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Z23盯著眼前的氣閘，深深呼出一口氣。

? ? ? ? 開還是不開，這暫時是個問題。

? ? ? ? “我得提醒你，”明塔不冷不熱地開口，“為了保證運算元穩(wěn)定，這間隔艙里灌滿了崄鐵溶膠——對你的交換機可沒啥好處?！?/p>

? ? ? ? Z23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高度酒對我的肝也沒什么好處?！?/p>

? ? ? ? “戚……”明塔的話頭翻身縮了回去，不過按她那性子，最后的尾巴尖也要看準了甩誰一巴掌，“等你變回人類身體，發(fā)現(xiàn)‘唉呀媽怎么沉積了一肺的氮化崄鐵？’然后趴地上照死里咳嗽的時候別怪我沒說。”

? ? ? ? “…………”

?

? ? ? ? 回想起不過幾小時前的那一幕，Z23仍然覺得驚心動魄。并不是說明塔腦袋一抽又把隊伍帶進了溝，恰恰相反，她的預測堪稱完美：在控制著平臺越過一段空無一物的空曠區(qū)域之后，仿佛時間倒流似的，未被完全般運或拆毀的巨型模塊建筑又逐漸多了起來。再之后，用墨菲丫頭當時的話來講：

? ? ? ? “給我降落傘啊啊啊啊啊啊！”

? ? ? ? 我們知道，由于塞壬基地內(nèi)部反電子環(huán)境的存在，無論是Z23還是明塔或者墨菲裝備的簡易雷達都是有一定探距上限的。這也就意味著，當她們身處于一片龐大而空曠的無參照空間時，三人的視界將會是一個完美的球形，內(nèi)壁上稍微浮動著一層曖昧的混沌，再往外，所有信息反饋將戛然而止。

? ? ? ? 最開始，是一塊小小的黑色圓形鉆破了視界泡前方的外壁，因為不起眼的顏色甚至沒能引起Z23和墨菲的注意。要不是明塔好心提醒Z23好心提醒墨菲，她們倆就要錯過這壯觀一幕了：忘了系繩的蹦極或許是最接近這次接近的景象——那圓形越擴越大，越擴越快，雖說稍遜于墨菲下巴下落的速度但也是令人恐慌的高速。厚重凝實的黑色鋼鐵大地排山倒海般撲面而來，飛速顯現(xiàn)出鋪設其上的復雜細節(jié)；三人直直掉進一個規(guī)?？胺Q大峽谷的裂縫中，這裂縫的形狀讓人忍不住聯(lián)想一把大小等同的斧頭，只不過斧刃上的缺口已經(jīng)多到了不容樂觀的程度。巨型超導線纜和四散紛飛的碎片斷茬無聲而迅速地劃過，像是一群正在趕厄拉博斯直通大巴的幽靈。

? ? ? ? 等Z23和墨菲從短暫的呆滯中回過神來，平臺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停在了一座棧橋似的懸空凸起處前。Z23事后才想起來，自己在深受沖擊時還能操控平臺左沖右躲實在是個說不過去的事，但所幸墨菲當時癡呆程度遠勝于她，故而未曾過問。

? ? ? ? 周圍一片黑咕隆咚，活像是進了史前巨鯨的肚子。不少近在眼前或是遠得讓人心悸的地方閃爍著焊花似的灼灼光點，不過誰都沒說過史前鯨魚不會在肚子里養(yǎng)熒光菌，所以這聊勝于無的光芒完全無法驅散四下里粘稠的壓抑氣息。

? ? ? ? 遠方瑩瑩星火對她們冷然而視，填充其內(nèi)的黑暗則步步緊逼。這座模塊組的龐大程度超乎感知，與它相比，墨菲之前仔細編號的那些“大家伙”們不過是些飄出海港的漁船。這里就是“天線”的膏肓之地，是驅動這座龐大復雜到難以想象的基地如活物一般運作的大腦和心臟。

? ? ? ? 原本它是什么樣子的？已經(jīng)根本想象不出了，這里有太多的殘破與缺損。

? ? ? ? 兩人一磚小心翼翼地走下那座帶著她們穿越了不知多少路程的鋼鐵平臺，現(xiàn)在無論它是什么或曾經(jīng)裝在什么地方，都無關緊要了。

? ? ? ? 明塔沒費多少勁就找到了一個可供深入的，正兒八經(jīng)的閘門。心智魔方在上，Z23從沒想過有天自己會因為能正大光明地跨過一個能夠正常開合，而不是莫名其妙把人當沙包亂扔的自動門而欣喜萬分。但照明塔所說，要不是她搞定了這一片的自動防御系統(tǒng)，現(xiàn)在Z23照樣要死狗一樣躺在地上，而且后背上插著不下六十公斤的各色金屬制品。

? ? ? ? 一行人根據(jù)明塔推算出的總控中心的方向謹慎推進，見門開門撞墻拆墻，偶爾撞見幾個不幸離網(wǎng)的癡呆機甲，還能砸兩罐鋁熱劑上去出口惡氣。眼見著計劃路徑點一個個被順利點亮劃去，一路上居然也沒碰見什么像樣的抵抗，即使是一直保持最高警惕的明塔都要納悶地重新評估這里的防御力量了。

? ? ? ? CNM，事出反常必有妖——而當Z23最后一次按下定向破門彈的起爆鈕，卻看到火光散去的滾滾煙霧中驟然亮起密密麻麻成排成列的赤紅光點，腦袋里卻是如此想到。

? ? ? ? 倆姑娘下意識轉身拔腿，但來時堅固的合金走廊一瞬間像是成了被大力握扁的紙卷筒。Z23反身丟出幾枚電子震撼彈，隨即端起艦裝的綜合武器平臺，150MM級雙聯(lián)裝炮塔轟然開火。

? ? ? ? 巨大力道彎折金屬的聲音不斷從身后傳來，Z23心知被困，但這等變故實在出乎預料?；葹乃频膹椨旰蜕渚€眨眼間在艦裝上乒乒乓乓響成一片，至少一打的黑色鋼鐵巨人踏著整齊的步子壓了上來，她只能一邊撐盾一邊還擊一邊護著墨菲一邊后退一邊在精神鏈接里嚷嚷明塔趕緊他娘的干點正事。

? ? ? ? 再之后，就是經(jīng)典的天無絕人之路環(huán)節(jié)了。眼見著護盾發(fā)生器吱吱冒煙要罷工，從遭到伏擊開始就一言不發(fā)的明塔突然在精神鏈接里出了聲。

? ? ? ? “搞毛……23你把墨菲拉上來，我知道長官什么意思了！”

? ? ? ? 其實一開始Z23聽說要往墨菲腦子里塞點東西的時候是拒絕的，但第一那些殺戮機器已經(jīng)開始點亮手臂上的熔切劍，而她卻沒什么好辦法不讓劍刃砍到自己和墨菲的頭上；第二明塔再三保證不會以墨菲的身體損害為代價，甚至那傻丫頭都不會有所察覺……

? ? ? ? 最后Z23還是照做了。

? ? ? ? 她把經(jīng)過潦草改編的突破方案說給墨菲，不出所料的是那丫頭馬上同意了，因為她不瞎，而且也沒什么好辦法不讓劍刃砍到自己和Z23的頭上。

? ? ? ? 幾分鐘后，兩個小個子姑娘家模模糊糊的身影浮現(xiàn)在惠靈頓“星期四”號幽能廣播塔的兵站中，具體來說是一隊正準備分頭巡邏的大兵旁邊。白日高掛天東，西風甚烈吹得人睜不開眼，幾個沒做好固定處理的垃圾桶磕磕絆絆地隨風路過，救了兩人一命。

?

? ? ? ? 誰能保證外面沒有半個團的重火力架起來正等她露頭呢？但Z23還是一腳踹開了那扇門。長長的氣閘艙空寂無一物，另一頭就是透明的能量屏障。

? ? ? ? 解除那層屏障沒費明塔多大力氣，Z23小心扒著門框探頭向外望去，恍惚間感覺像是站在了巴別塔的半中腰。

? ? ? ? 她縮回腦袋，退了兩步。

? ? ? ? “好高。”

? ? ? ? 明塔還邊往前飄邊跟Z23說之后的行動流程呢：“看見下面那個發(fā)光的大球了沒？那就是計算力統(tǒng)合中樞，只要咱在上面動點手腳……媽耶我恐高犯了。”

? ? ? ? 塞壬留在綜控模塊中最大的計算力提供組，從單純的視覺上像是口深度與寬度一并冠絕古今的大井；井底光球滲出些微光彩，將堪稱廣闊的黑暗染上了霧靄般的柔和質感；而那些密密麻麻又整齊分明，將所見“井壁”全部占滿的白色光點，則代表著一個個最底層的計算力輸出單元——顯然，Z23她們所在的正是其中之一。

? ? ? ? 不幸的是，和“井底”之間的不是跳下去不會摔斷腿的那種距離。

? ? ? ? 墨菲深吸一口氣，老老實實坐下了。

? ? ? ? “呃，怎么下去的事一會我來想轍。”明塔好像也要緩一緩似的停頓了片刻，這會又繼續(xù)說道，“我是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這種概念啊，反正在我老家希靈那里，這種大型功能性基地都會上崗一個管家AI，掌握一定軍權的也不稀奇。之前那次伏擊真是一氣呵成，沒的說，可惜那沙雕不光沒把你干掉還把自己暴露出來了。想解除塞壬的主場優(yōu)勢，那沙雕絕對是個麻煩?！?/p>

? ? ? ? “我明白的?！盳23踱著步子回答，“ICN總部也有一個叫Azure的人工智能，職位……大概算是參謀。我們有很多大型行動的計劃也會讓它參與制訂。還有你能不能給‘可惜沒把你干掉’換個說法？”

? ? ? ? “能理解就沒問題。”明塔不耐煩地接了下去，“直說了，老娘要去總控室干票大的，雖然跟那個便宜貨掰腕子也不是不行，但架不住費事啊?，F(xiàn)在咱姐仨下去給丫來套釜底抽薪，沒了海量計算力支撐，到時候什么塑性加密協(xié)議什么安保權交接守則全不是事兒啊，碾壓過去?！?/p>

? ? ? ? 說完，明塔在Z23的可視頻道內(nèi)十分驕傲地亮起了軍徽，好像在隨從Z23與龍?zhí)啄频拇負碇?，一切困難都已拜倒在明塔大人的炫彩視效限量加強版六邊殼下，即將成為希靈意志下的又一灘殘渣碎末。

? ? ? ? Z23直勾勾地盯著明塔，看得那板磚直發(fā)毛。

? ? ? ? “你會飛，”Z23指指明塔，又指指自己的鼻子，“那我呢？”

? ? ? ? “咳！”明塔猛咳嗽一聲“這呃……”

? ? ? ? “別告訴我你準備了繩子和掛鉤！”

? ? ? ? “辦法總是有……”

? ? ? ? 一聲輕喊打斷了明塔慌里慌張的胡扯，Z23回頭一看，墨菲好像有點難堪似的，十根手指頭在胸前絞來絞去。是墨菲在叫她。

? ? ? ? “長官，”墨菲一下立定站好，“我們現(xiàn)在是要下到底下去吧。”

? ? ? ? Z23表示肯定。

? ? ? ? 得到Z23的確認之后，墨菲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長官，我請求，呃……申請……再用一次那個跳躍能力，經(jīng)過表世界繞路下去。我狀態(tài)很好，也沒有頭暈！這樣總比僵持著要好。”

? ? ? ? “不行！”“讓她打??！”

? ? ? ? Z23和明塔對視一眼，感覺默契得犯別扭。

? ? ? ? “不確定性太大了，很危險?！薄斑@倒霉地方往外傳等死吧?！?/p>

? ? ? ? 墨菲垂頭喪氣地坐下，沒能給自己加戲好像給了這丫頭相當大的打擊，為此Z23不得不軟下態(tài)度來好好安慰她，表示是金子總會發(fā)光的。

? ? ? ? “下面估計沒有人員通道，一會出去還得指望她呢。”明塔插進一句。

? ? ? ? Z23微微點了點頭，繼續(xù)表示在這片艱難困苦的陰霾之中，是金子馬上會發(fā)光的。

? ? ? ? “問題解決啦！”等Z23最后拍怕墨菲肩膀站起來，明塔突然超神經(jīng)地來了這么一句，“我們走樓梯下去！”

? ? ? ? Z23伸腦袋往外一看，馬上頭暈眼花地縮了回來：“扯淡。”

? ? ? ? “我破解了這里的檢修通道，現(xiàn)在有樓梯啦！”明塔信誓旦旦。

? ? ? ? Z23將信將疑，又如履薄冰地來到門邊。

? ? ? ? 不出意外的話，門口前面的是一蹬真正的樓梯。

? ? ? ? 那是一塊長條形的立方體，灰撲撲的，像是沒拋光過的人造大理石。尺寸絕不是能在這種高度帶給人足夠安全感的大小，但也足夠她們穩(wěn)穩(wěn)當當站在上面了。如果往旁邊看，更多的臺階則從一個個白色能量屏障間伸出，呈左螺旋往下一路延伸，一直走進最深沉的黑暗里。

? ? ? ? Z23&墨菲：“？？？”

? ? ? ? “看吧！”明塔邀功似地在精神鏈接里呵呵傻笑，“現(xiàn)在，齊步，走！”

?

? ? ? ? 根據(jù)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的理論，如果說之前坐在一塊鐵板上飛速沖進巨型模塊的經(jīng)歷會讓Z23終身放棄千米級以下蹦極，那么這通旋梯走下來，Z23可能連云霄飛車都不會再有心光顧了。一想起哈迪斯還在外面和塞壬的人海戰(zhàn)術死磕而且生死不明，感到責任重大的Z23最后直接撩起長腿跑了起來，墨菲在后面氣喘吁吁地大呼小叫都沒管——沖丫的，不能光讓一介外人玩命！

? ? ? ? 兩人牟足了勁足足狂奔半個多點，最后一個臺階才終于被拋在了身后。Z23的鐵靴子踩在久違而寬闊的合金地板上，哐哐作響。墨菲的外骨骼到是沒弄出啥大動靜，因為那丫頭正攤地上喘呢，別說云霄飛車，天外飛車都弱爆了好么！

? ? ? ? “這就是統(tǒng)合中樞？”Z23毫不停頓地走上前去，腎上腺素飆升似的感覺讓她有些發(fā)抖。她仰面看向那個已經(jīng)在視覺中十分龐大的光球……不，正二十面體，問道。

? ? ? ? “是的。”明塔的回答有點發(fā)干，沒了之前的那種莫名其妙的精神勁。

? ? ? ? “我可能得向你道個歉”明塔干巴巴地說。

? ? ? ? “怎么？”

? ? ? ? “臺階……是存在的，”明塔的話又開始讓人聽不懂了，但隱隱約約傳來的不妙感還是讓Z23心生警惕，“但是吧，嘿嘿，樓梯是不存在的……我可以調用一點點工程力場塑造出幾個空氣臺階，安全是絕對安全哦，但就是怕你們不敢用……啊哈，啊哈?！?/p>

? ? ? ? Z23聽完就感覺兩腿一軟：“可我們真的能看到……”

? ? ? ? “一點點視覺上的小把戲啦。”

? ? ? ? “所以……”Z23感覺脖頸上直躥冷汗，她咬牙切齒的瞪著板磚明塔，“只有腳底下的兩塊臺階是真的？”

? ? ? ? “四塊——你兩塊，墨菲兩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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