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沖傳8——棒打洪教頭 三人當下離了松林，行到晌午，（簡本“董超、薛霸、林沖行了一程”）早望見官道上一座酒店。 但見：古道孤村，路傍酒店。楊柳岸曉垂錦旆，杏花村風拂青簾。（百二十回本“蓮花蕩風拂青簾”）劉伶仰臥畫床前，李白醉眠描壁上。聞香駐馬，果然隔壁醉三家；知味停舟，真乃透瓶香十里。（百二十回本無此大句）社醞壯農(nóng)夫之膽，村醪助野叟之容。神仙玉佩曾留下，卿相金貂也當來。（金本簡本無） 三個人入酒店里來（金本“到里面來”），林沖讓兩個公人上首坐了。（簡本“三個人入店坐下”）董、薛二人半日方才得自在。那酒店里滿廚桌酒肉，（百二十回本金本無此小句）店里有（百二十回本金本“只見那店里有幾處座頭”）三五個篩酒的酒保，都手忙腳亂，搬東搬西。林沖與兩個公人坐了半個時辰，酒保并不來問。林沖等得不耐煩，把桌子敲著說道：“你這店主人（簡本“店家”）好欺客，見我是個犯人，便不來采著，（簡本“便不來相看?！保┪翼毑话壮阅愕?。是甚道理？”主人說道：“你這人原來不知我的好意?！绷譀_道：“不賣酒肉與我，有甚好意？”店主人道：“你（簡本“你們”）不知，俺這村中（簡本“這里”）有個大財主，姓柴名進，此間稱為柴大官人，江湖上都喚做小旋風。他是大周柴世宗嫡派（百二十回本金本無此二字）子孫，自陳橋讓位有德（百二十回本金本無此二字），太祖武德皇帝敕賜與他誓書鐵券在家中，（簡本“遺有誓書鐵券”）誰敢欺負他。（金本“無人敢欺負他”）專一招接（金本“招集”）天下往來的好漢，三五十個養(yǎng)在家中。常常囑付我們：‘酒店里如有流配來（金本無“來”字）的犯人（簡本“如有配犯的人”），可叫他投我莊上來，我自資助他。（簡本“我有資助他。”）’我如今賣酒肉與你，吃得面皮紅了，他道（簡本“就說”）你自有盤纏，便不助你。我是好意。”林沖聽了，對兩個公人道：“我在東京教軍時，常常聽得軍中人傳說柴大官人名字，卻原來在這里。我們何不同去投奔他？（簡本“我們前去投奔他。”）”董超、薛霸尋思道：“既然如此，有甚虧了我們處?！本捅闶帐鞍?，和林沖問道：“酒店主人，柴大官人莊（簡本多個“上”字）在何處？我等正要尋他?！钡曛魅说溃骸爸辉谇懊妫s過三二里路，大石橋邊，轉(zhuǎn)彎抹角那個大莊院便是。” 林沖等謝了店主人，三個（金本無頭二字）出門，果然三二里見座大石橋。（金本“走了三二里”）過得橋來，一條平坦大路，早望見綠柳陰中，顯出那座莊院。四下一周遭一條闊河，兩岸邊都是垂楊大樹，樹陰中一遭粉墻。轉(zhuǎn)灣來到莊前看時（金本無最后三字），好個大莊院。（金本無此小句）（簡本“林沖和公人行到橋邊，見一所大莊院”） 但見：門迎黃道，山接青龍。萬株桃綻武陵溪，千樹花開金谷苑。聚賢堂上，四時有不謝奇花；百卉廳前，八節(jié)賽長春佳景。堂懸敕額金牌，家有誓書鐵券。朱甍碧瓦，掩映著九級高堂；畫棟雕梁，真乃是三微精舍。仗義疏財欺卓茂，招賢納士勝田文。（簡本金本無） 三個人來到莊上，（金本無此小句）見條（金本“前那條”）闊板橋上坐著四五個莊客，都在那里乘涼。（簡本“有四個莊客在板橋上坐”）三個人來到橋邊，與莊客施禮罷。林沖說道：“相煩大哥報與大官人知道，京師有個犯人迭配牢城姓林的求見?！鼻f客齊道：“你沒福，若是大官人在家時，有酒食錢財與你。今早出獵去了?！绷譀_道：“不知幾時回來？”莊客道：“說不定，敢怕投東莊去歇也不見得。許你不得?！绷譀_道：“如此是我沒福，不得相遇。我們?nèi)チT?！眲e了眾莊客，和兩個公人再回舊路，肚里好生愁悶。行了半里多路，只見遠遠的從林子深處一簇人馬來。（簡本這里柴進沒打獵，簡本“林沖與莊客施禮曰：“相煩大哥，報與柴大官人知道，京師有個犯人，送配滄州，姓林名沖，來見官人?！鼻f客曰：“少待?！蓖▓罅顺鰜碓唬骸罢堖M。””） 但見：人人俊麗，個個英雄。數(shù)十匹駿馬嘶風，兩三面繡旗弄日。粉青氈笠，似倒翻荷葉高擎；絳色紅纓，如爛熳蓮花亂插。飛魚袋內(nèi)，高插著描金雀畫細輕弓；獅子壺中，整攢著點翠雕翎端正箭。牽幾只趕獐細犬，擎數(shù)對拿兔蒼鷹。穿云俊鶻頓絨絳，脫帽錦雕尋護指。摽槍風利，就鞍邊微露寒光；畫鼓團圞，向鞍上時聞響震。轡邊拴系，都緣是天外飛禽；馬上擎抬，莫不是山中走獸。（百二十回本“畫鼓團圞，馬上時聞響震。鞍邊拴系，無非天外飛禽；馬上擎抬，盡是山中走獸。”）好似晉王臨紫塞，渾如漢武到長楊。（簡本金本無） 那簇人馬飛奔莊上來，（金本無此小句）中間捧著一位官人，騎一匹雪白卷毛馬。（簡本“林沖入見”）馬上那人生得龍眉鳳目，皓齒朱唇，三牙掩口髭須，三十四五年紀。頭戴一頂皂紗轉(zhuǎn)角簇花巾，身穿一領(lǐng)紫繡團龍云肩袍，（百二十回本金本“身穿一領(lǐng)紫繡團胸繡花袍”簡本“身穿紫羅繡花袍”）腰系一條鈴瓏嵌寶玉絳環(huán)，足穿一雙金線抹綠皂朝靴，帶一張弓，插一壺箭，引領(lǐng)從人，都到莊上來。林沖看了，尋思道：“敢是柴大官人么？”（金本多個“…”）又不敢問他，只自肚里躊躇。（簡本“林沖施禮拜見”）只見那馬上年少的官人縱馬前來，問道：“這位帶枷的是甚人？”（簡本“足下是誰？”）林沖慌忙躬身答道：“小人是東京禁軍教頭姓林名沖，為因惡了高太尉，尋事發(fā)下開封府問罪，斷遣刺配此滄州。聞得前面酒店里說，這里有個招賢納士好漢柴大官人，因此特來相投，（簡本“。聞知大官人招賢納士，故來相投?！保┎挥龉偃?，當以實訴。（百二十回本金本“不期緣淺，不得相遇?！保蹦枪偃藵L鞍下馬，飛近（金本“奔”）前來，說道（簡本“柴進慌忙答禮曰”）：“柴進有失迎迓?！保ê啽尽靶∽邮в保┚筒莸厣媳惆荨Ａ譀_連忙答禮。那官人攜住林沖的手，同行到莊上來。那莊客們看見，大開了莊門。柴進直請到廳前，兩個敘禮罷。柴進說道：“小可久聞教頭大名，不期今日來踏賤地，足稱平生渴仰之愿?！绷譀_答道：“微賤林沖，聞大人貴名傳播海宇，誰人不敬。不想今日因得罪犯，流配來此，得識尊顏，宿生萬幸！”（簡本“惶恐相投，拜識尊顏，夙生有幸?！保┎襁M再三謙讓，林沖坐了客席，董超、薛霸也一帶坐了。跟柴進的伴當各自牽了馬去，后院歇息，不在話下。柴進便喚（簡本“教”）莊客，叫將酒來。不移時，只見數(shù)個莊客托出一盤肉，一盤餅，溫一壺酒；又一個盤子，托出一斗白米，米上放著十貫錢，都一發(fā)將出來。柴進見了道：“村夫不知高下，教頭到此，如何恁地輕意?。ń鸨径鄠€“唗”字）快將進去，先把果盒酒來，隨即殺羊，然后（百二十回本金本無“然后”二字）相待?？烊フ危　绷譀_起身謝道：“大官人不必多賜，只此十分勾（百二十回本“夠”金本“彀”）了，感謝不當。（百二十回本金本無此小句）”柴進道：“休如此說。難得教頭到此，豈可輕慢?！鼻f客不敢違命，（金本“莊客便如飛”）先捧出果盒酒來。柴進起身，一面手執(zhí)三杯。林沖謝了柴進，飲酒罷；兩個公人一同飲了。柴進說（金本“道”）：“教頭請里面少坐?！辈襁M（金本“自家”）隨即解了弓袋、箭壺，就請兩個公人一同飲酒。柴進當下坐了主席，林沖坐了客席，兩個公人在林沖肩下，敘說些閑話，江湖上的勾當。（簡本“請入后堂，分賓主坐定?！保?不覺紅日西沉，安排得酒食果品海味，擺在桌上，抬在各人面前。柴進親自舉杯，把了三巡，坐下叫道：“且將湯來吃?！背缘靡坏罍?，五七杯酒，（簡本“勸了一巡酒”）只見莊客來報道：“（簡本多個“洪”字）教師來也?！辈襁M道：“就請來一處坐地相會亦可（百二十回本金本“好”）?？焯б粡堊纴怼！保ê啽尽敖趟M來相見?！保┝譀_起身看時，只見那個教師入來，歪戴著一頂頭巾，挺著脯子，（簡本“見洪教師挺著棍脯子”）來到后堂。林沖尋思道：“莊客稱他做教師，必是大官人的師父?！奔奔惫沓龅溃骸傲譀_謹參?！蹦侨巳徊芍?，也不還禮。林沖不敢抬頭。柴進指著林沖對（簡本“便對”）洪教頭道：“這位便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林武師林沖的便是。就請相見?！绷譀_聽了，看著洪教頭便拜。那洪教頭說道：“休拜，起來?！眳s不躬身答禮。柴進看了，心中好不快意。林沖拜了兩拜，起身讓洪教頭坐。洪教頭亦不相讓，便去上首便坐。柴進看了，又不喜歡。林沖只得肩下坐了，兩個公人亦各坐了。（簡本“林沖便讓洪教師坐。洪教師便坐，林沖就下面坐了?！保?洪教頭（簡本“教師”）便問道：“大官人，今日何故厚禮管待（簡本“意待”）配軍？”柴進道：“這位非比其他的，乃是八十萬禁軍教頭。師父如何輕慢?！保ê啽尽靶菪∮U此人，他是禁軍教頭，師父如何輕慢?！保┖榻填^（簡本“教師”）道：“大官人只因好習槍棒上頭（百二十本金本無此二字），往往流配軍人都來倚草附木，皆道我是槍棒教師，（簡本“都來詐作槍棒教師”）來投莊上，誘（金本多個“得”字）些酒食錢米。大官人如何忒認真?！绷譀_聽了，并不做聲。柴進說道：“凡人不可易相，休小覷他?！焙榻填^（簡本“教師”）怪這柴進說“休小覷他”，便跳起身來道：“我不信他。他敢和我使一棒看，我便道他是真教頭?！保ê啽尽八遗c我比一套拳棒，俺便說他是個真教頭?！保┎襁M大笑道：“也好，也好。林武師你心下如何？”林沖道：“小人卻是不敢。”洪教頭心中忖量道：“那人必是不會，心中先怯了?！币虼嗽絹砣橇譀_使棒。柴進一來要看林沖本事，二者要林沖贏他，滅那廝嘴。柴進道：“且把酒來吃著，待月上來也罷。（簡本“且把酒來吃了，待月上來比試。”） 當下又吃過了五七杯酒，卻早月上來了，（簡本“明月正上”）照（金本無“照”字）見廳堂里面如同白日。柴進起身道：“二位教頭較量一棒?！绷譀_自肚里尋思道：“這洪教頭必是柴大官人師父，不爭我一棒打翻了他，須不好看。（金本“我若一棒打翻了他，柴大官人面上須不好看?！保辈襁M見林沖躊躇，便道：“此位洪教頭也到此不多時，此間又無對手；林武師休得要推辭，小可也正要看二位教頭的本事?！辈襁M說這話，原來只怕林沖礙柴進的面皮，不肯使出本事來。林沖見柴進說開就里，方才放心。只見洪教頭先起身道：“來，來，來！和你使一棒看?！币积R都哄出堂后空地上。莊客拿一束桿棒來，放在地下。洪教頭先脫了衣裳，拽扎起裙子，掣條棒使個旗鼓，喝道：“來，來，來！”柴進道：“林武師，請較量一棒?！绷譀_道：“大官人休要笑話?！本偷匾材昧艘粭l棒起來道：“師父請教?！焙榻填^看了，恨不得一口水吞了他。林沖拿著棒，使出山東大擂，打?qū)⑷雭?。洪教頭把棒就地下鞭了一棒，來搶林沖。兩個教師就明月地上交手，真?zhèn)€好看。（金本無此小句）（簡本無后面對話） 怎見是山東大擂？但見：山東大擂，河北夾槍。大擂棒是鰍魚穴內(nèi)噴來，夾槍棒是巨蟒窠中拔出。大擂棒似連根拔怪樹，夾槍棒如遍地卷枯藤。兩條海內(nèi)搶珠龍，一對巖前爭食虎。（金本簡本無） 兩個教頭在月明地上交手，（金本無此小句）使了四五合棒，只見林沖托地跳出圈子外來，叫一聲：“少歇！”柴進道：“教頭如何不使本事？”林沖道：“小人輸了。”柴進道：“未見二位較量，怎便是輸了？”林沖道：“小人只多這具枷，因此權(quán)當輸了?！辈襁M道“是小可一時失了計較?！保ê啽静襁M主動出錢讓公人開了林沖枷之后又出了二十五兩大銀，洪教頭準備好了，才請林沖上）大笑著道：“這個容易?！北憬星f客取十兩銀來，當時將至。柴進對（簡本“與”）押解兩個公人道：“小可大膽，相煩二位下顧，權(quán)把林教頭枷開了。明日牢城營內(nèi)但有事物，都在小可（簡本“我”）身上。白銀十兩相送?！倍?、薛霸見了柴進人物軒昂，不敢違他，落得做人情，又得了十兩銀子，亦不怕他走了。（簡本“公人見了銀子”）薛霸隨即把林沖護身枷開了。柴進大喜道：“今番兩位教師再試一棒。” 洪教頭見他卻才棒法怯了，肚里平欺他做（金本沒“做”字），提起棒卻待要使。柴進叫道：“且住?！苯星f客（簡本“又”）取出一錠銀來，重二十五兩（簡本多個“重”字），無一時至面前。柴進乃言：“二位教頭比試，非比其他，這錠銀子權(quán)為利物。若是（金本“還”）贏的，便將此銀子去?！辈襁M心中只要林沖把出本事來，故意將銀子丟在地下。洪教頭深怪林沖來，又要爭這個大銀子，又怕輸了銳氣，把棒（簡本“就把條棒”）來盡心使個旗鼓，吐個門戶，喚做把火燒天勢。林沖想道：“柴大官人心里只要我贏他。”（簡本“柴進曰：“請林教頭較量一棒?！绷譀_曰：“大官人休咲?！薄保┮矙M著棒，（簡本“便橫著杖”）使個門戶，吐個勢，喚做撥草尋蛇勢。洪教頭喝一聲：“來，來，來！”便使棒蓋將入來。林沖望后一退，洪教頭趕入一步，提起棒又復一棒下來。林沖看（簡本“看見”）他（百二十回本金本簡本多個“腳”字）步已亂了，被林沖（百二十回本金本無頭三字，百二十回本“便”）把棒從地下一跳，（簡本“被林沖把棒打中”）洪教頭措手不及，就那一跳里和身一轉(zhuǎn)，那棒直掃著洪教頭臁兒骨上，撇了棒，撲地倒了。柴進大喜，叫快將酒來把盞。眾人一齊大笑。洪教頭那里掙扎起來？眾莊客一頭笑著扶了。（簡本“莊客扶著洪教頭起來”）洪教頭羞顏滿面，自投（簡本“出”）莊外去了。 柴進攜住林沖的手，再入后堂飲酒，叫將利物來送還教師。林沖那里肯受，推托不過，只得收了。（百二十回本“正是：欺人意氣總難堪，冷眼旁觀也不甘。請看受傷并折利，方知驕傲是羞慚。”簡本“柴進與林沖后堂飲酒，就將那一錠銀子交付林沖，林沖拜謝收了?！保┎襁M留（百二十回本金本多個“林沖”二字）在莊上一連住了幾日（簡本“數(shù)日”），每日好酒好食管待。又住了五七日，兩個公人催促要行。柴進又置席面相待送行，又寫兩封書，（簡本“便修書兩封”）分付林沖道：“滄州大尹也與柴進好，牢城管營、差撥亦與柴進交厚，可將這兩封書去下，必然看覷教頭?！保ê啽尽皽嬷萏?、管營差撥二位，都與某交厚。你將這兩封書去下，必然看顧教頭?！保┰賹ⅲò俣乇窘鸨居玫氖恰凹磁醭觥保┒鍍梢诲V大銀送與林沖，又將銀五兩赍發(fā)兩個公人。吃了一夜酒。次日天明，吃了早飯，叫莊客挑了三個的行李，林沖依舊帶上枷，辭了柴進便行。（簡本“林沖稱謝。次日上枷，辭別柴進”）柴進送出莊門作別，分付道：“待幾日小可自使人送冬衣來與教頭?！保ê啽緹o）林沖謝道：“如何報謝大官人?！眱蓚€公人相謝了，三人取路投滄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