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禹】惡童（四）
小寶看起來跟他一般大，卻比他受了這人間更多的災厄。他的眼睛那樣清澈，那些人怎么能對他做出這種事......
一滴淚從下頜滑落，像被風吹的蒲公英一樣飄遠，最后懸浮在一只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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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讓大兒子收拾了地窖，把一切都復原。村民們也開始恢復正常的農耕生活，仿佛從來沒有一個叫小寶的少年來過他們村子，還受過非人的折磨。
金色的太陽依舊升起，張極還是沒有半點張澤禹的消息，他總覺得小寶就在他身邊，可他為什么不見他？
“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
“發(fā)生什么事了？”
“這是老王家的吧？”
張極循著聲音找過去，院門外站滿了人，不得已他只能爬墻頭。
只是院里猩紅的一幕嚇得他差點從墻上摔下去。
地上被割喉的尸首叫王坤，那天夜里推著竹籠沉水的人就有他一個。
“造孽啊！”
“這是遭強盜了？”
“我們這可好多年沒來過強盜了。”
“這老王連個孩子都沒留下就死了，這老王媳婦以后可怎么過......”
張極只覺稀噓，這里三層外三層的人誰不是看客？嘴上道盡可憐，眼里卻是無情。
“這王坤也是因果報應啊……”
“怎么說？”
“這王家小子年輕時候跟他媳婦兒骨癌過人城里的孩子，結果被親生父母找來了?！?/p>
“他們還骨癌過孩子？!”
“可不嘛，那時候你還沒嫁到我們村兒了?！?/p>
“噴噴噴...這就是人在做，天在看吶~”
“小翠媳婦還會講道理哩，真了不得！”
“沒有沒有，我家那口子……”
……
王坤，只是一個開始。
吳勇慌了神，去找老婦。
“定是那小妖怪來報復了！這、這怎么辦？”
“慌什么？再等等?！?/p>
等什么？
吳勇不知道，但他必須信她。
因為只有老婦，才是真正跟他綁在一條船上的人。
／
張澤禹的娘親是書香門第出身，那是吳勇第一次見到美若天仙的女人，癡迷到喪心病狂。
張澤禹出生前三個月，張澤林聽說后山有人瞧見野豬了。王忍冬那陣饞得厲害，若婆家還在，她定能吃穿用度樣樣不愁；可張澤林因她拒了尚書府的摘小姐，這一家便遭了殃了，四分五裂......
“我去那后山給你獵山貨去，保準讓你一次吃到厭?！?/p>
“不是我饞，是肚子里的孩子饞！”
“是是是，娘子說什么就是什么?！?/p>
上山的時候，天氣突然陰沉，狂風夾著驟雨吹得整座山都在鳴嗚作響。
從張澤林邁出上山的第一步，吳勇就已經計劃好了一切。雖說這一年的經歷已經讓他和過去那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富家子弟有了很大不同，但到底抵不過從小就干力氣活的吳勇。
被推下山崖是注定的結局。
滂沱的大雨，無人知道那山林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傷心至極的王忍冬幾欲輕生，都是吳勇阻攔下來的，快到臨盆之際更是事事都當自己是一家之主在照顧。
王忍冬對他只有感激之情，一心只有死去的張澤林。張澤禹生下來一個月的時候，吳勇喝了些酒，醉意之下再也忍不了獸性的念頭......
臉上那一道疤就是她留下的，因為反抗和掙扎太過強烈，吳勇失手將她摔了出去，額頭撞了桌角，暈死過去了。
老婦人來給忍冬送做好的小褂，剛好瞧見這一幕。
“吳勇啊，你糊涂！”
“婆婆，現在怎么辦？”
收了吳勇一畝地的謝禮，老婦人出面指證王忍冬與人私通，不守婦道......
“非要殺她嗎？”
“她不死，就是你死了?！?/p>
嬰兒的啼哭，隨著河中央下沉的竹籠浸微浸消。
／
此事過了兩天，又出現了新的亡命人。
這一次，大家再不是之前事不關己的態(tài)度，一個個都著急忙慌地嚷嚷，后山妖怪又來了。
老婦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面前一臉郁色的吳勇，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干了什么事。
是她大意了，水淹怎么能殺死妖怪？
該用火燒才對。
“婆婆，怎么辦？就快輪到我們了！”
“別急，再等等?！?/p>
張極在村頭漫無目的的走，一縷清風悄悄跟在身后。
他看到了小寶之前說的那群鴨子，優(yōu)哉游哉，好不快活；而村里的每個人都在惶惶不安，擔心下一個就是自己。
“小寶啊……”
他也不知道張澤禹在哪兒，他實在找不到他，他現在就想對著那群鴨子好好說一說他心里的話。
“小寶，其實我一開始來這黑山，不是為了聽故事…我是為了找妖怪，讓他殺死我。”
張極咬著一截狗尾巴草在地上坐了下來，頭頂垂下來一截柳枝搭在他肩膀，像安慰，又像傾聽。
“你知道嗎？其實我娘親特別喜歡讀志怪小說，對，不是府里的小廝，我騙了你。我娘是赫赫有名的才女，嫁給我爹時，全城都說是天作之合。呵，天作之合……”
“一年前，我娘親死了，病死的。入殮不到三月，我爹就接了新夫人回家，還帶著一個兩歲的女童。在這之前，我從不懷疑他對我娘的感情...”
“你知道嗎？”張極突然笑了起來，“他生不了兒子了，他這輩子只有我這一個兒子！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因為，我給他下了藥。”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不孝??？”
“他自從知道自己再生不了兒子以后，對我比娘親在世時還要好，加倍的好…什么都依著我...生怕我們張家的香火斷了。
“呵，可笑?！?/p>
“我憑什么如他的愿？”
“娘親在世時對我說過，若是這世間真有書中所說那般神奇的精怪，她想親眼見一見的......”
“這世界，我已經沒有留戀和在乎的了...所以，我想找到妖怪…這樣下到地府，我也能跟娘親好好講一講我所遇到的，真的精怪?！?/p>
“可是，我遇到了你，小寶?！?/p>
“我又突然，不那么想死了?！?/p>
清風將柳樹吹得窸窸窣窣，微涼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你，不怕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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