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旗騎射是吹出來的,后金靠重步兵打天下?清軍騎兵戰(zhàn)力究竟如何

作者|冷研作者團隊-明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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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在文章《皇帝見識過歐洲燧發(fā)槍,為何還讓清軍裝備火繩槍,看文物就懂了》中,評論區(qū)不少看官對清軍的核心戰(zhàn)力提出質疑,認為曾經(jīng)的清軍能大殺四方,靠的并非是清朝皇帝自己說的“騎射立國”,而是依靠重步兵大殺四方。那么清朝軍隊的核心究竟是步兵還是騎兵,清朝的皇帝們?yōu)楹斡诸l頻強調“國語騎射”呢?

首先要說的是,現(xiàn)在網(wǎng)絡上認為后金是非騎射而是靠步兵觀點的源頭是徐光啟的那句“奴之步兵極精,分合有法;而談東事者但以為長于弓馬而已?!?/p>
但其實這是典型的讀書讀一半,因為徐光啟的原話還有一句“奴酋積強久練、步騎俱精”,總結發(fā)言是“奴眾數(shù)萬皆久練之卒?!本拖窭溲兄敖榻B過的,17世紀東亞,唯一認真搞軍隊建設的政權統(tǒng)治者就是努爾哈赤。
其實,徐光啟是對明朝人說,你們都說后金騎兵厲害,但他們的步兵一樣也很厲害,關鍵是他們注重軍事訓練。而不是什么一些網(wǎng)絡上曲解的“后金騎兵不厲害,只靠步兵”。
在薩爾滸之戰(zhàn)到努爾哈赤入寇遼東這一期間,后金的重步兵的確在與明朝的戰(zhàn)爭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但這并不意味著后金騎兵在這一時期,就屬于無關緊要的次要角色,實際上正是以努爾哈赤為首,后金統(tǒng)治者和將領們對作為機動力量的騎兵“行動迅速,運用自如”,才在薩爾滸之戰(zhàn)中完成了對明軍各點擊破。

當然,這里還是要說明的是,建州女真向后金建國的過程中,由于建州地區(qū)所產戰(zhàn)馬數(shù)量有限,因而建州女真的軍隊在正面作戰(zhàn)時,往往有賴于“步兵驟進……于五步之內,專射面脅”。但隨著后金建立后,建州女真完成對畜牧業(yè)為主的海西女真、蒙古一些地區(qū)的征服,后金/清所擁有的戰(zhàn)馬數(shù)量開始不斷增加。
以至于,當時在中國經(jīng)歷了明清易代的耶穌會傳教士衛(wèi)匡國,在他的《韃靼戰(zhàn)紀》中,將清軍對于明軍勝利,認為是清軍的騎兵和漁獵民族的生活方式,共同為軍隊帶來的高機動性。

在入關后,騎兵對于清軍的重要性,也可以從在八旗軍隊中的占比和訓練中窺知一二,在康熙年間,當時的八旗甲兵中,滿蒙軍每佐領麾下騎兵為“撥什庫六名,馬兵四十名”,與之相比,步兵規(guī)模則只有“步軍撥什庫二名,步兵十八名”。八旗甲兵漢軍的騎步比例也與滿蒙軍相近,為“每佐領設撥什庫四名,馬兵三十名。步軍撥什庫一名,步兵十二名”。
除此之外,康熙年間各地駐防的八旗中,騎兵占比基本維持在了80%左右,少數(shù)如西安的駐防八旗,騎兵占比更加夸張,其“領催二百四十名,驍騎四千三百六十名”,而步兵連同炮兵只有“炮手一百名步兵五百名”。

在訓練上,雖然八旗軍一步步走向文恬武嬉是眾所周知之事,但是在剛剛入關時,八旗的訓練還是值得稱贊。比如曾到過北京的日本遇難海商所寫《韃靼漂流記》中描述八旗的訓練:“在北京每天都能看到練習弓箭的人,他們在馬上射箭,距離靶十間、二十間遠都能射中”。為了能夠保證這一戰(zhàn)斗力能夠長期維持,從順治帝開始,便制定了“每月習射”的制度,到康熙年間,更是要求八旗中“考試舉人進士,亦令騎射”。

另一個能反向證明清朝對于騎兵仰重的,便是清朝馬政和龐大的馬匹保有量。除了場外的多個大型牧場,清朝在內地,包括在保定、滄州、德州、河南、西安等內地建立大量馬場,甚至在過去宋明時期,被認為不適合建設馬場的安徽太平府、杭州、荊州、福州、廣州等地都建設了牧場。

而作為清代馬政中的大象,清代在蒙古草原地區(qū)的馬場,在清代前中期維持的馬匹數(shù)量堪稱恐怖。比如在康熙末期,大臣馬齊、張玉書、陳廷敬在視察口外牧場后,匯報當?shù)亍敖窨谕怦R廠孳生已及十萬,牛則六萬,羊則二十余萬”。
而根據(jù)《欽定八旗通志》記載,清朝光是由太仆寺掌握的額定馬匹“左右兩翼各牧場掌於上駟院者,上都達布遜諾爾等處,各牧場馬數(shù)計二十萬有奇”,而分散在內地各省的馬匹“八旗官馬直省牧馬營馬,數(shù)亦二十余萬有奇”。

綜上所述,清代的八旗加以騎兵之銜還是名至實歸,加之八旗本身也是清代政治和軍事的核心,因而將騎兵稱之為清朝軍隊的核心戰(zhàn)力,也并無問題。甚至不只是八旗,在很多人印象中,基本都是步兵炮灰的清代綠營,其中也有相當規(guī)模的騎兵馬隊,清朝對于騎兵倚重可為不言而喻了。

不過既然清代如此重視騎兵,那為何清代騎兵卻越來越拉呢?究其原因,除了對八旗的管理松懈、武藝荒廢等原因,還有兩個極為重要的因素,那便是以乾隆十全武功為首,大量戰(zhàn)事對清朝騎兵優(yōu)質兵源的過渡損耗,以及清朝馬政也經(jīng)典復刻般走向荒廢。

由于八旗制度本身的世兵制屬性,往往軍隊的作戰(zhàn)技藝、指揮方式等等,都依賴于家族式的傳承。換言之,在此種情況下,一旦在短時間內損耗了大量兵力,即使之后可以通過遞補的方式恢復兵力,但家庭傳承的作戰(zhàn)技藝出現(xiàn)的中斷,會不可避免地導致軍隊戰(zhàn)斗力的斷崖式下跌。
比如明朝的土木堡之戰(zhàn)后,明朝曾經(jīng)威震東亞的京師三大營,迅速淪為明朝軍事力量的邊緣角色。同樣的,在清朝雍正年間,京營八旗的大量精銳,在和通泊之戰(zhàn)遭遇毀滅性覆滅后,京營八旗也成為清朝笑話的源頭。

而同樣的情況也幾乎發(fā)生在各地的駐防八旗身上,尤其是乾隆年間,由于乾隆帝用大力出奇跡的方式打出了自己的十全武功,這導致各地駐防八旗也無法逃脫被抽調大量兵力,然后戰(zhàn)死沙場的結局。
但如果說這些關內八旗,還有漢地的物質保證,讓他們能夠恢復人口的話,作為乾隆皇帝十全武功的首席打手,以“風庵電擊,耐苦習勞,難櫻其銳”著稱的索倫人,他們的命運就要悲慘的多。

在清軍入關后,為了彌補東北地區(qū)的兵力不足,清朝將大量散居在黑龍江和外東北的漁獵民和游牧民族,招募到腹地組成“新滿洲”,后來為清朝浴血奮戰(zhàn)的索倫人也在此行列。相對于入關后逐漸戰(zhàn)力下滑的八旗兵丁,生活在東北,過著貧困生活的索倫人所擁有的高超騎射技藝,讓清朝的君主們相信,索倫兵的戰(zhàn)斗力正是源自他們原始的漁獵生活。
這一觀點導致清朝對索倫人的經(jīng)濟活動進行刻意打壓,尤其是在知道索倫人生活困苦的情況下,禁止索倫人自行開荒墾田(但索倫人需要參與清朝在東北的公田耕種),迫使他們在俄國低價毛皮嚴重沖擊清朝毛皮價格的情況下,依然只能靠狩獵維持生計。
在清朝頻繁征調和艱難生計雙重打擊下,原本就數(shù)量有限的索倫人,到晚晴時期已是“官弁兵丁效命疆場者,十居七八,生還故里者,十僅二三”,索倫人作為清朝仰仗的優(yōu)質兵源也就此枯竭。

最后另一個嚴重的問題則是清朝馬政的衰敗,與兵源問題一樣,乾隆年間的大量戰(zhàn)事對當時清朝官方和民間的馬匹,甚至連同驢、牛、騾等多種駝畜的保有量都產生極大消耗。尤其是多次對緬甸的戰(zhàn)爭,南方各地馬場的馬匹保有量都遭到極大損害。
更為嚴重的是,從乾隆末年開始,隨著政治腐敗、管理松懈等問題加劇,全國各地馬場都出現(xiàn)了因管理不善導致的馬匹數(shù)量銳減。最終到了晚清,就連咸豐帝自己也感慨“聞甘肅一省存營之馬不及其半,該省系產馬之區(qū),尚且如此,他省可知”。

就像清軍為了彌補南方八旗和綠營戰(zhàn)力不足,不得不放權于漢族士大夫組建團練一樣。清朝為彌補自身八旗優(yōu)質兵源和戰(zhàn)馬的枯竭,也不得不用政治權利拉攏蒙古王公幫自己剿滅北方太平軍和捻軍。只是隨著八里橋之戰(zhàn)中,英法聯(lián)軍的火炮和錫克騎兵,將來自科爾沁的蒙古王公僧格林沁打的全軍覆沒,清朝騎兵橫行東亞的歷史,也就此畫上了句號。
文獻參考
《皇朝通典》
《皇朝文獻通考》
《清實錄》
《清史稿》
《欽定八旗通志》
《盛京通志》
《安南紀略》
高士奇《扈從東巡日錄》
昭梿《嘯亭雜錄》
衛(wèi)匡國《韃靼戰(zhàn)紀》
園田一龜《韃靼漂流記》
段琳娜《清代射箭運動研究》
牛貫杰《清代馬隊與銘軍剿捻之運用》
姜維公《中國東北民族史》
謝健《帝國之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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