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埃緊緊摟著維敏的遺體，跟著楊茹回到了陣地里，普羅霍夫卡的秋天，已經(jīng)降了霜。維埃的馬靴上也沾滿了霜花。四只腳踏在地上，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除了呼吸聲和腳步聲，似乎一片寂靜。維埃的淚，在眼角被凍成了冰塊。一路上，兩人沒有像以前一樣聊天，只是手牽手，互相體會著彼此的體溫。

她們回到了陣地，楊蘭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了：“你倆跑哪里去了？都這么晚了，還沒回來，不知道這里是戰(zhàn)場??？”楊蘭迎了過去，把兩個姑娘引到床上：“你倆負(fù)傷了，不知道嗎？”維埃沒說什么，只是摟著維瑛輕柔地說著：“好妹妹，睡吧，晚安?！睏钐m愣了一下：“茹兒，維敏她咋啦？”楊茹試著擦干眼淚，卻又不爭氣的流了下來：“維敏她……犧牲了……蘇娜她都哭了一個小時了。”維埃：“茹兒姐，閉嘴！你說過，戰(zhàn)場就是戰(zhàn)場，炮火不會因為是你的親人而留情！”楊蘭：“好啦蘇娜，別難過了。好嗎？”維埃：“難過，我難過個屁！我有一個這樣優(yōu)秀的妹妹，我很自豪。不過我更希望她能活著?！睏钐m：“知道了，我都知道了。蘇娜，我希望你能振作起來，為了維敏而復(fù)仇。”維埃：“嗯。”

楊蘭把飯放到她倆面前：“好好養(yǎng)傷，你倆傷成這樣能打仗嗎？”楊茹接過盤里的白米飯，吃了一口，又看了下維埃：“蘇娜，你不吃嗎？”維埃吃了一口，又在維敏嘴里放了一塊：“你要吃啊，楊蘭姐做的可好吃了。不吃姐姐會傷心的。姐姐知道你犧牲了，就喂你最后一次，有空的時候姐姐送你一下?！本S埃又夾了一筷子，放進(jìn)自己嘴里。本來是微甜的米飯在她嘴里卻是苦的。她吃了幾口就摟著維敏進(jìn)了臥室。楊蘭看了看維埃還剩下一半米的碗，對楊茹說：“女兒，你吃好以后，陪陪蘇娜啊，她現(xiàn)在這樣的身體狀況，不適合一個人，并且維敏還犧牲了，這對于一個娃娃來說，是絕對無法接受的，更何況是自己的妹妹呢？”楊茹：“媽媽，我不吃了，我難受，想到蘇娜那里陪陪她?！睏钐m：“去吧，你倆就在一塊睡吧?！睏钊悖骸拔冶緛砭秃退粔K。”說完走到臥室，合上了門。楊蘭：“哎～苦命的孩子～”

維埃躺在床上，摟著維敏準(zhǔn)備睡覺。楊茹推門進(jìn)來了，兩人馬上摟在一起。維埃：“茹兒姐……你把我殺了吧?！睏钊悖骸疤K娜妹妹，怎么了？”維埃：“作為一個護(hù)士，我沒有及時救治，作為一個戰(zhàn)士，我沒有保護(hù)好戰(zhàn)友，作為維敏的姐姐，我沒有保護(hù)好她，我一點(diǎn)也不稱職，也不是一個好姐姐。我不配活著……”楊茹愣住了，她輕輕撫摸著姑娘：“蘇娜妹妹，別這樣，我會心疼的。”她忘了說別的，只是想著安慰維埃稚嫩的心靈，卻又說不出別的。維埃：“茹兒姐，維敏能回去嗎？”楊茹：“當(dāng)然啦，咱們一塊兒回去，把她葬在墓地里。”維埃：“嗯，謝謝茹兒姐?！闭f完走出臥室，把維敏交給醫(yī)療隊隊長嬌嬌：“嬌嬌，勝利的時候，把她葬在公墓里面。”嬌嬌：“收到！維埃姐?！本S?；厝チ?。楊茹：“好啦蘇娜妹妹，天黑了，該睡覺啦?！本S埃：“嗯，還是像以前一樣，躺你懷里，好嗎？”楊茹：“嗯，你躺好吧，咱倆好好養(yǎng)傷，為維敏和犧牲的戰(zhàn)友們復(fù)仇?！?/p>

維埃蜷縮在楊茹懷里，像是個洋娃娃一樣。修長的睫毛蓋在眼睛上，一條軍毯蓋在她倆身上，綻出一層層褶皺。維埃把手緊緊抱住楊茹的腰，發(fā)出稚嫩的聲音：“茹兒姐，如果我犧牲了，別忘了每年給我掃掃墓，在我墓碑前面跟我聊聊天哦～”楊茹：“好，但你一定要活下去，起碼勝利之前。”維埃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蹭了蹭楊茹的衣服，合上了雙眼。楊茹：“這丫頭，把我當(dāng)你媽媽啦～”說完，她把軍毯蓋在維埃嬌小的身軀上，像哄孩子一樣哄著她，過了不久，她們都沉入了夢中。

遠(yuǎn)方傳來一聲雞啼，一輪紫日從東方升起。維埃試著爬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動不了了。手和腳像是別人家的，完全不聽使喚。她試著活動一下：“呵，被壓麻了?！彼p輕把楊茹的手從自己背上放下來，小心翼翼的下了床：“茹兒姐睡得真死，噗呲?！彼驯蛔由w回去，披上一件大衣出了門。

維埃去找她的車組去了，704號就在戰(zhàn)壕里，側(cè)著車體，炮管指向前方。維埃把頂蓋打開進(jìn)了炮塔。她的車組成員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睡著了，她晃了晃枕著醫(yī)療包睡著的維世：“維世，醒一醒?！本S世揉了揉眼睛，對維埃說：“姐姐，什么事？”維埃：“妹妹，你幫我檢查一下傷口，順便包扎一下?！本S世：“好的?！本S世把維埃身上的繃帶解開，嚇了一跳：“姐姐，你咋傷成這樣了？”維埃：“沒啥，被敵人的子彈咬了幾口?！本S世擦了擦傷口上的鮮血，把止疼片敷在傷口上：“姐姐，一定很疼吧！妹妹先幫你緩一緩?！本S埃：“姐姐不疼，姐姐都在戰(zhàn)場上打了幾年了，怕個錘子嘛?！本S世心疼地笑了笑，把繃帶纏在維埃滿是鮮血的腰上，把藥敷在上面：“舒服嗎？姐姐？看你還往前沖！”維埃笑了：“嗯，特別舒服，有你這樣照顧我，我很幸福。不過昨天，維敏她……犧牲了。你說，我能贖回嗎？維世？”維世呆呆地坐著，搖了搖頭：“不能，但可以復(fù)仇，不光是維敏，還有那些犧牲的戰(zhàn)友們。霏霏也負(fù)傷了，今天早上敵人的偵察機(jī)扔了幾發(fā)手榴彈，楊蘭姐受了重傷?！本S埃愣了一下，問：“妹妹，包扎好了嗎？”維世：“好啦，有什么事情嗎？”維埃：“去看傷員！”說完跑到臥室。

維埃猛的推開臥室門，把楊茹叫醒：“茹兒姐，醒醒！”楊茹：“蘇娜，什么事？”維埃：“聽維世說，醫(yī)院里有兩個重傷員，現(xiàn)在很危險?！睏钊悖骸澳敲茨闳ゲ痪托辛藛?？為啥叫我？”維埃：“用不著管這些！趕緊跟著我！”說完把楊茹拽起來，跑向醫(yī)院去了。

楊茹：“蘇娜，到底怎么回事？”維埃：“茹兒姐，聽維世說，楊蘭姐負(fù)傷了。”楊茹：“啥？”維埃：“你愣著干嘛？趕緊去看看啊！”

楊蘭躺在病床上，頭上包扎著繃帶。楊茹走到楊蘭身邊：“媽媽，咋回事??？怎么傷成這樣了？”軍醫(yī)：“同志，她說她昨天被一發(fā)手榴彈炸到了?！睏钐m看了看楊茹：“好啦好啦，媽媽沒事?！睏钊愎蛟谒?，哭了：“媽，你還說沒事，負(fù)傷了咋不跟你女兒說一下??？”楊蘭：“還不是怕你擔(dān)心嘛，不過還是被你找到了?！睏钊闩懒似饋恚骸敖裉煳液吞K娜就陪著你了。眼睛給我睜開。別閉上?！本S埃：“茹兒姐，我去做飯啦?！睏钐m：“去吧，小蘇娜?！本S埃跑到外面去做飯去了。楊茹：“媽媽，你好好休息?！睏钐m：“媽媽沒事，你別難過啊。”楊茹：“嗯。”說著躺進(jìn)楊蘭懷里吻了一下她的臉。楊蘭：“你多大了？還跟個小孩似的?！睏钊悖骸澳敲刺K娜妹妹都把我當(dāng)成她的媽媽啦。就差她喊個媽了。不過她在戰(zhàn)場上，倒是挺可靠的。”楊蘭：“是嘛，怎么說？”楊茹：“咱們排每一次沖鋒的時候她都在最前面。還有一次她去偵查，結(jié)果把敵人全干掉以后對我說：敵情解除?！睏钐m：“噗呲，她還挺猛的?！睏钊悖骸皩Π。贿^別的時候她就特別黏人，還挺害羞的，有一次蘇聯(lián)的同志來看我們，她直接把頭蒙住，鉆被窩里去了?！?/p>

維埃端著菜出來了：“茹兒姐，你聊啥呢？我都聽見了。不就說我黏人嗎？那么我就黏給你看看哦。”楊茹：“小心一點(diǎn)，要撒了。”維埃把盤子放在床頭柜上，輕柔地坐在床邊，頭枕著楊茹的肩膀。楊茹：“我說你黏人你就真黏??？”維埃把碗遞給楊茹：“茹兒姐，吃吧?！闭f完把另一碗給楊蘭：“楊蘭姐，我喂你?！睏钐m：“哪有大人讓孩子喂的？我自己會吃。”維埃把護(hù)士資格證拿出來：“楊蘭姐，我自己也是個護(hù)士，照顧傷員是我的職責(zé)。我之前沒有把維敏救治，她犧牲了，現(xiàn)在您又要這樣……”楊蘭：“行行行，我張嘴不就行了嗎？”維埃一口一口地喂著：“好好吃，哦?！睏钐m笑了一下：“這丫頭……”維埃把自己的一份吃了下去：“我去帶個東西。”說完跑了出去。

過了一段時間，維埃回來了，后面跟著她的坦克。維埃把坦克里的睡袋拿出來，鋪在地上。楊蘭：“蘇娜，你干什么？”維埃：“我今天就睡你邊上啦。我妹妹會看好你的?！本S世：“楊蘭姐，今天晚上我來照顧你。”楊蘭：“那就謝謝你們啦?！睏钊悖骸皨寢專俏乙菜?？”楊蘭：“睡吧，今天真是辛苦你們倆啦?！睏钊悖骸班??！?/p>

楊茹躺在704號的散熱器上，維埃已經(jīng)把睡袋準(zhǔn)備好了：“茹兒姐，睡吧。”楊茹鉆進(jìn)睡袋里，側(cè)著身子：“蘇娜妹妹，躺我懷里睡吧。”維埃：“你早上不還說我黏人嗎？”楊茹：“習(xí)慣啦，現(xiàn)在是不摟著你就難受?！本S埃微笑著躺在楊茹懷里，赤紅色的眼睛望向楊茹的臉：“茹兒姐，我困了。”楊茹：“我也是，趕快睡會吧，睡得久一些，不然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本S埃把手放在肚子上，合上了眼睛。楊茹輕輕撫摸著維埃的臉，把她摟緊，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這小可愛。我也要睡啦，晚安?！痹鹿忪o靜撒在她身上，她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