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碎片》片段·9(利托里奧x光輝)

? ? ?? 冬天將近才出生的蟬,注定是沒有機(jī)會見到夏天的。
? ? ? ?浮世繪跟著素雅的花瓶一起被送到亞平寧意外掀起藝術(shù)的旋風(fēng),無意中也把相隔萬里的同一種心緒緊密相連了。
?
? ? ? ?利托里奧長成的時候,她姐姐維內(nèi)托已經(jīng)名揚(yáng)四海。
? ? ?? 這是一種幸運(yùn),因?yàn)榫S托里奧不是一個強(qiáng)橫霸道的家伙,她從不限制任何有利于家族的事情,比如放任一個才華橫溢又風(fēng)流成性的妹妹縱橫亞平寧的權(quán)力漩渦。
?
? ? ?? 生長于不可以任性但在某些方面又十分寬松的家庭,作為地位僅次于族長的利托里奧能代替自己的姐姐做的事情有很多,比如更隨心所欲的使用陰謀。
?
? ? ? ?用一些手段讓米蘭的那位公爵絕嗣又傷心過度中風(fēng)而死之后,她奪取了這個城市,變成了新一任的、完全沒有血統(tǒng)聯(lián)系的米蘭公爵。也就是這一年,為著這些不光彩的功業(yè),皇家駐熱那亞的領(lǐng)事帶著自己的夫人參加了她的晚會。
? ? ? ?她叫光輝。很不錯的女人,才華橫溢的和自己的名字相得益彰。
? ? ? ?也就在這一個充滿倫巴第大區(qū)式風(fēng)格的陰雨天里,這個大她三歲的皇家人,無視了她隱晦的挑逗,溫和的笑著岔開了話題。
?
? ? ? ?自己是信奉上帝的。當(dāng)然,和絕大多數(shù)世人一樣,沒有那么信奉。所以上帝賜福過的美好的、健康的、溫?zé)岬能|體是她所喜愛的東西,甚至無論男女,既然上帝都愛,那他的信徒自然不能不愛。利托里奧生來就是肆意的,憑借出身、姐姐還有她自己的傲人資本,美麗的人和美酒一樣,是放松身心啟發(fā)神識的好東西,她從剛剛跨入青年時就有所了解。有關(guān)于她的緋聞從都靈一直流傳到巴勒莫,并且以股票經(jīng)紀(jì)人都羨慕的速度增長,經(jīng)過撒丁人熱情洋溢的改編和傳播,離奇的部分甚至能加進(jìn)一千零一夜。
?
? ? ? ?這樣的盛名和名字背后滔天的權(quán)勢,勇于拒絕的人,起碼在亞平寧,是有限的。
?
? ? ? ?她那天晚上有些不高興,所以事情就會變得很不幸:喝多的皇家領(lǐng)事第二天是在某個婢女的床上被發(fā)現(xiàn)的。
?
? ? ? ?這其實(shí)不是有意為之的結(jié)果,她不過是好心的帶著一群貴婦人參觀米蘭王宮的時候恰巧走到那個房間附近罷了。
? ? ? ?那個倫敦來的人模狗樣的東西本來就是一個蠢材、色鬼,和他的夫人的品格簡直是倫敦東區(qū)到西區(qū)的差距。
?
? ? ? ?利托里奧暗戳戳的回頭,在那些花團(tuán)錦簇的裙子中間覷見美麗夫人慘白的臉,依然端莊,甚至平靜,像是暴風(fēng)雨中間令人驚異的安穩(wěn)港口。
? ? ? ?她忽然猜想,是不是類似的恥辱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因?yàn)楸瘎〉幕橐龆鴱?qiáng)加于這個女人身上。即便她舉止高雅,即便她嚴(yán)守德行,但這樣的慘痛經(jīng)歷居然能叫她在痛苦中熟練地套上假面,上帝簡直不公平的令人發(fā)指。
? ? ? 討人厭的刺眼光線里女人一身藍(lán)衣,譏笑也好憐憫也罷,頗有深意的竊竊私語落在她的身上像雨落進(jìn)了大海,沒能激起什么。
? ? ? ?她的心跟著那人黯然的神色一起沉下去,脆弱和愛憐總是相伴而生。
?
? ? ? ?騙那個白癡一樣貪婪的家伙留在米蘭幾乎不算是個問題,只要給他找一個不知道已經(jīng)陪侍過多少人的“好女人”,他就會毫不猶豫拋棄自己美麗矜持的妻子,肆無忌憚的和“天真放浪的女學(xué)生”一同出入能醉生夢死的所有地方。誰叫好心又大方的米蘭公爵承諾包攬他在這里所有的花銷,敗光了祖產(chǎn)而不得出來找一份官職謀生路的大老爺又想起來自己在埃普瑟姆一擲千金的歡樂時光,讓他不由得大聲宣頌:“公爵老爺真是個大好人!”
? ? ? ?在這個敗類消失于上帝都會閉眼的那些巷子,爛醉到忘記日期,睡在那些正直的人會詛咒到世界滅亡的床上的時候,利托里奧會很不巧的登門拜訪。
?
? ? ? ?她給無顏面見外賓的光輝帶來最新的畫冊、圖書和大船從世界各地運(yùn)來的新奇玩意。利托里奧希望這能讓這個痛苦的女人由衷的笑起來,從以前的覬覦,到后來的痛惜。
? ? ? ?在她到來之前,她受了多少罪?
?
? ? ? ?利托里奧恨上了皇家佬。
? ? ? ?圣潔和高貴在爛泥一樣的庸俗卑鄙里一文不值,潔身自好被卑下流之徒嘲笑為不解風(fēng)情,喜愛的書籍和古董被酒瘋子的狂躁和嘔吐物毀掉,腐朽到骨子里的人渣還要用他骯臟的語言和齷齪的思想懷疑自己的妻子不忠。
? ? ? ?真是TMD地獄。
?
? ? ? ?利托里奧以為流連于花叢中的自己算不得好人,但是和真正的渣滓比起來她可真是道德高尚的好公民,惡人也會鄙視更惡心的家伙,這種除了投胎技術(shù)沒有任何值得稱道的東西需要被凈化。
? ? ? ?為了上帝。
? ? ? ?“毒藥公爵”的名號流傳開來還是在以后,但老早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很熟悉該放多少劑量,畢竟能在羅馬討生活的大家庭,沒有這種從凱撒時代就流傳的手段,是斷斷不能在永恒之城立足的。
? ? ? ?高燒和神秘陌生的藥性在領(lǐng)事大人到達(dá)米蘭一周年之際很快把他推到了一只腳跨入天堂大門口的地步,因?yàn)樗[而變得龐大的頭顱在枕頭上呈現(xiàn)出沒有成熟的南瓜的青色,身上的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這個皇家佬從視覺上來說,很難被一眼認(rèn)出來是一個人類了,準(zhǔn)確來說是“類人”。
? ? ? ?祖?zhèn)鞯臇|西總是可靠的,對于佛羅倫薩人來說這話沒錯。
?
? ? ? ?但是,她還是感覺不到欣喜,尤其是見到光輝眼下的烏青之后。
“你又守夜了?”
“這么明顯嗎?”
“值得嗎?”
“他是我丈夫?!?/p>
“一個還沒有陌生人對你好的丈夫。”
“……”
? ? ? ?光輝喜歡穿月白和藍(lán)色的裙子,她送了很多好的綢緞,雖然被收下的總是少數(shù),丈夫的揮霍已經(jīng)耗去了許多的嫁妝,利托里奧知道她精打細(xì)算過的很艱辛。也許算是對她小小的報答吧,女人總是穿著這些綢緞做成的新衣見她,看起來并沒有喪亂和慘淡,好像生活美好。
?
? ? ? ?皇家人高高的仰起頭,窗外有文藝復(fù)興時代就在風(fēng)雨里靜默的大衛(wèi)雕像,面目在日復(fù)一日的沖刷里有些模糊了。
“公爵閣下,我知道是您?!?/p>
? ? ? ?米蘭的下雨天格外冷,利托里奧強(qiáng)健的身體也會因?yàn)楹L(fēng)而不由得打一個冷戰(zhàn)。
? ? ? ?金錢和尊嚴(yán),公爵在這座她的城市里無言的資助著本不該落魄的貴族,金幣流水一樣的從賬面上被劃出去,比起房子的女主人她更了解屋檐底下已經(jīng)被肥大的碩鼠啃咬出多大的無底洞。不過再精巧的障眼法也無法掩蓋境況改善的事實(shí),聰明的女人只消看看賬簿就知道誰藏在幕后。
? ? ? ?凝視著流水中消逝的落葉,利托里奧少有的嘆息:“我說過你很有才華,不應(yīng)該被困在這個房子里?!?/p>
? ? ? ? 鏡廳的落地窗都有兩層樓高,讓她們兩個在壓城的烏云下顯得渺小,利托里奧走近,光輝也沒有逃,她們的距離越來越短,眼神也越來越平靜。
?
“請拯救他吧?!?/p>
“為了誰?”
“為了我。”
“真的嗎?”
“更重要的是為了皇家?!?/p>
“你這樣會讓我鄙視皇家的?!?/p>
“女人和男人都有自己的職責(zé)。”
“區(qū)區(qū)一場婚姻就能傷害你的國家的話,它該是何其虛弱?!?/p>
“這能讓它更強(qiáng)大。”
“聽起來不太可信?!?/p>
? ? ? ?利托里奧的胸膛里,維蘇威火山正在積蓄新的能量,一整年里都在折磨她的那種無能為力的悲哀正在滲進(jìn)她的骨頭里,刺痛人的寒涼。
?
? ? ? ?女王最信任的上院家族和蘇格蘭最古老的貴族之間的完美聯(lián)姻,的確容不得外人的插足,容不得劇中人的任性,也只好如此就斷送了一生。
? ? ? ?聽起來真是為之奈何。
? ? ? ?暗地里,光輝被她叫做Grace,佛羅倫薩人覺得世上沒有第二個女人有資格取得這個圣潔的稱呼,即便她的天使已經(jīng)被砍掉了翅膀,出現(xiàn)在面前的時候已經(jīng)是鮮血淋漓。
?
“如果我拒絕呢?”
“我會回到倫敦,聽從安排。”
“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p>
? ? ? ?好吧,也許前世她的確侍奉在上帝的座下,在無邊的苦難里她依然寧靜,像是圣保羅教堂墻慈悲上的瑪利亞,自己血色動蕩的生活里十分突兀的占據(jù)了一席之地,叫人手足無措。
?
? ? ? ?利托里奧極力伸出手,嘗試著撫摸女人的頭發(fā),冰涼的帶著玫瑰的香氣。這是一年里最出格的舉動。
? ? ? ?她忽然覺得自己身處窗外的大雨里,聽著維吉爾的琴。
?
“那如你所愿吧?!?/p>
? ? ? ?不知道皇家女人的眼里,她的背影算不算落荒而逃。
? ? ? ? 爾后的糾纏,是很多很多年。
?
? ? ? ?直到那不勒斯人的大叛亂,讓她在沉郁的生活里有了全新的工作,她積極地不像是要去打仗,整裝待發(fā)的大軍和維內(nèi)托宣布鎮(zhèn)壓的命令在城門口就遇上了。那天米蘭的大街上有漫天的花雨,她順勢接住了一束白玫瑰,司號在儀仗隊里吹著振奮人心的進(jìn)行曲,卻提不起她的興趣。
? ? ? ?孩子們望著她的寶劍和白馬興奮地歡呼,年輕的士兵接住了姑娘們拋來的手絹藏在胸口以示珍重,白日破開層云照亮了長槍,近衛(wèi)騎兵的頭盔熠熠生輝,她騎馬走過米蘭最繁華的街道,喧囂在頭頂回蕩好像全城的人都匯集到了天上,但利托里奧的心還沒有走,即便她已經(jīng)試圖帶走。
? ? ? ?她知道送別的人群里哪一個陽臺上是要找的人,知道她一襲白裙像是那一年奪走自己整夜的心神,也知道她的手上有一束留給她的花,但利托里奧找不到回頭的理由。
?......
?
? ? ? ?后來她后悔了,后悔在不應(yīng)該倔強(qiáng)的年紀(jì)里逞強(qiáng),因?yàn)檎l都沒有想到那不勒斯人撐了整整兩年,誰都沒有想到不會再見面,在漫長又繁瑣的掃蕩和拉鋸戰(zhàn)里,失去的不僅又撒丁人的鮮血和生命,還有她跟隨著去了東方。
? ? ? ?只有從加爾各答回來的商船能帶回來她的一些只言片語,可無論好的還是壞的聽著總那樣叫人心碎,于是佛羅倫薩人習(xí)慣想象:天使去了東方的月亮之國,那里長夏無冬,那里有四季鮮花,生活幸福而美滿,她總能收到朋友在遠(yuǎn)方遙寄思念和幫助,她從不悲傷。
(圖片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