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好,熱情,還有一條漂亮的河
我和風行者相遇在一家射箭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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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周日我都會獨自前往射箭館。
把對面的靶子想象成我的老板,然后用暴風般的箭雨射爛老板的臉。
那天有些意外。
館里平地起風,害得我射了十次,一箭沒射中。
旁邊發(fā)出銀鈴般動聽的笑聲。
誰在笑我?
側過頭一看,是個橙色頭發(fā)、綠色裙子的高挑女生。
還穿著白絲。
我咽了咽口水。
那一瞬間,我承認自己有些心動。
我脫口而出:“約嗎?”
她:“?”
我咳嗽兩聲,說:“約,約戰(zhàn)。切磋一下射箭水平?!?/p>
她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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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暗暗盤算起來,以我平時的正常水平來看,十箭最多只有一箭脫靶,雖然不算厲害吧,但在業(yè)余愛好者里也是相當不錯了。
想要戰(zhàn)勝一個弱女子,完全不在話下。
我信心滿滿地宣布:“搞點彩頭吧,不然沒意思。誰輸了就請對方吃一頓飯吧?!?/p>
話音剛落。
視線里,一支翠綠的弓也放了下來。
她問:“你要請我吃什么?”
我說:“這么自信?”
她沒說話,指了指靶場。
往靶場里看去,靶子上赫然是數(shù)不清的箭矢,沒有一支不在靶心。
我倒吸一口涼氣。
原本以為我是在扮豬吃老虎,沒想到,我這真是豬,她才是真老虎啊。
我含淚道:“我請你吃牛肉拉面。牛肉拉滿的那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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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館里。
她告訴我她叫風行者,不是本地人。
我說我看得出來,因為本地人都是黑眼睛黑頭發(fā)。那你是哪里人。
她說她來自于天輝。
我為了顯示自己的博學多識,附和道:“天輝啊,前幾年我還去那旅游過,挺不錯的,嗯,風景很美?!?/p>
風行者驚訝:“你去過我們那兒?”
我說:“對啊。天輝的人都很友好,熱情,對了,還有那條河,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p>
就像是星座分析,“風景不錯”“人們很熱情”這種萬金油的話,其實放到什么國家都能對的上號。
哪個國家還能沒條河呢?一萬個人里總有一兩個熱情的吧?
我成功地騙過了風行者。
她認真地看著我,問:“你是哪位英雄?”
我:“?。俊?/p>
她:“沒必要在自己人面前隱藏身份吧?”
我的大腦立刻開始飛速運轉,難道她是一名特工?還是一個間諜?是以“英雄”來指代秘密身份嗎?
要是我被揭穿,會不會被她當場射成篩子?
想起靶場里的那個靶子,我不寒而栗。
只好硬著頭皮說:“英雄啊,這個嘛……我,我是蝙蝠俠來著?!?/p>
空氣凝固了。
她不說話。
我也不敢說話。
風行者死死盯著我。
我生怕她突然掏出弓然后射我一臉。
她卻說:“原來你是夜魔。難怪你箭術那么差勁?!?/p>
我故作鎮(zhèn)定,點了點頭,用高深的口吻道:“你知道就好。不要到處聲張?!?/p>
其實心里慌得一批。
沒記錯的話夜魔俠是另外一個超級英雄啊,你是怎么把他跟蝙蝠俠混為一談的!

吃完牛肉面后,我大致了解了情況。
風行者是一個來自于天輝的特工,來到這里是為了抓捕非法入境的外籍人員。
這倒沒什么。
特工而已嘛。
誰還沒看過幾部007、碟中諜呢。
但最離譜的是她把我當做了當事,非要我跟她一起去抓其他人。
我說不了不了周一還得上班。
她說抓人才是你的正經(jīng)工作。
我說姐放過我吧我真的得回公司,不然老板要扒了我的皮。
她目光一冷,問我:“就不怕我扒了你的皮?”
我渾身打了個哆嗦。
只能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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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賬時。
風行者在門口等我。
我偷偷用手機查了一下“天輝”,又試了幾個同音字,都沒有查出來哪個國家叫這個名字。
難道這名字是風行者憑空捏造的嗎?
我又嘗試著去搜“風行者”。
出來的結果讓我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風行者,是《DOTA2》里屬于天輝陣容的一位女英雄,配的圖片和她別無二致。
我呆立在原地。
大腦有些轉不過來。
……所以她是一個從游戲穿越出來的角色?
我又查了一下“DOTA2”,得知這是一款火遍全球的網(wǎng)絡游戲,無數(shù)人為之獻出青春……
風行者見我遲遲沒有動靜,便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說:“快天黑了,夜魔。到你發(fā)揮的時候了。”
我看著穿白絲的她。
心里竟毫無波瀾,想的全是:“救命??!我想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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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行者拎著我去了另一家射箭館。
剛一進門,就聽到有人嘖嘖稱嘆:“那小妞射得真準?!?/p>
射的真準?
風行者在找的不就是這種人嘛?
“你聽見沒……”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提醒風行者,她就已經(jīng)化作了一陣風,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跟隨著這陣風,追到了女廁所的門口。
里面狹小的空間不斷傳來箭矢嗖嗖嗖的聲音。
我不敢進去。
等到萬籟俱靜,風行者終于出來了。
她抹抹嘴角的血,說:“抓到了。是黑暗游俠?!?/p>
我往里看去,是一個被五花大綁的黑色皮膚姑娘,身上千瘡百孔。
再看向對著鏡子擦拭血跡的風行者,我忍不住退了半步。
這個女人,好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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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我完全被她劫持了,天天跑這跑那,有時去屠宰場里抓一個屠夫,有時去西伯利亞抓一頭熊,有時去實驗室里抓一個骷髏架。
最離譜的是有一次她空著手回來,像是抓著兩只空氣小崽子,還鎮(zhèn)靜地告訴我這是力丸跟賞金獵人。
我一邊說著“喔喔喔牛逼”,一邊偷偷搜索,她說的這些人都是什么來頭。
原來,這些通通都是鼎鼎有名的“英雄”。
雖然在今天,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名字,但在當時,他們的名頭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什么天鷹戰(zhàn)士力丸、千攻小骷髏、萬血屠夫,都在互聯(lián)網(wǎng)里留下了屬于他們的不可磨滅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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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上眼。
幻想著當時的場景。
一到夏天,全世界的游戲玩家就像過年似的,目光全部圍繞著賽場里那個小小的看臺,時而爆發(fā)歡呼,時而起立鼓掌……
不知怎的。
我忽然有些心疼。
睜開眼。
發(fā)現(xiàn)風行者用她冷峻的眼神盯著我。
我嚇了一跳,問:“怎么了?”
她說:“原來你也是通緝對象,暗夜魔王?!?/p>
冰冷的眼神就像是她無情的箭,只要那么一瞄準,就能把我射得體無完膚。
我只好說:“我不裝了,我攤牌了!我根本不是什么夜魔!一切都是誤會!”
“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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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解釋完了之后,風行者仍舊半信半疑:“那你是怎么知道天輝的事情的?”
“友好,熱情,還有一條漂亮的河?”
她點頭。
我解釋道:“話術罷了。就像我也可以說,你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外表看起來很開心,但實際上內(nèi)心很孤獨……這些詞對幾乎所有女生都適用。”
風行者好像只聽到了前半句。
她抓住我的手,激動地說:“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從來沒人關心過!”
我問:“知道什么?”
她說:“孤獨??!大概是十幾年前,我們所有英雄都開始變得孤獨,不僅是冷門英雄得不到出場的機會,就連卡爾、屠夫都難以再登場。我們都太孤獨了?!?/p>
“看得出來。你們確實很孤獨。一個個的,都耐不住寂寞從游戲里溜出來了。”
風行沖我苦笑。
她說:“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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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里。
我們在一座高樓的樓頂,找到了夜魔。
涼風陣陣。
夜魔收攏翅膀,收斂裂嘴,安靜地坐在天臺邊,抬頭仰望著月亮。
他說:“你來啦?!?/p>
風行者:“嗯。我不想動手。跟我一起回去吧。我們不屬于這里?!?/p>
夜魔緩緩回過頭。
月光灑在他猙獰的面孔上,卻意外地更加襯托雙眼里的溫柔。
他說:“我不想被遺忘?!?/p>
他說:“你知道嗎?曾經(jīng)有個版本,我是中路殺神,一到天黑就能去邊路殺人;還有個版本,我是烈士路之王,一把神杖就能帶領團隊走向勝利……這些,你還記得嗎?”
風行者的眼里也閃過一絲動容。
夜魔又說:“那時啊,所有人都記得我的名字??蛇@才多少年啊。已經(jīng)沒人認識我了。”
說到這里,夜魔的嘴角緩緩裂開了。
翅膀也不動聲色地張開了。
風行者沒有注意到這些,她好像完全沉浸在了“孤獨”中。
瞬息之間,夜魔振翅而起,一躍飛到月亮旁,睜開雙眼,發(fā)出令人恐懼的血色光芒。
“我要所有人都記住我的名字!”
咆哮聲在夜空回蕩。
振聾發(fā)聵。
風行者也終于清醒過來,抽出箭便開始射擊。
一連串的箭矢像是一道線,接連不斷地射在夜魔身上,而鮮血直流的夜魔,連眉頭都不皺一下,急速俯沖下去,大肆破壞起建筑。
我躲在角落,瑟瑟發(fā)抖。
你們神仙打架,不要誤傷我就好……我只是一個無辜的小社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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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很久。
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是一整夜。
戰(zhàn)斗總算停歇了。
風行者射光所有的箭,夜魔也終于被繩之以法。
風行者走到我的身邊。
她說:“這些天里,謝謝你的照顧?!?/p>
我說:“沒事沒事,幾碗牛肉拉面而已,不足掛齒?!?/p>
她說:“雖然很想在這里多留幾天,但該做的工作都做完了,我也不得不回去了?!?/p>
我說:“嗯,你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實際上。
我還在期待著一些不可能的事情發(fā)生。
比如風行者忽然對我說“我離不開你我還是決定留在你的身邊”,又比如夜魔突然掙脫束縛飛向遠方風行者也就不得不留下來繼續(xù)追捕。
但不如意事常八九。
故事的最后,她還是說了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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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我和風行者在一陣微風中相遇。
如今我又和她在晚風中分別。
一切仿佛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我和她注定要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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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睡了一覺,醒來已是三天后。
去了公司想著跟老板說實話他肯定不會信,干脆就破罐子破摔,朝他吼:“老子就是沒來上班,你不爽就開除我啊?”
結果這招空城計居然把老板給唬住了。
他半個字也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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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后,每個周末我照舊會去那家射箭館。
射箭館里的空氣流通不是很好,除了那天的風之外,我再也沒有被任何一陣風撩動。
我的箭術越來越好。
好到我覺得自己都能和風行者一較高下了。
可是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她已經(jīng)徹底回到她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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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風是最厲害的送信員,這世上就沒有它去不了的地方。
我便托付一陣風,幫我告訴她。
如果有一天你能回來,我還請你吃牛肉拉面。
牛肉拉滿的那種。
作者:再見啦哈斯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