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法之街

特別區(qū)剛被隔離時，最先被搶的建筑就是銀行，不僅沒有辦公桌，就連一扇完整的窗戶都沒留下。

殘破的室內(nèi)留有篝火的痕跡，四處散落著貓和狗的骨頭，被破壞的保險箱門隨意躺在地上。裝在房間一角的雙向顯示器向無人的屋內(nèi)投下刺眼的白光。地毯上沾著人的體臭、酒精和排泄物的餿臭味。

“哎，那個數(shù)字...剛才變了......”禮子指著顯示器，不安地說。

剛到時只有二十一人的死亡人數(shù)，已在不覺間升到四十人，人口也隨之變動。

此時樓上傳來一聲尖叫。

神父和明日香交換了一下視線，仿佛在說“不能坐視不理”，打開沒有把手的門，廢棄已久的電梯門被砸壞，空洞里長著紅色枝葉的世界樹。

旁邊的樓梯上又是一聲尖叫。

神父壓低腳步聲，開始爬樓梯，二樓，三樓，四樓...三人小心翼翼地爬上樓梯，在頂層的七樓平臺停下腳步。

“好疼......”

微弱的哭聲與男人粗重的喘息聲，從破門的縫隙漏了出來。

明日香往門內(nèi)竊視，壞掉的終端機旁，三個男人正在凌辱一個趴在地上的少女。

混跡于夜場的明日香，并不是第一次目睹強奸場面，他曾在深夜的八王子救過一個被流氓侵犯的女大學(xué)生。而眼前的人是他從未對付過的真正的黑幫，明日香猶豫了。

“快救救她！”

禮子瞪大眼睛，低聲說?？吹綗o動于衷的二人，她甚至有種獨自沖上前的沖動。

“不要再做這種無法無天的事了！”

神父突然站了出來，大喊著走進房間。

回過頭的男人們瞬間張大嘴，緊接著放聲大笑起來。

“你不也一樣嗎？”

拿鐵管的矮個子用巴掌拍了拍自己的頭。

“沒見過，剛從號子里出來？”

另一個額頭上有刀傷的人，露出一口沒有牙齒的牙齦，笑著走向神父。

由于神父沒怎么接觸過這類人，明顯有些不知所措。

熟悉打架的明日香發(fā)現(xiàn)他把手伸進口袋，握住了里面的小刀。喊出聲的同時，男人也舉起小刀沖向神父。

“神父，危險！”

然而神父臨危不懼，猛然伸出一只手。手掌剛剛碰到肩膀，那人就好似碰到一堵無形的墻一樣飛了出去，撞到壓在少女身上的人，失去知覺。

“你這混蛋！”

神父躲過揮來的鐵管，輕輕一推，隨著一聲刺耳的聲音，握鐵管的手臂就彎成一個奇怪的角度，男人哭著蹲了下來。

“哇，對不起...”

剛才壓在少女身上的人，正赤裸著下半身趴在地上，浮現(xiàn)出僵硬的笑容。

“向她道歉?！?/p>

“我知道...但在這里，強奸不算犯罪。”

“不是算不算犯罪的問題，是做人態(tài)度的問題。你沒事吧？”

就在神父看向少女的瞬間，那人突然撲在地上，從褲子里拔出手槍。這時，倒地的少女撿起遺落的小刀，狠狠刺進他的胯下。

??！

震驚與劇痛讓他整個人僵住了。

“我也很疼啊...”

刀柄深入xx攪了幾下，直至刺入gaowan，少女將抓狂的男人推倒，站了起來。

明日香、神父和禮子都目瞪口呆地望著少女。

不只是她剛才的行為，三人更是發(fā)現(xiàn)，那個有著細長雙眼，像洋娃娃一樣美麗的少女，其實是一名男性。

“不要看！”

少年和禮子對視一眼，紅著臉快速穿上衣服，撿起手槍射殺了另一個暈過去的人。

“綺羅，救、救救我?！?/p>

胳膊被打斷的人趴在地上哀求。

神父慌忙上前阻止，對準備扣下扳機的少年說“你住手！”

“為什么？要是留他一命，肯定會來報復(fù)你們的?！?/p>

少年皺起毛筆畫一樣的眉毛，凝視著神父。

“怎么......”

“謝謝你們救了我，你們對這里的情況還不了解吧？這里的常識就是：阻止傷害你的人。我本該被那三人殺死的。”

價值觀的差異讓神父吃了一驚，少年又把槍口對準男子。

“不要！”

神父不由分說地打掉手槍。

“好疼，你們會后悔的?！?/p>

就在少年噘嘴發(fā)牢騷時，窗外傳來一陣歡呼聲。

明日香和禮子從窗口往下看，不由得叫了出來。

眼下是東西走向的新宿大街，周圍林立著起到路燈作用的TV顯示屏，與一排排世界樹。

正中間立著一個吸收著被處決者的鮮血，發(fā)出黯淡銀光的斷頭臺，以及三根碎木堆成的白木十字架。

而后，幾人抬著一個彎成蛇形的大轎子，從歌舞伎町方向高聲吆喝著走來。

如果現(xiàn)在的特區(qū)人口是一萬兩千人，那這里的人數(shù)起碼是總?cè)丝诘木懦梢陨稀?/p>

街燈調(diào)亮，像探照燈一樣照在人群中，轎子里坐著十名被綁住的男女。

“那是？”

“特別區(qū)的祭典?！?/p>

“什么祭典？”

“一看就知道了?！?/p>

少年拂去飄逸的長劉海，冷笑著說。

四人的注意都被街頭的喧囂吸引，斷臂男趁機拖著身體逃出門外。

轎子最終停在斷頭臺和十字架前，一位長發(fā)的白衣男子走了出來，向群眾舉起手。雖然身著神職人員的衣服，但他粗獷的身軀與眼神銳利的臉龐，都頗有黑幫頭領(lǐng)的味道。

等人群的喧鬧平息后，男子開始朗朗吟誦。

“神降臨于此，拯救末日的世界。神會拯救正義之人......”

這是曾經(jīng)席卷首都的，圣賽蓮教團的歌。

“那不是圣賽蓮教團失蹤的大野木嗎？”

神父呻吟著說。

“沒錯，現(xiàn)在他成了政府的走狗，在祭典上當(dāng)司祭?！?/p>

少年低聲說著，歌唱完畢的大野木向人群撒下世界樹的紅葉。

人們以此為信號，從轎子里拖出三個女人，釘在十字架上。大野木不顧對方的哭喊，在樹枝上澆上汽油點火。

三人立刻被業(yè)火與黑煙吞沒，人們同時也把轎子里的幾個男人拖出來，按在斷頭臺下。

巨大的利刃落下，明日香忍不住別過頭去。

咔！

刀刃掉落的聲音，加上人們的尖叫和歡呼聲，像海嘯一樣涌進窗口。

房間的屏幕里顯示出被砍掉的頭顱，仿佛在嘲笑背對馬路的三人。

禮子把臉貼在明日香的肩上。

“他們到底犯了什么罪？”神父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沒什么，硬要說的話，就是運氣不好罷了?！鄙倌昊卮?。

“運氣？”

“在特區(qū)，每天都會有十個人被電子輪盤賭隨機殺死，然后那些人就被抓起來處刑。剛才被殺的就是今天中了輪盤的倒霉蛋?！?/p>

“這是誰定的...”

“當(dāng)然是治安警察了?！?/p>

“沒人反抗嗎？”

“你還真是什么都不懂啊。”

少年嘆了口氣。

“特別區(qū)的居民都被雙向顯示器和飛行器嚴密監(jiān)視，如有違抗立刻擊斃。而且，要是晚上還找不到輪盤賭指定的人，第二天早上就會有一百人被隨機殺死，誰都不想自己死吧?！?/p>

“夠了！別說了！”

少年看著大喊的禮子，小聲砸了咂嘴。

“你這個年紀的人，怎么會被送到特別區(qū)來？這里不是窮兇極惡的罪犯，就是像我這樣在這里長大的不良少年。小心別被強奸了...”

少年揚起花瓣唇笑了笑，撿起槍站了起來。

“等一下，我們不是罪犯。我們是來找人的，能幫幫我們嗎？”

神父慌忙攔住少年。

雖然他的態(tài)度措辭都很惡劣，但看起來不像壞人。

“有錢嗎？”

少年抬眼看著神父。

“聽說特別區(qū)里也流通日元......”

神父從圣衣口袋里抽出幾張一萬日元的鈔票塞到少年手里。

一臉老成地檢查鈔票的少年，突然一本正經(jīng)地反問。

“你還有錢吧？”

“嗯。”

“知道了，我?guī)湍阋恍瞧冢贿^你得聽我的話，沒問題吧？”

神父苦笑著點點頭，少年猛地向樓梯方向跑去。

“喂！你...”

“不會是逃跑了吧？”

明日香和神父面面相覷，直到樓下傳來槍聲和尖叫，才明白少年的意圖。

他是去截殺那個被神父放走的人。

過了一會兒，少年提著硝煙未散的手槍，哼著歌回來了。

“看來我是進不了‘窄門’了?！鄙窀傅纳胍鲗γ魅障銇碚f，不過是偽善。面對治安警察都能毫不猶豫地痛下殺手，怎么就對這些暴力犯手下留情了？

“也許在這里，他這么做是對的吧?！?/p>

明日香忍不住說道，神父回過頭望向他。

“我之所以感嘆，是因為沒弄臟自己的手，反倒讓他做了骯臟的事?！彼淠卣f。

死亡盛宴不知何時已經(jīng)結(jié)束，三個焦黑十字架周圍的男女，正以不雅的姿勢糾纏在一起。

而后出現(xiàn)了很多貓，就好像一直潛伏在哪里一樣，它們聚在被處決者的尸體上，顯示器里播放著貓群撕扯受害者的身體，揪出他們腸子的情景，場面令人發(fā)指，明日香頓時涌起對這個特別區(qū)的反感與厭惡。

明日香攥緊雙拳，憤憤地看著顯示屏。

“不行，砸了它會被槍斃的?！鄙倌陝竦馈?/p>

就在這時，無人觸碰的顯示屏突然著起了火，玻璃碎片四散。

可能是聽到了爆炸聲，飛行器迅速沖進建筑物，伸出鏡頭對準四人“誰干的！”

“我們什么也沒干，那東西是自己壞的！”

少年面色蒼白地辯解著，之前的氣勢蕩然無存。

飛行器在四人周圍飛了好一陣也沒能找出兇手，就飛了出去。

“顯示器居然壞了，這還是頭一回，到底怎么了？”

“對了，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緩過神的神父問道。

“他們都叫我綺羅?！鄙倌杲K于露出微笑。

“綺羅，我們是來這里找白鷺弓子的，你聽過她的名字嗎？”

“不知道?！本_羅冷淡地回答。

“那你能告訴我要問誰才能知道嗎？比如這個地區(qū)的權(quán)貴之類。”

“你想的是像辛迪加那樣統(tǒng)治特區(qū)的人吧，可惜這里沒有?！本_羅淺淺一笑。

“兩年前，特別區(qū)是被一個叫古河的流氓掌管，但那家伙勢力太過強大，差點引發(fā)暴動，于是治安警察想出了節(jié)日祭典。第一天被輪盤點名的就是古河，當(dāng)然沒人抓他，可到了第二天，因為古河沒被處刑，上百人遭到隨意射殺，大家這才醒悟。古河繼續(xù)被點名時，他的部下們主動逮捕了他并處刑。拉幫結(jié)伙只會暴露自己的行蹤，所以這里的人都是獨狼?！?/p>

綺羅得意地看著屏住呼吸的三人，繼續(xù)炫耀著引以為傲的情報收集能力。

“但是有三個人可以不用戴頭帶，也就是識別帶。問他們的話，說不定會知道些什么?！?/p>

“不用戴頭帶？”

“祭典的獻祭是根據(jù)頭帶號碼決定的，所以那三人被免除死刑。一個是祭典的主持大野木，一個是被稱作圣人的田代，還有一個叫八云的阿姨。”

“田代也在解放區(qū)？”神父驚訝地問。

率領(lǐng)圣賽蓮教團的田代，在宗教界人士中仍是相當(dāng)有名的名人。

“大野木就算了，田代和八云媽媽都是好說話的人，到時候我?guī)銈內(nèi)枂?。”綺羅打著哈欠躺在水泥地上。

“綺羅，還有重要的事沒說呢。這個頭帶到底有什么功能？是監(jiān)視我們的行動嗎？”

“負責(zé)監(jiān)視的是飛行器和雙向顯示屏。記得八云媽媽說過頭帶是腦波調(diào)制解調(diào)器......”

綺羅睡眼蓬松地說完，立刻打起鼾來。

“真是個不可愛的小鬼。”明日香低聲抱怨道。

“可憐啊，要是不在特別區(qū)出生，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不過沒想到神父有那么大的本事，這下心里踏實多了?！?/p>

“跟日本的合氣道有點像。這個城市可夠讓人惡心的?！?/p>

就在神父說話時，四臺飛行器進入大樓，底部伸出的機械手上掛著一臺全新的顯示器，把壞掉的拆除后，重新裝上了新顯示器。

這時，屏幕上出現(xiàn)的今日死亡人數(shù)，上升到四十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