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莉被耳邊不時傳來的雜音吵得煩死了。這種聲音她哪怕還沒有完全睡醒都可以清楚的知道是怎么發(fā)出來的，因為這就是她每天的日常：把裝著藥水的玻璃安瓿瓶掰斷，用一次性注射器吸取瓶內(nèi)的藥液，然后，把它注射到病人的體內(nèi)……可是她為什么會突然聽到這些聲音！

沈莉猛地睜開了眼睛，在看清面前的一切之后，她驚恐到一瞬間瞳孔都收縮了起來！她整個人竟然被牢牢綁在檢查室的診療床上！

護士長孟文文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你醒了啊？沒事，等打完針就可以繼續(xù)睡了?！鄙蚶蛳肫饋睃S維維的紙條，她知道自己如果打了針就完了。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她一邊搖頭一邊求孟文文：“文文姐，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給我打針，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沒做……”看到孟文文不為所動的神色，她絕望了，開始瘋狂的大叫：“有沒有人！救救我！有人救救我嗎?。?！”

然后她下一瞬間就想起來這間房間是隔音的，外面根本聽不到她的喊叫呼救！沈莉徹底絕望了。在掙扎中她突然看到孟文文身后的醫(yī)生居然是周院長！

“周院長！院長，求你救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救救我！”

周院長的表情和在員工大會上鼓勵大家好好做工作的時候一樣，很溫和：“你有什么價值值得我救你嗎？”

沈莉完全僵住了。

“你爸為了你和你媽外出打工卻遇上了事故，最后唯一的托付就是讓你好好照顧你媽，娘倆好好生活?？墒悄隳?？”周院長用最平和的語氣說著最扎心的話：“你欠了那么多錢都沒能治好你媽！你還有什么資格求我救你！你這種人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他說完表情突然猙獰了起來，拿起旁邊的除顫儀就直接對著沈莉的肩膀電擊了過來！

沈莉感覺自己的大腦一瞬間空白一片，連呼吸都停止了。然后下一秒才感覺到劇烈的疼痛，她急促地喘息著，耳邊又聽到周院長沒有起伏的語調(diào)：“沒有價值的人，不清醒的活著對你來說，反而是一種恩賜……”他輕聲嘆了一口氣，仿佛在遺憾著什么一樣：“孟文文，給她推吧。”

“好的，周院長?！?/p>

不——?。?！

沈莉一下子坐起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是在宿舍的床上。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肩膀，沒有電擊的傷痕，但是還有著些許的刺痛，她知道這是人體上幻覺的后遺癥。她又伸手抹了一把臉，濕漉漉的，原來她不僅僅在夢里哭了，她是真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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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莉？怎么感覺你今天魂不守舍的？”護士長孟文文一臉無奈地看向她：“你還好嗎？是身體不舒服嗎？”

“沒……”她抬頭看了一下孟文文，又匆匆低下了頭：“我沒事文文姐，對不起，我會專心一點的?！?/p>

沈莉只是還有點陷進那個夢里出不來而已。她知道夢境一貫是荒誕離奇的，也清楚孟文文雖然有點嚴(yán)肅但不是不近人情的人，而周院長更是一個溫和對待所有人的好領(lǐng)導(dǎo)了。從他連一個剛剛在這里工作的小護士都能在見到的一瞬間準(zhǔn)確的叫出來沈莉的名字就能知道，他不可能是夢境里的那樣。

但是，她又想到黃維維的紙條……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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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莉發(fā)覺，當(dāng)她被黃維維的紙條，又或者是在那個夢的影響下開始關(guān)注起周圍一切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她身邊真的有好多可疑的情況。

第一件就是她發(fā)現(xiàn)內(nèi)線電話里居然藏有竊聽器。517的病人因為新?lián)Q了藥物，沈莉觀察到病人服用藥物之后馬上就產(chǎn)生了呼吸困難，面部變紅腫脹，雙手起疹子的狀況。她立刻意識到病人產(chǎn)生了過敏排異反應(yīng)，連忙抓起病房里的內(nèi)線電話打到護士站去，但是卻發(fā)現(xiàn)電話里有奇怪的電流聲，很像是有什么干擾之類的。沈莉不知道為什么，就在這一剎那想通了一件之前有些疑惑的問題：為什么黃維維不直接和她說話呢？還非要寫紙條，并且還在沈莉一次次向她確認(rèn)“還好嗎”的時候，雖然嘴里回答了“還好”但是眼神里的意思卻完全不同。

因為她也發(fā)覺了內(nèi)線電話里藏著竊聽器！

定期去檢查室做檢查的整個環(huán)節(jié)里也暗藏著種種不合理的情況。檢查室特別設(shè)計成完全隔音首先就很奇怪；其次，只有非常資深的醫(yī)生和護士才能真正參與到檢查環(huán)節(jié)中，導(dǎo)致明明醫(yī)生和護士在檢查的日子都忙的不行，卻從來不考慮找人換班；沈莉還細心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奇怪的情況，每次檢查過后病人們的藥物都會進行一個調(diào)整，這是一個很正常的情況。但是她卻發(fā)現(xiàn)幾乎每次都在換藥后不久，她主要負責(zé)的病人都會狀態(tài)變得更壞……如果說，沈莉猛然想到，如果每次用藥都是為了加深病情，那一切就都說的通了！

可是，她只是一個剛畢業(yè)的小護士……沈莉回想起那個夢還忍不住顫抖了一下：我真的能，救黃維維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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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莉你終于來了！”周深停下唱了一半的歌，臉上都是元氣滿滿的笑容：“沒有你聽，我的歌聲都變得寂寞了?！?/p>

沈莉勉強笑了笑：“這兩天……出了點事情。”

“怎么了？要聊聊嗎？”周深很是關(guān)切。

沈莉不知道要不要和他直接說明這整件事情，幾番猶豫之后還是沒有明著說出自己的懷疑：“如果，”她踟躕著：“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自己平靜的生活其實是建立在虛假的殘忍之上的話，你發(fā)現(xiàn)有人就掙扎在平靜掩藏下的殘忍中，你愿意去伸手幫一把嗎？”

她正想一聽到周深的答案就馬上把所有的發(fā)現(xiàn)都和盤托出，和他好好商量一下，就聽到周深清冷的聲音：“我不愿意?！?/p>

沈莉愣住了，因為他的回答和她預(yù)想的完全不一樣，一瞬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回應(yīng)了。

“這世上，誰都期待有救世主出現(xiàn)來拯救自己。”他的語氣里滿是諷刺：“人人都做著白日夢想被人拯救，可是哪有那么多救世主！不如大家各自早點清醒的好！”

“可是……”沈莉既有點覺得周深的話雖然聽上去冷冰冰的，可確實是現(xiàn)實的人生，但是……

“我不同意?！彼蛔忠痪涞卣f：“我愿意?！鄙蚶蛴只貞浧鹉莻€可怕的夢境，在夢里她有多么無助，多么迫切地渴望乞求有人能來幫幫她：“我根本不是什么救世主，甚至我可能最后根本改變不了結(jié)果。但是，我愿意試一試，盡我所能?！?/p>

周深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憶，整個人變得很尖銳：“我勸你還是先拯救你自己吧?！彼l(fā)覺自己的語氣不對，沉默了一下，“你聽說過一個寓言故事嗎？一個神被關(guān)在了罐子里，起初他想，如果有人把他救出來，他就讓這個人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他等了又等，沒有人來；后來他又想，如果有人救他，他要讓那個人成為最幸福的人；但是他又等了很久很久，終于絕望了。最后他決定，如果有人救了他……”周深露出一個邪氣的笑容：“他要讓那個人死！”

沈莉不知道今晚的周深怎么了，整個人透露著一股陰郁的氣息。她站起身來，正想和他告別，就聽到周深低著頭說：“不管你想做什么，最好還是考慮清楚弄明白事情，免得把自己搭進去?！?/p>

沈莉偷偷地笑了，他又是說話難聽，又是講故事嚇唬她，其實都是希望自己能保證安全嘛?！翱斓綍r間了，我先走啦，你的建議我會好好考慮的！”沈莉的手已經(jīng)摸到了安全門把手，又縮了回來。她回頭看向月光下的周深，只有圍欄的影子一條一條的映在他腳下：“周深！”

周深抬頭看向她：“嗯？”

“的確，曾經(jīng)的我沒有被人拯救?！鄙蚶蛱拐\地和他剖析著自己的想法：“但是，我想象著，”她抬頭看向天上的月亮：“如果我就是現(xiàn)在這個等著被拯救的人，”她把自己代入進了黃維維，又代入進了夢里的那個自己，“如果這樣的話，我?guī)土怂?，其實就相?dāng)于是現(xiàn)在的我也拯救了曾經(jīng)那個需要幫助的我?！鄙蚶蚰抗庵匦禄氐搅酥苌钌砩希斑@樣，就是我自己救贖了自己??！”

透過安全門可以看到走廊上的聲控?zé)袅吝^之后又滅了。周深的劉海被風(fēng)吹亂了，他喃喃自語：“自己……救贖了自己嗎？”眼神里滿是遺憾和絕望，“可惜啊，我早就沒有機會了……”

“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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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昨天517是什么藥物過敏你弄明白了沒？”

“沒搞清楚啊，要不還是去找文姐要鑰匙，去資料室查查他的病歷資料吧！”

資料室？沈莉聽著兩個資深護士說到這里突然想起在五樓北邊那個常年鎖著的資料室，又想起昨晚周深勸她把事情弄清楚再做決定：“請問……能讓我和你們一起去查病歷嗎？我挺好奇的。”

其中一個說話很直的護士很干脆就拒絕了她：“你？再干個十年八年吧，差不多就有資格去資料室了。”

沈莉本以為想去資料室查看的希望就這么泡湯了，但沒想到兩個護士回來后，其中一人在把鑰匙放回孟文文能自動上鎖的抽屜的時候，因為被催著去配藥，一時分心根本沒有注意到鑰匙掉到地上就急忙推上抽屜走了。

此時剛好護士站就剩下沈莉自己，天助我也！沈莉悄悄藏起鑰匙的時候禁不住想，看來連老天爺都在幫我。她找了個借口和同事?lián)Q成今天的夜班，就靜靜等待黑夜的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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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沈莉一路謹(jǐn)慎地終于走到了資料室門口，療養(yǎng)院大樓因為橫貫?zāi)媳睂?dǎo)致走廊真的很長很長，她小心翼翼地喘勻了氣，摸出了藏在口袋里的鑰匙打開了資料室的大門，又迅速地關(guān)好了門。

她點亮了手機的閃光燈，躡手躡腳觀察起了資料室的布局。資料室第一眼就會吸引注意力的肯定是擺了滿滿幾個柜子的一本本裝訂成冊的病人病歷了，看起來像是圖書館一樣的布置，不過好在都是按照病人姓氏排列好的。沈莉安靜地找到了標(biāo)著黃維維名字的病歷，取了下來，照著閃光燈查看起來。

最上面的一頁是最近一次檢查的各項指標(biāo)數(shù)值，她一張張地往下翻看，果然！真的是越久遠的數(shù)值越接近正常人的水平！此刻沈莉的心里已經(jīng)是激起驚濤駭浪了：黃維維說的果然是實話！她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正當(dāng)沈莉以為這就是全部真相的時候，突然翻到了最后一張紙，上面寫著“入院說明”。

這是什么意思？她仔細地?zé)o聲讀著上面的文字：黃維維，女，23歲，由G城黃氏家族送來本院。黃維維擅長用語言對人進行精神控制，曾導(dǎo)致三任男友自殺，其中一人自殺未遂。因為考慮其可能會對整個家族的政界仕途產(chǎn)生不可挽回的影響，遂決定將其放逐，由本院對其執(zhí)行社會性死亡。

下面還有周院長和一個黃氏大家長的簽名。

這是什么意思？！沈莉發(fā)覺事情的真相可能和她的認(rèn)知有很大的偏差。她連忙又找到上次黃維維紙條里提到的532，她記得那個人叫劉森偉。果然翻開前面是一樣的，也就是意味著他們真的都是正常人卻要被注射藥物而逼瘋！沈莉迫不及待地翻到最后一張紙，一片寂靜的漆黑房間里，她仿佛能很清晰地聽見自己緊張而劇烈的心跳聲。

這個劉森偉居然也有問題！他是因為多次下藥迷奸女性，甚至出現(xiàn)劑量過度導(dǎo)致對方死亡之后，被公檢系統(tǒng)的家族放棄的！

沈莉第一瞬間又氣憤又震驚：這些家族為什么不報警？！不過她很快就想到了，報警就意味著所有人都知道家族的丑事了，肯定會對家族里每個人都造成嚴(yán)重影響，再說這些家族里的敗家子怎么肯接受這樣的命運，一定會想辦法逃脫的。最好最安全的辦法就是……

讓他們真的患上精神疾病，讓他們社會性死亡，再也不會對家族造成威脅。

沈莉被這些真相和情緒震撼到手都有點發(fā)抖了，她哆哆嗦嗦地翻開最后一個418施錚的入院說明，他是因為家庭暴力被送進來的，第一任妻子是普通人活活被他打死了，第二任妻子也是權(quán)勢家族的世家小姐，對方挨了毒打后放話說要搞到他們家身敗名裂，所以為了平對方的怒火而被家族放棄……

沈莉還沒來得及看完最后幾句話，竟然聽到了資料室門口傳來了腳步聲！她連忙把病例插回去，又匆忙關(guān)掉了閃光燈，然后蹲在柜子中間，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

腳步聲越來越近，沈莉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從嘴里跳出來了。門開了，她無聲地捂住自己的鼻子，因為她害怕自己呼吸的太急促了而被聽到。

腳步聲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近到她懷疑她的心跳聲都可能被對方聽到的時候，突然，腳步聲停下來了。對方仿佛是在四下查看，似乎只過了幾秒鐘又好像是過了幾個世紀(jì)那么漫長，沈莉的后背已經(jīng)滿是冷汗了。對方的腳步聲又慢慢走遠了，然后就是一聲關(guān)門聲。

危險解除。但是沈莉因為剛才高度緊張的狀態(tài)搞得已經(jīng)沒有力氣站起來了，剛巧，透過月光她看到腳邊的這層上顯示的是姓氏“Z”的病人病歷了。

這里該不會……有周深的名字吧？沈莉的腦海里一瞬間閃現(xiàn)了這樣一個念頭。

她一邊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過著病歷，一邊在心里默念著：不要有他不要有他……因為這滿滿的幾柜子病歷，根本就是這些惡人的罪有應(yīng)得！

她一直懸著心看到最后一本病歷的姓名，沒有周深。沈莉松了一口氣，力氣也終于恢復(fù)過來了，她站起身正想邁步，就突然聽到：

“我還以為，你準(zhǔn)備躲在這兒一整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