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戰(zhàn)爭】天照沐風(fēng)〔1944〕

? ? 最壞的預(yù)想終究還是成為了現(xiàn)實,帝國海軍果真沒能阻止白皮米畜的進(jìn)犯,竟使得米軍艦隊得以毫無顧忌地抵近塞班島的海岸,從水面與空中一齊展開了長達(dá)數(shù)天的肆意轟炸。抵近支援的戰(zhàn)列艦與巡洋艦們在各自的側(cè)前方接連迸發(fā)出數(shù)道震撼的波濤,投射起巨型的炮彈,從航空母艦上出擊的戰(zhàn)斗機與轟炸機也對著任務(wù)劃定的區(qū)域輪番俯沖,傾瀉了重磅的彈藥。很快,土木堡壘被夷為平地,灘頭陣地遭到根連株拔,還能發(fā)揮作用的地雷和路障更是寥寥無幾,就連后方的補給基地也受到了嚴(yán)重?fù)p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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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這場漫長的轟炸剛一結(jié)束,密密麻麻的登陸戰(zhàn)車與兩棲坦克便在攻擊炮艇的掩護(hù)下沖向了海灘。在焦炙的厲令中,于車頂掩護(hù)的重機槍手被子彈撕成碎肉,兩棲坦克也被反擊的榴彈炸成零件。死傷者已經(jīng)大量出現(xiàn),總數(shù)在激增,很多人甚至連敵軍的面孔也不曾見過便失去了意識。哪里都沒有安全可言,醫(yī)護(hù)兵只能把傷員拖拽至裝甲戰(zhàn)車的后方,盡一切可能地挽救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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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整片海灘堆滿了焦灼混亂的螞蟻,致使重炮的殺傷效率高乎尋常。但他們的囂張跋扈迎來的是自己的毀滅。隨著炮擊的進(jìn)行,偽裝已經(jīng)失去效力,渾圓的米軍戰(zhàn)機順著彈跡輕而易舉的找上門來。而在此之前,臨近島嶼里的機場早已被徹底肅清,空中支援已成白日做夢,笨拙不堪的高射火器更是無力回天。它們肆無忌憚地用大口徑機槍屠宰著地上的羔羊,引爆了一輛接一輛的貨車,還用火箭彈和航空炸彈將那些被將軍們奉為至寶的重炮化為廢鐵。這批從遙遠(yuǎn)故土運來的鎮(zhèn)島利器僅打了幾輪就這般永遠(yuǎn)安息了,對于排山倒海的敵潮來說完全是杯水車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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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失去了重炮支援,機關(guān)槍、擲彈筒與迫擊炮的火力組合是那么的貧弱枯槁。無數(shù)米軍在兩棲戰(zhàn)車的支援下開始反擊,用手雷、榴彈和炸藥包摧毀了一個又一個的射口。暗堡里的守軍大多被火焰噴射器活活燒死,而想要逃跑的只會被追上來的米畜從身后擊中,無人幸免。戰(zhàn)壕眾人的本心只有恐懼和激憤,也許早已沒有現(xiàn)世君神充腦,但卻只能以天皇之命鼓舞壯膽,祈求父母庇護(hù)仍被視作懦夫唾棄。暴筋紅臉的軍官絕望的揮舞著佩刀,命令敢死隊員揣上磁性破甲爆雷,伺機埋伏米軍戰(zhàn)車,準(zhǔn)備在友軍的掩護(hù)下光榮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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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人在陣地在!帝國武士絕不投降!諸君!讓我們隨先逝前輩之步伐于疆場上赴湯蹈火!天皇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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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振奮人心的措辭一掃大家的惶恐和不安,士氣再次噴涌上腦額,有如富士山之爆發(fā)一般驚天動地,在各自的崗位上堅守到底。他們的怒吼已經(jīng)撕裂了喉嚨與心臟,只有鐵鑄的子彈才能讓他們冷靜。但戰(zhàn)局已經(jīng)危如累卵,不少重機槍已經(jīng)打出了故障,剩余的輕機槍也裝上了最后的彈匣。黔驢技窮的武士們只得將希望寄托于那一桿桿有坂步槍,妄圖以精湛的射術(shù)重創(chuàng)米軍的攻勢,保護(hù)機槍掩體不被炸藥或火焰攻擊。直至火力支援車抵達(dá)射擊陣位,使用75mm短管榴彈炮進(jìn)行直接轟擊,他們才不得不接受自己早已戰(zhàn)敗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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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殺!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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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壓倒性的武力所帶來的效能是摧枯拉朽的,帝國武士們猶如蘆葦般被打刀成片斬落,落櫻紛飛,與硝煙同葬。機槍火力點并未起到阻擊作用便被輕易摧毀,敢死隊也沒能靠近任何一輛米軍戰(zhàn)車,因為它們都停在遠(yuǎn)處進(jìn)行轟擊支援。可畏的將士只能被推進(jìn)的米畜挨個斃命,自殺攻擊也收效甚微。成名一戰(zhàn)的塹壕清掃器老當(dāng)益壯,令貪生鼠輩的突擊勢如破竹,只有在不幸觸發(fā)詭雷的時候才會稍微停滯。過不了多久,絡(luò)繹不絕的米軍兵士踩過伍長的槍旗,武士們的吶喊被鐵夾彈出的叮音所取代,他們徹底戰(zhàn)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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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這黃泉比良坂所發(fā)生的慘態(tài)是所有人都無法淡忘的。在此后的二十多天里,帝國將士戰(zhàn)敗潰退,米軍牽五掛四的組合重拳讓此地的丟失已成定局,繼續(xù)游擊毫無意義。就這樣,在一處僻靜的據(jù)點,一位少佐向他的下屬傳達(dá)了這樣的指示:奉大本營急電之命,他們將從東北方的渡口撤離此地,集中兵力去防守更為重要的島嶼,而海軍方面會派遣驅(qū)逐艦和運兵船,在恰當(dāng)?shù)臅r機溜進(jìn)這里,并在合適的夜晚將大家?guī)ё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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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如同以往一樣,主要陣地失手后,打混編制的武士們只好潛藏在廣袤潮濕的雨林中,伺機伏擊過往的敵軍。他們的神出鬼沒讓米畜們提心吊膽步履維艱。但自從長官下達(dá)撤退急令之后,所有能收到消息的人都自覺的離開了曾經(jīng)的庇護(hù)所,踏上重返大部隊的旅程。抗命戀戰(zhàn)的家伙屈指可數(shù),只有暈頭暈?zāi)X的瘋子才會繼續(xù)留在原地。絕大多數(shù)人已經(jīng)受夠了蚊蟲的叮咬和蜈蚣的爬行,他們的傷員幾乎得不到任何的救治,只能傷口潰爛等死。長官往往會尊重他們的意愿,用手槍給予最好的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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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皎潔的月光下,一個落單的小組行進(jìn)到了一個未知的河流處。他們因為營養(yǎng)不良而面黃肌瘦,肩背的樹葉偽裝負(fù)滿疲勞和厭倦,破皮的枯爪提著賴以為生的武器。原本十三人的分隊現(xiàn)在只剩下八個,米畜摧毀了他們暫留的巢穴,令大家與原小隊失散。這三天里他們不得不與毒蛇猛獸相伴,成為以露水芽蟲為食的野人,大米白面的滋味已經(jīng)忘卻了,只記得一個形容詞叫做香甜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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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們……我們總算是到這里了,大家先休息一晚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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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邋里邋遢的大胡子高興極了,他說:“大西軍曹真是英明賢圣,比幕府將軍還要神武蓋世,要是大本營都有你的聰明才智,戰(zhàn)局也不至于打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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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夠了桑原!”分隊長厲聲呵斥道,“你歇息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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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好,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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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草木里傳來了憋笑的噗嗤聲,有人把槍放到了戰(zhàn)友身邊的地上,吭了一氣,輕聲問到:“我能取點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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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分隊長從懈怠中驚醒,警惕地望著面前瀲滟的水光,威脅無法察覺,每一秒都有被狙殺死亡的可能。周遭是空寂的,自然萬物對凡間俗世充耳不聞,它們的悠然與逍遙是那樣的令人眼羨,神秘幽邃的世界只有翅蟬的音鳴。親善的湖風(fēng)就像大和撫子的纖手,拂過每一片綠葉,每一顆露水,每一片帽垂,鉆進(jìn)鋼盔的繩網(wǎng),在冰冷的黃星上留下光陰的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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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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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也去?!庇忠粋€人放下了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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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簡單的嬉笑中,他倆要來了所有人的水壺,興高采烈的踩上細(xì)碎的沙石,暢快貪婪地爭奪著鏡中的月牙。百無聊賴的野人生活總算有了點消遣。年輕兵士的眼眶已經(jīng)濕潤,他本想成為一名妙手丹青的畫家,繪出引人入勝的詩篇??陕晞莺拼蟮膶W(xué)徒出陣政策令數(shù)以萬計的文科生休學(xué)入伍趕赴前線,理想也支離破碎,成為睡夢中的行空天馬。國家有難,個人得失確實應(yīng)該放之一邊,唯一能夠抱怨的,也就是自己為何不是理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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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深陷這片陰郁的泥沼,以往的一切就仿佛畫脂鏤冰,徒勞無功。他從破舊的軍服中掏來未及寄出的家信,黑暗遮蓋了優(yōu)美的字跡。他用泛黃的指甲反復(fù)磋磨著褶皺的邊角,不經(jīng)一遍遍深沉地呼吸,最后還是沒忍住,擠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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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軍曹閣下,我們真的能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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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會的,”分隊長只是僵坐在那里,像一棵枯死的樹,“一定會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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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兩人回來了,按照順序把水壺還給了每一個人,大胡子二話不說便大灌一口,然后裝腔作勢地罵道:“混蛋!老子要的是大和清酒!你卻給我灌如此猴尿!你這該死的非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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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就連分隊長和休學(xué)生也笑了,憋屈的生還不如快活的死呢。大家也不怕什么米畜狙擊手了,就像在故土一樣自由自在,有好友作伴比什么都好。當(dāng)然,禁止明光的底線還是必須遵守的。休息完后,他們一仍其舊的睡在了樹林中的空地上,輪班執(zhí)勤放哨以應(yīng)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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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天一早,遠(yuǎn)處的槍炮聲打斷了世間的寧靜,戰(zhàn)爭的硝煙依然籠罩在這片本該人跡罕至的荒島。驚慌失措的哨兵搖醒了熟睡的每一個人,幫助他們趕緊進(jìn)入作戰(zhàn)狀態(tài)。衣冠不整的分隊長趕忙掏出指北針比照了一下,發(fā)現(xiàn)交火的位置正是渡口所在的北方。依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那里應(yīng)該集結(jié)了一定規(guī)模的殘余友軍,也許還沒失守,而自己……可能已經(jīng)落后在米軍戰(zhàn)線的后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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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情況不容樂觀,我們得抓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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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分隊長的帶領(lǐng)下,他們重新踏入茂密的叢林,回歸原始的寂靜。這面神工意匠的銀盤固然剔透玲瓏,但也得就此別過,再也不見。大胡子嘩鬧著要把懦弱無能的海軍廢物全部斬首,所有巨艦回爐鑄成步槍大炮。末尾的休學(xué)生依依不舍得投以天河那最后一眼,就隨著大家一起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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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雨林中的眾人披荊斬棘,忘卻了炮火的喧囂。在原始的狂野里,每一寸路程都充滿了坎坷,擋路的灌木足足有一個白皮妖鬼那么高大。牙尖口利的巨型螞蟻為了巢穴而四處勞碌,一不小心就扒在了過客們裸露的臉脖上,時不時就被詛咒著捏成肉泥。黑紫之蝎猖狂的揮舞起鉗子和尾鉤,彰顯自己霸主的地位。嘶嘶的彩蛇試探地吐著信子,尖銳的毒牙躍躍欲試,好奇的打量著這條奇怪的隊列。雙方都互相忌憚,盡量避而遠(yuǎn)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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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們遇上了一輛廢棄的九五式輕戰(zhàn)車。從履帶的車轍和壓倒的植被來看,它似乎是從別處逃往這里,準(zhǔn)備開往北方。戰(zhàn)車后部都刻滿了彈痕,看上去密密麻麻,頂部的艙門呈打開狀態(tài),也許乘員已經(jīng)逃走了。一條蜥蜴悠悠的趴在戰(zhàn)車的裝甲上,享受了短暫的地主風(fēng)光,接著,就被過客利索地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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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們走到車體的前部,卻看到了一堆篝火的灰燼和幾根粗長的白骨。皺著眉頭的大胡子用槍刺挑開附近的灌木,不經(jīng)厭惡的捂住口鼻。他發(fā)現(xiàn)了一具扒滿蒼蠅的腐尸,稍稍看去,這人上身穿著戰(zhàn)車兵的制服,而四肢已經(jīng)沒有了,地上和附近的草葉還殘留著一大攤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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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哎呦,戰(zhàn)車兵都要吃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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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憋著氣,臉色不太好看,無所謂的往回走了幾步。別人都被他的發(fā)現(xiàn)吸引了過來,就跟看稀奇似的,只有分隊長對此不感興趣,依然凝視著靜謐的遠(yuǎn)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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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休學(xué)生的神情看著是那么的可憐,他咽了口唾沫,回想著撲面而來的戰(zhàn)友殘肢,也想瞧個痛快。他麻木的繞過大胡子的身軀,但是對方卻往邊一靠把他攔住了,還用手把他往前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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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誒誒,小娃娃去看什么啊,實在沒吃的了信不信老子第一個就吃了你!年齡那么小,肉肯定很嫩吧?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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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說完,大胡子像猛虎般突然張開大嘴,露出里頭煙味幽存的黃牙。休學(xué)生畏懼的低著頭,轉(zhuǎn)身走到戰(zhàn)車旁坐下了,他知道桑原是為他好,不想讓稚嫩的自己看到太多恐怖的東西。在大家的眼里,他永遠(yuǎn)都是一個需要重返社會的學(xué)生,肩擔(dān)復(fù)興日本的責(zé)任。聽著同伴們唏噓的嘲諷,他只慶幸自己的青梅竹馬不用入伍。畢竟身處這種地方,再白皙的臉頰也會如同他們一樣變得粗糙萎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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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戰(zhàn)車兵可太會享受啦!有這么好的柴油做燃料,圍在這里吃燒烤!我們卻連根胡蘿卜都沒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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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糊涂的平康君呀,看看這混亂的痕跡,八成是遇上別的單位了,不幸被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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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娘的,說得我都餓了,好想吃點養(yǎng)豬的泔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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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嗯,比如這里就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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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休學(xué)生頓時感到有一萬雙如狼似虎的眼珠正死死的盯著自己,仿佛都能聽見口水垂線到地上的聲音。不經(jīng)把腿抱得更緊,頭埋得更深了。大家看到他的反應(yīng),狂笑不止,下顎都要逗得脫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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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休息夠了休息夠了啊,”小隊長吭了吭聲,“我們得快點前進(jìn),不然終究也要吃人?!?/p>
? ??
? ? “好嘞好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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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分隊長繞有心事地走在前面,回想起有一次抓獲了幾個俘虜?shù)臅r候,甚至有人想削米畜的肉來享用呢。他們要吃的倒不是那種早就在戰(zhàn)場上被子彈打成爛泥的火焰噴射器操作員,而是滿地亂跑嘰里呱啦的那種小兵崽子。大部分人覺得他們口好太獨特,下不去胃,直接踹進(jìn)坑里焚毀了事,以報被燒死的友人的仇恨。但那幫人居然覺得這都是肉類,不能白白浪費,于是只好把戰(zhàn)俘們分開。大部分推進(jìn)火坑,小部分被刺刀活剝——當(dāng)然,也就他們吃的下去。當(dāng)時的大家都道貌岸然,但到了現(xiàn)在這個山窮水盡的地步,居然都開始吃自己人了,真是莫大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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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們繼續(xù)往北方走去,又經(jīng)過了很長一段路程,才在下午的什么時候靠近了一條公路。這時,遠(yuǎn)方突然傳來了汽車引擎的轟鳴聲,分隊長立即命令所有人員就地隱蔽,與野性的環(huán)境融為一體。幸虧公路的兩邊地勢低洼,灌木叢與樹木也長得很高很密,簡直是提供了一處極好的隱蔽場所。但美中不足的是,緊張過頭的休學(xué)生又在無意間犯了一個極其危險的低級錯誤,竟把長槍規(guī)規(guī)矩矩地抬向公路,手指也時不時靠在扳機上,就像他一定可以先發(fā)制人似的。這樣做無疑會害死大家,一旁的戰(zhàn)友更是急切地示意了半天,趕忙讓他把槍給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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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聲音的主人很快就出現(xiàn)了,因為距離較遠(yuǎn),他們只能看見一個涂著白色星星的小炮塔在灌木叢間浮動。這無非是一輛裝甲車,辛虧它只是直接開走了,要是真的與他們交起火來的話,他們肯定會死得連渣不剩的。裝甲車開過不久,一輛大篷吉普也跟了過去。車上的米畜們有說有笑,仿佛就和度假一樣輕松,再也沒有人覺得巴丹的境遇會降臨在自己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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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們又等了十多分鐘,整條彎曲的土路上似乎就只有這兩輛車在流動。大家開始變得越來越煩躁不安,就連分隊長也開始伸長脖子放膽偵察。全隊只有大胡子一個在合上眼睛默默的小息,他是這里隱蔽得最好的生物,休學(xué)生找了半天才找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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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分隊長望了半天,對著大家的方向輕聲說:“看樣子沒人了,我們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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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等等啊,”這是來自大胡子懶散的聲音,“我們這樣走下去也不是辦法,這里大概是米畜的一條交通線。我們應(yīng)該就地伏擊,搶奪一些真正的食物果腹,就算是死也不能做個餓死鬼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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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們就這么點人,連機槍都沒有,拿什么和他們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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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休學(xué)生郁悶的搜尋著抗議者的位置,費了好大勁才看到他的輪廓,能在米鬼妖畜的連天炮火中一次次幸存下來的果然都不是凡夫俗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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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藤野君,這里是敵人的后方,我們在他們眼中是不存在的,完全可以打個措手不及。只要我們耐心等待落單的車輛出現(xiàn),擊斃司機和載員,就成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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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可是大家一次次從黃泉大道前溜過,盛氣肥膽早已心乏萎頓,所有人對他的提案都將信將疑,不過,短暫的沉默過后卻是一致的贊同,大家應(yīng)允的唯一理由是肚子實在是餓得太難受了?,F(xiàn)在的情況是那么無奈,攔截車輛飽腹一餐遠(yuǎn)比前往所屬不明的渡口要更加容易,畢竟大家的精力已經(jīng)快消磨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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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好吧,那現(xiàn)在闡述一下策略。桑田、幸田、平康和上野就在這里等待,香椎、中村、宇多田和我去對面守候。等到落單車輛出現(xiàn)在我們正前方的位置時,以我們的槍聲為信號展開伏擊。先射擊駕駛室,殺死正副司機。確保肅清駕駛室后趕緊射擊貨艙,攻擊載員??梢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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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好的?!贝蠹衣牭靡蛔植宦?,即刻動身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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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們干脆當(dāng)成扎營狀態(tài),一半人小睡休息,一半人值班站崗。這條土路確實十分活躍,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兩三輛車經(jīng)過,但就是沒有落單的。不知不覺中,太陽落下黑夜降臨,卻看不見朦朧的月光,他們仿佛是置身于墨缸之中,瞎得徹徹底底。休學(xué)生茫然的抬起頭,想捕捉一絲一毫的浮靈,可一顆豆大的水珠砸在了他的鼻梁上,冰冷的寒意順著毛孔滲入腦內(nèi),將他驚醒于這滄桑的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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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下雨了,大家開始低聲咒罵起來。這里的管事神是不喜歡他們的,竟然用瓜瓢把流水舀入他們的衣領(lǐng),讓濕寒從那臟破的綁腿和皮鞋浸出。興許是天皇的庇護(hù)逐漸失去了效力,雨還越下越大,逐漸沒完沒了了起來。他們體質(zhì)這么虛弱,等會一定要感冒發(fā)燒。大病一場的后果非常致命,掙扎的本能都將被虐奪,走不了路就只能遭到拋棄。在更瘋狂、更絕望的隊伍里,這類人將成為大家的食物,以自身的血肉幫助同伴脫離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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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等待從單純的糟煩淪為一種凄厲的折磨,興許會有人想責(zé)備大胡子沒讓分隊長把他們帶得更遠(yuǎn),在更靠近渡口的地方安詳圓寂呢。人們可憐兮兮的望著又兩輛開著大燈駛過的米畜軍車,鎖緊打顫的牙關(guān),也對自己的不幸怨聲載木。與東南亞這種渺無人煙的荒山野嶺相比,滿洲可謂是人間天堂,如果自己能分配到那兒就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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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又過了一個小時,吝嗇的神明總算拋下了一塊福音,遠(yuǎn)方終于來了一輛看上去落單的吉姆西大卡,在大雨泥濘中緩慢地掙扎著。大家擦醒瞌睡各就各位,拉開機匣確認(rèn)彈藥,以十成的精力迎接這場千載難逢的生存之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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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家等一會兒……等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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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眼見車輛還沒到達(dá)位置,分隊長便一直處于觀望狀態(tài),八個人,八桿矯正良好的有坂九九式步槍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射擊。雖然車廂似乎是用帆布密閉著,不知道里面的情況,但可憐的人們再也等不下去了。時至今時,他們要么大獲全勝,要么骨化形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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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射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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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得益于刻苦的操練,帝國步兵的射術(shù)精湛無比,駕駛室一下子就血肉模糊。正司機瞬間就中了三槍,副司機也中了兩槍,失控的卡車向路邊歪去,撞上了一顆古樹。兵士們暫收槍身,拉動槍機,送入下一顆7.7mm有坂彈,迫不及待地打擊著車廂里潛在的敵人。直到他們又匆忙打完了兩顆子彈,才猛然發(fā)覺車上已經(jīng)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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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們……我們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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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個兵士甚至興奮的有些語無倫次,與自己的好友對著傻笑了起來,分隊長也捂著嘴角激動不已。不過大胡子可沒有擺出一副好臉色來,他警惕著周圍的一切,給自己的步槍裝上了雪亮的刺刀,看得休學(xué)生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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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們分開警戒,我和幸田去檢查一下貨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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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難掩喜色的人們這才倉促展開警戒,只有大胡子和戰(zhàn)友靠近了車體。在同伴手電的幫助下,大胡子用刺刀挑開貨艙的簾布,看到一些繪有藝術(shù)字詞的木箱,流出一抹笑意。接著他們來到駕駛室前,戰(zhàn)友一拉開車門,大胡子就把里面的白豬扯下丟在地上,用刺刀徹底結(jié)果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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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來兩個人……嗯,中村、宇多田來看一下戰(zhàn)利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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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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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等等!遠(yuǎn)方有車要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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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告警的哨兵在往回跑來,武士們無不顯露驚詫之色,米畜可能已經(jīng)發(fā)覺了情況。分隊長咬牙切齒的憤恨著,他們好不容易得來的戰(zhàn)利品就要這么拱手相讓嗎?當(dāng)然不!這里一片慘狀,米畜不可能視而不見,他們肯定要遭到圍剿。現(xiàn)在只能放手一搏,抓緊時間上車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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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全員上車!全員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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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家的每一根神經(jīng)都頓悟了一切,丟棄所有雜念——和部分礙事的箱子。大胡子和他的同伴丟下步槍沖上駕駛室,撞開側(cè)門拋下已死的司機,抹開鮮血的儀盤,切迫的琢磨著這華麗的席座。其余的兵士們手忙腳亂的擠上車來,就像沙丁魚罐頭似的擠做一團。不小心踩到別人了,連道歉也不會出口。眼見再沒有人往車上來了,外圍的兵士彎下腰把擋板拉回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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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好了好了!都上來了!都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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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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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幸虧大胡子以前接觸過米國車輛,熟悉了點操作,不然可能還真是只能干瞪著傻眼。他急忙踩住離合掛上倒檔,轉(zhuǎn)動方向盤將車體撤回公路?;挪淮值耐橐泊鹨话涯喜渴?,通過后視鏡警惕后方。不過礙于視野所限,他當(dāng)然沒有比車廂里的人更先地看到米畜的來臨,縮在最邊緣的分隊長已經(jīng)看見了車燈的雨繆,急遽的大聲命令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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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來了!來了!打停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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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人們火速擠出了位置。分隊長和另一名兵士抬起步槍,朝著光源的位置就是一頓猛射,硬生生的榨出了一聲慘叫。但兩人并沒有為此感到興奮,而是在顛簸的車體上倉促的退殼上膛繼續(xù)著下一次射擊。所有人都能聽見米妖鬼畜們嘰里呱啦的叫聲,他們?nèi)缤@巢之蟻般從卡車上跳下散開。綠皮白畜們在耀眼的燈光和稀疏的彈跡里是那樣高大,以手中火器不斷的朝著逃竄的貨車給予報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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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平地上的射擊是穩(wěn)健有力的,矗立還擊的兵士被四顆子彈接連擊中,連人帶槍地摔下了卡車。最里面的休學(xué)生怯弱地抱頭瑟縮,亦不禁被血液濺了一頭。失去重心的身體也砸了上來,仿佛一顆被砍倒的松樹。他悵然若失,神思恍惚,卻又無所適從。顫抖的牙關(guān)溢出了父母和朋友的名字,他仿佛一個孤苦伶仃的乞丐,蜷在地上一遍遍地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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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貨車仍在不停的前進(jìn),大胡子接過戰(zhàn)友遞來的必勝缽卷,擦擦額上的冷汗,拐向了車轍更少的岔道,以免迎頭撞上更多的米軍。雖然看起來是偏離了點渡口的方向,但躲避成功后再開過去便完事?,F(xiàn)在他彎了半載找了一塊龐大的山石躲了進(jìn)去,剛將貨車關(guān)燈熄火,就急不可耐奪門而出??粗荒権?fù)氣斗狠的神色,戰(zhàn)友也抹掉額上翻滾的憤慨,開門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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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胡子怒恨充窩地來到了車后,舉著手電一鼓作氣地開簾布公,不經(jīng)埋頭悶怨了起來。車廂的三位載客們躺得橫七豎八,兩個已經(jīng)沒有了生氣,唯有一個被彈片貫傷的可憐人在比良坡前徘徊。他急忙放下?lián)醢鍥_上車內(nèi),握住那只干癟的血手?jǐn)D灌些安慰的話語,可對方的眼睛卻始終沒能睜開,僅存的氣力也流失殆盡了。
? ??
? ? “原諒我……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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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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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聲音發(fā)出自宇多田的尸體后,他搬開那名死去的兵士,霎時欣喜萬分。那個脆肌弱骨的文弱書生還活著呢,他和善的向?qū)Ψ缴斐鍪秩?,一把將其拉了出來,還匆促地用手電打量了一下身子,似乎并無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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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中槍了嗎?有哪里不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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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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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下車,下車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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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休學(xué)生有點聞寵若驚,讓大胡子的攙扶著送下來了車。地上的那位看客也沒有閑著,伸出手去把他給接了下來,就仿佛捧著一塊玉石似的。車廂已經(jīng)被鮮血給染紅了,河跡還順著地勢撲到了擋板,可能已經(jīng)灑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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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家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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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這樣看起來,確實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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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休學(xué)生有點不敢相信的望向車上的慘狀,大胡子拍拍他的肩膀,搖頭道:“人死不能復(fù)生,就把剩下的尸骨帶回去吧,我們也不必傷心,打仗沒有過不死人的。我們應(yīng)當(dāng)注重現(xiàn)在的所獲所得,為之感到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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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手電的微光下,他們把僅存的三具尸體碼在車內(nèi)的角落,才搬下了一個估計是盛著食物的木箱。他們躲在石窩中避雨,用車上的工具將箱子撬開,得到了一大堆鐵罐。休學(xué)生好奇的往里看去,這就是米畜們平時所享受的食物啊,完全是自己所想象不到的。兩個老兵用附帶的開罐器將之打開,食物的鮮香便充滿鼻腔。同伴的慘狀早已拋之腦后,大家無不咽著涎潭欲滴的唾沫,摩拳擦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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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這……這就是米軍的食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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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是啊,以前我們曾有幸品嘗過,那真是人間一絕啊,對不對啊幸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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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對的,對的,以前我做餐侍的時候,都未曾聞過如此奧妙的香氣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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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就著破例的照明,里面肉色糜食平淡無奇,但這并不妨礙三人的興奮。表達(dá)了對神明的感謝后,他們掏出餐具狼吞虎咽了起來。相比干柴般難啃的鯨肉罐頭來說,這種咸咸的淀粉實在是更加適合不夠鋒利的牙口。雖然它只有濃濃的鹽味,粗略看去也不知道是由什么東西制成的,但確實相當(dāng)可口。三人大快朵頤了一會兒,大胡子率先掏出了水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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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敬我們逝去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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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這是他們來到這里之后所用過的最好的一餐。短暫的小息過后,雨已經(jīng)停了,朝陽逐漸展露發(fā)跡,在地平線刷上了一層金瑩的蛋黃。這輛龐大的貨車滿載豐收的歡悅,沿著野路往戰(zhàn)火紛飛的北方駛?cè)?。輝光沿著篷布的星點,映上死去兵士恬靜的臉頰。休學(xué)生昏沉地用衣袖抹去鼻涕,在一旁虔誠地禱告,祈愿他們的靈魂能得到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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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們同天照賽跑,最終開上了一個山坡,遠(yuǎn)處彌漫著幽靜的霧氣,只看得見一面戰(zhàn)損的旗幟,隨著海風(fēng)蕩漾。正副駕駛笑逐顏開,那里就算不是海港,肯定也是己方的聚集地。不過他們這樣開著米畜貨車實在是太過招搖。副駕駛靈機一動,把缽卷系在后視鏡上,這樣對方看到這個東西就肯定不會開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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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胡子連忙告訴休學(xué)生:“我們馬上就要到了,哈哈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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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貨車踏著巨輪繼續(xù)向前,現(xiàn)在再也沒有人能阻止他們的歸途了。鋼鐵與云霧融為一體,地上的車轍開始變得愈來愈鮮明,他們一路顛簸,車身上濺滿了稀爛的黃泥。副駕駛憂慮地望起飄揚的缽卷,甚至有點擔(dān)心臟水會將之污濁。沒有人發(fā)現(xiàn)情況的異常,直至出現(xiàn)異語的喧囂,他們撕開濃霧,看到了一隊隊有說有笑的米裝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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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笑意剎那間灰飛煙滅,米畜也開始大聲喊叫,投以暴雨的打擊。駕駛室頓時血肉模糊,所有人都對著這輛投敵的卡車射空了槍膛的彈藥。發(fā)動機冒出了縷縷白煙,彈孔密密麻麻。驚魂未定的米軍兵士小心靠近了車體,他們掀開車后的簾布,就著滾燙的槍口到處刺探,提防每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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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久之后,一面嶄新的星條旗升上了那柱孤單的鐵桿。原來的旭日旗早已被歡欣鼓舞的人們丟到篝火焚燒,灰燼都被海風(fēng)給吹光了,連一粒渣滓都看不見哩。狼狽不甘的俘虜正被押送著裝車,涂有紅色十字的道奇吉普在趕往后方的醫(yī)院,鋼甲的斯圖亞特坦克則不幸成為了作樂的舞臺。主持人俯瞰著唏噓的眾生,甩下自己汗津的襯衫,瘋狂捶胸大叫。守衛(wèi)大道的戰(zhàn)壕在燃燒,樹木碳化垮塌,北方渡口的領(lǐng)主實質(zhì)已經(jīng)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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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輛小巧的威利斯吉普遛進(jìn)了渡口內(nèi),車上跳下一個英姿勃發(fā)的白種男人。他戴著渾圓的墨鏡,臟兮兮的陸戰(zhàn)隊制服充滿了雄性氣息,街巷里再低賤的妓女都不免笑之嗤鼻。但在這里可不會被任何人嫌棄,因為大家身上都有這股韻怪陸離的味道,每一寸肌膚都是那么的芬芳馥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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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喲喲喲,這不是清道夫威廉斯爵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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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帥哥你好啊,”爵士抬起墨鏡,掏出一包香煙,給面前邋遢的大兵點上一支,“我就知道陸戰(zhàn)隊是美國的驕傲,我的老天,你們在雨林中悄悄練就的胸肌,啊,實在……實在是太迷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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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兵笑著深吸了一口,然后長長地吐了出來,眼角瞥見了他槍套里的柯爾特手槍,羨慕的本能在心頭一閃而過:“這里可看不見我們的艦隊,他們還沒趕過來,不過碼頭附近倒是有一些日本人的小炮艇和水上飛機,你要拍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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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當(dāng)然,不過在這之前,你們……你們有找到些新的信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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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有嘞,我們甚至在一兩個小時前還遇上了一輛遭到劫持的卡車,就是中途曠工的那輛。車上……車上全是日本人,都被我們打死了,然后,我們搜到了一個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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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啊,那真是棒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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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現(xiàn)在我?guī)闳ト“?,大家都不懂日語,也就指望你這個……‘非國民’了,那個詞是這么念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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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對對?!本羰啃χc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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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也是夠狡猾的,拿死人的信件編書,以此賣錢出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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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哎,記者就是干這種事的,我做出文集能記錄戰(zhàn)爭,紀(jì)念可憐的死難者,這對所有人都是雙贏,對蘇戰(zhàn)場上也肯定有人在這么做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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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嘖,行吧,”大兵鄙夷地瞥了一眼,抖了抖手上的香煙,讓塑形的灰卷散落在地上,“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