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在歐利蒂斯的第一場游戲，還沒有讓我見識它的殘忍，我后來明白可能是逃脫得最輕松的一次了。“后知后覺”使我對這種輕易大吃一驚。

???????如果沒有凱文·阿尤索最后的猝然倒地，我可能還不會這么快回過神來：逃脫不是從隊友的保護中觸手可及的，而是要靠不斷的斗爭和經(jīng)受一次次的兇險贏得的。

???????————還好旁邊有墻借力，否則我能直接和盧卡一起栽到地上————但是，我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凱文倒下，塵埃和他的牛仔帽一起滾落。

???????

???????“凱文！”

???????怎么回事？他受傷了嗎？可是沒有血??？

? ? ? ?我慌慌張張，手足無措，徹底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一人不可能將盧卡帶回去，更別提加一個凱文了。

???????萬幸天無絕人之路，附近有另一場游戲逃脫、還“完好”的求生者，他過來幫了忙，將兩個人事不省的隊友送到了醫(yī)務室里面。

???????他叫奈布·薩貝達，十九世紀貨真價實的雇傭兵，能一次次從絞肉機戰(zhàn)場上活下來并最終來到莊園，總歸知道緊要的基礎急救措施。

???????“只能先做到這一步了。”

???????打完繃帶的最后一個結(jié)，雇傭兵合上醫(yī)務室里面寥寥無幾的藥水瓶，告訴我他雖然包扎了盧卡的傷口，但接下來要是往惡化發(fā)展，那也只能依靠專業(yè)的醫(yī)生了。

???????于是醫(yī)務室里立即陷入了一種“聽之任之”的寂靜：我們都不知道艾米麗什么時候可以回來。

???????我們更不清楚凱文究竟怎么了。薩貝達說，我若實在不放心，可以定期檢查盧卡的體溫，但是另一個……他不是醫(yī)生，但就算是醫(yī)生，也說不上來凱文的問題所在。

???????————凱文連衣服都沒有破損，顯然這場游戲沒有“給他造成外傷”的機會?？墒?，他面無血色的臉看上去比盧卡還要傷勢嚴峻，我甚至可以聽到不自覺的痛苦夢囈。

???????明明贏了游戲！

???????正當我胡思亂想、心中充滿了困惑與恐懼時，醫(yī)務室的門打開了，走進一位編著辮子的紅發(fā)女郎，她的兜帽上還有羊角裝飾。

???????“奈布，我看到你下次的游戲安排了……發(fā)生了什么？”

???????來者叫做菲歐娜·吉爾曼，一個我不認識的教派的信仰者，又或者說，她不是教派而是別的事關(guān)“真相”的追隨者。

???????得知了凱文的異常情況，菲歐娜將她隨身攜帶的“門之匙”拿了起來，上面雕刻著鏤空的眼睛形狀：“如果常規(guī)的醫(yī)學有困難，我試試占卜?！?/p>

???????隨著她閉上眼睛，那不知什么材質(zhì)的門之匙竟然直接漂浮起來。

???????接下來也就頃刻間，菲歐娜原本平靜的面容突兀地凝重。

? ? ? ?在我還沒有確定那漂浮的門之匙倒底有沒有支撐物時，它就迅速跌落回了主人手心里。

? ? ? ?菲歐娜猛地睜開眼睛，留下一句“稍等”，像風一樣迅速消失在了門后，很快又返回進來，一并的還有兩個人：裹著長袍、肩頭停留著一只不知品種鳥類的男性，和一個穿長裙的黑人女性，她手里拿著猴頭狀的骷髏，散發(fā)出幽暗的紫光。

???????伊萊·克拉克，帕緹夏·?多里瓦爾。

? ? ? ?簡單介紹后，菲歐娜告訴我：“我們得商量一下?！?/p>

???????待他們?nèi)齻€進到隔間開始閉門會議，我才得以從一旁的薩貝達那得知，這三位雖有著截然不同的信仰的文明淵源，但都是和神秘學有諸多瓜葛————而莊園監(jiān)管者黃衣之主和夢之女巫，是與之有關(guān)的神明。?????

???????此時我聽不見門內(nèi)他們的談話，只有模模糊糊的耳語。菲歐娜的聲音一會兒高起來了：“往這個思路走，我絲毫不懷疑，那邊有這個能力。”

　　接下去是一陣長長的寂靜，他們出來了，交頭接耳談論著什么東西。

　　我注意到伊萊手里捧著一個水晶球，以及，他蒙著眼睛是怎么看得見的？

　　絲毫沒有障礙一般，他路線筆直地走到我面前：“你靠近可以看見————”

???????我實在看不懂他的神色，只好探頭去瞧菲歐娜和帕緹夏，發(fā)現(xiàn)皆是緊蹙著眉頭。也許是察覺了我在看她們，伊萊捧起水晶球的姿勢一頓，嘆了口氣，緩緩將手中物放下了。

???????他的聲音很年輕，卻給我一種年長者特有的惆悵：

???????“我覺得，你不看或許更好，但同時，我又覺得你會看。”

???????沉默降臨，我回頭看了深陷在病床上的凱文一眼。他的呼吸猶如行將窒息，讓人想到那陷在泥潭中、緩緩淹死之人。

???????……從伊萊的態(tài)度，我能感覺到將會看到什么。我將那個水晶球拿了過來。

???????我看到了，那上面浮現(xiàn)出影子，一個抵死掙扎的人影————卻仿佛不是一個人在死去，而是一具周身割裂、業(yè)已朽壞的骸骨在消亡下去。

???????我沒有將球掉到地上，雖然我覺得它有千斤重。伊萊將它接了過去。

???????“那是什么？”我哆嗦著問。

???????“他的，靈魂?！?/p>

???????……

???????……他們都已經(jīng)離開很久了，我還呆滯地坐在凱文床邊，腦海里反復響起那些話。

???????一并猶如洶涌澎湃的波濤，奔騰呼嘯著向我涌來的，還有那場“游戲”里，我被凱文努力營造出來的“輕率”而忽略的畫面。

???????從那危房的二樓，他不與我商量便抱起我縱身一躍的瞬間，我的視線則還沒來得及從樓層上墜落，那時候我看見了信徒的十字鎬。

???????這個畫面像是倒帶一樣反復呈現(xiàn)、慢放，在一種不可控制的極致的回想中，我?guī)缀跄軌驈牧硪粋€角度去觀察那個場景了，我甚至感覺自己看見了當時夢之女巫不可見的本體，看見了她出手是對著我，然后凱文將我抱起來，替我擋下……

???????菲歐娜他們的結(jié)論，是夢之女巫的“改造”，一種“傷重在靈魂的折磨”，就像是“盜火的普羅米修斯一樣，在被殘忍的創(chuàng)傷后又恢復如初，所承受的痛苦沒有盡頭”。

???????我當時顫抖著問：“莊園里面不是死了會復活嗎？那凱文……”

???????————無法自殺，莊園中只有被殺，自己是無法決定自己命運的。這是他們告訴我的現(xiàn)實。

???????我守在床邊，這個一向?qū)ε冻鲂θ莸哪腥?，此刻眉頭緊鎖。

? ? ? ?我想起那些靈魂的畫面，就不敢再這么看下去，卻又因為憂慮而移不開眼睛，于是只剩下空空盯著他而不斷思索了。

???????就像一位在樹林中迷了路的旅客一樣，似乎所有的道路都通向同一個地點【1】：在每一種想法的后面，都不斷涌現(xiàn)這個才認識不久的西部牛仔。

???????平心而論我應當是對他很尷尬的，畢竟初遇是發(fā)生那種事的情況……可是，他不僅什么都沒做，還總能使我在與其相處時不會被往事困擾：這個人會給我一種精神上的適逸。

???????現(xiàn)在，他的臉卸下了牛仔帽的遮擋，鴉黑的頭發(fā)散開，徹底顯露出容顏來。一點光線從天花板照下來，從我的角度能看見投在他臉上深邃的陰影：其實這是人們所認為的那種長得一表人才的骨相，我以往的生活中少見蓄須的男人，向來覺得他們土氣，但是在凱文·阿尤索臉上，只是使他的外貌顯得嚴肅一些，而他卻并不是嚴肅得不好接近的人。

???????……反而熱情洋溢，溫存體貼，也分寸得當不曾逾矩。

???????這時候他醒了，我覺得我應該對這個飽受折磨的靈魂噓寒問暖關(guān)切備至，但我實在感覺各種話都如鯁在喉，張了張嘴硬是沒有發(fā)聲。

???????因為，悲劇時刻不僅是疾風暴雨雷電交加的驚人風暴的瞬間，還有這過程中不時閃現(xiàn)的虛幻騙人的艷陽高照的晴好日子?！?】菲歐娜他們告訴過我，凱文可能斷斷續(xù)續(xù)蘇醒，“折磨不是一勞永逸的事情”。

???????“幸運小姐？”

???????凱文的聲音沙啞地對我笑，他越是笑我就越是難受，落在他眼里的便只有一臉愁容，然后他竟然還強裝作一副沒事人的樣子逗我笑。

???????很久以后，我對凱文說，在這種莊園里他保護我為我擋刀，會使一個新人無法立即切身理解殘酷，而殘酷才是求生者要適應的常態(tài)。凱文的回答是，他當時見不得我受苦，“大不了一直護著好了”。

???????“……好了，答應我別皺眉了，”凱文短暫蘇醒后又被疲弱感淹沒，便就叫我回去休息，“雖然你怎么樣都好看，但是我覺得笑起來更好看，下回游戲，我還跟著你?！?/p>

???????我出了醫(yī)務室，門一關(guān)就沿著墻滑坐到地上————菲歐娜最初只是來找薩貝達說起下輪安排的，一并帶過來了的，還有凱文又被排班的消息，請問他現(xiàn)在該怎么去！那個神擺明了要玩弄他，凱文死不了也是活受罪！

???????……我現(xiàn)在坐在走廊邊，整個求生者宿舍非常寂靜，只聽得到外面簌簌的夜風聲：寂靜和沉思，可以把混混沌沌的思考整理清晰。

???????我過往的命運，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jīng)驗。

???????曾經(jīng)的人生太平靜也太安全：只有現(xiàn)在，我受到這異乎尋常的挑戰(zhàn)了，必須奮起捍衛(wèi)自己的生命、保護我的恩人和朋友、維護這一切，來抵抗最為不可理喻的鬼神了————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陽謀面前，一無所有、毫無建樹。

???????“幸運女？”

???????我抬起頭，泛紅的眼睛看見了不知何時停在面前的年輕女人，她對我伸出手，我沒有拒絕她的好意。

???????黛米·波本是出色的調(diào)酒師，看見一個被灰黑色思緒淹沒的新人，樂于助人地采用了她擅長的辦法來安慰。

???????在餐廳的一角，她自己安設了吧臺，在歐利蒂斯的閑暇時光繼續(xù)著自己曾經(jīng)的人生。

???????她說著那些酒類的專業(yè)術(shù)語我也聽不懂，況且我其實不沾酒，但現(xiàn)在我接過了她調(diào)配好的酒，暗色調(diào)的燈光下依舊散發(fā)著宜人的淺藍色。

???????都說借酒消愁愁更愁，但當杯中物遞到嘴邊時，我覺得我的精神狀況真的需要它。

????????“謝謝你，黛米?！蔽覍λe杯。

????????她的杯子碰上來：“敬明天。”

????????“敬過往?！蔽已銎痤^一飲而盡。

???????我感覺昏昏噩噩，周圍的光影逐漸顛三倒四起來。

???????我繼續(xù)倒酒，朦朧的眼睛看不清眼前人，只是頹然地聚焦到酒杯上。

???????一杯敬故鄉(xiāng)，一杯敬遠方。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可在歐利蒂斯，我的平凡不會被寬恕。

???????就這樣，周圍所有東西的似乎都消失了，我在吧臺上隱約感覺到的情形，剛剛一會兒就煙消云散了，或者更確切地說，根本就不存在。

???????然而就在空置了一切的時刻，我面前驟然出現(xiàn)了新的東西，不是黛米，而是一個面容模糊的男人。用酒消磨現(xiàn)實的人，聽著他的聲音也影影綽綽的。

???????他似乎在對我講話，但我抬不起頭來。

???????“你在憂慮什么？”他問。

???????我想也不想：“凱文，他該怎么辦？”

???????“阿尤索和美洲的印第安人有很深的瓜葛，倒不是說他有其血統(tǒng)……”那個聲音頓了一下，“在他還是西部曠野上的牛仔時，一個和部落走失的印第安女孩救過他，阿尤索將女孩帶回家過冬，和她學會了套索技巧。”

???????我聽了又沒有處理信息，只習慣性地回了一句：“后來呢？”

???????“后來？后來印第安女孩被他的父母出賣死了，阿尤索離家出走，再后來加入了印第安部落……然后是被懷疑，又一無所有地出走，最后一站，便是歐利蒂斯了?！?/p>

???????“令人唏噓的故事?！蔽艺f這話的時候，幾乎只能伏在桌子上了。

????????那個男人沉默片刻，接著說：“因為那個女孩的事情，阿尤索對女性產(chǎn)生了強烈的保護欲，他對你好、保護你，全然只因為你的性別罷了。這是他的事情不是你的。”

????????“所以呢？”我頭依舊沒抬，卻感覺自己的聲音高了起來，“可是他保護了我，這是實實在在的事情，我能因為他怎么對別人好，就否認事實嗎？”

???????酒精的作用在發(fā)力，攪和著我的感知，后面的聲音我都聽不清了，隔了一會兒，我確信那個男人已經(jīng)走了?，F(xiàn)在，我周圍終于已是一片寂靜。

???????……寧靜是個有獨創(chuàng)性的因素。它能凝聚心神，滌凈心靈，整頓內(nèi)心的力量，把狂野的運動驅(qū)散的一切又聚集起來。就像一只搖晃過的瓶子，把它放在地上，沉重的和輕盈的東西截然分開?！?】

???????

???????因此，我徹底明白，隨著不幸，一個新的時代必須在我的內(nèi)心生活中開始。

???????迄今為止，我一直在茫然一片中東躲西藏，這并不需要什么力氣————從來沒有過真正的斗爭。命運迫使我錘煉自己，我必須提高自己，為了不至于被無以名之的力量推向比死亡更可怕的深淵中————還要為了醫(yī)務室里，備受磨難的善良的靈魂。

???????我是幸運女，和幸運兒一樣有同一個特質(zhì)：“替身”。我要代替凱文出場。

???????我要代替他，必須要拿出能說服隊友，我有代替他的能力。

???????

???????————“所以，幸運小姐?！笨碧絾T稍微湊近了一點，一種倨傲的笑浮現(xiàn)在他素來陰冷的臉上，俗稱譏諷，“凱文·阿尤索是正經(jīng)的馬背英雄————讓我猜猜你以前是做什么的？跳舞？繡花？還是就看看書呢？你拿什么和真當過部落勇士的男人比？”

???????清醒過后我立即找到了凱文接下來的隊友，其中有我認識的甘吉，也有我陌生的、職業(yè)是魔術(shù)師的瑟維·勒·羅伊，第三個，是諾頓·坎貝爾。

???????甘吉爽快同意，于是便有了坎貝爾對我的那番話。

???????我不置可否，眼神轉(zhuǎn)向默不作聲的羅伊，他面無表情地抬起眼：“我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p>

???????我重新看向坎貝爾，主動靠近了一步直視他的眼睛：

????????“我知道在莊園主的力量作用下，我們求生者的基礎移速和力量是一樣的，所以，要怎么樣才能達到代替他的標準？”

???????沒有什么“女人你很有勇氣”的神情，坎貝爾的回答就像是說著一件和他不相干的事情：

???????“那個雇傭兵，他的護肘可以使他在短時間內(nèi)達到超過監(jiān)管者的沖刺速度————三十秒，只要你在他開技能的三十秒內(nèi)不被他的軍刀抵上脖子，我就投贊成票?！?/p>

???????“好?！蔽覒讼聛怼?/p>

???????“順便，前提是他樂意參與?！笨藏悹栄a了一句，我迅速趕去找薩貝達。

???????其實那畢竟是刀尖舔血的雇傭兵，我這種和平國度來的人說不怕都是假的，可是一想到自己是從什么地方跑出來的、先前也多虧了人家，便也輕松下來，敲響了薩貝達的房門。

???????細想下來，感覺面對著他，氛圍怎么也比那個坎貝爾舒適一點……像是凱文那樣待人的，才是少見的一類吧。

???????奈布·薩貝達的聲音從屋里傳出來，說沒有鎖。我推開門，看見他獨坐在火爐角落里的一張地毯上，手里的動作應該是在保養(yǎng)軍刀。他手臂緊裹著繃帶，戴著兜帽，讓人老遠就可以認出他來。

???????他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起身問我什么事情，我如實回答。

???????這樣的獨處中，我才意識到薩貝達原來不算十分高大，面孔也缺乏西方人的特征，卻又帶著陌生的凌厲和冷冽。一種被鮮血的風暴所掀起的氣質(zhì)，與這具軀體并行不悖。

???????“假如你有閑暇?！蔽医又f，“介意訓練我嗎？”

???????還好沒像坎貝爾那樣就差把“你不行”寫臉上了，薩貝達的建議其實很實在很誠摯，說凱文下一局的陣容沒有固定的救人位，所以必要時他還需要當救人位……一句話，這以前我得先從牽制位練起。

???????畢竟，得先在監(jiān)管者面前有回旋的余地————這沒問題，主要的問題出在，告別了薩貝達后，我去請教他說的那些牽制位求生者時，發(fā)現(xiàn)一個二個要么在“游戲”要么在“游戲”的路上，只剩一位有空：諾頓·坎貝爾……

???????“所以，呃?！蔽疑钗撕脦卓跉獠藕軕Z地敲開了門，頂著對面陰惻惻的眼神鞠躬，“坎貝爾前輩，我需要你的指導。”

???????坎貝爾的眼里頗有傳說中的三分薄涼三分譏笑四分漫不經(jīng)心，在一陣幾乎是趕人的沉默后，終于開了金口：

???????“拿著，先在你身上放好?！?/p>

???????我接過密度有些大環(huán)狀物，剛裝進衣袋里，就驟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憑空迎面呼嘯而來，猶如江濤拍岸將我這個脆弱的堤壩沖垮—————我是直接被甩到墻上的，又在撞擊過后失神地滑到地上，頭暈目眩中，后知后覺才感覺到渾身的劇痛。

???????坎貝爾站到我面前，抱臂用那一貫冷漠倨傲的語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你不會就這么站不起來了吧？除了阿尤索，沒有誰會慣著你。監(jiān)管者面前要想跑掉，借助這種程度的沖擊是家常便飯————如果要練習，首先就得學會反應力————也沒有時間讓你慢吞吞地緩過來！”

???????回想接下來的訓練，我其實說不準諾頓·坎貝爾，究竟是不是我的老師。因為，我究其最深層的本質(zhì)而言，既不高傲，又不堅強，絕不是女英雄女戰(zhàn)士，而是最基礎的蕓蕓眾生之一。我堅信我只屬于我自己，因此從來不甘于讓外在的意志來從最深處改變我自身。

???????能左右我自己的，也只有發(fā)自內(nèi)心的意愿：苦難是真正的老師，一個不幸者誠心請教的老師。

???????

???????同一個人，夜鶯的助理，求生者的幸運女，再往前，遙遠故鄉(xiāng)里萬千家庭之一中的女兒，從來沒有見過最直白的殺戮，更不會想過自己要學會逃亡更要學會贏著屠刀逆流而上。

???????現(xiàn)在，把我的腳下當作戰(zhàn)場，敵人不會慢吞吞地等我的“準備好”。

???????坎貝爾用磁場的力量將我反復甩到墻壁、地板、壁櫥……一切沒有緩沖物的表面，我的身軀不消想也布滿了淤青————在一次次的重復中學會適應學會立即爬起來。并且要“知道往正確的方向跑”還不夠，頭腦的縝密不能停下，要“知道在極度疲憊的情況下校準密碼機”，要“在異常心悸的情況下朝著恐懼的根源一往無前”，還要有最敏銳的反應力和最卓越的勇氣，“擦過刀口為隊友解開絞刑架繩索”。

???????所有這一切，我都必須會。我當然不可能從這種磨練般的訓練中體會到樂趣，于是筋疲力盡。而在筋疲力盡之際還要立即站起來，是必修課。

???????終于完成了突破。

???????我沒有休息，時間容不下奢侈的東西，我不叫停，坎貝爾是不會管我的承受能力的。我只是掐著點最后叫來了薩貝達，要證明我有那個能力。

???????“那行?！笨藏悹枌⑸陈┑怪茫白C明吧，幸運女。”

???????雇傭兵裝好了他的護肘，銀亮的軍刀也已然出鞘，沒有預告地就驟然沖刺————

???????三十秒！我咬死這個概念，凌厲的勁風呼嘯而來的時刻我匯聚了所有的心靈力量，忍痛已轉(zhuǎn)化為對抗，折磨在內(nèi)心變成力量，一切都使我的眼睛捕捉他的殘影，第一刀擦肩而過。

???????我已經(jīng)清楚如何不在中途的渺小勝利后松懈，而是同一時刻投入到下一輪的疾風驟雨，第二刀在我強行側(cè)身后削掉了一絲頭發(fā)。

???????不對！第三刀他竟然————我的眼睛在時間飛速掠過的當口，驀地看到了騰空的銀色————我對時間有概念，對速度也有————靠人體的物理構(gòu)造，我無論如何都躲不過！

???????而且薩貝達直接用的飛刀，這要是躲不過他收得回去嗎？我的冷汗霎時鋪了下來，就在這時，我的身體突兀地被一陣熟悉的力場，強行從即將墜落的刀尖下拽走，一如無數(shù)次訓練那樣撞到了墻上。

???????我立馬站定，眼前的薩貝達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握住了他原本脫手的軍刀，冷冽的眼睛看了我一眼，隨后移向了旁觀的坎貝爾。

???????坎貝爾將他的磁鐵收好，另一只手里拿著已經(jīng)到底的沙漏。他的眼睛籠罩在帽檐的陰影里晦暗不清：

???????“接下來就是隊友了，幸運女?！?/p>

（TBC）

【1】“就像一位在樹林中迷了路的旅客一樣，似乎所有的道路都通向同一個地點……”出自福樓拜《情感教育》

【2】【4】出自茨威格《斷頭王后》

【3】“一杯敬故鄉(xiāng)，一杯敬遠方……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消愁》的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