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兮言曷】肆之四:其言姀也
“請?zhí)焓箒沓?,?dāng)我很不快樂——”
朦朧間,好像聽到手機響了。我習(xí)慣性地先朝著窗戶的方向瞥去,金色的圣芒透過了層層的遮光布淅淅瀝瀝地打在地板上——又是個大晴天嗎……實在打不起精神來啊。
“早上好煦月,你起來了嗎?”
“嗯算是吧……小白?喔對是小白來著!”
被她宛若冬日般和煦的輕語所照拂著,方才還對被窩殘存依戀的我瞬間清醒了不少——說不定此時她正在樓下等著呢!
今天是三月份中一個平凡的周六,也是小白的弟弟灰然出道一周年的派對日。據(jù)小白說,他邀請了同班的孩子們到一個轟趴別墅歡度一整天,同時也歡迎我們幾個和小白要好的朋友去。
我哪里有拒絕的理由呢?答應(yīng)了她邀請的同時,我還拜托她能在今天早上叫醒我——但凡看到這么大的太陽,我可是渾身都寫滿了懶散;若是再由于睡蒙了把轟趴忘到九霄云外,可就完蛋了。
無人及時地在旁邊提醒我——這也算是獨居的一個壞處吧。
在我五歲時,我被養(yǎng)父從孤兒院里接到了如今的家中。他是個十分忙碌的出差達人,至今單身卻充滿慈愛。盡管他總是以暖陽般的笑容面對我,每逢下雨天一起外出時,我還是能從水洼里倒映的他身上看到些許的藕斷絲連與繾綣纏綿。
當(dāng)我偶爾提起他為何不打算娶妻時,他也只是默然地笑笑。
嘛,那也是僅屬于大人的煩惱吧。就在我準(zhǔn)備妥當(dāng)俯身在玄關(guān)門口換鞋時,看到那一張我們父女倆的合影,又回想起從前我對他說過的“如果爸爸不娶老婆,我也不嫁人啦”之類的。
鼻子微酸的同時,也禁不住噗嗤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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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到了,可真夠遠的?!?/p>
大巴穩(wěn)穩(wěn)地駛?cè)虢K點的交通樞紐。我率先從空蕩蕩的車上走下打起了遮陽傘;小白則漫不經(jīng)心地打著哈欠,整理著耳機線。
“應(yīng)該是離這里很近的……啊,就是那邊了?!?/p>
隨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片別墅區(qū)。雖然比起市區(qū)里常見的連體別墅要寬闊得多,在灼灼家的闊綽面前還是遜色不少。況且還十分地缺少生活氣息,估計大都是被作為轟趴館對外出租了吧。
不久后,我們在一棟相當(dāng)熱鬧的房子前摁響了門鈴。
“喲,你們終于到啦。能把煦月喊起來,不愧是小艾?!?/p>
前來開門的灼灼戴著奇特的帽子,沖著我嘻嘻笑道。
“那可不嘛!”我趁勢將小白一把拉進懷里,“像這種光芒萬丈的壞天氣,我這個睡美人就指望她來充當(dāng)白馬王子了。”
“這兩者真的有關(guān)聯(lián)么……”可丞走了過來及時吐槽。在看到我們倆親昵的模樣后,他略是慌亂地干咳兩聲,“真……真是多虧了白靄同學(xué)呢,否則我們還在商量著要罰你去買吃喝的,煦月?!?/p>
“饒了我吧,班長大人。會被曬成灰燼的。”
就在我們享受著你來我往的樂趣時,屋里走來了一個打扮成小丑造型的孩子。那孩子先是對著我們嗶嗶地吹了幾下吹吹卷,而后優(yōu)雅地摘下帽子放在胸口,煞有介事地鞠了一躬。
“姊姊,煦月姊,雖遲然到矣。歡迎蒞臨小生之館?!?/p>
原來是灰然嗎……他打扮成這副模樣,說實話連男女我都分不清楚了,直到聽清了他獨有的這副口吻才能確定。
“真是驚艷到我了,灰然。謝謝你能邀請我來參加你的派對?!?/p>
待到走進玄關(guān)四處轉(zhuǎn)悠一圈、看到形形色色的大家后,我算是明白為什么灰然和灼灼會打扮得那么有既視感了——是撲克。
灰然班上大部分同學(xué)都來了,其中男生大都扮成了J或K的樣子,女生則是Q——好像下午還有什么和“身份與花色”有關(guān)的獎懲活動。四處打聽之下,我還發(fā)現(xiàn)這是灼灼替灰然出的主意。
至于灰然的專經(jīng)布蘭卡小姐,則是與灰然配對地裝扮成了一身灰蒙蒙的小王。在積極地參加各處娛樂設(shè)施的間隙,也少不了看到她臨時退出連連接打電話的身影。真是辛苦啊。
“……話說白忡呢?我怎么沒看到他?”
我也算是把每個房間都走過了一遍,不論是K歌房、棋牌室、游戲廳、劇本游戲間……總覺得沒看到這個肯定在場的人。
“他啊——”灼灼苦笑道,“小白他在上午第一次集體抽簽中抽到了特等獎,這會兒估計還跟幾個孩子在超市采購吃喝的吧。”
“吃喝?他們幾個人能拿得了這么多?”
“不是啦,是特定的幾樣食物?!笨韶┙忉尩?,“中午吃的和喝的灰然他們早就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讓白忡他們?nèi)ベI的是羅列出的幾樣比較難找的東西……換句話說,就是‘撲克的懲罰’啦?!?/p>
原來如此。我不安地捏了捏頭上戴著的、象征著Q的假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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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不算小,所有人也分得很散。然而在這套撲克獎懲的制度下,每過一段時間大家都能聚在一起進行些游戲和互動。得賞者自然能心滿意足地領(lǐng)到灰然的簽名專輯或照片,而得罰者頂多也就是去不遠的超市跑跑腿、暫時從漫天的喧囂中喘口氣罷了。
充實又飽滿的一晝很快過去。臨近傍晚時分,那些才剛剛進初中半年的小孩子們紛紛告辭,只留下了我們幾個說著要“撐夠一整天不浪費租金”的大孩子圍坐一處解決了晚飯。
“說起來,今天還沒有聽小灰灰唱過歌呢!”
還沒消食片刻呢,灼灼率先發(fā)起了節(jié)奏。
灰然之前錄制的節(jié)目我也有看過。暫時還沒有定制新曲的他,單靠著可愛帥氣的形象和對經(jīng)典曲目的獨特演繹已經(jīng)收獲了不少的女粉——其中還有相當(dāng)一部分是媽媽粉。
正值變聲期的灰然可謂是將這人生中的一現(xiàn)曇花壓榨得一干二凈。無論是故作深沉的苦情歌還是天低云走的高籟,甚至是情意綿綿的男女對唱,他都能“惟妙惟肖”地打動聽者的心。
“善。然恐小生……非也,恐孤獨木難支。若孤精疲力竭,盼諸位不吝相援,令此高山流水連綿不絕?!?/p>
似乎是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出,從更衣室出來的灰然已經(jīng)卸掉了小丑的裝飾,換著一身中規(guī)中矩亦風(fēng)度翩翩的衣服。
“那是自然??偛荒茱L(fēng)頭都讓你搶了去吧哈哈。”可丞笑答道。
然而可丞的這份滿滿自信很快地就被殘忍地粉碎了。不知是他們倆之前有打過什么賭還是恰好意氣相投,一進門灰然便連著點了數(shù)十個可丞熟稔的苦情歌——更重要的是,偏偏他那稚嫩的嗓音比可丞還要能唱出原曲中的種種感情。
待到灰然中場小憩時,他殷殷地將話筒遞給了早已是哭笑不得的可丞;而后者僅僅是無語地接了過來,以一曲石破天驚般的高音饒舌成功地糟蹋了自己的嗓子,早早地宣布退出了今天的舞臺。
“誒?居然連我也有份嗎?”接著是渾然不知自己被捧上臺的布蘭卡,她茫然地看著灰然,“不知道你會給我點什么歌呢?”
只不過,伴隨著第一句“我是個三十歲、至今還沒有結(jié)婚的女人”被她木訥地唱出后,很快地這份期冀便淪為了失望與嗔怒。在這布蘭卡罕見地追著灰然不依不饒的間隙,話筒流轉(zhuǎn)到了我這兒。
“嗯……那就這首吧?!?/p>
曾一度被作為電腦開機聲音的前奏傳來,而后便是我早已爛熟于心的曲調(diào)與歌詞。盡管如此說難免有自夸之嫌,方才還在貓鼠游戲的二人也慢慢地靜了下來,仿佛被這略帶悲傷的氛圍所俘獲般。
一曲終了,我成功地收獲了大家的喝彩與掌聲。
“未曾想煦月姊竟與孤所愛略同耶!”灰然更是驚嘆道。
“是……是嗎?原來你也喜歡這個樂團的歌啊哈哈……”本來還擔(dān)心他會不會像許多00后的孩子般嫌我“過氣”——盡管他剛剛唱的那些歌都比我年長10歲吧,能這樣說我還是挺開心的。
“……”隨后灰然似乎思忖了片刻,而后對著我們說句“失陪片刻”便拉著布蘭卡走出了房間。屋里的我們本不在意地繼續(xù)點著歌,偏偏輪到小白的《一念之間》時,從外面?zhèn)鱽砹溯^大的爭吵。
“不會出什么事了吧……”小白就著話筒,淺淺地嘆了句。
“說不定是灰然泄露了下次的特殊策劃呢,”白忡聳聳肩,“有時候他確實會不小心說漏嘴呢,現(xiàn)在是去跟布蘭卡道歉去了吧。”
大約又過了幾首歌,布蘭卡滿面憂愁地獨自走了進來。
“不是吧?真被小白說中了?”灼灼問道。
“誒?說中什么……啊抱歉抱歉?!币庾R到自己神色有變的布蘭卡迅速地切換出一副商業(yè)的笑臉,“他剛剛把我拉出去,是想和我商量接下來給大家的一個驚喜。由于我覺得不甚妥當(dāng),因此和他爭論了片刻??墒窃趺凑f呢……實在是拗不過他啊哈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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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足足等了十分鐘吧,我們終于領(lǐng)悟到了何謂“驚喜”。
門外姍姍走入一個留著長發(fā)、穿著裙子的女孩。還沒等我將她上下打量完畢,她先是趁著瞬間的沉默怯怯地開了口。
“怎……怎么樣?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嗎?”
這聲音,似曾相識……
“很……很漂亮呢!”布蘭卡率先打破了我們的沉寂,尷尬地鼓著掌,臉上的笑容在細微地抽搐著,“各位,接下來請允許我隆重地介紹一下我們公司的新晉藝人——灰然子!”
“灰然——子?!”
在場的五位無不瞪大了眼睛,而后便是爆炸式的反應(yīng)。
“嗯……很可愛呢,灰然?!毙“椎匦Φ馈?/p>
“OH MY GOD!你是不是哪里燒壞了小灰灰?平日里那么保守拘謹(jǐn)?shù)囊粋€孩子,居然還藏有這種癖好!”灼灼直接跳了起來。
“不愧是藝人呢,連這樣的苦也……”可丞依舊是哭笑不得。
“俗話說那什么嘛……‘女裝只有零次和無數(shù)次’。雖然不知道COS的是哪位,這水準(zhǔn)已經(jīng)很高了?!卑租缟踔吝€在仔細研究著。
一向喜歡可愛事物的我卻意外地愣住了。比起立刻沖過去抱抱摟摟,腦海里似乎有什么沉睡已久的東西蘇醒了。我究竟是覺得他身上的哪里不對勁呢,柔發(fā),纖腿,還是……
直到他偶爾地看向我這里、與我對視數(shù)秒而后感到害羞地別開后,我方才冒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我和灰然,大概很久之前就見過面了。
雖然這種感覺比起“在下雨天能依稀探聽到他人的記憶”之類的“超能力”更加沒有理論依據(jù),奇特的焦慮、不安與期待卻也催促著我自己去弄個明白。至于當(dāng)下嘛……
“嗚……你這么一弄,倒是令我們這些正牌的相形見絀了啊?!蔽覐娖戎约簩⒎N種思緒咽回肚子中,淺笑著伸開雙臂慢慢向他靠近,“能和姐姐我抱抱么?實在是太可愛了?!?/p>
“哎?呃……”他好似有些驚愕,不由地后退著拒絕了我。
“啊啦啦,瞧瞧你這副見異思遷的樣子啊煦月,”灼灼咯咯笑道,“你分明還有小艾呢,居然當(dāng)著她的面另立新歡了?”
“對手是灰然的話,我自然是甘拜下風(fēng)了呢。”小白則是相當(dāng)罕見地回敬了灼灼一句。從那持續(xù)甚久的莞爾來看,她大概是真的打心底里贊賞灰然如此大膽的行為吧。
“那個大家靜一靜,我來說明吧?!辈继m卡好似刻意地上前一步攔在了我和灰然中間,“這個其實是我們公司的最新秘密策劃啦,也是經(jīng)過了灰然他本人同意的,旨在……嗯……旨在開拓新的市場?!?/p>
“話說你們公司是太缺女藝人了還是準(zhǔn)備改行進軍二次元了……”白忡首先舉起了手,慢條斯理地說道,“呃,雖然只要他本人同意就好,怎么說呢……感覺還是怪怪的?!?/p>
“或許是你對于灰然子的業(yè)務(wù)能力不夠肯定吧?”布蘭卡急忙答道,“那么來試著唱幾首女生的歌好了,灰然子?”
“啊是!”他小心翼翼地從布蘭卡身后走到了點歌臺旁,“那就……那就點煦月姐熟悉的這個樂團的好了?!?/p>
誒?我?為什么這里好像是要特意遷就我啊?
“……因為余想和煦月姐合唱嘛。”他半是害羞半是撒嬌地打消了我的疑慮。如此嫵媚的表情和可愛的服飾,偏偏里面還裝了個比女孩還要嬌嫩的男孩子……實在是太犯規(gu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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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我和灰然共唱了好幾首那個女團的歌。在驚嘆他的嗓音比起之前更加委婉的同時,我也深深地體會到了可丞那份“哭笑不得”的感覺——啊,完敗啊,后生可畏啊。
“喂?這里是布蘭卡,啊老大……”
然而可惜的是,僅僅二十多分鐘后布蘭卡收到了來自公司的聯(lián)系,似乎是有緊急的工作要委派給灰然。我們只好快速地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抱憾離開,待走到門口時方才發(fā)現(xiàn)外面已下起了大雨。
“呼……這樣穿還真有點冷呢?!被胰贿B正常的男裝都沒來得及換便被布蘭卡勒令到門口等她開車過來,“不得不佩服那些‘寧要風(fēng)度、不要溫度’而在大冷天還穿短裙的女孩啊……”
“現(xiàn)在你知道我們女生有多辛苦了吧?”我趁著“雞媽媽”不在的當(dāng)下,禁不住湊過去摸了摸他的頭發(fā)——呃,完全沒有戴著一層假發(fā)的感覺,“……要裝成女孩子的話,還得下些功夫呢?!?/p>
“嗚……”他好像有些抗拒我的狎昵,“余……余明白了?!?/p>
遠處布蘭卡駕駛的轎車穩(wěn)穩(wěn)靠近,大燈的刺眼光芒令我下意識地避開了視線,卻恰好看往了一處被反光照亮的水潭上;更為巧合的是,水潭在那一秒多的時間里清晰地倒映出了灰然的模樣。
——唔……剎那間好像有什么記憶的片段涌入了我的大腦。難不成是我的那個“超能力”又被觸發(fā)了——如此解釋也太中二了,不過我是想不出更加貼切形象的形容詞了,就當(dāng)是這樣罷。
“首先是一處建筑內(nèi)。有點像是學(xué)校,有點像是醫(yī)院,也有點監(jiān)獄的味道。墻上貼著一些公告,落款好像是某某孤兒院。我揮舞著初生嬰兒般的小手,茫然地看著信步走來的一個小女孩……”
“而后是一個小房間。我穿著單薄的衣服坐在桌前,凝視著桌上放的一包女性的衛(wèi)生用品,旁邊好像還有一條胯間被染紅的男式運動褲。好像是掙扎了許久后,我終于下定決心拆開了包裝……”
——以上便是我窺探到的、屬于灰然的記憶。倘若這些都是真的,那么我起碼可以得出兩個驚人、卻無法透露給別人的假設(shè)。
其一:灰然在剛出生后不久被帶去過孤兒院,或者說他就一直住在孤兒院里。那時他看到的小女孩,幾乎可以確定正是年僅四五歲的我——假如我沒有雙胞胎的姐妹的話。
其二:灰然很可能是個女孩,而且還長期偽裝成了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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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我一直在尋找孤兒院里的小伙伴們。
聽我養(yǎng)父說,就在他收養(yǎng)我之后不久,那家孤兒院便被收編入某個機構(gòu)的管轄范圍內(nèi)了。自打那之后,就再也沒有孩子被收養(yǎng)的事情發(fā)生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輛輛來回接送的車。它們把孩子們送到了哪里,幾乎沒有人知道。
我最近一次回孤兒院拜訪時,甚至發(fā)現(xiàn)從阿姨到院長都被換了個遍——看起來,兒時玩伴的去向自然是更不可能得知了。
就在我撐起雨傘準(zhǔn)備離開時,又是從一旁水潭中看到了偶爾路過的新院長的倒影。在那一瞬間我只看到三個大寫的英文字母——
“MPA”
呃……“公共管理碩士”?上網(wǎng)查找后我只找到了這樣唯一的解釋,或許是在說要成為這兒的院長起碼得有學(xué)歷的支持吧——這樣的事怎么都好,只是我的“尋親”之旅徹底走到了末路。
高一開學(xué)前的那次軍訓(xùn),我認(rèn)識了小白。從她的身上,我能感受到某些與我十分相似的共鳴,就好像我小時候在孤兒院、被其他孩子們包圍著的共鳴感。盡管如此,白靄和她哥哥白忡作為終灝市有名的白家兒女,肯定不會是什么“孤兒”、“棄嬰”。
但是灰然就有可能。他是小白的家長從孤兒院里領(lǐng)養(yǎng)的孩子。
而且恐怕他就是從我待過的那個孤兒院里被領(lǐng)養(yǎng)走的。
看著此刻正在我面前、笨拙地提著裙角坐上車后座的灰然,我竟忽然有種“于黑暗中好不容易找到的半截燭火也將要熄滅”的感覺。長久以來中斷的線索終于有了新的苗頭,說什么也不能放手。
“不好意思吶布蘭卡,”我鼓起勇氣扣開了副駕駛的車窗,“方便載我一程嗎?末班車已經(jīng)過點了,而且雨……”
“也是呢,你家住得最遠了。大晚上放一個女孩子單獨撐傘回家,我們也不放心。”或許只是為了刻意做給小白看吧,可丞及時地附和著——不不我怎么能這么想呢!謝謝你啦,班長。
“呃……”布蘭卡似乎有些猶豫,“灰然你有什么問題嗎?”
“余?嗯……余沒有問題,畢竟是煦月姐嘛?!?/p>
BIN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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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愿地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在與小白他們揮別后,我和布蘭卡在導(dǎo)航上商議好了下車的地點——起初只是為了尋找進一步剖析灰然秘密的機會,沒成想他們的路線居然幾乎與我的歸途無二。
“對了灰然,你還是把這身衣服換下來吧?!睕]駛出多遠,布蘭卡便說道,“呃……雖然是特別策劃嘛,現(xiàn)在還是先保守點吧。”
“說……說的也是呢。”后視鏡里的灰然愣怔片刻后苦笑著,轉(zhuǎn)身去打開一旁鼓囊囊的旅行包,而后便開始解衣服上的紐扣。
為了盡快印證我的第二個假設(shè),我的目光停留在了后視鏡上。
“那個……煦月姐?”好像是被灰然注意到了,他擺出了一副扭捏的樣子,“能麻煩你不要一直盯著余看么?好害羞的?!?/p>
“啊——抱歉抱歉。”說起來,他是一直在“裝作一個男孩子”來著。身為異性的我自然不該行如此齷齪之舉,于是我趕緊扭頭看向車窗外,“時間一長就誤以為你是真正的女孩子了,誒嘿嘿……誰讓你這么可愛呢?;胰荒憔头判膿Q吧,我保證不會偷窺的。”
聽說藝人有時候真的會忙到要在行進的車上更衣打扮,今天見到了就在眼前的實例,不禁感嘆真是每行都有各自的難處啊——
想著這些個沒用的,我盡力將自己的注意力從灰然那兒解脫開。無論是對于同性還是異性,刻意偷窺他人更衣都是在狠狠地踐踏自己的良知;然而又有著心里對于探求真實的渴望和身后傳來的悉悉索索。我仿佛一只兩邊持續(xù)增加著砝碼的天秤,搖擺不停;只有等到某一邊因為過載而徹底與橫梁失去了聯(lián)系,墜入深淵。
只是沒想到,如此深淵竟然會來得那么早,又是那么巧。
在某一處十字路口,我們吃了紅燈靜靜地等著。不愿被當(dāng)做變態(tài)的我自然恭謹(jǐn)?shù)芈男兄Z言,心中五味雜陳地望向窗外冷清的人行道——本應(yīng)如此的。偏偏有那么幾盞路燈,以特定的角度將后座的舉動不甚清楚地映在了窗上。
這……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對不起灰然,我就瞟一眼。若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東西,我會用盡一切可能去忘掉的——
于是乎,我看到了他赤裸的上半身。
姑且不論是否又白又嫩,方才穿著女裝時凹凸有致的部分變成了男生獨有的一馬平川;另外,好像還能看見……喉結(jié)?
不會吧!這么說灰然真的是男生?可是我剛剛看到他記憶里的那兩樣?xùn)|西怎么算?難道說那也是演戲需要的道具嗎!
……
在心里無數(shù)次相互辯論后,我不得不對于眼睛看到的景象表示信服。其實說起來,灰然是男是女跟我關(guān)系不大,干嘛這么糾結(jié)這樣的問題……我真正要確定的不應(yīng)該是他待的那個孤兒院——
“煦月?煦月?秋煦月?”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布蘭卡正在喊著我的名字,使勁搖晃著我的臂膀;再看看窗外,這不是已經(jīng)到我家樓下了嗎!
緊接著道歉與道謝后,我打開傘下車與他們道別。真是被神秘所眷顧的人吶,灰然,小白……我自己姑且也算一個吧。
至于灰然的身世之謎嘛……自然是不方便問他本人了?;仡^哪天從小白那兒旁敲側(cè)擊著試試看吧,誰讓她那么好欺負(fù)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