今年已經(jīng)年滿十五，為人穩(wěn)重，處事得當，如果皇上不放心，我可帶他來面圣，您親自過目一下?！惫?，皇上笑得爽朗：“你舉薦的人，我自然放心，況且，真的有什么事情，不是還有你嘛?！敝芘R風一聽連忙起身跪地磕頭：“皇上放心，無論是草民還是所舉薦之人，必定盡心盡力，肝腦涂地。”此時小太監(jiān)剛好端著新?lián)Q的茶進來了，皇上和顏悅色地吩咐：“快，扶周大夫起來，喝口熱茶吧?！?待周臨風從宮里出來，天都黑了，周臨風騎上馬，也不夾腿也不揮鞭，只是坐在馬上，信馬由韁地往回走。周臨風需要休息一下腦子，每次進宮都疲累得很，應對皇上比當年應對劉瑾和他手下的太監(jiān)，可累心多了，皇上隱忍這么多年，一朝發(fā)難，將東廠鏟除，其心性、毅力、和謀略，絕非劉瑾可以比擬的，如今林壇非遠走他鄉(xiāng)，自己又將兼觀塘拱手相讓，應該可以讓皇上松一口氣，自己和金逍也能過上一陣安穩(wěn)的日子了。 老馬識途，縱使周臨風沒有勒著韁繩，馬兒也順順利利地把周臨風帶回了周府門前。府前高懸著兩個大燈籠，隱約可見門前空無一人，金逍沒在門口等著。雖然周臨風總是批評金逍，讓他不要等，自己一個大男人，又丟不了，成天讓一個小孩等，像什么話。但如今真的沒人在等，周臨風心里竟然有種空落落的感覺，說不上來是什么滋味。 周臨風勒馬于門前，門房聽到了動靜，忙跑出來看，見是自家少爺回來也，就要上前攙扶下馬，周臨風利落地跳下馬背，把韁繩交給門房，快步地進了院子，一直向后走，自己住的右?guī)渴呛诘模疱凶〉淖髱恳矝]點燈，就連中間的書房也是黑洞洞的一片，人呢？周臨風又轉(zhuǎn)到前院去找，還沒進屋就站在院子里喊人：“阿飛，阿飛。”阿飛一邊提鞋一邊一跳一跳地跑出來：“什么事少爺？”“小少爺呢？”周臨風見金逍也沒在阿飛的屋子里，臉上又暗了幾分。阿飛見一向云淡風輕的周臨風少有地露出了焦急之色，也有些愧色，低著頭答道：“我臨走時，小少爺說他要再待會兒，我與他約好亥時回去接他，現(xiàn)在還沒到時間……”，阿飛越說越小聲，雖然在阿飛看來，小少爺已經(jīng)是個大孩子了，又學了些功夫傍身，根本沒什么可擔心的。自己很小就四處流浪，像金逍這么大的時候，已經(jīng)被少爺救回來好幾年了，都開始出去辦事了。但是阿飛抬頭看了一眼少爺，滿眼焦急的神色，還是底氣不足了，畢竟是從小嬌養(yǎng)的小少爺，自己也是心太大了。 阿飛提好鞋就要去牽馬，“少爺您別著急，我這就去接小少爺回來?！薄八懔耍敝芘R風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語氣急躁了些，拍了拍阿飛的肩膀，“我去吧，正好我還沒換衣裳，馬也沒拴呢?！闭f完沒等阿飛推辭，轉(zhuǎn)身出了門，攔住正要去拴馬的門房，縱身上馬，向經(jīng)世堂奔去。 周臨風當年為避人耳目，特意將宅子安置在了相對偏遠的西南角，雖然還在城里，但距離經(jīng)世堂還有些距離，周臨風一路快馬加鞭地趕，察覺到天色漸漸變了，原本月朗星稀的天空變成了一邊墨色，黑壓壓的一片，被風一陣緊似一陣，吹得柳枝飛的狂亂，揚起地面的黃土，攜著細沙撲面而來，吹得周臨風有些睜不開眼睛。 周臨風將頭巾拉下來，遮住臉，憑借著對城中道路的熟悉，加緊雙腿，猛刺馬腹，低著頭使勁地往前沖。此時已經(jīng)黑云漫卷，狂風四起了，周臨風扯下外套蓋在馬的頭上，一路艱難地終于騎到經(jīng)世堂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