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奇夢境第五回(上)
前言——一些我想說一說但可能也不太重要的話 我做了兩次同樣的夢,這個“同樣”并不是指完全一樣,而是說兩次的夢,都是在講劇情有交叉的同一個故事。奇怪的是,故事完全脫離現(xiàn)實世界里與我現(xiàn)在相關(guān)的一切人事物,是完全架空的,但又確實是我,更像是一個只有我感受到是夢境存在的異世界,或者是平行世界,或者是前世記憶,我不知道。 我更像是夢境人物主人格的副人格,作為一個親歷者的旁觀視角身處故事中,我能感受到她的心理活動,但我不一定認(rèn)可。我只能和她共情,別的我說了不算,所以我可能在表達(dá)的時候下意識的情緒化,但這情緒不等于我的主觀,而是主角人格自帶的情緒。 我將以第一人稱來講這個故事,方便讀者理解,但是具體的細(xì)節(jié)是無法脫離夢的殘缺本質(zhì)屬性的,就像回憶,已然是片段化了。夢的內(nèi)容對夢來說是真實的,對夢以外的都不真實,但也不重要。 我不虛構(gòu)夢境,因為無法虛構(gòu)一個虛構(gòu)的東西,我只是講述夢境,這也是離奇夢境系列我最看重的本質(zhì)。唯一虛構(gòu)的是我為了講清楚故事兒現(xiàn)取的人名。(我不禁想到,如果真的夢里叫出了對方的名字,是否真是千與千尋。) 正文(上) 大概還沒有一個月,可能20多天?我已經(jīng)沒有時間概念了,這就是重復(fù)機(jī)械的好處,人根本不衰老,因為也不能算是活人。其實空間概念也沒有,四面八方都一樣,草原?平原?大片綠色,土地就像粽子葉一樣,人被這樣包著能看得見什么。 我應(yīng)該有什么罪過,雖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這里除了我以外的人都知道我有罪。他們并不知道自己的罪,但是清楚我的,而且確信自己知道的是對的。因為這里本就是罪犯集中營,贖罪營,但是他們從不這么直接說,他們只稱呼這里為“營地”,或者叫給這里取的另一個外號,羊地。 在這里,我總是很想罵臟話,雖然我一直在心里罵,但是不被人聽到的臟話和祝福有什么區(qū)別。包括在他們對我說“好好干,三年就能回去”的時候,我都覺得是在倒立放屁。 雖然我認(rèn)可“有罪就受罰”這句話,但有罪沒罪都不重要了,因為我都不知道為什么我要來到這里,我不記得。所以我打算在甘愿受罰之前,先甘愿犯個罪,至少也在心里是補了票。 我開始獨自策劃逃跑。 我不是一開始就想好了要獨自逃跑決不帶上任何一個人,而是,我要掌握整個計劃,確保只有自己也可以逃跑,有時候,眾人拾柴,火焰只會把人燒傷,獨自策劃的紕漏遠(yuǎn)小于眾人參與的風(fēng)險。 半個月來,我都在勘察地形,然后計算時間,再規(guī)劃路線,最重要的是我需要知道更遠(yuǎn)的地方環(huán)境是怎樣的,視線之內(nèi)的地方始終是太小。 羊地沒有高大的植被,幾乎是裸露的綠地,有極少的低矮灌叢,每天六點收工之前,我們都在那里,吃中午飯也不例外,有一個小廁所,也就只能蹲一個人的大小,而且就在干活的地方不遠(yuǎn),那就是一個完全是暴露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的竹板棚子。 我們只有兩輪的板車,全靠人力推動,所以不能算是交通工具。運作物,運泥土,挖了再送到另一個地方倒下去,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毫無意義的純粹消耗體力的工作,就是在這里打洞,我們把這里給弄得只剩下人為的地洞,就像狗撒尿一樣。 最近的村子大概在一公里以外,我們的日常物資就是在那兒的倉庫存著。去那里會經(jīng)過一片園林,里頭種得是蒲葵還是蘆薈或是別的什么,我沒去過,遠(yuǎn)遠(yuǎn)看并看不清。只是望過去覺得是很高的荊棘,長滿了劍一樣的葉子,林子足足一百米長。它為什么不是橄欖樹?從那里穿過去我起碼要多好幾道口子。 我告訴雪元我要離開。我們都是罪犯,這里的人也都是,雪元是第一個和我說話的人,也是最不像罪犯的人。她就是溫柔的人,只有她,是溫柔這個詞的詞源,但是是帶著驚恐的溫柔。她大概這輩子的勇氣都用在了和我說第一句話上,我拿她沒法子。 白白的臉,長了雀斑,短頭發(fā),聲音小,說話總要湊很近。她說她是浙江還是福建人來著?我忘了,我不記得她說的話,因為太瑣碎嘮叨,我每一句都聽,但每一句都不重要,我告訴她,因為她不可能不知道我的打算,她的眼睛總是望著我,時時刻刻,像一碗白水,我瞞不過她。 除了雪元之外,我有意物色和我意圖一致的聰明人,同時盡量不引人注意。除了那碗白水,我誰也看不清,誰也都看不清我。 她的反應(yīng)如我所料,擔(dān)憂我,擔(dān)憂之后開始擔(dān)心自己將這擔(dān)憂表現(xiàn)出來之后影響我。我不寬慰她,我知道在行動之前她將一直這樣。我問她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她回答了好,然后開始加倍害怕,我想她一定是唯一一個膽小到這種地步我還不討厭的人了,再多一個我都受不了。 雪元問我能不能帶上于水和阿楊。 于水,一個女人,我不了解,她和雪元走得近,皮膚也白,我沒和她說過什么話,但我不太喜歡她。 喜歡是相互的,我喜歡雪元,我知道她喜歡我,即使她怕我,她和我說話的時候,眼睛就像是在看一只剛出生的恐龍,恐懼又溫柔。 而于水,看我的眼睛,就像是看剛出生的雞崽子,除了丑還是丑,她也怕我,同時又蔑視我。我搞不明白,也不想搞明白。唯一能連接我和她,并讓我倆和平相處的,就是雪元,這個溫柔的膽小的瑪利亞,剛剛得知自己懷孕的瑪利亞。 阿楊,喜歡雪元,但我不知道他喜歡她到什么程度,畢竟喜歡雪元很容易。我決定帶著他,因為雪元愛她,那雙發(fā)光的眼睛藏得住什么愛意,我偶爾因為看到了她看他的眼神感到一些憤怒。 第五個人完全是意外,愛就是意外,一個還沒有聲稱愛我就整天圍著我轉(zhuǎn)的男人,因為他,我完全抽不開空去計劃我的逃跑。所以只能告訴他,因為他看起來個子高,體力也好,可能會有幫助。我不愛他,起碼我現(xiàn)在這樣講,我唯一想的就是離開這里,其次是帶著雪元離開這里。我不記得他的名字,也不想給他取名字,我們姑且叫他阿松吧,因為他長得太高,頭發(fā)卻是長發(fā),很奇怪,長發(fā)的男人。 確定好了路線,我開始考慮逃跑的時間,白天眾目睽睽之下委實太難逃走,而晚上我們收工之后又是無法再出來的,于是我把時間定在了六點收工的時候。 收工的時候要把工具都帶回去,這時會留下兩輛板車,再找兩個人負(fù)責(zé)收撿清點所有的工具,然后把車推回去,這兩個人會比大部隊后回,再留一個人看守他們,剩下的人分隊回去吃晚飯,我們吃飯的時間只有一個小時,七點回駐地,每隊會清查人數(shù),晚回去的兩個人基本吃不到什么東西,因此這個工作是所有人輪流來做。 我計劃,我們五個人,其中兩個人推車,中途弄壞,然后讓看守者去叫人,此時被叫的兩個人勸說看守者先吃飯,再同等車的兩人匯合,然后4個人悄悄折回,其中一個人通知所有人我們弄壞了車,而且逃走了,引起騷亂,那個人再借口推另一輛車去替換壞車留下,不被注意地帶走最后一個人,兩人趁亂在我們?nèi)颂优艿穆肪€匯合。因為我們得從駐地的方向逃跑,而不是羊地,我們得往村子那一邊跑,不然無法藏匿也無法逃出這無邊綠原。 計劃很簡單,但是我知道,這群做事的和管事的根本沒想過要如何應(yīng)對突發(fā)的情況,對意外和承擔(dān)意外后果的恐懼會讓他們措手不及,因此我們再怎么行動倉促都算是準(zhǔn)備充分的。 唯一的問題是,我們要哪一天行動,因為一切都基于輪流的排版,我和雪元和于水是一隊的,另外兩個男人分別是兩個隊,這意味著,那兩個能讓一切行動發(fā)生的同步的人只能從我們?nèi)齻€女人里選。我實在擔(dān)心雪元,不必她對我的擔(dān)心少,我希望她是最后那個直接在逃跑路上同我們一起走的人,這樣她不用參與任何眾目睽睽之下的劇情表演,對她對我們都最安全。 如我的祈禱,輪班的順序是我和于水負(fù)責(zé)推車,不是雪元。我不擔(dān)心我自己,我如此自負(fù),因為我想好了很多方案。如果時間上有變化,就從路線上改。如果有其他意外,阿松會負(fù)責(zé)在大部隊那里拖延時間,不知道為什么,我莫名相信這個可能愛我的男人。我甚至預(yù)想過時間完全不夠逃跑的可能,所以我找好了一個藏匿點,就離大部隊不遠(yuǎn),只要餓兩天,裝出我們走遠(yuǎn)的假象再逃跑也可以。 我依舊緊張,緊張不使我覺得時間漫長,恰恰相反,一天天,眨眼就過去了,這反而讓我懷疑自己的計劃是否有紕漏,因此越來越緊張,緊張到幾乎脆弱,甚至快要讓阿松有可趁之機(jī)。這個男人,他一點兒都不緊張,他表現(xiàn)得同往日一樣,笑,靠近我,然后接著笑。 我不相信任何人,也不看重任何事,我反復(fù)這樣確認(rèn)自己的心,以排除任何動搖我逃跑決定的脆弱想象。 于水喜歡阿松,可能是漸漸地,可能是突然的,我不知道,也不在意,我只是偶然看到了那雙眼睛看阿松的眼神,和雪元看阿楊的幾乎沒差,是羞怯到美麗的一雙眼。 我只能念阿彌陀佛,我極端到這種在心里積德的地步,只為了離開,這是我唯一所求。我要自由,再無其它。我要離開這個讓我想說臟話的地方,然后在真正離開之后,把那些話都朝著這個方向罵個酣暢淋漓,一股腦的,重生一般。 計劃執(zhí)行的那一天,一切穩(wěn)得像是鉛筆的石墨芯。真正想象得充分的計劃,實行起來就像做夢,輕快且恍惚。 車子弄壞,看守者也走了,我和于水留下,等待阿松和阿楊。我也不看于水,我只是看這闊天綠野,她卻不抬頭,抬頭偶爾看我又低下,她一直這樣。此時天已經(jīng)黑了,這個季節(jié)就是黑得快,風(fēng)從綠地吹過來,打著我的后背,我覺得快要飛起來,很快就要了。 當(dāng)遠(yuǎn)處的亮光來的時候,我尚未發(fā)覺,直到看到亮光后的四五個短發(fā)影子,我意識到了,我被出賣了。應(yīng)該就是我旁邊的她,不可能是別人,我也沒有再跑,因為他們很快會追上我一個人,然后扭打起來,所以干脆等著好了。 我不關(guān)心她出賣我的原因,不喊叫,不咒罵,我只是一瞬間突然有些累,蔑視到累。 然后我開始擔(dān)心,那個即將看著我流淚的女人會哭得不成人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