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故事還得從兩年前，一個涼風(fēng)習(xí)習(xí)的黑夜開始說起。

? ? ? ?我那時剛進(jìn)入牛州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開始學(xué)習(xí)，女朋友因?yàn)楫惖卦虿痪镁秃臀曳质至?。失落之余，就想出去走走?/p>

? ? ? ?牛州被一條“半江瑟瑟半江紅”的牛江河給環(huán)繞著，而且形狀也很奇特，像英文的字母“U”，把牛州嵌入起來。牛江作為牛州的母親河，牛州人民自然是靠江吃江，依托牛江打造兩岸江景，風(fēng)光無限好。上一任總理來到牛州視察時，當(dāng)看到“潮平兩岸闊”的牛江后，也道出“山清水秀地干凈”的由心贊嘆。

? ? ? ?白天看水，令人詩意滔滔不絕；晚上看景，使我傷感郁郁寡歡。

? ? ? ?我注意到，江邊的護(hù)欄上，有一群年紀(jì)不大的男孩們正在聚會。他們手舉酒瓶，正在“人生得意須盡歡”的歡快氛圍中，共同暢享人生中美好的一刻。

? ? ? ?也許是我真的太內(nèi)向了，此情此景，讓我心里產(chǎn)生了些矛盾。矛盾點(diǎn)在于，我被這場景給觸動卻又無法讓我立刻想到最好的朋友然后像這樣歡聚在一起。

? ? ? ?好像我來到這里，不知不覺就傻坐了一個半小時，煙也抽掉了還剩一半。

? ? ? ?也許真的是他們年紀(jì)太小，年輕氣盛；有可能被酒精短暫的麻痹，開始放飛了自我。他們的音調(diào)逐漸提高了上來。

? ? ? ?“好熱啊，我想跳下去游泳了?！?/p>

? ? ? ?“我覺得也是，感覺今晚比白天熱多了。”

? ? ? ?“你們是不是想吐在河里??？等會看見有泡沫浮上來你們游上岸要自罰的噢。”

? ? ? ?這么聽上去，看來打算是必跳無疑了。我的眼光再次注意到他們，不過這次不是因?yàn)樗麄兊膲阎竞姥裕俏夷X海里那無數(shù)個因?yàn)樵谂＝佑斡?，溺水失去生命的慘痛代價。

? ? ? ?2013年7月3日，三名小學(xué)生因?yàn)槠谀┛荚嚱Y(jié)束，相約到牛江河游泳，后不幸溺水。在下午的時候因?yàn)樯眢w浮在水面上被附近釣魚愛好者發(fā)現(xiàn)，確認(rèn)已經(jīng)死亡。

? ? ? ?悲劇還在持續(xù)上演。

? ? ? ?2014年5月1日。正值五一小長假的第一天，就在牛江河傳來了噩耗。一名中學(xué)生在喝了酒之后，感到身體燥熱而跳下牛江游泳。后因?yàn)橛位厣习兜耐局校⊥瘸榻?，不幸溺水身亡。其家屬在岸邊失聲痛哭，不愿相信家里的?dú)苗就離他們而去。

? ? ? ?2019年4月20日，兩名初中生在牛江河游泳，最后因?yàn)樗闹珶o力，被河水沖走。好在一人獲救而另一人則失蹤，下落不明。

? ? ? ?……

? ? ? ?越是漂亮的地方，越會讓人加快死亡的步伐。牛江河岸的一處網(wǎng)紅景點(diǎn)“銀沙角”也因?yàn)榘l(fā)生多處溺水事故，被市民冠以“殺人灣”、“殺人角”的稱號。

? ? ? ?我實(shí)在不敢去想和看到這樣的事實(shí)。良心驅(qū)使著我，拖著不像是我的步伐，逐步搖晃走到他們的面前。

? ? ? ?“兄弟，不好意思，可能掃你們的興。但是我建議你們今晚不要下河游泳，你們也看到已經(jīng)是晚上了，沒有救援隊(duì)在岸上的，你們這樣私自下河是危險的?！?/p>

? ? ? ?“啊，沒事的沒事的，我們會游泳。游不遠(yuǎn)的，就游到岸邊的浮漂，然后再游上岸。”

? ? ? ?“對啊，不會有事的，岸邊不是還有這種救生圈嘛。”

? ? ? ?從兩三名少年的話語中，我感到我的話語在他們面前沒有絲毫說服力。我感覺該說的也說了，算是仁至義盡。

? ? ? ?看到我不說話了，有三個男生在一聲聲“跳啊跳啊”站在護(hù)欄上，做起了將要跳水的動作，躍躍欲試在電視上看到跳水運(yùn)動員做的準(zhǔn)備動作。

? ? ? ?我還是不太放心，靠在護(hù)欄上靜靜的看著。

? ? ? ?“撲通！”

? ? ? ?一聲重物砸向水面的聲音，伴隨著一名男生的跳水所濺起的水花同時響起。

? ? ? ?我聞聲望去，想盡力在黑夜中看到男孩跳水后的狀態(tài)。還好，并沒有我想的那樣，出現(xiàn)任何異常。男孩就像一條屬于在自己河里的魚，頭部浮出水面后，吐了一口水，跟同伴說了句“涼快”后就往面前的浮漂游去。

? ? ? ?“喂！等等我?！绷硪粋€站在護(hù)欄上的男生也不甘示弱，做出訓(xùn)練有素的跳水動作后，也跳入了河中。

? ? ? ?結(jié)果也和前一名的男生一樣，并無大礙后，也轉(zhuǎn)身向浮漂游去。

? ? ? ?護(hù)欄上還有最后一位男生，他是男生中當(dāng)中喝了最多的。

? ? ? ?“幫我拿下手機(jī)，我也準(zhǔn)備下去了?！?/p>

? ? ? ?他從口袋掏出手機(jī)，交給了同行的伙伴。

? ? ? ?當(dāng)他轉(zhuǎn)過頭的那一刻，幫他拿手機(jī)的男生說：“要不要我?guī)湍阋话?？?/p>

? ? ? ?“什么？別別別！”男生聽到這句話后，手足無措。本來這樣慌亂的情況下，同伴又推了他一下，他就順勢投入到河里的懷抱。

? ? ? ?“嗯？他手機(jī)響了。喂，吉文，你爸給你打電話，先上來?！?/p>

? ? ? ?“吉文，你電話響了！”

? ? ? ?好像發(fā)生了意外。過了段時間他還是沒有把頭伸上來。

? ? ? ?我憂心忡忡，上前問他們的同伴：“這個人會游泳嗎？”

? ? ? ?幫他拿手機(jī)的男生似乎開始慌了：“會，會的啊。他，他自己都說，會的?！?/p>

? ? ? ?他手中的手機(jī)依舊在響，似乎是死神的召喚。

? ? ? ?我感覺不太妙，朝水面喊了一聲，但依舊沒有動靜。

? ? ? ?我也開始慌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人溺水，也是我第一次想跳入水中想救人。

? ? ? ?“幫我拿下手機(jī)，我跳下去之后，把游泳圈丟下來。”我腦袋沒有多想，不管他答應(yīng)與否我已經(jīng)把手機(jī)強(qiáng)塞給他，然后站在護(hù)欄上，向著前兩個人跳下去的地方，奮力躍入水中。

? ? ? ?好冷。我的的第一感覺刺激著我的大腦，讓我立馬向水面開始探頭。

? ? ? ?我開始大口呼吸，準(zhǔn)備探入水中，嘗試把人拉上來。

? ? ? ?護(hù)欄邊上的男生，用手機(jī)燈光照向河里，試圖給予我?guī)椭?。他們的呼聲吸引了前兩名已?jīng)游向浮漂的同伴，他們也在趕忙向我這里游過來，嘗試與我共同救人。同時吸引的，還有岸上的市民，他們有的幫忙打電話報(bào)警；有的尋求附近的救援人士或船只；有的對我們的救援發(fā)號施令，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有的拿出手機(jī)拍照、錄制視頻，寓意不明。

? ? ? ?通過他們照射的燈光，我清楚的看出水面上有了絲絲血跡。我猜想應(yīng)該是頭部撞到硬物后，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和刺骨的寒冷，使他快速地暈厥了。

? ? ? ?我對兩名在水中的同伴說：“你們先浮在水面上休息，我潛下去，看人在哪?！闭f完便整個人遁入水中。

? ? ? ?說實(shí)話，我不是很會游泳。我拿自己的生命去和死神賭。當(dāng)我潛入水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自己的家人和前任，這可能就是我在死神面前唯一想要惦記著、唯一想要保留在記憶中的人。

? ? ? ?難道這就是電影里說的，人在面臨死亡時，會快速的回憶自己的一生？如果真的還有機(jī)會回顧自己的一生，我是否還能被觸動，是否在感受溫暖的時候依舊熱淚盈眶。

? ? ? ?我在水中，仿佛看到了那名溺水的男生。我繼續(xù)向前游去，但是他卻越往深處沉去，這爭分奪秒的救援，仿佛變成了我對他進(jìn)行唯一的救贖。

? ? ? ?聽大人說，牛江河以前還是比較淺的，但自從建立了花紅水電站后，牛江河由最深十多米變成了最淺十多米。我不知道這深淵究竟還能深多遠(yuǎn)，但如果再拖下去，我可能也會步入深淵。

? ? ? ?離他越近，我便越清晰的看到，他不只是一個人，好像背后還有一個人在拉著他，拉向深淵。

? ? ? ?我相信這不是錯覺，但這世上不可能有鬼怪！可能是我看錯了，把魚群看成了水鬼之類的，但是我好像真的能看清楚另一個“人”的臉。難道，我也已經(jīng)陷入死神的幻覺中了嗎？

? ? ? ?我奮力向前游去，已經(jīng)不知道離水面有多遠(yuǎn)了。我也顧不上自己的呼吸，心里只想著救人這一件事。

? ? ? ?我終于勉強(qiáng)抓住了他的手，我甚至有些欣喜若狂，狂到我自己不知道該怎么回頭游回到水面上。

? ? ? ?我好像真的沉淪了，沒有力氣去看外面那美好的世界了。透過水面，我還能看到兩岸美麗的燈光夜景，只是越發(fā)越模糊罷了。

? ? ? ?我似乎閉上了眼睛。

? ? ? ?但在“說時遲那是快”的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手被抓住。我猛的睜大眼睛，是第一名跳入水中的男生。他正在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試圖憑一己之力把我和溺水者拉上來，就像最初我去拉溺水者那樣。

? ? ? ?不同的是，他做到了。

? ? ? ?我忘記我們是怎么經(jīng)歷這一切的，也不知道他當(dāng)時是怎么克服在水中的壓力，光憑一己之力先把我拉出了水面。他把我拉上來后，我逐漸恢復(fù)了體力，也吃力的將溺水者拉上水面。岸邊的同伴把救生圈丟在水里，熱心市民也將長竹竿的一頭放在水中進(jìn)行施救，我們因此獲救。

? ? ? ?真的謝天謝地，我愿下輩子投胎做個和尚，皈依佛門，來換取今生大家對我的救命之恩。

? ? ? ?整個救援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一直躺在地上，困得我想睡上一覺，不愿睜開雙眼。

? ? ? ?“小伙子，你很勇嘛。這次謝謝你?！?/p>

? ? ? ?我瞇了瞇眼，發(fā)現(xiàn)是一名男士站在我身體旁，用感激的語氣說出簡單的話語。

? ? ? ?“沒事，我應(yīng)該做的。大家沒事就好?！蔽移v至極，面色難看。

? ? ? ?“小伙子，你的臉色不太好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很急切的關(guān)心我，像是對待親人一樣。

? ? ? ?我只是想休息，但是我卻不敢明說，畢竟如果真的去了醫(yī)院，這費(fèi)用肯定又是一筆花銷。我當(dāng)時一個月才800元的生活費(fèi)，除了必要的生活消費(fèi)，我在外面不敢亂花錢。

? ? ? ?“沒事，我身體還行，主要是溺水者。我沒啥好擔(dān)心的，就是為以后找工作發(fā)愁?！蔽抑皇谴蛩汩_句玩笑話，試圖轉(zhuǎn)移話題，向他示意不用再擔(dān)心我。

? ? ? ?可沒想到正因?yàn)檫@句玩笑，才讓話題的重心，轉(zhuǎn)移到找工作上。

? ? ? ?“小伙子，我姓賴，是溺水者的父親，我兒子沒事，經(jīng)過急救還有呼吸，我很感謝你。如果你真的擔(dān)心工作問題，可以隨時聯(lián)系我，不過看樣子你應(yīng)該在讀書吧？讀高中？”他見我表示并無大礙后，便將我的玩笑話當(dāng)了真，聊了起來。

? ? ? ?“我這人不喜歡欠別人的，所以你如果對工作這一塊有需求，可以跟我說，我是牛鋼武保部的科長，也許我能幫到你。喂，那邊有人在拍照，把信號消除器拿過來?！彼臀艺f著一些他的情況，抬頭便看到有人在朝著我們方向拍照。他好像怕別人把照片發(fā)布在網(wǎng)上，有人認(rèn)出他似的。

? ? ? ?見到這樣的情況，他讓他身邊的小胖子，從包里拿出了他口中所說的“信號消除器”。這個東西，從外表看上去像和家用的路由器沒有區(qū)別，只是路由器的指示燈變成了一道綠色的波長頻率，正有周期的顯示著。

? ? ? ?“我才大一，我只是對工作這一塊想得有點(diǎn)早了。如果有需要，再說吧。不過我挺想知道你這個是用來干嘛的?！蔽翌H對這臺小玩意感興趣，便忍不住多提了一句。

? ? ? ?“這個啊，這個消除器是截?cái)鄠鬏斢跋竦?，具體不能跟你多講。你和我交換個號碼，以后再聯(lián)系。”他說完便起了個身，從小胖子手中把消除器接過來，拿在自己手里。和我交換名字和電話號碼后，便走向剛剛抵達(dá)路邊的救護(hù)車，跟隨醫(yī)護(hù)人員把溺水者拉上了車。

? ? ? ?我很慶幸自己間接救了別人一命，便有了一絲精神，起身坐在地上，向剛剛跳水的地方望去。那一群男生還在岸上，痛哭著。

? ? ? ?我表示不解，只能強(qiáng)拖著身子走過去，問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情況。

? ? ? ?一位帶著哭腔，坐在地上抽著煙的男生對著地面訴說：“還有一個跳入水中的同學(xué)，溺死了……”

? ? ? ?聽到這句話，我不敢相信，大為震驚。腦袋嗡嗡的，拿著手機(jī)的手突然放開來，手機(jī)直接掉在地上。

? ? ? ?加上我，跳入水中的只有四人。現(xiàn)在只有三個活著。

? ? ? ?尸體已經(jīng)被打撈上來了。出于對死亡的恐懼，我是爬著過去看放在岸邊的尸體的。

? ? ? ?因?yàn)槿斯ず粑纫幌盗屑本却胧?，尸體不斷從口中吐出水，把尸體旁的地面都浸得濕濕的。死者臉色和嘴唇都已經(jīng)白得不能再白，我已經(jīng)沒有勇氣去翻開他的眼皮查看是否瞳孔放大。我也已經(jīng)默認(rèn)了他的死亡。

? ? ? ?白如白面的尸體，唯有小腿部有一道道淺紅色的抓痕。得知打撈方式是網(wǎng)撈，那么這種像人刻意弄上去的抓痕，又是從哪里來的呢？

? ? ? ?也許，我在水中看到的，不是魚群，也不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