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

“汎凝？”

“嗯？”

“你知道嗎，這間屋子好像漏風?！?/p>

“不可能，我剛訪問了整間屋子的服務器，供暖系統(tǒng)和門窗氣密性均無異常情況?！?/p>

星南舉起將桌上的營養(yǎng)液，閉上眼睛狠狠地灌進嘴里，表情扭曲看向汎凝。

“哈...汎凝，你知道嗎，你就像這個【營養(yǎng)液】一樣無聊！沒有味道！無聊！”

嵌合人機械性扭過頭看向星南，兩眼放光卻雙眼無神：“你不喜歡柳橙味嗎？”

像一只體態(tài)肥厚的肉蟲，星南上下蠕動，在被窩里將衣物脫下又四處亂扔，緊接著將襪子摔到汎凝肩膀上。

汎凝單手抓住星南扔過來的背心，平靜地放在沙發(fā)上，她歪著腦袋，徑直走向星南。

“嗯？干什么...”

冰涼的機械手掌突然伸進剛暖和不久的被窩，迎面?zhèn)鱽硪宦暭饨小?/p>

“哇哇哇！！！涼死我了?。?！”

“我很無聊嗎？”

汎凝半跪在床前，向孩子一樣詢問眼前的“面包蟲”。

“啊啊啊啊，好涼！快放開！”

星南在被窩里掙扎大叫。

汎凝又將臉靠近了許多，星南迫不得已開始求饒。

“等等等...這張床可受不了你的體重?！?/p>

“【鐵碳合金方體床】可以承受600kg的重量，而我只有204.58kg?！?/p>

汎凝語氣認真回答星南的問題，又繼續(xù)說道：“是這個意思嗎？”

“不是啦！我們說屋子漏風的意思是晚上要講故事，用故事堵住寒冷，你那個鐵腦袋里都裝了些什么?。俊毙悄蠈⒈蛔永姑媲?，尖叫著又可憐兮兮地看向汎凝。

嵌合人愣了一下，臉上第一次露出羞澀，數(shù)據(jù)庫中的知識或許不太準確，但這次錯的有些離譜，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或許只想證明自己不是很無聊。

后退幾步，將身子坐直，嵌合人身體上不和諧的機械轉動聲打破屋內(nèi)尷尬的氛圍，轉而又是另一陣尷尬。

“你想聽什么故事？”汎凝輕聲說道。

“??？”

“嗯？”她歪頭看向女孩的雙眼，女孩眼中只有疑惑。

“只有我媽才在我床邊講故事，那還是幾十年前了。”

星南根本不會聊天，她更不會直接表達自己的情感。

只見汎凝眼中又一次閃起光芒，她在用盡全力分析星南的面部表情，想要從中提取出剛剛那段話的真意。

“這是我第一次使用這種聲線?！睔贸练€(wěn)又成熟的語氣說道，很顯然，她想在此刻扮演一個母親，先從聲音開始。

“啊啊啊，我雖然個子矮，但我看上去像是需要被故事哄睡覺的小孩嗎！”

星南將頭埋進被子里，不情愿地撒嬌，又繼續(xù)說道：

“你怎么總表現(xiàn)的像個機器一樣！我是說讓我們聊會兒天！嘿呀，也太笨了你?！?/p>

中層斷扇夜晚寂靜到令人窒息，盡管話語在臥室內(nèi)回蕩，星南卻沒有等到汎凝回答，轉而是一些奇怪的聲響。

星南將被子掀開，眼前的嵌合人有些不太正常，雙眼以詭異的方式閃爍又熄滅，脖頸發(fā)出微微顫動，而她身體內(nèi)部一些的一些零件似乎也在發(fā)出悶響，下一秒，本就毫無生氣的靈魂似乎被徹底抽走。

“喂??？”

星南語氣中帶有一絲歉意。

“訪問：內(nèi)存信息ee21831025內(nèi)存信息未訪問錯誤沒有內(nèi)存信息ee21831025入口，更新崩潰日志...內(nèi)存ee21111...”

“喂喂喂！喂！汎凝！在和我開玩笑嗎！你的幽默感只有這些嗎??？”

汎凝回答了星南的問題，用奇怪的指令和聲響。

星南連忙坐起身，他環(huán)顧四周，也順便檢查了自己的生物腦機借口。沒有任何異常反而讓她更加恐慌，她輕輕拍打汎凝的面頰，越來越用力。

“喂！別鬧了，這不好笑！你不是機器行了吧，我...我確實不會說話，我給你道歉，我錯啦，別鬧了！”

盡管好聲求饒，但眼前的嵌合人依舊沒有任何回復，星南越來越惱火，情緒逐漸失控，她開始認為這不是玩笑，而是有人在搗鬼，與是很快遷怒到另一個人身上。

“袏佑！又是你對吧！又要干什么！現(xiàn)在可是睡覺的時間！沖我來啊!你欺負一個嵌合人算什么本事！”

星南對著墻壁四處張望，不忘用力吼叫。

雖然汎凝很可靠，但整棟公寓只有她們兩人居住，香奢木區(qū)又沒有什么煙火。

所以，星南偶爾會產(chǎn)生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尤其是汎凝和她說中層沒有貓咪之后，讓她總感覺那個叫袏佑的電子幽靈一直陰魂不散。

星南連滾帶爬從床上滾下來，她不知道怎么的，生理性想讓汎凝趕緊躺下，好像此刻的嵌合人需要臥床休息。

正當她用力推動汎凝時，腦中再次響起熟悉的聲音。

“呼哈...怎么，這么想我嗎，你不休息的嗎，星南，難道你又忘記怎么入睡了？!嗯？哈哈哈哈哈！”

袏佑打了一個哈欠，從語氣慵懶切換到癲狂。

“媽的，我就知道是你！上次是我，這次是她！你要干什么！”

盡管一切都在腦中交流，但星南還是跟著自己的思維吼了出來。

“哦哦哦，什么？你到底在說什么？袏佑上次只是想叫你來玩，今天可不想，畢竟...呼哈，袏佑也在保養(yǎng)身體，可沒空搭理你，是你叫我來的，哦，不過看上去，你遇到點小麻煩?！?/p>

“滾蛋！你到底要干嘛，讓她醒過來，現(xiàn)在，馬上！”

“啊，是嗎?。磕氵@是在求袏佑??？是嗎！”

袏佑語氣興奮起來，即便看不到她的樣子，星南也能猜到她臉上得意的表情。

“嗯嗯呃...本來...就是...你干的！還裝！我真的！會殺了你，別逼我！”

星南用盡全身的力氣，費勁推動汎凝的身體。

盡管她上肢骨骼剛得到強化，但推動一個嵌合人實在是太難了，更何況是軍用型嵌合人。

“哦？袏佑有些好奇了?。课易尶纯?..看看...布鈴布朗布鈴。”

袏佑不緊不慢應對星南的怒火，嘴里仿佛念著奇怪咒語。

“布鈴布朗布鈴，我能幫你的只有這些了，嘿嘿嘿，星南，我要是你，就帶上【意識接入器】去里面瞧瞧，哇哦，說不定有個派對正等著你，哈哈哈哈哈?！?/p>

說罷，袏佑的聲音徹底消失，星南也正在以詭異的姿勢推動汎凝，稍后又氣喘吁吁地癱坐在地上。

“喂?。课?！說話?。∧愕降滓墒裁?！”

沒有任何答復。

“媽的，哪呢，草，什么意識接入器，井然小組怎么還不來，喂！聽得到嗎，你們這些井然小組的混蛋！汎凝好像壞...好像有些不舒服！阿冶呢？！阿冶??！”

星南靠在床邊，對著天花板大吼，依舊沒有任何人回答她。

“媽的，外面這么冷！草...”

盡管清泉洲還未開始下雪，但11月份的清泉洲也冷的嚇人，尤其是中層斷扇的夜晚，陣陣陰風吹在無人行走的街道上，一切都在白色探照燈下顯得格外恐怖。

可是汎凝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問題，她現(xiàn)在很需要人幫助。

“該死...草！”

星南將衣物穿好，使勁敲打門檻旁邊的識別裝置，房門絲毫沒有反映。

“袏佑?。?！她媽的?。?！你又要干什么?。。∥艺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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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凡塵

每一個剛出生時的孩子會想什么，可能會想為何來到這個世界，要從世界中獲取什么。

欲望，簡單欲望讓其哭泣、張望、尋求庇護和滋潤乳汁，這是人生的第一步，你可以說這是生理反應，自然法則，但生命本就如此設計，沒有任何人能違背。

“老鄭，你的，這是你女兒?！?/p>

一個科研型嵌合人拍了拍老鄭肩膀，將育巢服務器內(nèi)有關“原生體537”的各項資料傳“扔”到他的意識空間。

他走到框體前，沉默不語，看向里面的“孩子”。

“想好給她的名字了嗎？”

“沒有...”

“每個原生嵌合人都有名字，這會讓他們更容易接受自己，你肯定有答案，準備好了就告訴我?！笨蒲行颓逗先宿D身走向一旁終端，手指在鍵盤上反復敲擊。

“呼...我真不知道，我沒想過，小蘭曾經(jīng)說過，名字讓她來定。”

“小蘭已經(jīng)意識消散了，她，就是你們二人的延續(xù)，起碼在理論上是這樣的，每個原生嵌合人都是這樣，沒有什么意外和特殊，所以，你想好了嗎?！笨蒲行颓逗先酥赶蚩蝮w，回答著老鄭的問題。

“我不想給她太多東西，我已經(jīng)剝奪了她很多，讓她自己想吧?！崩相嵽D過身子，假裝不在意的樣子。

“這不符合規(guī)定?！笨蒲行颓逗先擞掷^續(xù)說道：“如果你沒有做好準備，那可以選擇重新...”

“不行！“

老鄭一口堅決：“這一年的時間...她都在里面，小蘭不會同意，我也不會同意，給我點時間，就一會兒?！?/p>

“我還有其他...”

老鄭快速打斷了他，他雙手握緊，金屬關節(jié)發(fā)出咔咔響聲。

“汎凝！”

鴉雀無聲的休息室內(nèi)傳來老鄭的喊叫。

科研型嵌合人轉身在鍵盤上敲擊，停在一個按鍵上，進行最后的詢問：

“汎凝是嗎，名字？還是沿用殷豐人的命名方式？”

“不，就叫汎凝?！?/p>

“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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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生命初入凡塵，欲望驅使聲帶發(fā)出第一聲吼叫，吼叫聲越發(fā)洪亮，宛如星隕墜響，回聲響至其心臟停止跳動那一刻，再度回歸星河。

無機質特有聲音從框體內(nèi)傳來。女孩睜開雙眼，看到憂愁和欣喜，兩種不能交融的表情此刻凝結在父親臉上，那是她的父親，她知道。

意識空間傳來第一聲回響，無數(shù)空間重疊在一切揉成一團，又在一秒鐘炸開，她站在中央，全身赤裸，平靜地看向眼前。

新生兒從“胚胎”中走出，她發(fā)現(xiàn)自己與父親的身高有些距離，單還不算夸張。

“老鄭？”

“嗯...嗯？”

“不說些什么嗎？需要我?guī)湍憬尤胨囊庾R空間...”

“不...”老鄭突然開口說道，他語氣有些顫動：“我們家人之間不用那種方式交流，我們會面對面，表達自己的情感?！?/p>

他將手放到女兒肩膀上，盯著那雙和他一樣的眼睛，光滑的視覺傳感器折射出屏幕傳來的光芒。

“呃...”

一旁的科研型嵌合人不知道要說什么，老鄭現(xiàn)在的樣子有些奇怪。

“汎凝，他是你的父親，我想你早見過他，現(xiàn)實世界和育巢服務器不同，不再有那些數(shù)據(jù)流和無實體的網(wǎng)格圖，如果你感覺肩膀上的傳感器有從未見過的信號，不用懷疑，畢竟，你他父親現(xiàn)在...”

“閉嘴！杰瑞克，你今天話很多，抽空看去檢查一下意識空間是不是染上了什么話癆病毒?！崩相嵈驍嗔丝蒲行颓逗先耍琅f不肯松手，還是死死抓住汎凝的肩膀，而汎凝像一個聽話的娃娃，目不轉睛地盯著老鄭。

“好吧，那沒什么是我先走了?！笨蒲行颓逗先藷o奈地轉身，剛準備走出房門。

“謝謝你?！?/p>

背后傳來小女孩輕柔的感謝聲。

“生日快樂，汎凝。”

緊接著，房門輕柔地關閉。

這是她出生的地方，井然小組的公共休息室。在白天，這里基本不會有人，現(xiàn)在房間里只有父女二人，他們冷靜地看向彼此，沒有任何交流。

“嗯...呃...媽的，哦不，我是說...這太奇怪了?！?/p>

“您好，父親。”

“不不不，不用您好，不用父親，叫我爸爸，或者老鄭，呃...我是說，咳，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不用這種稱呼?！?/p>

“好的，我會更新到自己的數(shù)據(jù)庫?！?/p>

汎凝冰冷地回答道。

而這個回答讓老鄭開始產(chǎn)生懷疑，懷疑這項計劃，懷疑自己和小蘭的基因是否有什么問題，不，不可能，其他原生嵌合人性格都不一樣，或許汎凝只是在育巢服務器內(nèi)的成長遵循了小蘭內(nèi)斂的性格。

他還是不想承認，嵌合人和原生嵌合人之間存在差異。

他們本質上沒有什么不同，都是在用一個金屬腦袋思考事情，用金屬身體上的傳感器來感受世界，他偶爾會播放那些自己還是原生人類時期的記憶，什么嘈雜槍聲，死去的戰(zhàn)友，還有廣津和他決裂時那種沒落感，這一切都如此真實。

汎凝也一樣能體會到類似的情感，嵌合人的意識空間就是在模擬人類的大腦，沒有什么區(qū)別，他們選擇了這條路，這會讓他們走的更遠，逃離紅線病帶來的危害，這就是最佳的選擇，沒有錯。

她的女兒也理應享受以后那段漫長的時光，但是他，他還沒有準備好去當一個父親。

“呃...不是，汎凝，我是說，孩子，不用什么數(shù)據(jù)庫，我是說，你只要記住就行了。”

“我該怎么記??？”

汎凝純真的聲音又一次讓他陷入困惑，他的意識空間正在上下翻騰，到底怎么才能避開“錄入數(shù)據(jù)庫”這種解釋，與是他給了一個脫口而出的答案。

“我是說...就是記在心里?！?/p>

“心？嵌合人沒有這項器官，你是說冷卻液循環(huán)系統(tǒng)？”

汎凝疑惑地看向老鄭，她眼神純真的像個孩子，可問題總是那么尖銳。

“呃...先，不說這個，我需要接入你的意識空間，這樣我們以后方便聯(lián)系。”

兩個嵌合人眼睛閃爍起光芒。

“但是，孩子，你要記住，我們面對面時，你不準使用意識空間的交流，就像現(xiàn)在這樣，讓你的發(fā)聲模塊運作....動起來，交流，這就叫交流?！?/p>

“嗯，明白了，但是如果你轉過身去怎么辦?！?/p>

“什么轉過身去？”

“就是當我們不再面對面的時候?！?/p>

“不是這個意識，我的意思是，嘖...天，我該怎么解釋，就是感覺，對了，就是感覺，就是你感覺我在你身邊的時候，不是必須要像現(xiàn)在這樣。”老鄭拍了拍汎凝的肩膀，他有些尷尬。

“感覺？是觸及傳感器可以察覺到您？”

“不，不不，等一下?！?/p>

老鄭的眼睛泛起光芒，他連忙給杰瑞克進行通訊。

“他媽的杰瑞克，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搞錯了什么！”

“什么事，搞錯什么?！?/p>

“我女兒，怎么回事，什么都不懂，不是，不是什么都不懂，我是說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拿我做實驗，拿我女兒做實驗?！?/p>

杰瑞克被突如其來的質問搞得有些疑惑，但是好在他很有耐心。

“朋友，你到底在說什么，汎凝沒有任何問題，她的機體也是昨晚經(jīng)過檢查后才放到這里的，你親眼看見的，你想說什么。”

“我是說，安德森已經(jīng)廢除了所有的人工智能，對吧，但是為什么我女兒她，她表現(xiàn)得那么...奇怪?！?/p>

杰瑞克聽后恍然大悟，他頓時明白老鄭想要表達什么。

“我說啊，老鄭，你這個當父親的，為什么一點耐心都沒有，你會對剛出生的嬰兒有那么多要求嗎？！”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不是，我是說她的邏輯，為什么總是那么死板，那個育巢服務器里到底都教給了她什么?！?/p>

“老鄭，你在懷疑安德森嗎？懷疑我們，我是說我們，和你一樣的我們？”

“別給我扣帽子！我在問你問題！”

老鄭有些不耐煩了，他看見汎凝正歪頭看向自己，眼中同樣充滿疑惑。但是杰瑞克很快說道：

“所有原生嵌合人在脫離服務后只具備最基礎和必要的知識，他們的人生閱歷和對情感的理解完全是一張白紙，這是對我們，對自己物種最基本尊敬，如果你和我抱怨汎凝的樣貌不是你想象中的樣子，那你可以再為她定制一張面部仿生皮膚，她的聲音和樣貌、性格發(fā)展曲線完全是根據(jù)你和小蘭的DNA進行推演而制作成型的，我們無權干涉，也不想去干涉?！?/p>

杰瑞克的語氣也逐漸抬高，老鄭也從未見這個阿索爾人如此激動過：“我們已經(jīng)脫離原生人類這個范疇了，但我們還是人類，盡管身體不再有血肉，大腦不再有意識，但是有些東西讓我們還像人類，你不能指望一個新生兒為你帶來什么，她的誕生就是你最好的禮物，接下來要做什么就是一個父親責任了?！?/p>

杰瑞克掛斷意識空間通信，老鄭眼前只留下一個眼神清澈的孩子。

“怎么了？你哪里出現(xiàn)問題了嗎？老鄭？”

“叫爸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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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劇情的故事

出勤時間外，老鄭都會回到休息室內(nèi)和汎凝聊天，父女二人的聲音是井然小組的氛圍音，因為這里除了儀器和腳步聲，沒有人再用發(fā)聲模塊進行溝通。

這種費時費力又無法傳遞圖形的方式太過落后，只有下層的原生人類才會費勁喉舌表達自己無關輕重的想法。

最開始，老鄭不知道要說什么，因為汎凝早就知道這個世界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一切關于今后的問題都被掛上“未知”和“等待任務”的指示牌，他有些絕望，自從住進這個身體里，逐漸喪失了欲望，對任何事的欲望，還有恐懼，被安德森奪走的情感。

但是汎凝和他不一樣，她沒有豐富多彩的人生經(jīng)歷，只是呆在休息室內(nèi)或走到陽臺上，看日出日落等待這一個月結束，然后正式成為井然小組的一員，像他一樣，成為冷血的治安機器。

他還是想出一個辦法：把自己還是原生人類時的經(jīng)歷講給汎凝，那些人類所剩無幾還在互相爭斗的戰(zhàn)場故事。

他盡量將回憶映像轉錄成口語，用清泉洲本地話口述給汎凝，他希望這樣讓汎凝對自己的身份有些許認同感，起碼，這些知識并不存在于數(shù)據(jù)庫中。

“紅線病到底是什么？”

汎凝好奇地看向老鄭。

老鄭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都是制式規(guī)格的視覺傳感器，但他感覺自己女兒的眼睛就是如此好看，清澈如中層斷扇的積雪，一塵不染又充滿對春天的向往。

“要是能回答你這個問題，那現(xiàn)在也沒那些科研型廢物什么事了?！?/p>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p>

老鄭不知道汎凝為什么要問他什么是紅線病，他不得不承認，就是這個摧毀一切建制的“怪病”讓人類社會進化成這個方向，他是躲進金屬軀殼里的人類，而汎凝是出生于數(shù)字中的人類，他們和下層居民共享人類這個概念。

但他內(nèi)心清除，真正的人類會“發(fā)自肺腑”去呼吸，而他們只能靠意識空間的概念模擬來偽裝自己并不存在的生理需求，這會讓他們好受些。

嵌合人很善于察言觀色，即便是汎凝這種剛剛走入現(xiàn)實世界的嵌合人也知道父親不喜歡這個話題。

“汎凝?！?/p>

“嗯？”

“嗯...你，你開心嗎，我是說我和你在一起，你感覺開心嗎？”

“開心？該如何定義開心？”

“就是，你愿意聽這些故事嗎？或者說，和我在一起，嘖，你覺得，我是你的父親嗎?”

說完以后，老鄭覺得后悔，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從被裝進這個金屬身體里，他開始變得越來越理性，理性到可怕，理性到不再善于偽裝。不應該唐突去問這種問題，他只想問汎凝是否開心，可是心底話還是說了出來，盡管他很想知道，可他又害怕答案非自己所想，與是，就這么說了出來，不顧任何后果。

汎凝卻給了他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在育巢服務器內(nèi)，我也曾想過這些問題，從未見過的陌生人，會成為我的父親，但是我能被構建和創(chuàng)造，全部源自于你和母親的DNA序列，我認為我的存在就是答案。”

“呵....哈哈哈哈哈哈?！?/p>

老鄭忍不住笑出聲，因為他想起小蘭，汎凝所謂的母親，那個性格內(nèi)向靦腆的女人。

在這個極端的世界里，小蘭曾經(jīng)始終保持著圓滑態(tài)度，從不得罪任何人，面對誰用使用最折中的態(tài)度，也從未說過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她就像一層迷霧，即便消散于現(xiàn)實，也時刻籠罩在老鄭的意識空間里，這種若即若離的感覺，和汎凝此刻給出的答案一樣。

或許汎凝繼承了小蘭很大一部分性格，但是她也有自己的一半，繼承了一部分喜歡搞怪的幽默，這種幽默看上去非常僵硬，估計沒有人能理解和接受，除非喜歡汎凝的人和她一樣是個“怪人”。

老鄭站起身，準備離開休息室，轉身對汎凝講到：

“明天就是你第一次執(zhí)行任務，雖然你剛來到這里，但明天起，你就是公司的正式員工，井然小組的一員，數(shù)據(jù)庫中有井然小組和《清泉洲治安管理條例》的相關資料，我們是清泉洲的執(zhí)法者和守護者，時刻記住這一點?！?/p>

汎凝站起身，眼神充滿期待地看向父親，老鄭則丟下最后一句話轉身離開。

“還有...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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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所有井然小組的成員都擁有軍用型的嵌合體，汎凝的機體最初也只是經(jīng)過強化改裝的民用型。在外觀上看，民用型的嵌合體沒有外部裝甲板的保護，顯得更加單薄，但是裸露在外的四肢和頸部標志性的機械結構很容易讓它們與原生人類進行區(qū)分。

尤其是他們在行走時發(fā)出的噪音，以及經(jīng)過精準計算的“標準步伐”，這都足以證明他們與原生人類的不同。

從視覺上區(qū)分井然小組的嵌合人和普通嵌合人也很容易，井然小組的嵌合人會穿著一件為嵌合人設計，特殊制式短背心和戰(zhàn)術夾克，上面掛有信號增幅器和備用的生物燃料電池，這些裝備價格不菲，單從質感和干凈程度上，就與下層居民的舊時代著裝有明顯差距。

不過，汎凝首次任務并未被分配下層執(zhí)行巡邏，而是去調(diào)查中層斷扇能源儲備機房，這片區(qū)域在10分鐘前向井然小組指揮中心發(fā)出異常警告。

雖然香奢木區(qū)沒有多少“活人”，但能源儲備機房的問題不可忽視，同時，公司也想觀察第一臺原生嵌合人在執(zhí)行任務時的表現(xiàn)。

就這樣，老鄭目送汎凝的身影，心中突然升起從未有過的欲望。

他想升職，想讓自己來分配汎凝接下來的日常，但需要一個合作人，一個可以為他創(chuàng)造功績的墊腳石。

他很快想到，廣津，那個在下層渾渾噩噩的酒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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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以下

去往中層的電梯很快停下，在開門一剎那，寒風從透過空蕩回廊吹亂汎凝的短發(fā)。

沉悶腳步聲回蕩在大廳，金屬在碰撞之間咔咔作響。

中午香奢木區(qū)空無一人，畢竟居住在這里的嵌合人全部去往下層工作，科研型嵌合人也早已扎身研究所內(nèi)。清泉洲最安全的地方，想必就是這里，沒有煙火，更沒有生命的氣息。

汎凝仔細檢查任務簡報，確認無誤后便向能源儲備機房出發(fā)。

路上，相似純白色建筑讓她的導航系統(tǒng)有些錯亂，她又反復對輔助腦提出申請進行自我檢查，可是，導航總是偏離目標點。

“嗯？”

歪著腦袋，像個聽話的人偶，站在路中央。

迷茫之時，看到同樣與自己身穿制服的男性嵌合人，進行掃描和登記身份認證后，她快步跑上前，進行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社交：

“你好，我是...”

對方?jīng)]等她說完，便投來奇怪的眼神，他眼睛一樣閃爍著藍色光芒，上下打量著汎凝，很快便向汎凝發(fā)送通信邀請。

“你好，我是...”

“我知道，原生體537對吧，新來的原生嵌合人?！?/p>

“是的，我的名字是汎凝?！?/p>

男性嵌合人疑惑地看向汎凝。

“哼，有意思，我們在執(zhí)行任務時不稱呼對方和自己的名字，我是軍用型261?！?/p>

“收到。”

汎凝機械性回答道。

“都在執(zhí)行任務，說明你的來意?！蹦行郧逗先撕敛豢蜌獾淖穯枴?/p>

“請您為我檢查輔助腦，我的導航系統(tǒng)出現(xiàn)故障?！?/p>

“請通過安全認證并將軍用型261列為信任名單。”

兩人眼神短暫交匯后，男性嵌合人率先開口說道：

“不用對我使用敬語，你的輔助腦沒有任何問題，另外，我建議你將情感閾值設定到50％以下，并將輔助腦使用優(yōu)先級列至最前端，你看上去不像在執(zhí)行任務，我會將你的表現(xiàn)匯報給隊長。”

男性嵌合人說罷便轉身離去。

汎凝愣在原地，但還是按照要求將情感閾值設定到50％以下。一瞬間，她感覺自己不再困惑，反而更加專注，但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就是導航系統(tǒng)依舊不準確。

不知過了多久，汎凝在生物燃料電池超出預計損耗后才抵達目標點。

這并不能完全怪她，能源儲備機房的位置在中層斷扇中并不顯眼，汎凝在抵達目標點后踩下腳底機關，底層甲板才緩緩打開。

40平方米左右的中空結構呈現(xiàn)在視覺傳感器上，一陣寒風由上而下吹拂上來，她低頭看向萬丈深淵，深淵之底就是下層巢都，大部分原生人類居住在那里。

順著樓梯向下前行，回字形走廊狹隘而封閉，只有黃色金屬欄桿做簡單防護，數(shù)個僅能容納一人進入的鐵門在墻上并排，整潔而規(guī)則。

在鎖定目標房間后，汎凝將掛在腰間的電磁脈沖手槍取下，按照最基本的行動指示進行偵查。

很快，她獲取了這片區(qū)域的網(wǎng)絡控制器，在面前門栓的清脆撥動聲后，她小心翼翼地將門推開，在確認門內(nèi)無生命體征反應和外部入侵協(xié)議后，便持槍踏入門檻。

突然間，昏暗屋室亮起緊急照明燈，陷入沉寂的服務器在一瞬間啟動，滴答作響。

汎凝快速掃描了屋內(nèi)各處結構，并將視覺主要鎖定在眼前三臺【固定式意識接入器】上，三個布滿灰塵的牢椅上各坐一人，他們頭戴意識接入器無法分辨面容。

正當汎凝進行數(shù)據(jù)分析時，背部傳感器首先接收到擊打信號，身子不自然向前傾斜，穩(wěn)定好腳跟卻在抬頭時又受到劇烈撞擊，她感覺眼前世界開始割裂。

“動手啊！愣著干嘛！”

一個青年男性的聲音傳入腦海。

她不由自主地半跪在地上，頭部又接連受到外力撞擊。緊急模式下，汎凝還是用手抓住了即將襲來的鐵管，但是很快，另一根鐵管又對準她的頸部使勁敲打，同時傳來另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叫聲。

“一群廢物，她很快就會恢復過來，這種東西根本沒用！”

話音剛落，青年男性將一根冒著火花的電纜扔到汎凝腳下。

水花濺起弧狀電流，在閃爍燈光的屋內(nèi)翩翩起舞，男人與女人的吼叫聲響徹狹窄空間，嵌合人身上每一處關節(jié)都冒著火星，最終在幾次抽搐后不再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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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游

“喂，要糊了?！?/p>

“嗯？”

高個子黃發(fā)女孩把汎凝擠到一旁，站在鍋前用力翻炒，直至豆腐被攪合稀爛。

“發(fā)什么呆呢，不是你要求做菜嗎，是這樣做嗎？這個叫豆腐的東西？”

“不是的...”

汎凝聲音有些委屈，她抬頭看向黃發(fā)女孩，無法言表情緒在內(nèi)心翻騰，就像這鍋即將炒糊的豆腐。

“還要把豆瓣醬、肉末和蔥花放進去?！睔J真解釋道。

“開什么玩笑，下層居民都吃這些嗎？好好好，你看著做吧，應該有把材料帶來吧。”

女孩轉身向冰箱走去，此刻屋內(nèi)另一個男孩還在叫嚷什么。

“莉雅，把飲料拿過來，就在冰箱里?！?/p>

“別催了，汎凝又不知道在發(fā)什么呆，她說要炒菜，現(xiàn)在那些白色軟泥都快冒煙了?！?/p>

“哈哈哈哈，別著急，還有預備方案，吃速食吧，無人機很快就能送過來?！?/p>

“這可是你說的，你請客。”

“廢話，這可是我家，也是我邀請你們來的，汎凝，把那鍋東西扔了吧，沒人愛吃你們清泉洲的本地菜?！?/p>

屋內(nèi)又傳來嘈雜聲的歡笑聲。

汎凝站在鍋前，呆滯看向鍋內(nèi)，又輕輕扭動灶臺上的開關。

此時，她的肩膀被狠狠地拍了一下。

黃發(fā)女孩莉雅低下頭，湊到汎凝耳旁：

“你怎么總表現(xiàn)的像個機器一樣，還是說你腦子有問題？”

“嗯？”

汎凝抬起腦袋，歪頭看向女孩湛藍色眼睛，女孩眼神中寫滿鄙夷和不屑，嘴角微微上揚。

“又在這里裝可愛，你騙了埃爾頓可騙不過我，是吧，今天你想表現(xiàn)自己，門都沒有，看看那鍋杰作，你們殷豐人就吃這種東西，這種連營養(yǎng)液都不如的東西，哈哈哈，還糊了，哈哈哈?！?/p>

女孩直起身子，又輕輕拍了拍汎凝的腦袋，語氣輕快假模假樣說道：“汎凝，快走吧，派對要開始了，埃爾頓都等不及了?！?/p>

汎凝跟在女孩身后，緩步走出廚房。迎面是一件寬敞客廳，只是沙發(fā)和茶幾上一團糟，上面擺放著各種游戲設備和便攜式意識接入器，名叫埃爾頓的男孩正在調(diào)適自己的液壓機械手臂，又順便將兩個藥片放到嘴里，慌亂翻找桌上的水瓶。

桌上，各種藥物和汎凝從未見過的微型機械設備，但是有一點她很肯定，這些機械設備都是給原生人類使用的，因為他們看去有明顯的功能性。

此時，客廳房門打開，跌跌撞撞的男孩手捧如山一樣堆積的精致紙盒，熱氣透過紙盒，香味游蕩在空氣中，讓每在場個人都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男孩將這些紙盒輕輕放到一旁的柜子上，喘著粗氣：

“哈....哈...怎么這么快就到了，我說埃爾頓，你買了多少東西，我們吃的完嗎？”

“怎么會吃不完，宇江，你不是一直想嘗嘗中層斷扇的食物嗎，再說，我們有四個人，這些東西夠我們吃到晚上。”

“啊啊....晚上，不行啊，我和汎凝晚上都要回去，我們沒有辦理臨時居住權，對吧...”

名叫宇江的男孩有些尷尬的說道，他看向汎凝，希望汎凝也跟著說些什么，莉雅卻很快補充：

“有什么關系，埃爾頓已經(jīng)幫你們安排好了，你們今天就只管在這里，享受一下真正的生活。”

什么叫真正的生活，對于下層居民來說，中層不過是人煙稀少的機械化都城。

下層雖然臟亂、治安差、人們住在集裝箱里吃著來歷不明的食物，每天都在生死線上祈禱自己不要買到兌水的清醒劑，拋開這些缺點，中層和下層好像也沒什么差別。

“內(nèi)存信息ee21831025內(nèi)存信息未訪問錯誤沒有內(nèi)存信息ee21831025入口，更新崩潰日志...”

“汎凝，你在嘀咕什么呢？”

宇江走上前，拍打汎凝的小腦瓜。

“你，你今晚要留在這里嗎，要和叔叔說一聲嗎？”

“嗯。”

汎凝乖巧地回答，一點也不像叛逆期的孩子，更像聽話的寵物犬，埃爾頓嘟起嘴看向汎凝，示意她快來吃些東西，因為馬上他們就要進行將意識投影到網(wǎng)絡空間中，參加一場賽車比賽。

戴上頭盔的一瞬間，汎凝就被扔到賽道上，在身形剛剛穩(wěn)定后又被傳送回觀眾席，莉雅坐在汎凝和宇江中間，表情不是很自然。

“埃爾頓？是在那輛白色的車里嗎？”宇江扭頭問向莉雅。

“當然，那輛車可是埃爾頓花了四十萬貨幣買來的，全場只有這輛限定FRD-3是白色，你可要看好了，埃爾頓是怎么超過那些破爛的。”

“四...四十萬。”

余江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汎凝，汎凝則像個孩子一樣環(huán)顧四周，又像劃船一樣在座位上擺動雙腿，她看上去很開心。

熙熙攘攘的觀眾席上出現(xiàn)五顏六色氣泡，每個人的虛擬角色都在彰顯自己的個性。

汎凝身穿一身黑色禮服，而余江則是穿著襯衫加背帶褲的“普通人衣裝”，整個現(xiàn)場只有汎凝和余江看上去很普通，沒有任何吸引力，夾在他們中間性感天使莉雅在刻意隱藏自己嫌棄的表情，她假笑著融入人群，為賽道上的戰(zhàn)士們搖旗助威。

10臺風格迥異的賽車在不規(guī)則軌道上疾馳，時而穿越沙漠冰原，深入火山和深海，觀眾席也跟隨場景變化，畢竟這里是他們身處虛擬空間，這里的一切更像是夢境。

余江第一次見到如此高質量的服務器，他記得下層的意識接入器只能接入最簡單的網(wǎng)絡空間，想要接入嵌合人網(wǎng)絡還需要找一臺歡愉型嵌合人，支付不少的貨幣。

在他印象里，能有個像樣且穩(wěn)定的網(wǎng)絡空間就算不錯，而自己還只能扮演又幾個簡單像素拼起來的人形，和那些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人重復虛擬勞作，挖什么電子礦。

但是在這里，每一個虛擬角色背后的人都不簡單，他們有些是意識集成服務器內(nèi)的富豪；社會頂尖的風流人物；要不然像埃爾頓這樣留在現(xiàn)實內(nèi)的公司高層子嗣。

這里只有享受和歡樂，前紅線病時期，屬于人類精英階層的無止盡慶典。

雖然他和汎凝在這里格格不入，但埃爾頓為了創(chuàng)造二人的虛擬角色也花費了不少貨幣，對下層居民而言，能觀看到這場虛擬比賽，而不是聽別人去講述，已經(jīng)是無上的幸福，不少人甚至愿意出一瓶正規(guī)清醒劑來聽別人講述這些。

余江難以想象那些居住在服務器內(nèi)的意識上傳人類每天都在過著什么樣的生活，他父親總是給他講中層人都過著虛假的生活，可他感覺虛假的生活比現(xiàn)實要輕松的多，他不想18歲以后每天都要喝清醒劑過日子，也更不想在精神接近崩潰后簽上協(xié)議，變成永遠在為公司打工的嵌合人。

他越想越自卑，感覺自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不應該在下層為埃爾頓出頭擺平那些混混，這些富人有井然小組的保護，根本不需要自己。但是埃爾頓就因為這一點才和他交了朋友，讓他看到他從未見過的世界，或許，埃爾頓也很孤獨，他這樣安慰著自己。

當然，總不可能因為他看上了自己的妹妹。他偷偷瞄了一眼汎凝，發(fā)現(xiàn)她正看得起勁。

“哦吼！我就知道，埃爾頓是第一名，他比第二名快了將近40多秒，他能晉級了，哦吼！”

莉雅突然站起身高聲大喊，汎凝和余江也站起身跟隨人群一期舞動雙臂。

“汎...”

余江拍了拍汎凝的肩膀，正準備說什么，但是話沒說完，他們四人就又被扔在廣袤無垠的冰原上。

埃爾頓癱坐在地上，又擺出大字躺平放松，四肢滑動著雪花。

“耶！我贏了，哦吼！”

“是啊埃爾頓，我就知道，看看他們那些車，太搞笑了，還有一個頂著叉子的香腸，太搞笑了，它連車輪都沒有，就在賽道上滑行，還好意思來比賽，哈哈哈哈?！?/p>

莉雅坐在埃爾頓身旁抱起肚子哈哈大笑。

“埃爾頓，這是什么地方？”

汎凝輕聲問道。

“嗯？什么？我剛沒聽清。”

埃爾頓大笑著，還沉浸在喜悅中。

“這里，有好多雪，什么也沒有?！?/p>

“南極啊，你沒上過學嗎？”

莉雅先回答了汎凝的問題，她微笑著，語氣中帶有些許輕蔑。

“上學？”

“哦哦哦，就是阿湯老師，我們每天都要去第十五號集裝箱，那就是上學啊。”

宇江將雙手搭在汎凝肩膀上，微笑著看向莉雅，他一邊解釋，一邊用力搖晃汎凝的肩膀，好像要傳達什么信息。

“阿湯老師說，她只是教授這世間存在的知識?！?/p>

汎凝抬頭看向余江。

“哈，也沒什么，就是我很喜歡這里，這里很干凈，很安靜，當我心情舒暢的時候就更愿意留在這里，另外，莉雅也很喜歡這里。”

埃爾頓坐起身，摟住莉雅的肩膀，又一同躺在地上，玩弄著雪花。

余江不自然地笑著：“哈...哈...是啊，我，我也很喜歡這里，就當做是出來玩了，哈，哈哈?！?/p>

“是吧，珍惜這段時光吧。”

埃爾頓語氣突然有些失落。

汎凝很會察言觀色，她輕聲詢問道：“怎么了？埃爾頓？不高興嗎？”

“后天我就要18歲了，你也知道，紅線病，我嘗過清醒劑，難喝的要死，一天還只能睡20分鐘，我可受不了....”

埃爾頓坐起身，抓起雪花拋向空中。

“所以呢？”

“埃爾頓后天就要進行手術了，就是把意識上傳到嵌合人的身體里，對吧，埃爾頓，那副身體還蠻不錯的，是我給你挑的?！?/p>

莉雅用胳膊肘輕戳了對方幾下，臉上還露出得意的笑容。

“笑什么，一年后你也要像我這樣?！?/p>

“當然，我可受不了那個味道，難喝死了，讓我每天喝那個還不如死了算了。”

余江驚訝地說道：“天哪，埃爾頓，那你會忘記我們嗎？我是說，我爸爸一直說自己不是自己了，而且，白天的時候他就像變了個人，我和他說什么他都...”

“咳咳...服務型嵌合人就是那樣，工作時間會被公司定制好的人格取代，不過我...我不會那樣?！?/p>

埃爾頓眼神呆滯，看向少女的背影。

“哦...哦...是嗎，那真好。哈哈，哈哈...唉唉，汎凝，你去哪？”余江對著汎凝大喊。

湛藍天空一望無際，如地平線一般看不到盡頭。

汎凝轉過身，逐漸遠離人群。她穿著黑色禮服在冰原上踱步前行，每一步都越發(fā)沉重，每一步都能聽到背后的呼喊聲，她聽到聲音越來越遠，看到視線逐漸抬高，腳印開始變形。

抬起手，想要遮擋刺眼的光芒，此時，她發(fā)現(xiàn)禮服已經(jīng)被完全撐破，手臂如骨架般纖細布滿電纜，精密機械結構湊而成的手掌微微顫抖，她將胳膊放下，嘴里又開始嘟囔些什么：

“訪問：內(nèi)存信息ee21831025內(nèi)存信息未訪問錯誤沒有內(nèi)存信息ee21831025入口，更新崩潰日志...內(nèi)存ee21111...記憶導航失效...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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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夢

一陣耳鳴，世界跟隨身體轉向一同變化，她再次看向剛剛三人所在的地方：一輛純白色跑車，正停靠在荒無人煙的土地上，地表皸裂縫隙中伸出凝結狀數(shù)據(jù)流，雜亂響聲以數(shù)字的形式具現(xiàn)化漂浮在天空中，不知從何而來的落葉化為虛影，不斷灑落在那臺白色跑車上。

嵌合人緩步走向那臺跑車，三具完整的骷髏依次坐在主駕、副駕和后座上，頭戴意識接入器，無法分辨他們的容貌。

下一秒，汎凝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能源儲備機房的門前，仿佛一切都從未發(fā)生。

她快速檢查自己的輔助腦和意識空間斷連時間，發(fā)現(xiàn)有53秒的空檔期，這段時間她的機體完全處于離線狀態(tài)，輔助腦判斷她不需要呼叫增援，而是繼續(xù)執(zhí)行任務。

未知駭客入侵，讓汎凝立刻將防衛(wèi)安全等級提升到最高，同時又掃描了一遍整個區(qū)域的網(wǎng)絡接口，她不斷提醒自己，意識空間中的記憶片段都是假象，門后一定有未知威脅。

推開門后，熟悉的光景再次出現(xiàn)在眼前，三臺【固定式意識接入器】的座位上各坐一人。

兩男一女，身體完好無損，但早已沒有生命體征，是意識消散的永眠者。

系統(tǒng)從未給予汎凝直覺，但她不知道為什么還是給這三具尸體起了名字。

意識空間開始出現(xiàn)紊亂和偏差，被植入的記憶不斷回閃在眼前，她盡力維持好意識空間正常運轉，當視覺傳感器不再受到干擾時，一個漏出猙獰微笑地嵌合人正站在面前，距離自己10公分不到。

盡管機體做出快速應激反應，但是對方的速度更勝一籌，獰笑的嵌合人快速向前突擊，僅用肩膀撞擊就讓汎凝躺在護欄上。還未等汎凝直起身子，她又在汎凝胸前補上一腳，護欄因撞擊完全損壞，汎凝在即將墜落前抓住地板，期間還對準襲擊者進行射擊。

而對方好像早就看穿了汎凝的行動，幾次側身便躲開了電弧，并用帶有勝利者的嘲弄和語調(diào)侃起來。

“這就是原生嵌合人嗎？哈哈哈，看上去沒什么差別?！?/p>

“請匯報你的機體型號和封閉代碼！你已經(jīng)嚴重違反了《清泉洲治安管理條例》第一條，我有權對你...”

汎凝還不忘宣讀那段可笑的聲明，很快就被對方打斷。

“你覺得那段指令對我有用嗎？嘖，小妹妹，你怎么總表現(xiàn)的像個機器一樣，還是說，你本身就是臺機器，給你編織的記憶都那么無聊，嘖...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要這么無聊嗎？”

汎凝感到自己的手指正被生硬的掰開，而對方臉上正漏出欣喜的笑容。

“井然小組會找到你！”

“無聊！”

指尖上的觸覺傳感器不再傳來信號，不過是103.41公斤的金屬從830米高空自由落體，如果電子腦因撞擊被徹底破壞掉，那么是否意味著她也擁有死亡的權力，除此之外，她得不出更多的結論。

時間短暫到無法思考未來，身體即將觸屋頂一剎那，一個女孩踹開天臺頂端的安全門，飛奔向前，接住了從天而降的汎凝。

?

后記

意識空間正在初始化，視覺傳感器運行正常，輔助腦上線，我要想想你還會說什么。

汎凝看向床體正上方的字條，臉上漏出微笑。

檢查完機體和整個房間的安全性后，汎凝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緩緩起身，盡量讓自己腦袋不撞在框體上。

“我說...這就是你要講的故事？”

星南依靠在臥室門前，交叉雙臂，一副無奈的樣子。

汎凝看向地上還未褪去溫度的意識接入器，她很快明白自己發(fā)生了什么。

“最后是你接住了我？”

“哈...媽的，你說呢，那個感覺像真的一樣，他媽的疼死我了?！?/p>

“你在我意識空間里看到那段記憶？”

“呵，算是吧，全程看著你發(fā)傻，除了嗯嗯嗯？什么都不會說，這故事可真夠無聊的，袏佑也是個怪胎，什么夢中夢，回憶中的假記憶?！?/p>

星南在一旁喋喋不休，汎凝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靈活的機械關節(jié)咔咔作響。這里是現(xiàn)實，冰冷又毫無生機的現(xiàn)實，自己也只不過是個嵌合人。

“我有個問題？”

“嗯？”

汎凝又一次歪頭看向星南。

“那段記憶是真的嗎，你以前到底是原生人類還是原生嵌合人？”

“假的，是袏佑在進行電子入侵時給我植入的虛假記憶。”

“可你當真了，是嗎。”

星南毫不留情的繼續(xù)說道。

“我...那段記憶早被刪除了，可能在我墜地后，一些數(shù)據(jù)殘渣影響到了我的意識空間?！?/p>

“所以你在意識空間里的形象就是一直穿著黑色禮服的小女孩？”

“是的，我也剛知曉自己為什么執(zhí)著于此形象?！?/p>

“你覺得那段記憶很美好嗎？”

“不美好，但是...有43％的憧憬。”

“剩下的是什么”

“希望我不是無聊的機器。”

“當然，你當然不是，就因為我那句，啊~你怎么總表現(xiàn)的像個機器一樣~觸發(fā)了你沒刪干凈的記憶，然后你就生氣了，像個復讀機一樣報錯，沒魂了一樣在床上癱了兩個小時，占了我的床位，還要我去救你，媽的，現(xiàn)在可是凌晨三點，我還...”

星南張牙舞爪地比劃著，嘴里又在陰陽怪氣，絲毫沒有注意到汎凝已經(jīng)走到她身前。

只見汎凝輕輕按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抱在懷里。

“謝謝你，星南?！?/p>

“嘖...很涼啊你！”

“謝謝你。”

“...以后別這么嚇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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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2023/1/25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睡前故事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