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故事，始于很多年前。

彼時，唐門還有肆意瀟灑的“玉面狐貍”，五毒還有少負盛名的“鬼蠱圣手”。

那是巴蜀一帶最有名氣的兩個少年郎，有無數(shù)個日夜，他們也曾幻想過旁人口中那個與自己相當?shù)娜耸呛文印?/p>

他們想過無數(shù)次初遇，但現(xiàn)實的相遇卻來得突然。

那是黎洬少有的在外面的溪中洗澡，也是顧子錚少有的心血來潮要捉一尾錦鯉回去養(yǎng)著玩。

于是，黎洬與顧子錚，一個拿著蠱笛，一個拿著千機匣，在這里相遇。

“你用千機匣捉錦鯉？”

“你洗澡為什么要拿著蠱笛？”

這是他們的初遇，亦是很多年后回想起，依舊不會褪色的珍貴記憶。

他們的相識來得倉促，可同樣優(yōu)秀的兩個人相伴而行又顯得順理成章，這便是江湖。

世人多知玉面狐，卻不識顧子錚；世人多求鬼醫(yī)蠱，卻不知黎洬。

“江湖游走是‘玉面狐貍’的買賣，若是人人尋得顧子錚，我豈不是難得一日安生?！鳖欁渝P與黎洬說，“都說‘鬼蠱圣手’醫(yī)術詭譎，世間更無不可解之蠱，可這黎洬的名號，某也是未曾聽聞的?！?/p>

“既許你偷得浮生半日閑，便不允我過些清閑日子了，顧兄，可沒有這樣的道理?！?/p>

摘下面具與斗笠，他們也是街頭擾人心神的翩翩少年郎，與這世間尋常人沒什么不同。

后來啊，他們結伴而行，去了很多地方，見過了很多人。

“黎洬，我接了個大單，剩下的路就只能你辛苦一點自己走了?！鳖欁渝P拿著面具朝著黎洬晃了晃，戴上面具轉瞬沒了行蹤。

那是他們將要行至邊境時，戰(zhàn)事緊急，百姓民不聊生。

顧子錚是唐門的“玉面狐貍”，狡詐如狐，潛藏之術更是出神入化，他若要刺殺誰，便從未失手過。

當逢亂世，他有少年俠氣，便夜敢行十里，于敵軍營地連取對方三位將領首級，無關能否全身而退。

“我竟不知，你的雙生靈蛇還會放火燒糧草?！睌耻娂Z草被燒，掩護撤退是顧子錚未曾料到的，若非見到那熟悉的靈蛇，他也未料到黎洬也來了。

“你行俠仗義，我豈有袖手旁觀的道理，剩下的路還是勞煩你陪我一起走一遭?！?/p>

只是顧子錚天生情感淡薄，看不懂黎洬的神情。那火光染紅了天邊一角，也將黎洬的歡喜遮掩。

他的愛戀，是如此明顯，卻又如此隱晦。

就像顧子錚不會告訴黎洬他接下暗殺的單子，本無懼生死一般，黎洬也不會告訴顧子錚，他要殺人，他來放火，本就是順理成章。

那是亂世，人心叵測，有人戰(zhàn)死邊關，有人醉生夢死。

“這世道，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

活著，已然成了許多人的夢魘。

“二位爺，行行好，賞點銀錢吧?！?/p>

“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世道艱難，前路難行，佞臣當?shù)溃l來管管我們的死活……”

“官爺，官爺，求您賞口吃的，小的什么都能做，只是學狗叫，我叫得可好了，汪，汪汪，汪汪汪——”

顧子錚與黎洬沉默著穿過人群中，誰也沒有施以援手。

“你不會想幫他們吧？”顧子錚率先開口，看向黎洬，“不是說醫(yī)者仁心，你可別發(fā)什么善心。這亂世，你若是同情心泛濫，下一個死的便是你。唐門最好的殺手，還不是死在了藉藉無名的小人手上?！?/p>

“我應該什么都沒說。”黎洬看著顧子錚，好像透過這個人看到了他言語下遮掩的慌亂。

“我是個殺手，殺手是不該有同情心的，我只會拿錢殺人，斷沒有撒錢救人的道理?！?/p>

可顧子錚沒有說，雖然他是個殺手，他依舊覺得生命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了。

“我的蠱，并不能救所有人。而比這亂世更可怖的，是人心?！崩铔D了頓，才道，“我們五毒最好的蠱師，也是死在了流民手中。你看，再高明的蠱術，救得了人，卻治不了人心。”

他們都沒有說得是，唐門曾經(jīng)最好的殺手和五毒最好的蠱師，一個是他的師父，一個是他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