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有“麻友”、“飯友”等稱呼，不禁讓王小二連想到“架友”來。顧名思義，“架友”就是經(jīng)常一起打架的伙伴，打著打著就成了朋友。江湖有言：不打不相識，越打情越深。王小二和龍飛，就是因打架而忘不掉彼此的，二十五年了還是忘不掉。為何想起龍飛？這與近日看了秋郎的《同學(xué)》有關(guān)。秋郎說同學(xué)者六七百人，相識者六七十，而深交者不過六七人而已。王小二求學(xué)十五載，同學(xué)上千人，獨對小學(xué)二三年級相處的龍飛記憶尤深，也不怪，他們打的架實在太多了，也實在太有趣，在不傷筋動骨的前提下，回過頭來發(fā)現(xiàn)那竟是一段特有意思的時光，讓人懷念。 龍飛雖姓“龍”，但沒一點“龍”的威風(fēng)，個子小小的，賴子頭，麻子臉，大耳朵塌鼻子，總帶著玩世不恭的笑，頗似中國少年版姆巴佩。一身松垮的灰色針織毛衣，拖到地上的黑色長褲，時常露出不合腳的大帆布鞋，便是龍飛一成不變的著裝。人既沒有在道上混的他大哥龍虎狠，也沒有一根筋的他二哥龍彪壯。他三兄弟不齊心，各人惹事各人背，從不一致對外，因此，愛打架但技術(shù)又菜的龍飛經(jīng)常被同樣愛打架的人點名訓(xùn)練，這其中包括王小二。王小二一米三的個頭竟比龍飛高點，扭式馬腰力氣也比龍飛大，加上他喜歡模仿時下流行的武打片，偷偷學(xué)了些絕招，總能將龍飛干翻在地，然后以勝利者的雄姿昂首離開，所以就經(jīng)常喜歡找龍飛打。 印象中一次，王小二放學(xué)后在路邊放牛，龍飛背著他那牛皮書包一甩一甩地迎面走來，他依然帶著玩世不恭的笑走過來，誰知靠近王小二時居然跳起來冷不丁給他一窩腳！這腳結(jié)結(jié)實實射在王小二腰背上，讓沒有防備的他差點被踢到土坎下去。龍飛這小子是在報白天在校園打架吃虧的仇！那次他被王小二按在操場沙子地上摩擦，最后不斷求饒才被放過的。 好嘛，你小子玩陰的！緩過勁來的王小二張開手撲過去，抱著龍飛腋下腰部就開始猛甩，打算把他放倒，再按著收拾。沒想到這小子還經(jīng)甩，一時掰不倒。最后王小二突然降低重心，一個剪刀腿限制龍飛雙腳活動，再加上雙手扣住其肩部向后猛地一掰，就把龍飛拿翻在地！王小二迅速騎到他腰腹處，雙腿箍緊，雙手控制他兩臂，完成了類似UFC的地面絞殺（這招他是頭晚剛從電視上學(xué)的）。龍飛徹底動彈不了，只剩頭在左右扭動，還有腳尖在胡亂踢著空氣。 “叫你小子偷襲，被按著了吧？服不服？” “不服！放我起來，爺爺還能和你打！” “靠，孫子還嘴硬！”王小二騰出一只手來，給他肩部腰部來了幾下，順便扯來一把狗尾巴草堵住龍飛的嘴。 好不容易吐掉草的龍飛，又學(xué)阿Q玩起精神勝利法來，而且話說得難聽：“龜兒子打老子了！打你祖宗呀！”他越罵得越起勁，王小二也打得越結(jié)實。突然，龍飛不罵了，蓄了一口水，“噗”的一聲朝王小二面部吐去！ “你個兔崽子，不想活了？”士可打不可辱！王小二用袖子往臉上一抹，接著，沙包大的拳頭如雨點般砸向龍飛，打得他鬼哭狼嚎，臉紅筋漲！王小二覺得還不解氣，雙手抓著龍飛兩只大耳朵開始左右扯。 “認(rèn)輸了，認(rèn)輸了，打不過你，放我起來！” “還向你爺爺吐口水不？” “不吐啦不吐啦?！? “叫爺爺！” “爺爺，爺爺！” 王小二覺得自己累了，加上還擔(dān)心牛跑遠去吃人家苞谷然后被他伯收拾，因此也就不敢糾纏下去，認(rèn)為到此即可為止啦，再打下去傷和氣，要是打出點問題來驚動了龍家，自己也吃不了兜著走。便起身放了龍飛一馬。 “王小二，哪天你爺爺再來教訓(xùn)你，你等著！”走遠的龍飛又開始嘴硬了。 “昨晚王小二尿褲子啦，昨晚王小二尿褲子啦”走更遠的龍飛，居然血口噴人！聲音大得半個村子的人都能聽到！這可忍不了！王小二正要沖過去撕他嘴巴，龍飛一撒腿跑得屁滾尿流?？?，死鴨子嘴賤！看那天逮到你，有你好受的！王小二罵罵咧咧地去找他的黑牛了。 上四年級后，王小二進了公立小學(xué)，不和龍飛在一個學(xué)習(xí)區(qū)域了，就沒能再打上架。有時拳腳癢癢的，就是找不到龍飛。就這樣過去了三年，王小二上了初中，漸漸忘記了龍飛。只有一天，他突然聽到村里人講龍飛死了。 “死了？龍飛怎么死的？”他心里一堵，連忙追問。 “怎么死的？據(jù)說是掉到蓄水池里淹死的，修水泥磚房用的那種蓄水池，很深，他爹撈起來人就沒了?！? 唉，龍飛就那樣被淹死了？他只在這個世上活了十一年吧？然后就被小木板釘起來，草草埋掉了。龍家是外來人，和村里人沒什么深交，他幺兒龍飛死了，大家也沒太多感觸，更沒過去看。只是王小二，有點難過。怎么就死了？龍飛不是挺精靈的嘛？不是挺能跑的嘛？王小二想不通。龍飛哪天死的，埋在哪里，他也全然不知道?；貞浧鸷妄堬w打架的一幕幕，他還沉浸在那些自信和快樂中，要是沒有龍飛，他不知道自己的童年還有多少樂趣。上初中后他就完全蛻變成好學(xué)分子，或者半個學(xué)霸，和龍飛玩不到一起去了，但他偶爾還是懷念他們一起打架的時光，甚至龍飛那阿Q式的罵人的損話。 要是龍飛還在會怎么樣呢？王小二應(yīng)該會請他來樓下的小酒館，點上幾瓶長城干啤，和一大盆傻瓜瓜子，然后兩個中年男人慢慢吃喝，慢慢嘮起童年那些打過的酣暢淋漓的架，不談輸贏，只話樂子。若是條件允許，他們還可以約起去一趟西藏……或者，一同拜訪下當(dāng)世最好的武館？然后，再比劃比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