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蜂操祈坐在醫(yī)院的走廊上，雙手緊握在一起祈禱。手術室門上方的指示燈散發(fā)出觸目驚心的光澤，宛如心臟深處剜出的鮮血。出院的當天就卷入事件，離開幾個小時就被送進搶救室，簡直聞所未聞。她現(xiàn)在真的相信，組成上條當麻的元素中存在相當程度的不幸。

結果她能做的只有向不怎么相信的神明祈愿，還有聯(lián)系了御坂美琴，相對于相信神明降下奇跡，她還是更相信魔法是奇跡。御坂之前跟她短暫提過，她和垣根帝督正在研究能夠?qū)ι蠗l起作用的治愈魔法，要是有進展，能投入實用程度就好了。

話說她好像根本沒回短信。正想著，走廊一段傳來咔咔的腳步聲，食蜂抬頭望聲響發(fā)出的方向看過去。在此之前，她嗅到了相當濃烈的，沖散在醫(yī)院淡淡藥味中的酒味。

來人是御坂美琴，她搖搖晃晃地在走廊上蛇形前進，額頭、脖頸、全身都讓汗水給濕透了，像是溺水了似的。

“御坂……同學？你怎么……”

“又見面了啊，食蜂同學……上條同學還在里面嗎？”

“嗯……又見面是？”

御坂美琴雖然看上去醉酒相當厲害，但意識好像還很清醒。

“他不會有事的。”御坂扶住墻壁，信心滿滿地打包票。

“你怎么……知道……”食蜂沉下眼眸，馬上發(fā)現(xiàn)是眼前的御坂并非御坂，“封存記憶后遺忘，導致的第二人格嗎？”

“沒錯，不愧是食蜂同學，竟然一下子就看出來了?！庇嗳缦娘L般爽朗展露笑顏。

“你，御坂她竟然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創(chuàng)造記憶封存魔法的時候，御坂曾經(jīng)請教過精神系魔法專家食蜂的意見，兩人都得出一旦忘記重要的封存記憶，會導致第二人格出現(xiàn)的后果。照理說御坂是最不會犯這個錯誤的人，可是事實就擺在眼前，再辯白也沒用。

“你剛才又見面了……是上次嗎？”

“嗯，我是我……御坂同學特意封存的記憶，恐怕她當時隱隱覺得會誕生第二人格吧。不過她設定的條件相當多，上次只是偶然灌下了大量酒水，讓我已不完全的姿態(tài)出現(xiàn)了少許時間。就算是這次完全達成條件，只要意識稍微清醒，我馬上就會睡過去?！?/p>

“該說不虧是她嗎……”食蜂冷笑，不過既然第二人格是這個時候出現(xiàn)，解鎖條件肯定跟上條當麻受傷有關，“……你剛才說上條同學不會有事是什么意思?！?/p>

“字面上的意思，御坂同學……主人格將記憶封存起來就是想到了可能會被迫忘卻，她曾經(jīng)拯救了上條同學一事?！?/p>

“……你說什么！”食蜂倏然感覺全身毛孔打開，冷氣徑直灌入進血管，血液瞬間凍結。

“主人格曾經(jīng)完成了那個魔法，只是忘記了?！?/p>

“……針對幻想殺手有效的魔法嗎？”食蜂喉嚨顫抖，絲毫感覺不到透明指甲刺入掌心的疼痛。一方面是上條當麻有救了，另一方面，若是如眼前御坂美琴的第二人格所說，那個魔法曾經(jīng)完成，那必然是相當不可思議的壯舉。作為一個魔法師，不可能不為其心潮澎湃。

“這次她又摸到了門道，不過就在剛才，幾十分鐘前，她和垣根同學簽下了永久禁止使用這個魔法的契約，那個魔法再也不會從她手上使用了?！?/p>

“那豈不是……”食蜂的表情僵住，如果無法使用那個魔法，還怎么救上條當麻，“她打算告訴我，讓我成為施術者嗎？”

“沒有必要，那個魔法沒有使用第二次的必要。所以當時主人格只封存了魔法成功的記憶，而沒有記下具體使用方法吧?！?/p>

“……那個魔法究竟是？”食蜂吞咽口水，卻發(fā)現(xiàn)口干舌燥，有種不詳?shù)念A感正沿著神經(jīng)中樞蔓延。

“連接生命本源。當時情況太過危機，主人格以保住上條同學的性命為前提，創(chuàng)造了這個類似治愈魔法的魔法。將兩人的生命從根本上連接——只要御坂美琴活著，上條當麻就不會死。這個魔法似乎還帶來了提升部分恢復力的附帶作用，當然那部分生命力也來自于御坂美琴?！?/p>

食蜂瞪大了眼睛，瞳孔中的星星蒙上了復雜的情感，作為魔法師，她首先想到的不是御坂在危急時刻能創(chuàng)造出幾乎奇跡的魔法，而是那不及后果的瘋狂，涉及到生命本源的魔法不可能不付出代價……絕不是簡單的代價。

“代價呢？”喉嚨里漏出的低沉聲音比想象中冷靜。代價一旦付出，就不可挽回。食蜂心中已經(jīng)誕生了一個猜想，御坂美琴為何要想方設法封存住一部分記憶，她肯定是預感到了關聯(lián)的記憶會成為代價的一部分——比如失去有關上條的記憶。

食蜂腦袋中迅速閃過最近御坂美琴和上條當麻見面時候的場景，在天臺的時候像是初次認識。

“因為代價中包含了不少湮滅的記憶，所以沒法整理具體付出了怎樣的代價?！庇嗟牡诙烁衤冻雎淠男θ荩词故侨藶閯?chuàng)造，她卻是唯一接近真相的人，“魔法的代價包括，但限于，主人格差點崩潰，雖然白井黑子的意外出現(xiàn)暫時穩(wěn)定了人格，但是出現(xiàn)了不少差異。你應該能感覺出來……然后還有……”

“對上條同學的記憶嗎？”怪不得她感覺御坂的性格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忘卻上條當麻只是一部分?！钡诙烁衲樕细‖F(xiàn)悲痛慟哭的神色，但很快便消失不見，“她，他們再也無法縮短心的距離?！?/p>

“心……的距離，那是什么？”

“以前的記憶和自那以后建立的記憶都會飛快遺忘，無論怎樣接觸，心中都不會再誕生特別的感情……主人格似乎已經(jīng)完全喪失了對產(chǎn)生上條同學的異性情感的能力，上條同學大概還沒有完全失去，速度要慢一些，稍縱即逝的情感成不了任何氣候。最近似乎才忘記上次見到我的事。恐怕再過不久，他將再也無法對御坂美琴組織情感……直到兩人完全形同陌路，都將不斷失去?！庇嗝狼俚牡诙烁裱銎痤^，浸入日關燈純白的光芒中，“真是諷刺啊，注定要不會再交錯人生的兩個人竟然有生死相關的聯(lián)系?！?/p>

“但是她不是留下了你嗎？你還記得她對上條同學好感不是嗎？”食蜂操祈急切指出，她無法接受這個結局。

第二人格苦澀地搖搖頭，說：“我只是主人格在匆忙之中封存下來的記憶，關于和上條同學的記憶僅有一小部分。而且我也屬于代價涉及的部分，盡管主人格設下了，知曉上條同學重傷，才會拆解主人格的意識，取出深埋的鑰匙，喝下大量酒水進行麻痹才能解封的三重條件，但是代價差不多已經(jīng)找到這里了，這將是我最后一次出現(xiàn)?；蛟S她就是預料到此，才會存下記憶……她想告訴你真相。”

“為什么要非得告訴我?！背蔀槲ㄒ恢獣哉嫦啵瑓s什么都不能說的人，她該痛苦。

“她當時不知道自己會付出什么樣的代價?？赡茉谙耄绻兂闪瞬粣巯ё约荷眢w的人，只要你知道她活著是上條同學能活著的一重保障，你一定能想盡辦法……你一定會想出讓她活下去的辦法。無論如何，她都希望她給上條同學的祝福魔法能達成效力。”

“真是任性……”食蜂鼻子抽泣了一聲，她只有這一次抱怨的機會了。

“是啊，真任性。”

“我想再問一個問題?！笔撤涮痤^，瞬間抓緊第二人格的眼睛，“她為何不惜代價，做到這個程度?！?/p>

“這個……我不知道。可能主人格無法放下瀕死的上條同學不管，或者上條同學曾經(jīng)有恩于她，出于報恩的心理……抑或，她喜歡上條同學?！?/p>

食蜂沉默無言，事到如今再去探究理由已不再重要……要見證兩人無法擺脫的結局，才是她……不，她肯定無法承受——真任性。

但是，謝謝你……拯救了他。

第二人格在食蜂身邊頹靡坐下，搖晃了一下，靠在她身側，低聲喃喃，“到時間了嗎，比想象中要快啊?！睉摬皇呛顾瑴責岬乃温湓谑撤浼珙^，“她給你準備了電影票，已經(jīng)給了上條同學一張。不過你們看來是趕不上了?！?/p>

“多管閑事?！?/p>

“是啊，連自己都顧不過來的家伙。不過可能又是個交換條件吧?！钡诙烁裣袷菑姄沃б?，最后小聲說道：“來年請讓他們一起去看河岸邊的櫻花吧?！?/p>

御坂美琴閉上眼睛。手術室上方“手術中”的指示燈終于如同松了口氣，那抹紅色靜靜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