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雨(魚)市

　　呼呼呼。

　　風(fēng)，風(fēng)又吹啦。托著三月的溫，就著初春的香，伴著驚蟄的潮，又往這座靠海的寧靜小城吹拂去。今年第一個陰雨天又將包攬這個月的些許不愉快，和一打曬不干的衣裳。

　　灰云不約而同地湊一起開會，商量著飄忽不定的幾處舞臺；雨滴落在城里低洼的水泊上，點散圈圈漣漪，一場淅淅瀝瀝的雨似乎要拉開帷幕了。

　　霧靄籠著海面，七零八落的礁石半露著黝黑的凹凸面，又影現(xiàn)出半邊朦朧的輪廓。山頂?shù)臒羲蛑鵁o窮盡的灰白射去一道金光，雨似箭般穿過光柱，又循入霧氣里。

　　凌晨五點，仍然是酣睡的城市，小三輪隆隆的引擎聲比雞鳴還早響，一大早就冒著雨摸著黑披著雨衣往魚市趕。街上刮著濕潤的冷風(fēng)，凍得載貨的大叔連著打了幾個噴嚏還不停哆嗦。

　　「待會到了手腳放麻利點，咱們趁著天亮前收工?！?/p>

　　好像三輪上除了幾筐活魚，還有更為特殊的存在。

　　「你不會忘了咱倆早飯還沒吃吧，師父?！?/p>

　　尼龍帆布下還蓋著個十六來歲的小孩，是幫大叔卸貨的助手。

　　「今天忙，顧不上叫你母親給你做了，再說我也不好打擾她睡覺不是?！?/p>

　　「你是害怕她知道你大清早把我拉過來當(dāng)免費苦力了吧....」

　　「臭小子別瞎說，師父在考驗?zāi)愕囊庵?，俗話說得好，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才能成大事.....」

　　「開車看前邊啊師父，路滑，路滑！」

　　細(xì)雨蒙蒙下成滂沱大雨，夾著雨水的寒風(fēng)呼嘯而過，給辛勤的早鳥潑了盆冷水。

　　摩托油門拉到底，前車燈照著黑漆漆的馬路，小三輪載著幾筐魚一路顛簸地開向近海，像是暴雨天里波濤洶涌的海上的孤獨小舟，獨自對抗著大自然的力量。

　　魚市倒是風(fēng)雨無阻，照舊早早得開了，只是人們開始嘀咕起礙事的雨何時能停。

　　大伙搭起大紅蛇皮布棚子，把燈泡一掛，前傍晚捕的魚兒往大木板上一倒，就這么開張了。

　　泥濘的路上，泥水將人們的雨靴浸潤過四分之一，踩著模糊的泥腳印，撐著傘往魚市圍去。

　　摩托的轟轟聲在大雨聲中由遠(yuǎn)及近響起，是師徒二人到了，還能瞧見魚攤上的老熟人往這邊招呼咧。

　　二人有條不紊地從車上卸魚。還真看不出來，十六歲的毛孩一次也能搬起兩筐幾十斤重的魚，這兩胳膊定是沒少練過。

　　因為是師父嘛，這些臟累活理所應(yīng)當(dāng)要讓年輕人多干干，磨煉磨煉吃苦耐勞的品質(zhì)，將來干起活來就頭頭是道了不是？

　　他拉了兩筐就在自家攤前鋪上了，徒弟只能無奈地搬完剩下的幾筐，邊拖邊抱怨著懶惰的師父。但一想到那熱魚湯的美味，還有小撮伍元整的外快錢，這點小性子倒是能痛痛快快的接受。

　　「白眼赤目黃墻齊活，會蹦會跳新鮮著呢，走過路過別錯過喲?！?/p>

　　小徒弟一抬頭就聽見師父吆喝起來了，最后一筐搬完他就能回攤上休息會了，剩下的就交給他吧。這么想著的他給雙臂提了提勁，加緊了動作。

　　雨在海面上呼嘯而過，浪花撲打著岸邊的礁石，幾十米開外的魚市場也翻涌了起來。大爺大媽們爭先恐后地問價砍價，一片喧嘩的聲音甚至蓋過了雨聲。

　　大叔賣魚總秉持著“該是啥價就是啥價”的原則，像是每條魚都在他心中的那桿稱上掂量過價值。算不上太新鮮的不賣，塊頭大又新鮮的稱完該多少是多少，不貪多也不給少。

　　要遇上得費點口舌的固執(zhí)大媽，那就不賣；這價要賣不出，就抱回家，犒勞犒勞自己。買賣這塊倒是有點師范的樣子，只是其他的就不敢恭維了。

　　雨點落在人們心里頭，落在肥白的魚肚上；人腳往泥水里一踩，魚尾往案板上一拍，水總是會濺起來。魚在板上翻了個身，又跳到地上的泥水坑里，貪戀著這個與海底不同的世界。

　　徒弟醒來打了個噴嚏，在躺椅上又闔眼睡去了，聞著魚腥味，夢鄉(xiāng)里又熬起那香噴噴的魚湯。

　　也許只是最簡單的幸福就可以了。

　　魚兒在收網(wǎng)那刻就明白了歸宿，再多感受這個世界風(fēng)的吹拂，草與泥渾雜的氣息，早晨的味道，春雨的滋潤便是心滿意足。

　　人也不過短短走一遭世間。一鍋滾燙的魚湯，忙碌之后是應(yīng)得的，更不可少；親友們一起聚著喝湯，聊著毫不相干的家常，相信沒有哪刻聊勝于此時。這么說來，魚兒似乎造就了人的幸福，成了魚兒的幸福。

　　熙攘的魚市里，叫賣聲明顯少了很多，收攤的大叔和隔壁夸夸其談自己賣了多少，還不忘損損對方。大伙只是笑笑，這家伙又吹起自己曾經(jīng)的“赫赫戰(zhàn)功”了。

　　看眼表，六點五十多三分鐘。早晨的魚市就是這樣，來的突然，走的也快。

　　大叔用手搓了搓睡眼惺忪的雙眼，手握起條魚魚尾往徒弟的睡臉輕輕來了倆嘴巴子，給徒弟嚇的不輕。

　　「回家?！?/p>

　　他只說了十分簡短的兩字。

　　他們又開起那三輪子走了，載著幾個空筐和十六歲的家伙。雨還沒停，但比來時小的多，就像同魚市一起收了市。

　　一路無言，只有雨聲代替著言語，這樣就夠了。每個人有自己的幸福，從來不需要用何種事物來表達(dá)。

　　雨蒙蒙的下著，冷風(fēng)似乎把心里的熱湯襯得更暖和了。雨天里辛勤的人們，不知是否得償所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