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齋(七)

前面和第六章有點一樣是因為修改了,不影響閱讀罒ω罒
“小展啊,上次那幅畫,洋大人很滿意。這是你該得的,呵呵,我待你不薄吧?”賈董事笑瞇瞇地抹了抹自己那油光锃亮的背頭,語氣極盡地和藹。展昭彎了彎腰,從桌上撿起金條,在手中顛了顛,笑著道謝,又側(cè)過身子,解開大衣的扣子,把金條裝進了暗袋里。待衣服重新系好整理后,才轉(zhuǎn)過身來,再度喂喂彎身道謝:“謝謝董事?!辟Z董事把這一切瞧進眼里,笑呵呵喝了口茶,點頭應(yīng)了?!澳俏蚁茸吡?,”展昭轉(zhuǎn)身走了兩步,又轉(zhuǎn)了回來,“哦,對了,剛才我過來的時候,特意去了一趟枯水寺,看到那面墻已經(jīng)空了?”“啊,洋大人們看那副壁畫帶走不方便,就拿一種叫什么膠的給粘走,切了四份,趁機壓著價錢?!辟Z董事提起來臉色不太好,那面墻上的壁畫是北宋時期留下的,又是在千年古寺上,極為罕有?!芭蓿娌皇菛|西,算計的真精明?!辟Z董事似是憤慨了一下,噴出一口茶水沫子,但很快又正色道:“不過你放心,這紅利么,我就是自己掏腰包,也不會讓你吃虧的,哈哈?!彼酒饋恚糁雷优牧伺恼拐训募绨??!昂牵嘀x董事照顧?!闭拐演p笑一聲,看不出態(tài)度。賈董事倒是一副平易近人的姿態(tài):“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你說咱工部局這么多年輕人,我看啊,就屬你最懂事,啊哈哈?!彼秩ツ貌璞瑓s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空了,“哦,對啦,過兩天有一場宴會,給新來的市長接風洗塵。你跟我一起去,見見世面,對你的將來,很有好處的呀?!薄笆??!闭拐焉锨鞍阉畨啬眠^來,給賈董事倒上了水,這才準備離開?!芭?,對了,去之前先去好好做一身衣服。我聽說,新市長是帶著自己的小姨子來的,人在上海的時候可是有名的交際花。你呀,好好表現(xiàn)哦?!睍崦恋男θ莩霈F(xiàn)在鋪滿橫肉的老臉上,看著有些滑稽?!叭グ桑?。”賈董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坐回去?!昂?。”展昭禮貌地笑著,轉(zhuǎn)身出去 ,仔細關(guān)好了門。
“二爺,今天的報紙。我看到展先生上報紙了嘿~”此時,白福正從門外接了報童的報紙回來,嘩啦啦抖著報紙上印的大照片。照片上展昭正在和一個躺在病床上的外國人談笑。白玉堂掃了一眼照片,劈手奪了報紙,慢慢讀了起來:“工部局通知召開各國納稅人特別會議,商討對市政捐征收40% 附加費,日本納稅人會會長小松雄男當場槍擊主持會議的總董William并動手焚燒會場……工部局財務(wù)處處長展昭救出重傷總董,被William稱為‘最有良心的中國人’……”報紙“啪”地被拍到了桌上,白玉堂忍不住嘲諷的笑意,“最有良心的中國人?呵……”他似是喃喃低語一般,面上退去表情,報紙卻在手底下被抓成了一團。
白福給二爺?shù)沽吮?,又把報紙從他手下解救了出來,打開瞅了兩眼,嘀咕道:“這展先生還真是工部局的人,還真沒說謊啊?!薄昂撸谖疫@說謊,有什么好處?”白玉堂的語氣滿是不高興,“嫌我酒精用的少了是吧!”白福一聽不對味,趕緊轉(zhuǎn)移話題:“這展先生都回去好幾天了,也沒見出啥事,看來還真糊弄過去了哈?”這是明顯暗中在幫展昭開脫了,白玉堂如何不明白,心里卻也不那么堵了:“一個見面就先試探別人的人,腦子能笨到哪去?!卑赘5故切挠杏嗉缕饋恚骸盃?,就他那天那樣的……血呼啦的……說話你還真信啊?萬一是非法被追殺呢?”白玉堂搖搖頭,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他那天看著雪梅圖的眼神,干凈得很,一點貪念都沒有。再說了,一個用明代宮廷畫來試探別人道德的人,我相信他還算有點良心。想來我當時要是說有,他立馬就找借口走人了。”“那倒是,明代宮廷畫,也就忽悠那些半吊子?!卑赘SX得他家二爺還是太大膽了,“不過,爺,你竟然用真的雪梅圖去試探他,萬一他真買了呢?”“誰說我是試探了?他要是真想買了更好。大哥不總說我不會做生意嘛,正好做個大的給他瞧瞧?!卑子裉帽獗庾?,起身從書架子上翻找起來。您就嘴硬著吧,白福心說,知道自家爺面窄,并不戳破:“咳……那,展先生這畫怎么辦啊?”白玉堂皺了皺眉,心里打定了注意:“你收拾一下東西,明天,咱們帶著這畫回鄉(xiāng)下去?!薄昂?。”白福倒是習慣了二爺這種說走就走的脾性,況且他也知道這畫不能九流?!皩α耍?,我聽小喜兒說,大爺要把你送國外讀書去,地方都選好了,叫什么什么……法國的?”白玉堂點頭:“大哥不是早就有這打算么?”白福手下動作慢了下來:“那這店……”“這店暫時關(guān)了吧。沒有我在,你也照應(yīng)不來?!卑赘s沒應(yīng)聲,他換了一副有些賊兮兮的模樣,小聲道:“哎,二爺,要不你和大爺所說,那個什么法國那么遠,你一個人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叫我陪您去,有也好有個照應(yīng)不是?”“你能照應(yīng)什么?”白玉堂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還會講洋文???”白福一看這怕是沒戲了,頓時由晴轉(zhuǎn)陰:“二爺,你走了,就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了,”說著竟然帶了哭腔,“白?!荒芩藕蚨斄恕璔AQ”“……”白玉堂只想給他一巴掌。但終究還是安撫道:“好了好了,先別想那么遠了,以后的事,誰知道呢。你收拾收拾東西,咱們明天一早就去碼頭,要坐半天的船呢?!?/span>
白??v然再怎么愛鬧,手頭活計從來都是不馬虎的,把一切打點的明明白白。晚上白玉堂回家吃飯,提出要回鄉(xiāng)下去,白金堂倒也未阻攔,反而是余秀珠問他為什么突然這么匆忙?!扒皟商祚旬嫷臅r候發(fā)現(xiàn)少了兩樣材料,好在這次只是簡單揭裱用不上。”白玉堂趴在桌前,手指順著桌布上的紋路隨意畫著,“趁這兩天清閑,我想回鄉(xiāng)下去,得空跟老爺子去山里挖挖材料?!薄敖袔煾福 卑捉鹛冒櫭?,“坐沒坐相。”白玉堂默默坐直?!澳忝刻旃苤敲炊嗳诉€不夠,回來還要管?!庇嘈阒猷亮税捉鹛靡痪?,“二弟不叫師傅是我爹允許的。他們兩個頑童湊一塊好著呢,就你規(guī)矩多?!卑捉鹛帽黄拮右痪湓挾铝嘶貋?,隨手從茶幾上抄起一張報紙胡亂看著,等余秀珠抱著疊好的衣物出去了,才又瞪了白玉堂一眼:“沒大沒小?!卑子裉玫椭^忍笑,肩膀抖個不停,聽到白金堂這句臉上又立刻嚴肅了起來?!澳阍谶@等著?!卑捉鹛煤鋈幌肫饋硎裁矗鹕砘亓伺P室,一會又出來,手中拿著一精裝的小禮盒子。“老爺子年歲也大了,雖說精神還好,但眼力總不如以前了。這是我特地訂做的老花鏡,你這次也帶回去。這鏡片可是水晶的,你給我放心上,別碎了?!薄案?,”白玉堂接過盒子,挨挨擦擦坐過來,拿肩膀撞了一下白金堂,“用心哦?”“去!”白金堂攆他,“一邊去,熱不熱啊你!”
為了趕上早班船,天黑沒亮透二人就起來洗漱,隨便吃了幾口余秀珠給準備的早飯,迎著紅日就出了門。露水沾濕了褲腳,一呼一吸之間透著微微的涼意,早起的麻雀似一個個小圓球,在草科間蹦蹦噠噠地覓食。許久沒出門的白玉堂心下舒爽,興致勃勃地遠望著:“白福,你看,要不是我說提早出門,咱們能看到這么好看的朝霞么?”一旁的白福把肩上的兩個人的包裹又攏了攏,努力跟上白玉堂已經(jīng)快跑起來的輕快步子:“爺,那不就是云彩多點色么,你要是想看,咱們在院子里也能看,何必這么早就折騰,讓大爺派人開車送咱們多好啊?!薄澳愣畟€屁,萬物之美,就要在這曠達的地方才能盡情欣賞?!薄澳悄蕾p……爺?!”伸著脖子也跟著遠望的白福突然發(fā)覺有些不對,“爺!”他慌張起來,“怎么那么多人往這邊跑???!不對啊爺!”一群人迎著他們遠遠跑來,有人嘴里還亂糟糟喊著“大兵抓人啦!大兵抓人啦!”白玉堂沒見過這陣勢,一時間反應(yīng)不過來,倒是白福立刻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二爺,又在抓兵丁了,快跑!”白福拉著白玉堂翻身跑了起來。
可他們哪是那群地痞流氓出身的雜兵的對手,已經(jīng)看見他們的雜兵立刻追了過來:“那邊的!站??!”有人還開了兩槍,也不知道是朝哪開的。白玉堂被白福拖著,從來不怎么出門的他已經(jīng)有些力竭,大口呼吸的氣漲的肺疼,兩條腿終究是有些邁不開了,他彎著腰推搡著白福:“我實在……跑不動了……白?!銕е嫛炫堋卑赘=辜逼饋?,彎腰試圖摟著白玉堂肩膀把他撐起來:“二爺!你攙著你!快跑!”白玉堂被他拖著又跑了幾步,終究是沒了力氣,他費力的呼吸著,眼前一陣陣發(fā)花,耳邊嗡嗡地響,恍惚還聽見雜兵們越來越近“哪跑!給老子站?。 钡暮奥暫团紶枈A雜著的槍聲。白玉堂心下一橫,一推白福:“你這樣咱倆誰也跑不掉……”聽他費力地呼吸著,“你聽我的……帶著畫回去……不能落他們手里……”“二爺!”白福已經(jīng)帶了哭腔,他還在努力拖拽著白玉堂,偏偏這時候的白玉堂已經(jīng)沉得像個秤砣一樣了,軟的直往地上墜。白玉堂努力集中精力,胸中猛灌一口氣,寵著白福大吼了一句:快走!回去喊人!”用盡全身最后的力氣猛地一推,把白福推進了路旁的草叢里?!岸?!你等我回來救你!”白福被推了一個趔趄,知道要趕快通知白家才能救人——更何況,包裹里的畫是二爺看的比命還重的東西,咬咬牙回身奮力奔跑起來。露水浸透的草叢有些泥濘,白福腳下一滑,咕嚕嚕滾到地上摔出老遠,倒是被草叢遮住了一點身形。
這邊白玉堂推完白福,自己也被反推到了地上,他也想起來再跑,卻被趕過來的雜兵們圍了上來?!澳呐?!媽的!”一個臉上有道疤的照著白玉堂心窩狠狠踹了一腳:“剛剛明明看到還一個呢,人呢?!把這個先帶回去!”上來兩個人把白玉堂拎了起來,胡亂綁成個粽子?!澳惴拧惴砰_我!放開!”白玉堂努力掙扎,但是他的力氣哪里是一群雜兵的對手,有雜兵看他不老實,一腳踹在他后膝蓋處:“快走!媽的!”白玉堂被踹的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剛要起身又被補了兩腳,直接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