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杭州有位吾子行，這人好古博學(xué)，尤其精通音樂，在那當(dāng)時后人如趙子昂、宋景濂這些人，沒有不景仰吾子行的，可惜吾子行死于意外。他的著作也很多，沒聽說過他有寫詩。 我在舊本杭州志中看到他寫的二首詩，現(xiàn)將詩記錄下來，以便他人也可以見到。 《柳枝詞》說“一逕梨花過雨霑，日華浮動碧絲簾；軒前插遍垂陽柳，看舞春風(fēng)入畫簷?！? 又有《答沈堯道贈梨花》說“山中折花搖白云，一枝贈我寒食春；薄簾隔晴不須捲，恐隨蝴蝶飛成塵?！? 2 以前聽人講過召箕仙來寫詩，他們將一芭蕉葉藏在袖子里，箕仙來后，寫詩說“袖里深藏一葉青，知君有意侮神靈；今宵試聽西窗雨，欠滴瀟瀟一二聲。” 真太奇妙了。這仙生前肯定是寫詩名家，這詩和八殺之詞相似。 3 梁簡文帝被侯景囚禁在永福省，臨死時寫了一詩，詩說“寶劍藏龍匣，神龍逐陸居；有意聊思句，無情堪著書?！? 湘東王被害時寫詩說“南風(fēng)且絕唱，西陵最可悲；今日還蒿里，終非封禪時?！? 北齊高歡后主被周滅國時，寫詩說“龍樓絕形跡，鳳闕求無因；獨知明月夜，遙想鄴城人?！? 李后主投歸宋朝后，感念與嬪妃四處分散，寫長短句說“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奈五更寒；夢里不知身是客，一餉貪歡。獨自莫憑闌，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睂懞螅瑳]幾天就死了。 楊溥被徐知誥逼遷到江南時，寫詩說“煙凝楚岫愁千點，雨灑吳江淚萬行；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獨坐細(xì)思量?！? 宋徽宗被囚居北方時，寫詩說“國破山河在，人非殿宇空；中原何日事。搔首賦《車攻》，投老汗城北，西江又是秋；中原心耿耿，南北淚悠悠。嘗膽思賢佐，颙情憶舊游；故宮禾黍遍，行役閔宗周。” 又說“杳杳神京路八千，宗祧隔越已經(jīng)年；衰殘病渴那能久，辛苦窮荒敢怨天?！? 以上是六位皇帝的詩，雖然詩有高下，但他們都不是那些在政治上注重細(xì)節(jié)的皇帝，也是哪位大臣被罷免了，他都不知曉的皇帝。 4 敖方伯英在《綠雪亭雜》中，有很多是高論，但在論富字時說“古時候的人，最高貴的是務(wù)農(nóng)，所以富從田，田從一口，有田來保證收入。而且，貴是講吃飯的人多寡?！边@樣子論理雖然沒錯，但用在字義上就不行了。因為《說文》說“富，是備的意思?！薄稄V韻》則說“財產(chǎn)豐盈，積聚雄厚?！薄抖Y記》祭義中注解說“大臣能世代有?就是富?！睕]有是以田字來解釋字義的。 特別是貴字，講吃飯人多寡，更是可笑。貧字，要是按敖伯英的方式來解釋的話，那不就成了分貝是貧了呢。貧在《說文》中是“財分少”，為什么敖伯英不引證《說文》呢？ 5 宋太祖命盧多遜賦新月詩，而且詩中必須用到子兒，盧多遜說“太液池邊玩月時，好風(fēng)吹動萬年枝；誰家玉匣開新鏡，露出清光些子兒?！边@是我在《后山詩話》見到的故事。 在《錦繡萬花谷》中只記載這詩的后二句，但不一樣“誰家鏡匣參差蓋，露出楞邊些子兒?！眰€人覺得這二句更好。 王禹偁也曾經(jīng)賦過這樣的詩，限制用韻為敲、梢、交，詩說“禁鼓樓頭第一敲，乍看新月出林梢；誰家寶鏡初磨出，玉匣參差蓋不交?！币郧暗娜苏J(rèn)為王禹偁是摸仿盧多遜的句子，其實他們都不了解這二首詩皆是沿襲老杜的“塵匣元開鏡”這個句子。 在《桐江詩話》，將王禹偁寫成曹希蘊。 我有個忘年朋友，處州的王義中，他年少時有次和我在夜里聊天，當(dāng)時天空有新月，我就和他聊了這二詩。第二天，王義中拿來了一首詩，詩說“風(fēng)外空傳藥杵敲，云邊微見桂枝梢；定疑今夜蟾蜍小，含出明珠口未交。”我非常驚訝，當(dāng)時我就認(rèn)這小子日后必定成大名，可惜此后不久就他就去世了，當(dāng)時還只是弟子員。到如今，我還經(jīng)常想起他來。 6 吳友參將萬民望，是寧波衛(wèi)指揮。在弘治年間，聽線報說有倭寇登岸，便乘舟去巡海。到了半夜，看見遠(yuǎn)遠(yuǎn)有二個紅燈在空中飄漾而來，他以為是倭寇的船，連忙彎弓射中其中的一個紅燈。其實那不是倭船的燈籠，而是龍的眼睛，頓時波濤翻湧，出海的軍舟都翻沒于海中消失?，F(xiàn)在每逢到這一天，海中就會起大風(fēng)，在陰雨之夜，還能見到一個紅燈在搖晃。當(dāng)?shù)厝诉@才明白每年這個時候，是龍記仇所倒致的。 我也在《行都紀(jì)事》中看到“武康鴉髻山有龍洞塢，每到陰雨時，就能見到紅燈?！碑?dāng)?shù)叵鄠魇菍氈椋遣皇蔷褪怯涊d這條龍呢？ 7 我看見漁民在捉螢火蟲，然后貯在豬胞中，將口扎緊然后掛在捕魚的網(wǎng)上，或者是掛個小燈籠在網(wǎng)上，而后夜里出海捕魚，這樣子的方法，能多捕些魚，因為魚兒會朝亮光地方游的緣故。 我記憶起之前看過的一本書說“將猢猻的毛放在魚網(wǎng)四角，每次下網(wǎng)肯定有魚。這是因為魚見到猢猻毛，就如人見到錦繡一樣?！? 又有說“燕肉，水族非常喜歡吃，釣魚的人，多用此肉?！爆F(xiàn)在看掛火的作法，似乎有些道理。 我又在《墨客揮犀》中看到說“如果在漁網(wǎng)念《心經(jīng)》的揭諦咒七遍，那么用此網(wǎng)捕漁將終日無獲?！卑?，這二種生殺方法不同，惟人自處吧。 8 閣老李西涯、學(xué)士程篁墩二人，在成化年間都是因為神童而聞名于京城。他們當(dāng)時初見皇帝時，剛好有地方進貢的螃蟹到了。英宗便出一對來試試他們，說“螃蟹渾身甲胄”，程篁墩對說“鳳凰遍體文章”，李西涯對說“蜘蛛滿腹經(jīng)綸”。后來李西涯入相而管理天下，程篁墩止于學(xué)士，以寫文章而聞名于世。偶然的一個對子，能見他們終身的成就。 9 直隸實應(yīng)縣成化丁酉貢士陶懋學(xué)善于寫詩作畫，但他不輕易畫。那時奸人當(dāng)?shù)?，他這人又不注意言行，后來竟因為替他人說話被連坐罷退。 我見過他的畫，都是神品，世人都非常敬重他。他有一幅水墨水仙花畫，自題一絕句在上面說“此心不愛牡丹花，托跡梅花樹滾東；大袖郎當(dāng)霜雪冷，也應(yīng)回首借天風(fēng)?！蔽艺J(rèn)為這詩是陶懋學(xué)終身座右銘。 現(xiàn)在寶應(yīng)縣志貢士題名中沒有他的名字，怕世人不知，我因此記下讓大家認(rèn)識。 10 世人皆認(rèn)為月亮中的桂樹是娑羅樹，在歐陽修的詩中也說“伊洛多奇木，娑羅舊得名；常于佛家見，宜在月宮生。” 《容齋隨筆》也說“雖然有很多引證，但是由于沒有親眼見到，人家再怎么說也是存有疑惑，我個人認(rèn)為是七葉木，但也不敢肯定?！笨善呷~木就是娑羅樹，歐陽修的《定力院七葉木》詩與梅圣俞的《送韓文饒宰河南》的詩說“主簿堂前七葉樹?！倍际侵告读_樹。因為這樹的樹木每枝都生葉子七片，花如栗花。《酉陽雜俎》描述說“花開起來如蓮花?！逼鋵嵅粚?。 現(xiàn)在南都弘濟寺前就有二株，最大的有二圍。這是三保太監(jiān)在永樂年間，從西洋帶回來的種子種下的。我的朋友王水部也曾經(jīng)帶回一樹枝栽種，現(xiàn)在已長成了。 唐朝李邕所作的《娑羅樹碑記》說“這種樹不會有惡禽聚集，樹底不生雜草，靠東栽種樹桿青長得不好每年不結(jié)籽，靠西栽種剛樹桿白長勢茂盛到秋天會結(jié)籽。”以我現(xiàn)在的觀察，的確婆娑樹底下不長草，惡鳥聚不聚集和靠東靠西長得好或不好這就不清楚了，我認(rèn)為李邕的說法也是有根據(jù)才說的。 又，有種琪樹，道經(jīng)稱為仙境樹，詩人稱為仙樹。所以孫綽在《天臺賦》中有說“琪樹璀璨而垂珠。”蔡隱邱的詩“山上天將近，人間路漸遙；誰當(dāng)云裏見，知欲度仙橋?！闭f這樹不存在人間。 我看《山海經(jīng)》中有說“昆侖之墟，北有珠樹、琪樹?！倍读论E》中記載“寶林寺法堂前，有一顆琪樹?！泵窊从惺自娨舱f“影借金田潤，香隨璧月流；遠(yuǎn)疑元帝植，近想志公游?！辈帕私馊碎g的確有這種樹，只是近代有人為稱奇頌異，說人間沒有，也有可能這類的樹多栽在仙佛之地，才引來好事者稱為神木。 11 元朝末年，嘉興桐鄉(xiāng)縣后朱村徐通判，向來信奉呂洞賓，早晚禮拜。他背上不幸生疽，眼看要死了，依然對呂洞賓早晚禮拜不斷。 一天，他偶然看到凈水盂下壓著一張白紙，里寫一詩說“紛紛墓土黃金屑，片片花飛白玉芝；君主一斤臣四兩，調(diào)和服下即平夷?！? 徐通判認(rèn)為這是呂洞賓給他開的仙方，只是不知道什么東西是方子說的“黃金 白玉”，于是去召仙請教，他問仙說“是不是大黃、白芷？”仙說“是”。依方服用，果然病愈，后來徐通判依此方子依治他人，沒有不見效的。 徐通判沒有兒子，將此方子傳給女婿沈氏，到現(xiàn)在沈氏依方子給人治病為生，數(shù)百里外的人都慕名來抓藥，每天都有人來找沈氏醫(yī)治。后來沈氏將藥方傳給家族，共分了十家，但是只有他嫡枝所傳并在家中大椿樹下所開的藥才有效。 沈氏傳人是我朋友俞院判的學(xué)生，他知道這藥方，說現(xiàn)在的方子加了當(dāng)歸須、川山甲、金銀花，但大黃還是占大多數(shù)。大黃以下為主，他們這樣不問陰陽病癥而讓人服藥，按理應(yīng)該是有害身體的，可是也為那么多人治了病，更奇的是必須在椿樹下開的藥才靈驗，難道是仙人特意給這一家的？ 12 元末倪瓚，字元鎮(zhèn)，無錫人。這人是個潔癖，有才華，而且所寫的詩所畫的畫如他的個性，他所居住的地方有清閟閣、云林堂，里面收藏了很多書畫奇玩，是個富翁，可惜人太傲，屬于那種不懂時宜的傲。 當(dāng)時張士城的弟弟士信聽說元鎮(zhèn)的大名，讓人拿錢來求畫，元鎮(zhèn)將士信所送的絹素扯裂，大罵士信為人。這事過后，一日士信與一些讀書人游太湖，聞到有漁舟飄來安息香，心想這舟中必有異人，急忙叫人將船靠過去，一看原來是元鎮(zhèn)。士信一見立馬拔刀要殺了他，被諸多讀書人勸住，但還是抽了元鎮(zhèn)數(shù)十鞭。 到了本朝，他的財產(chǎn)被充公，也無法補他該繳的稅，官兵到家抓人，他急忙逃到蘆洲，每天焚龍涎香過日，也就是因為香氣暴露行藏被抓。在牢中，每當(dāng)吃飯時間，他必定要獄卒將飯盤托過眉毛送來，獄卒問“為什么？”元鎮(zhèn)不回答。旁邊有人說“怕你的唾沫污了飯啦?！豹z卒一聽大怒，拿了一個小便壺鎖在他身邊，眾人雖然為元鎮(zhèn)求情而得以幸免，但元鎮(zhèn)也因此事憤恨成疾。 如今人們傳漁舟之香是發(fā)生在祥止庵，太祖皇帝因此而殺了元鎮(zhèn)，又傳太祖將元鎮(zhèn)投入茅廁中，這些說法都不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