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小說】九龍環(huán)36
常晴只覺得心在滾油中煎,又被冷水猛侵,神經(jīng)像是炸裂一般,胸中憋悶的怒氣在身體里面沖撞得腦子嗡嗡作響,當(dāng)下的每一分每一刻是如此難挨,眼睜睜地看著安倪遭受折磨,自己的身體卻如同灌入鉛塊一樣,越是急切地想要行動,便越是沉重難移,直瞪著雙眼望著醫(yī)生剃掉安倪腦上的一片頭發(fā),把一種狹長尖銳的器械緩緩插入頭顱之中,常晴肺腑之間翻江倒海,有什么似乎撕裂心脈的疼痛攪得眼前發(fā)花,天旋地轉(zhuǎn)之后常晴墜入無邊的黑暗。 安倪—— 常晴猛地睜眼。 月白色的床幔有著暗銀色刺繡的花紋,常晴盯著那些花紋恍惚了片刻,慢慢意識到自己躺在一張床上,雙手正緊緊環(huán)抱著一個男人。 “……安倪?”常晴似乎還沒從夢境中完全清醒,不禁輕輕地?fù)嵘夏侨速N在自己胸前的側(cè)臉。那個人穿著月白色的長衫,半邊身子坐在床邊的凳子上,上身伏在常晴懷里,他黑色的長發(fā)用鑲著玉石的白色發(fā)帶在腦后束起一半,另一半隨意地散在背上。 長頭發(fā)? 常晴心里一跳,終于清醒過來。 那人似乎并不知道常晴已經(jīng)醒來,他的呼吸沉穩(wěn)均勻。 常晴趕緊收回手,卻扯到肩上的傷口,猛抽了一口冷氣,他捂住明顯已經(jīng)被細(xì)心處理過的傷口,忍不住低聲咳嗽。這時,趴在他身上的人支起了上半身朝他看來。 常晴停止了咳嗽。 那人傾身過來攬住他的腰小心翼翼地把他抱扶起來,豎起枕頭塞在他背后,讓他能比較舒服的斜靠在床上,然后端起床頭凳子上的一個青瓷碗,舀了一勺濃稠的藥汁送到常晴嘴邊。 常晴看著他一系列的動作,再看看伸到眼前的瓷勺,不自覺抿了抿嘴唇。 那人仍舊把舀起的半勺藥汁往他的嘴前送。 常晴心里有些惶惑,男人氣質(zhì)出塵的臉上,偏偏于眉心被人為地制造了一個無法忽視的瑕疵。常晴認(rèn)得那猙獰在額頭的傷疤,是用針一點(diǎn)一點(diǎn)刺入頭骨,然后在傷口上染上朱砂,使其一生都無法擺脫的羞辱印記,一個清晰異常的罪字,常晴盯著它,忽然打了個哆嗦。 常晴張張嘴,心里一下轉(zhuǎn)過了無數(shù)念頭,他想問,你是誰?我這是在哪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可是白衣男子望著他的眼神異常平淡,仿佛靜靜與常晴對視,又像目空一切一般,于是到了嘴邊的話語折轉(zhuǎn)回去,沉默了。 這邊常晴還沒完全清醒,因?yàn)槭а^多頭暈?zāi)X脹,坐在他床邊的男人卻只把手里的藥強(qiáng)行塞進(jìn)他嘴里。 常晴緊閉嘴唇,無法張嘴把這伸到嘴邊的黑色不明液體喝掉。 到底是怎么回事?肩上的傷口一抽一抽的火燒一樣,他只覺得自己的頭腦也開始疼痛起來。我掉到了河里,被河水沖得喘不過氣……掉到河里?為什么掉到河里……常晴忽然睜大雙眼,肩頭猛然一下尖銳刺痛,疼得他差點(diǎn)掉下淚來。 安倪……常晴一下把臉埋進(jìn)雙手里,咬著牙渾身微微顫抖。 端藥的男人空出一只手去扶常晴,常晴下意識一個反手就推開了他,男人手里的藥碗嘩啦一聲摔到地上,黑色的藥汁濺了一地。 常晴被藥碗匝地的聲音驚醒,抬頭看見身邊的這個男人只是望著地上破碎的藥碗默不作聲,常晴捂著腦袋沉默了片刻,使勁甩了甩自己的頭,抬眼略帶歉意的看著他說:“不好意思,我……” 常晴垂下目光,發(fā)覺自己喉頭發(fā)緊,無論如何都說不下去,眼淚快要不受抑制溢出眼眶。白衣男子聞言,臉上也不見喜怒,只是站起身朝門外走去。常晴呆了一刻,捂住傷口,不顧鉆心的劇痛,掙扎著下了床。 男子聽到常晴跟來,便停下了又輕又急的腳步,他轉(zhuǎn)身面對常晴,像是等著常晴的話語。 常晴扶住門框搖晃一下,勉強(qiáng)站穩(wěn),他偏著頭,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現(xiàn)在的表情,極力平復(fù)著情緒說道:“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他停住話語,忽然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能快速抹了把臉,抬起頭,“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完成了之后我會回來好好答謝你的?!?男子長身玉立默默注視著他,表情沒有任何波動,微風(fēng)吹著他月白色的衣擺。 常晴只覺得肩上的傷口越來越痛,渾身像有火在燒,他捂住肩頭意識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對。難道他聽不到自己的話?怎么一點(diǎn)反應(yīng)也沒有? “剛才的事,我很抱歉?!背G缣鄣冒櫰鹆嗣?,眼前一陣發(fā)黑,“我完成了那件事以后,一定、一定……”天地在常晴眼前開始倒轉(zhuǎn),話還沒說完,常晴就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男子站在原地依然默默看著常晴,仿佛一尊美輪美奐的白玉雕,引得遠(yuǎn)處竹林里飛來一只白鴿停在了他的肩頭,他抬手逗了逗鴿子,這才朝暈倒在地的常晴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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