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Six

????????木木一直做噩夢。

????????她夢見自己被渾身長滿白毛的大鳥叼走，扔在光怪陸離的小島.上，到處是赤身裸體的怪物。她嚇得渾身發(fā)抖，躲在逼仄的山洞里哭泣，遠遠地聽見藍鯨在唱歌，模糊不清的曲調(diào)，再怎么睜大眼也只看得見一片幽暗的藍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遠離。被拋棄了，這樣的念頭像毒蛇--樣纏得她幾乎窒息.....

????????“醒了么?”貓先生在她睜開眼的一瞬間尾巴輕快地拍打著床榻，“太好了，還以為趕不上這次的旅行呢,那么，木木，準(zhǔn)備出發(fā)啦。”

????????“喂，等等......”所有想要說的話被貓先生忽然變大的身體打斷，木木倉皇地抓緊他背上的長毛，鼻子哪怕已經(jīng)嗅到貓科動物獨有的氣味時還是會覺得不真實，“好吧，貓先生，我們這是要去哪?”

????????“帶你去飛。”輕輕一蹬腳，他身體便從窗戶鉆了出去，嚇得背。上的女孩一聲尖叫，抓住貓毛便不松手，好半天才敢睜開眼睛，然后“咯咯”傻笑。呼嘯的風(fēng)，閃爍的星光，凜冽如湖水的夜空，木木大著膽子張開雙臂,尖叫聲驚起沉睡的飛鳥:“啊——我在飛啊—”

????????貓先生也笑，胸腔不規(guī)律地震動,木木從來沒有見過這么開心的貓先生，把臉貼近他的背部,剛要開口卻被貓先生打斷:“木木，拜托了，今晚你忘記那些作業(yè)好不好?你看，我們的目的地到了?！?/p>

????????是寧靜如天使眼眸的湖泊。貓先生輕盈地著地，看向湖泊的目光溫柔干凈:“你記不記得這里?我們第一次出去玩的地方。”木木搖了搖頭,她不記得貓先生是從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里的，明明是空氣一樣自然的存在。對方卻完全不介意她的健忘，用舌頭觸碰了下清冽的湖水,然后冷得打了個寒顫:“那時候你還只是小嬰兒，我把你背在背上，對了，就像今天一樣，你揮舞著胖乎乎的胳膊告訴我你喜歡這里，那天的月光真是好啊，我還記得你潑了我一身水的樣子?！?/p>

????????為什么忽然要提起那么久遠的事呢?木木垂了眼眸，繼續(xù)聽貓先生溫柔的絮叨,心中的不安卻在一點點擴大,有什么東西要永久失去了，她知道的。

????????“我不明白啊，人類為什么要長大呢，和我一起派出來的貓都差不多回到那個世界了，被關(guān)在無法自由出入的地方，像傻瓜一樣度過余生，卻還是牽掛自己照顧的小鬼怎么樣了......你知道么，他們羨慕我,說真好啊，你的孩子不會長大......怎么會不長大呢?”他神經(jīng)質(zhì)地用爪子撓了撓耳朵。

????????木木知道貓先生說的那個地方，和人類的養(yǎng)老院差不多，只是不允許他們再離開。她和貓先生一起去那里看過彩虹貓小姐,有很多貓都安靜地聽他們講外面的故事，神情疲倦?yún)s柔和，然后在他們離開的時候拜托木木去看望一下自己曾經(jīng)照看過的孩子過得好不好。木木一一答應(yīng)，然后在空閑時間挨個找過去:頭發(fā)挑染成五顏六色的“飛車黨”少年,過早世故得銷售女孩,駝著背穿梭在各大補習(xí)班的學(xué)生...她看得難過,貓先生卻只顧著對路邊的烤肉流口水,沒心沒肺到讓人恨得牙癢癢。

????????胡思亂想的時候,貓先生的話題已經(jīng)轉(zhuǎn)到講故事了:“從前，有一個小王子，他住在一個很小很小的星球，有一株很疼愛的玫瑰花......”木木撐著下巴看星光，忍不住打斷一下:“貓先生，能換個故事嗎?這個小王子已經(jīng)全球出名了，真的?！?/p>

????????貓先生沒理她:“小王子不會長大，他的作者圣埃克蘇佩里也不會長大，你還沒見過他的貓吧，那是我們世界的元老了,他說長大和年齡無關(guān)，只是心態(tài)而已，像那個寫了一輩子童話書的男孩，他到死都是小孩.....”在這里停頓了一下，聲音有點委屈，“可是,木木，為什么你不可以一直做一個孩子呢?”

????????有蟋蟀從草葉間跳過，露珠滾落的姿態(tài)讓人心驚，貓先生那么努力地笑著,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和木木告別:“我要離開了，不想像彩虹貓那個笨蛋一樣,所以好歹要有個正式的告別儀式，”聲音有點哽咽,卻還是努力說下去，“我很喜歡你啊，雖然只能陪你十七年零四個月，但是足夠了,你看,我是只壞脾氣的貓，粗心大意，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應(yīng)該留下了不算太糟的記憶.....

????????聲音忽然低下去:“我忘記了，你不會再有和我有關(guān)的記憶了......那么，再見，這是我第一次和你說再見，木木，我很開心自己照顧的小鬼是你，再見!”木木倉皇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卻徒勞地看見貓先生在自己眼前碎掉，像是劣質(zhì)的玻璃工藝品,她覺得自己的心也有一塊塌了下去，“呼呼”地灌著風(fēng)，于是喃喃著說了“再見”。

????????再見?？墒?這是對誰說的呢。

????????木木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對著枕頭上的淚痕發(fā)呆，好像做了個很悲傷的夢呢...鬧鈴忽然大作,伸手按下開關(guān)的瞬間，她對自己說了加油:畢竟,離高考還有三十一天，離自己的復(fù)仇計劃也只有三十一天了!

作者：吳夢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