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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樹

2023-07-14 14:17 作者:Angel_Sveta_H  | 我要投稿

神秘博士:短途旅行

世界樹

The World Tree

作者:尼克·斯勞維奇

朗讀:麗薩·鮑爾曼

翻譯:琪琪


*? ? ? *????? *

諾拉·維克望向她的花園,皺起了眉。在她最中意的花圃中央,出現(xiàn)了一株紅色葉子的灌木:枝條虬曲、猩紅色的一小束,歪歪扭扭,顯得格格不入。她記得自己將那些花兒放入泥土時,是多么小心翼翼——有著彎曲藤蔓的忍冬,明艷的向日葵,淺藍的勿忘我——可對于這株灌木的記憶,只有一片朦朧的空白,就像褪色的校園合影背面、某位同窗的名字一樣模糊。

不,事情不止如此。這株灌木就是剛出現(xiàn)的,她十分確信。

但她到底有多大把握?盡管她覺得無關緊要,不過醫(yī)生也說過,人到了一定歲數(shù)就會有些小毛病,并且只會越來越糟,可她沒想過會發(fā)展得這么快。諾拉于是閉上眼睛,遵照某位醫(yī)生的囑咐開始自查。(是哪位醫(yī)生來著?她思忖著。那位醫(yī)生的臉清楚地浮現(xiàn)在腦?!粋€矮小的、禿頂?shù)哪腥?,似乎總是匆匆忙忙——可他的名字卻是一點想不起來了。)

“今天的日期是1987年8月19日,”她大聲念道,“星期三?!?/span>

她于是去查看擱在冰箱頂上的日歷,沒有哪個小格子里寫了東西,而且也已經(jīng)很久沒寫過了,但至少她對日期的判斷是正確的。她繼續(xù)念:“我的名字是諾拉·伊麗莎白·維克,生于1914年5月24日。我的丈夫名叫厄內(nèi)斯特·理查德·維克,生于1911年1月7日,死于……”

她就此打住。這樣就可以了。她的記性顯然很好,并不需要特意回想這個日期;就算活到兩百歲,她也決不會忘記。

透過擺在廚房桌面的照片,厄尼正朝她微笑。照片里,厄尼拄著鐵鍬,衣袖卷到手肘,正從打理他們小菜地的活計中休息片刻,和兩人初遇那天一樣瀟灑?!霸蹅儸F(xiàn)在這樣也不錯,親愛的,”諾拉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說,“我就是老了嘛?!?/span>

她開始收拾早餐后的殘局,桌子微微晃動。一只沾滿吐司碎屑的盤子,一把刀,以及一枚白煮蛋的殘渣。老了?厄尼聽了準要發(fā)笑。不,她已步入暮年。衰老并非發(fā)生于一朝一夕。

她真得好好修一修這桌子了。獨居的十年足以讓她學會用螺絲刀。她也確信厄尼的那些工具還呆在棚子的某個角落,跟他離世那天一樣擺得整整齊齊。

沒錯,今天下午她可以干這個。只要不出意外,這樣的活計能讓她拋卻雜念。

但當她轉(zhuǎn)過身、準備走向水槽,那張搖搖欲墜的桌子立刻就被她拋諸腦后了。從打開的窗子望出去,諾拉發(fā)現(xiàn)有個年輕人正在她的花園里?;蛟S這小伙子迷路了——畢竟自打農(nóng)舍出售以后,周圍至少四分之一英里[1]內(nèi)一戶人家都沒有。除了郵遞員,沒什么人會特地到她的小屋來;但這個人似乎很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1] 四分之一英里約合402.336米

只見那小伙子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細細的金屬管,對準了那株小小的紅色灌木。金屬管的末端亮起醒目的綠色光芒。

“哎,看看你,”那人自語,“真了不得。你還在長高呀?”

“請問你找誰呀?”諾拉隔著窗子問。

那小伙子聞聲,歡快地回答:“您好哇!”他刷地回過頭來,假裝自己琢磨她的庭院沒有被抓個正著?!拔沂遣┦?。想必您就是維克太太吧?!?/span>

“我可不記得叫了醫(yī)生上門。”她答道。不過,或許這正是問題所在。她究竟有沒有叫過醫(yī)生上門?現(xiàn)在醫(yī)生還提供家訪服務嗎?這個人看起來倒是無害,但你可能也在新聞里聽過類似的事:陌生男子編造一些借口,借此闖進老人的房子?!八哉f,”諾拉警惕地看著對方,“富蘭克林醫(yī)生呢?”

“手術室里正忙呢。我是他的……助手。助理?實習醫(yī)生。我們在社區(qū)里開展一些護理……的工作?!蹦贻p人翻開一個小小的皮質(zhì)封套?!澳疲俊彼f著,把手里的東西貼在窗玻璃上,好讓她檢查,“信息齊全,準確無誤?!?/span>

“你這是走到哪都揣著醫(yī)學學位證明吶?”

“這樣嗎?噢,呃,對呀。說不準什么時候就用得上呢。我可以進來嗎?”

諾拉嘆了口氣?!翱梢??!彼姓惺?,示意對方繞到門口這邊。

她想,年輕的醫(yī)生就是這樣。這些后生從來就無法真正理解變老的滋味:感覺身體不聽使喚,感覺思想一寸寸溜走。即使是富蘭克林醫(yī)生,他也不過五十來歲,許多這些感受他還未體驗過。不過,眼前的這個……外表倒是挺年輕,但他的眼里藏著些十分蒼老的東西。

或許這個人能理解她?;蛟S他可以幫她。

?

*? ? ? *? ? ? *

諾拉將茶放在廚房的桌子上,又往盤子里倒了些小餅干。這個醫(yī)生(博士)實在古怪。他肯定不超過三十歲,衣著卻像個老頭子。還有他的舉動也不太尋常。富蘭克林醫(yī)生恨不能讓她越快離開診室越好,而這個年輕人已經(jīng)待了十五分鐘,卻一個問題都沒有提。

諾拉指了指那些小餅干。“有點兒不新鮮了,”她歉意地說,“我自己不吃這些,來的客人也不多,所以……”

她的話音弱了下去。博士并沒有留意她在說什么。他正在廚房里走來走去,手拿那根金屬管,對著櫥柜揮舞,不時把它舉到耳邊,好像在聽它說話似的。

于是諾拉又問了一遍?!八哉f,你究竟是哪個科的醫(yī)生?”

“全科醫(yī)生?!辈┦款^也沒回,答道,“大體上就是普通的醫(yī)生。”金屬管發(fā)出嗡嗡聲,末端的綠色光芒照亮了廚房的某個角落,其中的灰塵已經(jīng)許久不曾清理。不過除了她,沒有人會看見這個角落,打掃似乎也沒什么意義。

“噢,現(xiàn)在有個好消息。”博士幾乎是在喃喃自語,“那可真的是非常非常好的消息。你知道這個好消息有多好嗎?”

“很好?”

“好得不得了!”

不對,這個人一定有什么不對勁。但她說不出究竟哪里不對,直到那年輕人在桌子對面坐下,局促地挨著那張仍被認定屬于厄尼的椅子的邊緣,她才恍然。

“唔,”一陣不自然的沉默之后,他開口,“這椅子不錯。坐著舒服。”

諾拉皺起眉。這不應該……可事實就是如此?!案惶m克林醫(yī)生真的有派你來嗎?”她問。

“當然啦。還能是誰呢?”

“這么說吧,我覺得他沒有?!彼吡Σ蛔屪约旱穆曇籼螅驗樗睬宄@個念頭多么荒唐,但這份疑惑實在難以忽視?!捌鋵崳┦俊矣X得你并不在這里?!?/span>

她想,如果他是個正常人,大概會對這番指控提出異議;而如果他是個正常的醫(yī)生,或許會咂一咂嘴,然后往她的病歷注上幾筆。然而他只是對她溫和地笑了笑?!澳銥槭裁磿@樣想呢?”他問。

于是諾拉深吸一口氣,將心中的疑惑一股腦倒了出來,仿佛不趕緊開口,就要失掉發(fā)問的勇氣。“要進到這房子,唯有通過花園盡頭的大門,而那扇門每次打開,都會發(fā)出報喪女妖[2]似的尖叫。我或許確實老了,聽力倒還算不賴。你出現(xiàn)之前,那門沒有發(fā)出一丁點聲響,所以除非你跳墻,不然我真不知怎么解釋,你竟能突然冒出來而不被我發(fā)覺。沒錯,還有茶?!?/span>

[2]?報喪女妖(Banshee)是愛爾蘭神話中的一類女性精靈,通常被認為是死亡的象征。傳說報喪女妖在某人將要死去的時候便會開始哭號。

“茶怎么了?”他問。

她于是點點頭?!澳阕聛恚鑵s沒有泛起一點漣漪。”說著,她輕輕推了桌子一下,力道恰好能讓博士一口未動的茶水潑出少許?!白劳葍翰环€(wěn),看到了嗎?你來試試?!?/span>

但博士沒有照做?!斑@也證明不了什么?!彼f,“或許我只是……”

他的話被打斷了:諾拉從玻璃果盤里拿起一只蘋果,輕輕扔向他的胸口——或者說,穿過他的胸口。蘋果微微激起一陣藍色的波紋,消失在他身體里,然后撞到椅背、彈回來,最后滾到了地毯上。

兩人無言地望著蘋果,直到它不再滾動。

“噢,諾拉,”博士說,“看著你弄清這一切總是那么有意思。無論我做什么,回回如此。你總是那么敏銳?!?/span>

“那么我說對啦?你不是真的?”諾拉閉上眼,照那位禿頭醫(yī)生教的那樣緩緩呼出一口氣?!澳阒皇俏覒{空臆想出來的?”

她睜開雙眼,發(fā)現(xiàn)博士臉上仍掛著探究的微笑。

“我是真的,我只是并不在這里。”博士頓了頓,皺起眉?!斑恚粚?。嚴格來講,我是一個柔光全息圖,通過時間漩渦直接傳送到你家廚房。不過在另外某處,還有一個我,此時真的在對你說著這些話。我正在大約四百二十萬光年以外……”他指向上方,又稍稍向左偏一點,“……的那個方向。對啦,我從織女星的衛(wèi)星上向你發(fā)來問候?!?/span>

“噢,”諾拉擠出一句微弱的回應,“你好啊?!?/span>

“很抱歉。你可能會覺得難以接受。我們一起經(jīng)歷了這么多次,我也一直沒能找到什么好方法來告訴你這個消息?!?/span>

“‘經(jīng)歷了這么多次’?”她琢磨著這句話。不對呀,這怎么可能呢,她可以發(fā)誓這輩子從未見過這個男人。然而,他身上又帶著一些莫名的感覺:一股揮之不去的熟悉感,以前她可能就置之不理了,但畢竟今時不同往日。

“博士,我認識你嗎?”諾拉問。

博士搖頭?!安⒉??!彼?,“唔,算是不認識——不過我肯定是認識你的。我第一次見你是今天,四十六年前?!?/span>

“你的意思是‘四十六年前的今天’嗎?”即使果真如此,那也說不通。眼前這名男子肯定沒有四十多歲。他看起來甚至還沒開始長胡子呢。

“不對,”博士說,“這件事恐怕還要更復雜一點兒?!备糁鴱N房的桌子,博士傾過身來,而這個動作沒有讓桌子發(fā)生一絲搖動?!罢f說看,諾拉……你對星際植物學了解多少?”

諾拉聞言蹙額?!拔沂且稽c兒都不懂?!被蛟S那位可愛的珀西·特勞爾[3]在《園丁天地》里提到過這些知識……話又說回來,珀西·特勞爾也有十年沒上過電視了。就算他講過,她又哪里還會記得呢?

[3] 珀西·特勞爾(Percy Thrower,1913年1月30日—1988年3月18日),英國園藝家、播音主持人、作家。在英國,特勞爾因其主持的園藝節(jié)目而家喻戶曉。自1956年起,特勞爾便開始主持BBC節(jié)目《園藝俱樂部(Gardening Club)》,1969年到1976年期間又主持了《園丁天地(Gardener's World)》。

“那我們就從頭講起吧。想象有這么一粒小小的種子,比你指甲蓋上的一顆微塵還要小,它在太空中漂流一千年,在星際風里游來蕩去,一路躲開了小行星、黑洞、太空巨鯨……等等等等。直到它偶然降落在一顆小小的星球上。也許它會被火山燒掉,也許它會沉入海底——又或者,只是也許,它落入了某個鄉(xiāng)間農(nóng)舍的花園,于是它得以茁壯成長……”博士朝窗外做了個手勢,“總之,你自己看吧?!?/span>

又是黑洞、又是太空巨鯨的,諾拉一邊起身一邊想著。現(xiàn)在腦子真有點不對勁了。或許該給富蘭克林醫(yī)生打個電話,預約一次實打?qū)嵉臋z查。這樣她好歹能知道,自己的情況到底壞到何等——

花園中的景象猶如修枝剪,一下切斷了她的思緒。她以一種多年不曾有過的速度奔到屋外,臀部肌肉見鬼地無力——她在小徑上踉蹌了幾步,俯身鉆過晾衣繩,最后在花圃前停住了腳步。難以置信,但事實就在眼前。

花圃中的一切都與早間無異,除了那株紅色的小灌木。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一棵紅色的小樹——一棵大約五英尺[4]高的挺拔的樹苗。

[4] 五英尺約合152.4厘米

“早跟你說過啦?!辈┦空f。諾拉根本沒聽見他跟著走了出來,好像他上一秒還在廚房里,下一秒就站在她身邊了。

“你怎么……”她驚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什么都沒做?!辈┦吭跇涿缗赃厯]手。她眼睜睜看著他的手指毫無阻礙地從樹葉之間穿過?!拔也⒉辉谶@里,還記得嗎?”

“那它怎么會變得這么大?”

“它生長了?!辈┦看?,“它是一棵樹。樹都會生長的。”

“這長得也太快了,不應該呀。”

“它不是地球上的樹。你現(xiàn)在看見的,是大多數(shù)人一輩子都見不到的奇跡?!?/span>

“我看它不像什么奇跡。它瞧著就是一棵樹?!?/span>

“小心哦,”博士提醒,“它聽得見的。它已經(jīng)開始聽了?!?/span>

真好笑,她想。這倒有點像是厄尼會說的話。厄尼堅持認為地里的蔬菜能聽見他說話。他常說,奶牛糞便和親切話語就是最好的肥料。為此諾拉總是溫柔地嘲笑他,但不可否認,每到收獲的季節(jié),村里最飽滿的西紅柿、最粗壯的西葫蘆似乎總會屬于厄尼。

厄尼去世后,她也曾嘗試過——沒有了厄尼的滔滔不絕,一個人沉默著打理花園堪稱折磨——但她只覺得傻氣透頂。于是她決定在做園藝的時候放空頭腦。這樣更容易些。

“博士,”她語氣堅定,“如果你想讓我相信,這棵樹是從太空來的,還能聽懂我對它說的話——”

“聽懂你?”博士打斷她,“啊,它可不止能聽懂你。成熟的世界樹,可是宇宙中最有智慧的存在。這樣一棵樹不論在哪里扎下根,都會有好幾千種不同的生物,花費好幾萬年的時間來照料它。數(shù)十億生靈把他們的故事、思想、感受、憂愁,把他們?nèi)康淖晕叶純A注到這棵樹上——而樹會傾聽,會記得。每一根樹枝的彎曲,每一片樹葉的紋路……樹的每一寸,都是活生生的、正在光合作用的,對整個星系的記錄。想想看,你能向這樣的存在發(fā)問;再想想它都知道些什么?!辈┦客强脴洌笸艘徊?,面上滿是欽佩,“太叫人遺憾了,真的?!?/span>

她試探性地伸出手,碰了碰那些葉子,好讓自己相信它們確實存在?!笆裁催z憾?”

“遺憾就是,如果我們不將它移除,這棵樹就會摧毀整個星球和上面的一切?!?/span>

諾拉像被燙到似的,一下縮回了手。

“什么?”她尖聲問,“你說‘摧毀整個星球’是什么意思?”

“你看看它,”博士說,“現(xiàn)在是五英尺高。一小時后就會長到十英尺。等到這一天結(jié)束,它會長得比你見過最大的樹還要大;過完這一周,就比最高的摩天大樓還要高了——而這僅僅是開始。這會兒它還是個嬰孩,什么也不懂,只知道拼命地迅速生長——但這里沒有人知道如何照顧它。如果沒有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來處理,整個星球就會在一個月之內(nèi)被樹的根系撕成兩半?!辈┦课⑿ζ饋?,“所以我就來啦。”

諾拉瞧著他:這個魯莽的瘦高個兒,穿著粗花呢外套、戴著領結(jié),好像永遠不會閉嘴。他怎么就負責拯救世界了呢?

而且為什么,即使一切都是那么荒謬,她還是相信了他?

“你看起來對這件事并不很認真?!彼q豫著說。

“如果我能有辦法的話,我會很認真的?!彼f,“不過相信我,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嗯,大部分吧。” 他頓了頓,打量著她的神色,“現(xiàn)在就剩最后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唔,”博士說,“那就是你。”

*? ? ? *? ? ? *

“再跟我解釋一遍吧?!敝Z拉說,“慢慢講。別用諸如時空悖論、時間位移之類,或者布里諾維奇[5]什么什么的詞。拜托你?!?/span>

[5] 此處指布里諾維奇限制效應(Blinovitch Limitation Effect)。在DW官方小說The Ghosts of N-Space 中,這個效應由Aaron Blinovitch發(fā)現(xiàn)并命名,主要內(nèi)容為接近且/或與不同時間點上的自己產(chǎn)生物理或因果聯(lián)系(即“穿越自己的時間線”)會產(chǎn)生的影響。

廚房桌上,放在兩人中間的茶壺倒空,續(xù)滿,又倒空了一半,諾拉還是不確定自己究竟明白了沒有。

“好的,”博士耐心地解釋著,“世界樹。我得想辦法控制住它,直到大植物園準備好一個供它安全生長的新家園,這個過程可能要一個星期,也可能要五千年。誰說得準呢?這種事情總得花時間?!闭f著,他聳聳肩?!盎蛟S告訴你能讓你安心一些:大植物園對待這種丟失的種子,通常都是萬分小心的。他們已經(jīng)答應我會炒掉相關負責人,不過嘛……首席園丁的任免只是其中一個計劃,所以這件事的風險比你想象的要小?!?/span>

“博士?”諾拉打斷他。

“怎么啦?”

“回到正題。講世界樹?!?/span>

“噢對。嗯,本來我自己就可以移走它,但我做不到毫無遺漏。即使是一顆種子、一段根系……”

“就像蒲公英一樣?!敝Z拉自然地接道,“總是甩不掉?!?/span>

“完全正確。而不論我把它放到哪兒,都無法做到既不造成損傷、又能限制它生長。我不能控制它的空間,于是只能控制它的時間了。比方說,世界樹就是這個蘋果?!辈┦繉⑹稚煜蚬P,手指卻直接穿了過去,他皺了皺眉。“對哦,全息圖?!彼f,“可以幫個忙嗎?”

當然可以了。諾拉一邊想著,一邊將蘋果放到桌上。難道今天還會有更奇怪的事嗎?

博士指著那個蘋果?!氨热纾O果是世界樹,”他說,“這個果盤就是時間泡?!彼疽庵Z拉將果盤翻過來、倒扣在桌上,蘋果就被關在果盤下了?!斑@樣懂了嗎?”

“完全沒懂?!彼稹?/span>

“這就是一道保護屏障,隔絕里面和外面的一切事物??煽坑趾駥?。絕對牢不可破。什么東西都進不去,也出不來?!?/span>

“除了你之外?!?/span>

“這個嘛,我并不是真的在這里。這一個我不過聲與光的產(chǎn)物。真正的我在一光年以外呢。”

“在織女星的衛(wèi)星上?!彼肫鸩┦恐暗脑?。她仍然感覺很荒謬……不過這是一種令人愉快的荒謬,就像從一個難辨真假的奇異夢境中醒來似的。

“沒錯啦?!辈┦繐P起笑容,“我呆在屏障的外面,時間流逝是正常的。但屏障的里面嘛……每天晚上,時間泡就會自動重置。一切事物就會變回到前一天的狀態(tài)。就像《土撥鼠之日》[6]?!?/span>

[6]《土撥鼠之日》(Groundhog Day)是1993年由Bill Murray、Andie Macdowell等人主演的愛情電影。男主角Phil是一個氣象播報員,原本性格自戀、自我中心,但在前往報道土撥鼠之日后,發(fā)現(xiàn)自己掉進了時間循環(huán),不斷重復經(jīng)歷土撥鼠之日,直到他改變自己、糾正錯誤才走出了這一天。

“‘土撥鼠之日’又是什么?”

博士看了看表?!皩ε?,1987年。這個例子對你來說有些早了。你就把它看作是一種時間循環(huán)。這棵樹只能長到它一天內(nèi)能長的限度。一旦到了午夜,一切都會回到原點?!?/span>

“可是我也在這果盤下面呀?!?/span>

“的確如此?!辈┦炕卮?,“真的非常、非常抱歉。為了控制住樹根,我錯估了時間泡的大小。幸虧你住得偏,不然得有好幾十人被困住。所以說,時間泡其實只罩住了花園、小屋,還有……”

“還有我。”

博士點頭。“就在你睡著的時候。你不會察覺——也可能你已經(jīng)察覺到了。你是否有種似曾相識的古怪的感覺?又或是這一天你早就經(jīng)歷過的悚然的感覺?”

我七十六歲了,她想。沒有家人,也沒有訪客,要是沒有《阿徹一家》[7],我根本不知道日子過到哪兒了。

[7]《阿徹一家》(The Archers)是英國的一部肥皂廣播劇,目前在BBC廣播4臺播出。該劇自1951年元旦開播,每天一集,至今已播出超過20000集,因“呈現(xiàn)鄉(xiāng)村居民的日常生活”而廣為人知。

但她只是默默地點點頭。

“要是我說,你確實經(jīng)歷過這一天呢?而且不止一兩次。事實上,這一天你已經(jīng)度過了一萬六千九百二十次。如果算上今天,就還得再加一次。”

“你怕是瘋了。”

博士嘆了口氣,仍然很耐心:“諾拉……你正和一個從太空來的家伙喝茶,花園里還長著一棵外星樹。難道這是你今天聽過最離奇的事情嗎?”

聞言,她的嘴角流露一絲笑意:博士說得沒錯。整整四十六年,她困在這個雪花玻璃球內(nèi),而外面的世界照常運轉(zhuǎn)——如果博士沒有帶她走到時間泡的邊緣,讓她靠近去觸碰那磨砂玻璃似的、閃閃發(fā)光的無形屏障,她永遠不會相信真有此事。她來到窗邊,看著世界樹:它長得太大,她的手臂已經(jīng)抱不住樹干了。今早那株小小的灌木仿佛遙遠的夢境。

“你講的這些東西,”她說,“就當它全是真的好了。但為什么我都不記得呢?”

“循環(huán)每次重置,里面的一切也會重置。包括你的思想、你的記憶……你回到了前一天,這些也一樣。對你來說,所有的這些日子都不曾發(fā)生過。說實話,這樣反而更好一點?!?/span>

“但它們確實發(fā)生過。這可是你說的。”

博士聳聳肩。“這就好比往同一塊畫布上畫新的畫,”他解釋道,“你只能看見最上面的那一層。即便你能夠記住,如果將同一天的所有不同版本全塞進腦子,任誰都會瘋掉。相信我,諾拉:遺忘是一種天賦?!?/span>

她感覺內(nèi)心深處升起一股憤怒?!叭绻乙粺o所知會更好的話,為什么你還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今天是你的幸運日。”博士從口袋里摸出那根金屬管。“這叫音速起子。給門開鎖、反轉(zhuǎn)極性最好使了——以及,只要知道確切的頻率,讓一個人離開時間泡就正正需要它。”

“所以你才四處揮舞那根小棍子,”她說,“你是在想辦法讓我離開這里嗎?”

“沒錯?,F(xiàn)在萬事俱備,只需要一點點幫助就好了?!?/span>

諾拉在想,對方是否樂于讓她困惑?!笆且襾韼蛦??”她問。

“是我來幫?!辈┦看鸬溃耙粋€未來的我,在時間泡的外面,處于同一時間,手里有一模一樣的、設置了同一頻率的音速起子。這樣就能在屏障上打開一條縫,關閉之前寬度足夠讓你通過。而如果另一邊還有一臺時間機器……”

諾拉開始理解了:“然后你帶我出去,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而世界樹呢,就會安全地留在時間循環(huán)里。很簡單吧。好吧,沒那么簡單。實際上極其復雜……不過我也說過我很聰明,對不對?”

博士對她露出微笑?!爸Z拉·維克,去穿上外套吧?!彼f,“你要回家啦?!?/span>

?

*? ? ? *? ? ? *

“還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敝Z拉說。

“這一點你比我強。有好多事情我都不明白呢?!?/span>

彼時,天已向晚。兩人坐在花園的長椅上——她依然覺得那是厄尼的長椅——聊啊、聊啊,直到白日的溫暖都消退。一盒牛奶托盤[8]擺在兩人中間,快被吃光了。諾拉想,如果到了午夜他們就會被重置,否定自己似乎也沒什么意義了。

[8] 牛奶托盤(Milk Tray)是英國吉百利(Cadbury UK)公司生產(chǎn)的盒裝巧克力品牌。吉百利于1915年推出這一品牌,其名稱中的“托盤”源于最初的產(chǎn)品交付商店的方式:巧克力有若干種形狀,分裝在五磅半的盒子里、排列在托盤上,散裝出售。

“你什么都知道?!彼f著,吃掉了一塊橘瓣形狀的巧克力?!澳闳ミ^那么多地方,有過那么激動人心的經(jīng)歷……為什么還要總來找我呢?”

“因為我答應過你?!辈┦炕卮?,“而且我說到做到。呃,也得看我說了什么——以及大概,還得看說給誰聽。跟塞繆爾·約翰遜玩拼字游戲就不能按他的規(guī)則來[9]。這種作弊太可怕了。我說到哪兒了?”

[9]?塞繆爾·約翰遜(Samuel Johnson,1709年9月7日(儒略歷)—1784年12月3日),英國詩人、散文家、文學評論家、傳記作者。約翰遜花費九年時間獨力編撰了《約翰遜辭典》,于1755年出版?!都s翰遜辭典》是英語歷史上最具影響力的辭典之一。

“你本可以處理完所有的這些再來接我,而且我也肯定不會知道。”

相處這么久,博士似乎頭一回說不出話來?!霸趺凑f呢,”他最終開口,“有時我來到這里,卻完全忘了要采集讀數(shù)。我們就只是聊聊天,一天就過去了。嗖的一下。就像現(xiàn)在這樣?!?/span>

諾拉笑了?!熬拖衲阒v給我聽,你在宇宙中的那些故事一樣嗎?講那個……叫什么來著?太空巨鯨?”

然而博士搖頭?!班蓿皇?。是你講給我聽?!?/span>

“我講嗎?”她咯咯笑起來,“那我猜,你一定覺得非常無聊,我凈會嘮叨自己枯燥的生活瑣事。”

“完全沒有。我很喜歡聽,我說真的。你講的那些訪客、那些故事……你實在太有人性,諾拉·維克。你們似乎總是忘記人性的神奇之處。這會兒我甚至感覺不像在做救援任務,更像是……順路去見一位老朋友。”

“即使我其實并不認識你?”她問。

博士微笑:又是那樣悲傷的笑容,讓人瞥見這張年輕的臉背后藏著多少痛苦?!盎蛟S是因為在此之前你不認識我。那么我們每天都是重新認識。諾拉,我曾見過怪物。有時我甚至不得不成為怪物——次數(shù)很少,但也不如我希望的那么少。但如果我呆在這里,和你一起,我可以把這些事都拋到腦后,即使只是短短一個下午。”他聳肩,“就像我說的……遺忘是上天賦予的禮物?!?/span>

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博士。她心想,我十分確信。

她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只見花園的盡頭,一個模糊的藍色的物體憑空出現(xiàn)在時間泡之外。接著從中走出一道暗色的身影——屏障之后,來者的面目衣著都模糊不清,就像隔了一層會動的壓花玻璃。

那邊的人影揮了揮手。于是博士站了起來?!皯撌俏襾砹恕!彼麑χZ拉說,“準備好了嗎?”

諾拉點頭,但她從椅子上站起比平時多花了點時間。博士遞出一只手——盡管她無法拉住——然后帶她來到了花園小徑的盡頭。她只要伸手就能碰到屏障。

“好,這樣就可以了,”他說,“祝你在外面順利,諾拉。這是我的榮幸。每一次都是?!?/span>

說出來,她心里想。現(xiàn)在就說,趁還有挽回的余地。

博士開始擺弄手表。想說的話就此卡在了喉嚨里?!吧缘葞酌刖秃??!彼@得一派輕松,“五……”

“博士,停下?!彼f。

“四……s——你說‘停下’是什么意思?二……一,好……”

“博士,我……求你。我不想走?!?/span>

博士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他表情變得僵硬,像是回憶起一場噩夢。而此時,屏障那頭的另一道人影舉起了手中的某個裝置。就這么一晃神的工夫:博士連忙舉起音速起子,但還是晚了一秒。起子的末端發(fā)出刺耳的噼啪聲和嘶嘶聲,有那么一會兒,屏障似乎越來越薄,諾拉甚至能看清對面的光景。然而博士手里的金屬管開始迸出一簇簇明亮的火花。最終他大叫一聲,把它丟了出去。

諾拉望著屏障外的人影:那人垂下握著起子的手,走進了那個高高的藍盒子。那東西閃爍了幾下,消失不見了。

于是這里又只剩他們兩人了。

博士彎腰去撿掉在地上的音速起子?!鞍?,就這樣啦?!彼麕缀鯖]有掩飾語氣中的煩惱,“我們可以明天再試。或許一萬六千九百二十次的嘗試正是趣味所在?!?/span>

“我不想再試了。我要留在這里。”諾拉指著那棵樹,“我要說的就是這個。我不能走。要是我走了,他就孤零零留在這了。”

“諾拉,它依然會呆在這個時間泡里,”博士溫和地說,“大植物園會來接走它,之后它也一直會得到照顧。眼下,它只是必須照顧自己一天而已。”

“而在這一天,他獨自醒來——孤零零地,可能還很害怕。他最初的記憶就會是無可依靠的感覺。這會造成多大的傷害啊。博士,有句老話說,斧頭會遺忘……”

“……但樹會記得[10]。”博士皺起眉,“唉,如果諺語不是在表達它的字面意思就好了?!?/span>

[10] 斧頭會遺忘,但樹會記得(The axe forgets, the tree remembers.)是一句非洲諺語,意思是傷害別人的人會忘記自己的作為,但是會給被傷害的人留下負面影響。

“換作是你,來到世上第一天就遭遇這種情況呢?”她繼續(xù)說,“博士,你可能就會變成一個怪物了。那樣的話,你就不會跑回來,幫助一個渾然不覺已經(jīng)身處險境的陌生人??隙ú粫??!敝Z拉說著,挺直了身子。她的身高應該不超過五英尺三英寸[11],但就在那一刻——站在她的花園里、在她的小屋旁,身邊有她保護著的樹——她的身姿有如巨人?!八圆┦?,我說不行。我感謝你,但我不會離開。今天不會,以后也不會。為了他,我得留在這里。不用再說了?!?/span>

[11] 五英尺三英寸,約合1.600米

博士若有所思。“你這么做不只是為了樹,對不對?”他說,“今天是個好日子?!?/span>

“今天過得很愉快,博士。沒錯?!?/span>

但博士搖頭?!安唬沂钦f……今天是個順利的好日子。頭腦清晰。撥云見日。你也了解了自己的處境……但這種狀態(tài)不會長久,你說對嗎?”

“嗯,”諾拉輕聲回答,“是這樣?!?/span>

“而且之后也不會變得更好?!?/span>

“是啊。他們總說,無論如何我的日子還長著呢。但……”她吸了吸鼻子,“多數(shù)時候,我感覺還好。老了就會這樣,我知道的。只是有時……”她要怎么解釋?博士結(jié)過婚嗎?如果沒有,他又怎會理解,每天早晨一醒來就思念自己的另一半,究竟是什么滋味?“有時我想起他,那兒……那兒卻空空蕩蕩的。博士,他就像不曾存在過一樣。我不想再失去我的厄尼了。我不能再失去他?!?/span>

只是,博士當然能理解了。她知道他能理解。從他的眼睛就能看出來。

“不過,你可能會在這里呆好幾千年。只有你一個人,甚至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彼D了頓,斟酌片刻,“我想說,如果你樂意,我可以將這個全息圖像錄制下來。這樣的話,每天都會和今天一樣了。這相當于你跟一個虛影對話,只是……”

諾拉打斷他:“得了,博士,要是你知道我花過多少時間跟一個不在了的人說話,你就不會這么大驚小怪了。屋子里多一個能說話的人總是好的,管他是真是假呢。再說了……如果沒有天上的太陽、也沒有和老朋友一番暢談,要我把同一天重復過上幾千年,情況可能還要更糟呢?!?/span>

博士露出笑容?!罢媸歉挥腥诵园?。”他感嘆?!斑@樣,等哪天大植物園來接走世界樹,我也會到場的。到時我的外表可能會有些不同,但我會來的。我向你保證?!?/span>

“哎呀,博士,”諾拉被逗笑了,“你還能變得有多不一樣吶?”

“可能會嚇你一跳哦?!辈┦空f著站了起來,抻了抻領結(jié)。她忽然看出,博士身上除了有悲傷,還有另一樣東西:那或許是對世界的好奇。

“明天再見,諾拉,”博士溫柔地微笑著,“無論明天是哪一天?!?/span>

?

*? ? ? *? ? ? *

諾拉·維克坐在花園的長椅上,嘴角含笑。要是厄尼在這里就好了,她想。一個叫博士的人,從宇宙的另一端跑回來,只為了給一位老婦人帶來一百萬次重來的機會。厄尼肯定會喜歡這樣的故事。他總是樂意看到圓滿結(jié)局。

她仿佛聽見那位禿頭醫(yī)生的聲音,警告說她的理智正在無可挽回地飛速溜走,說她很快就會看到并不存在的事物——比如打著領結(jié)的陌生男子,給她講遙遠星空中的故事。這當然是最合理的解釋……然而,等到她在花園里坐下、樹蔭遮住她的身形,而她想起這棵樹在今早還只是野草的模樣,她又覺得這種說法一點都不對了。

“看來,今晚只有我們倆作伴了?!彼行﹤校膊恢獦淠懿荒苈犚?。她伸手摸了摸樹干,感受樹皮粗糙的紋路。這固然是荒謬的:一棵樹,會思考、會感知、會記憶。她今年七十六歲,已經(jīng)老得不會再相信那樣的童話了。

不過……這又有什么關系呢?世上有很多比童話更糟糕的事——也有很多比童話更美好的事。那些事值得保留,值得流傳于星辰之間。

“我來給你講個故事吧。”她輕輕地說。世界樹的枝丫悄悄移動,為她擋去傍晚的陽光。“故事的主角名叫厄尼·維克——他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最英俊的人……”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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