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于2022-10-14首發(fā)于知乎，是問題“如果把俄羅斯地名改成中國風(fēng)，會是什么情景？”的一篇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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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俄羅斯地名意譯成中文會是什么樣的？看了看前面的回答，有人提到海參崴伯力庫頁島什么的，正好我也在研究外東北老地名，所以就來說一說。

在外東北，有一些現(xiàn)在的俄語地名本身就意譯自原先的中國老地名。以濱海邊疆區(qū)為例，這種意譯的地名集中出現(xiàn)在彼得大帝灣烏蘇里灣東岸，另外還有一些零散分布在錫霍特山區(qū)。

外東北烏蘇里江以東老地名地圖：

上圖是介于第四版和第五版的4.5版，當(dāng)時知乎發(fā)文時還沒有更新第五版，當(dāng)前的第五版更新了很多內(nèi)容，可以點上面文章查看。（當(dāng)然頭圖也是老版本，有誤，還是要看第五版）

烏蘇里灣東岸有一個叫做“大卡緬”（Большой Камень）的城市，“大卡緬”意為“大石頭”，其名稱來源于中國老地名“大孤石”或“頭大孤石”，當(dāng)然相對的，邊上有一個村莊以前被叫做“小孤石”。當(dāng)時的俄國東洋水文考察隊KFSH參謀長是雅科夫·馬克西莫維奇·伊萬諾夫，他在1897至1898年編制并出版的地圖中標(biāo)注：“在馬克西莫夫角的西南側(cè)，有一塊單獨的大石頭，上面覆蓋著鳥糞，看起來就像帶有白色管道的船的骨架。在中文里，這塊石頭叫做Tau-da-Gushi，字面意思是：“大孤石”；海灣因這塊石頭而得名”。在地圖末尾的名稱列表中，這個海灣被意譯為俄語“大卡緬”。這兩塊海中的“孤石”在1941年的紅軍地圖上還可以看到，不過現(xiàn)在填海造陸已經(jīng)蓋工廠了。

在大卡緬（大孤石）以北，有一個蘇霍多爾海灣（бухта Суходол，中國舊名“干溝子灣”），海灣南岸又有兩個小的海灣，其中東側(cè)的是塞爾迪亞納亞灣（бухта Сельдяная，意譯“鯡魚灣”），它的中國老地名是“青魚崴”（外東北很多海灣都以“崴”命名，比如“葫蘆崴”“摩闊崴”以及著名的“海參崴”等）。西側(cè)另一個比較小的海灣是бухта Тихая Заводь，意譯為“寂靜的死水”，來源于中國老地名“太平崴”。

再向北，阿爾捷莫夫卡河（中國名“螞蟻河”）出?？谔幍暮辰心吕S納灣（бухта Муравьиная，“Муравьиная”意為螞蟻），這個海灣的中國舊名就是“螞蟻屯”，（屯“tun”并非漢語，應(yīng)為少數(shù)民族語言音譯，多用于海灣名。另外，滿語“tun”意為“島嶼”）。

在大卡緬南側(cè)，海岸線有一個明顯的突出，這個海角形似馬鞍，名叫塞得洛維尼角（М. Седловидный，意譯馬鞍角），中國舊名“鞍岡”。有一段俄語資料是這么說的，不過我沒太看懂：

А вот как описывается в лоции мыс Седловидный, южный входной мыс бухты Андреева: ?Почти по всей средине мыс этот характеризуется возвышенностью (125 фут), несколько суженой в OW-ом направлении и имеющей вид седла (по китайски ?Ханган? означает ?похожий на седло?)?. Более правильная транскрипция и перевод будут такими: Аньган 鞍岡 – седловидный холм (ань 鞍 – седло; ган 岡 – бугор, холм). В тексте лоции мыс упоминается и как Седловидный и как Ханган.

繼續(xù)向南是伊爾莫娃灣（бухты Ильмовой），這個海灣曾經(jīng)被稱為“榆樹崴”或“榆樹葫蘆崴”。據(jù)當(dāng)?shù)卦∶窭先苏f，沿著這段海灣的兩岸，長著粗壯茂密的榆樹，兩個人都無法合抱樹干”。顯然19世紀(jì)中葉這里生長著很多粗榆樹。在這個海灣南部的伊爾莫維角也以伊爾莫瓦亞灣命名。目前，該海灣附近沒有榆樹林或單株粗榆。

伊爾莫娃灣以南的五獵人灣（бухте Пяти Охотников），中國舊名“五王炮手葫蘆崴”，沿岸村莊米索沃伊舊名“五王炮手”，南部的Охотников海角也以海灣命名。相傳，曾經(jīng)有五位中國獵人從這個海灣出發(fā)狩獵野山羊，過程非常順利。“炮手”是東北方言，意思是“獵人”。

不過我個人認(rèn)為這個地名應(yīng)為“灣泊石”，因為這個地方還有另一個名字：Вампауза，“灣泊子”總比“五王炮子”合理吧……

烏蘇里灣東南海中有一個阿斯科爾德島（Остров Аскольд，滿語舊名“勒富島”，意為“熊島”，漢人命名為“青島”），島東北角被稱為Ступенчатый（意譯“階梯式”），這是一塊由巨石和鵝卵石組成的沖積層，看起來像幾級巨大的臺階，每個臺階高達(dá)3英尺，中國舊名“石梯子”。

讓我們回過頭來看看烏蘇里灣西北岸，這里有一個海角叫“海龜角”（мыса Черепаха），其周邊的海龜湖（озеро Черепашье）和皮奧涅斯卡亞山（Гора Пионерская）以前都叫做“王八泡子”，顯然這最初是湖泊的名字，后來衍生成為山峰和海角的名稱。漢學(xué)家阿爾謝尼耶夫在文章中這樣寫道：

俄羅斯名稱：Вамбабоза。地理位置：什科托夫（螞蟻河）和大崴子（Тавайза）村莊之間的區(qū)域。（大崴子現(xiàn)為 бухта Отдыха，皮奧涅斯卡亞山以南）。中國名: 王八脖子。解釋：作為龜脖子的一個地峽連接了兩座山，兩座山一座大，另一座小，類似于龜?shù)纳眢w和頭部。

漢學(xué)家F.V.索洛維約夫?qū)⑦@個地名譯為王八泊子，但是， 顯然“王八泡子”的翻譯才應(yīng)該是正解。從烏蘇里灣向西遠(yuǎn)望，王八泡子湖東側(cè)的山丘形似一只巨龜，可以清楚地看出它的“龜頭”朝南。

向南經(jīng)過大崴子（бухта Отдыха）后，下一個海灣名叫拉祖納亞灣（бухта Лазурная），它的舊名應(yīng)為“綠青子”或“綠嵌子”（Лучинза）。有些地圖給這個海灣標(biāo)注了另一個地名：Шамора，這應(yīng)該也是中國老地名，一些俄羅斯?jié)h學(xué)家翻譯為“沙漠兒”，不過我個人感覺不太可信，正確的翻譯還有待考證。

上面列出的意譯地名是來自伊萬諾夫的地圖。在二十世紀(jì)，這些俄羅斯意譯地名與中國老地名同時存在。在一些烏蘇里灣沿岸的地圖上，有些地理物體用俄語命名，而另一些則用中文命名。其他一些地圖上，對于某些地理對象同時給出了俄語名和中國名（次要的地名加括號）。其中一些俄語意譯地名在20世紀(jì)上半葉的幾十年中得到了官方的認(rèn)可（如大卡緬灣、伊爾莫娃灣、塞爾迪亞納亞灣、Stupenchaty海角、Tikhaya Zavod海灣、海龜角），其他中國地名在1970-1972年的地名清理期間被清除?！揪G青子、螞蟻屯（海灣）、五王炮手（海灣）、鞍岡（海角）、干溝子（海灣，河流）等】。

1970年至1972年濱海邊疆區(qū)地名清理期間，該地區(qū)出現(xiàn)了三批要清除的中國老地名。1970年，區(qū)域執(zhí)行委員會更改了一些定居點和地理對象的名稱，當(dāng)時擔(dān)任濱海邊疆區(qū)執(zhí)行委員會副主席的A.V.巴特科夫斯卡婭制定了一份新地名清單，并于1972年正式批準(zhǔn)使用。

意譯的地名在外東北其實非常少見。當(dāng)時地名委員會使用了各種不同的方法創(chuàng)建新地名，最常見的一種方法是使用附近另一個地點的名稱進行重命名。要從地圖上刪除的1780個中國地名中，幾乎有一半都通過這種方法進行了替換。第二種方法是利用當(dāng)?shù)氐牡乩硖匦砸约皠又参锏奶匦詠碇孛?。第三種是以人名命名，主要是為了紀(jì)念對俄羅斯遠(yuǎn)東地區(qū)建設(shè)有貢獻的名人。最后才是將原有的老地名意譯，這種方法是使用最少的方法——在1970年地名委員會工作期間出現(xiàn)的新地名總數(shù)中，只有不到2%是舊名的意譯。

蘇聯(lián)漢學(xué)家費多爾·弗拉基米羅維奇·索洛維約夫是更名委員會的成員，他在這一期間記錄了幾乎所有被更改的中國地名。1965-1972年，他對中國地名進行了研究，翻譯了幾乎所有在地名清洗前夕出現(xiàn)在該地區(qū)地圖上的中國地名，并于1975年出版了《蘇聯(lián)遠(yuǎn)東地區(qū)漢語地名詞典》。

除烏蘇里灣外，濱海邊疆區(qū)其他地方也有意譯地名，下面列出部分俄語意譯地名以及可能的中國老地名翻譯。

類別 - 現(xiàn)俄語 - 現(xiàn)俄語意譯 - 改名前俄語 - 中國老地名 - 備注

河流 - Большая Северная - 大北河 - Да-Бейца -?大北岔?- 克拉斯諾阿爾梅斯基區(qū)，窟窿別河右支流

河流 - Большая Южная - 大南河 - Да-Нанца -?大南岔?- 克拉斯諾阿爾梅斯基區(qū)，窟窿別河左支流

山峰 - Большая Скала - 大石頭 - Дацзула - 大崒砬？- 奧爾金斯基區(qū)

山峰 - Большереченская - ？- Таухинская - ？- 拉佐夫斯基區(qū)，地名來源于老地名“大伍呼河”

河流 - Грушевая - 梨 - Лизгоу -?梨子溝?- 丘古耶夫卡區(qū)，Matveevka河（大把河子）右支流，我當(dāng)時還在糾結(jié)這個是“梨子溝”還是“栗子溝”還是“李子溝”……

山峰 - Желтая Вершина - 黃峰 - Хуанденза -黃頂子?- 哈桑斯基區(qū)中俄交界

河流 - Кабанья - 野豬 - Нахтахе -?納赫塔河?- 捷爾涅伊區(qū)，烏德蓋語“Nakta”意為“野豬”，中國人音譯后在后面加上了詞綴“河”。1972年，河流名按原住民語言意譯為Кабанья（野豬）

海灣 - Камень - 石頭 - Шитау -?石頭崴?- 靠近?；Z多瑙灣，上面衛(wèi)星圖里有

山峰 - Козлиная - 山羊 - Иман -?伊曼?- 帕爾季贊斯基區(qū)，名稱來源不明，可能是赫哲語“Iman”（山羊），另外烏德蓋語中“山羊”為”Ima”

河流 - Кривая - 曲線 - Вангоу -?彎溝?- 基輔卡河（松樹河）右支流，拉佐夫斯基區(qū)，河道很曲折

河流 - Оленья - 鹿 - Лудевая -?鹿窖?- 捷爾涅伊區(qū)Kedrovka河左支流，索洛維約夫錯譯為“鹿跌”

村莊 - Нижнее Село - 下村 - Сяин -?下營?- 波扎爾斯基區(qū)比金河下游右岸

河流 - Охотничья - 打獵 - Тяпигоу -?夾皮溝?- 基洛夫斯基區(qū)烏蘇里江右支流

河流 - Пятигорка - 五座山 - Угодинза -?五個頂子河?- 斯帕斯基區(qū)和雅科夫列夫斯基區(qū)交界

溪流 - Разбойник - 強盜 - Хунхузский -?紅胡子?- 達(dá)利涅列琴斯克區(qū)Gornaya河右支流。名字不是中國人取的，而是俄國人從漢語中借來的。“紅胡子”在東北話中指一些土匪

山峰 - Редька - 蘿卜 - Лоба -?蘿卜山?- 克拉斯諾阿爾梅斯基區(qū)，阿爾姆河谷地和別列佐瓦亞河之間的一座山

山峰 - Ручейная - 小溪 - Силаньшань -?溪浪山?- 波扎爾斯基區(qū)烏里揚諾夫卡河（溪浪山河）源頭，一些俄羅斯?jié)h學(xué)家錯譯為“西灠山/西漤山”，《吉林輿圖》中將周邊一條河流標(biāo)作“小溪浪河”，即現(xiàn)薩哈林卡河（река Сахалинка）

河流 - Северянка - 北 - Бэйча -?北岔河?- 捷爾涅伊區(qū)大克馬河左支流

村莊 - Скалистое - 巖石 - Инлазы - 崟砬子？- 拉佐夫斯基區(qū)克里沃河谷的一個村莊，另一種寫法是“Yanlaza”，可能是“楊砬子”

河流 - Старая Речка - 舊河 - Ладохи - 老大河？- 克拉斯諾阿爾梅斯基區(qū)Bolshaya Yuzhnaya河的左支流

廢棄村莊 - Старая Речка - 舊河 - Лаухе -?老虎河?- 波扎爾斯基區(qū)潘托瓦亞河口對面的比金河左岸，漢學(xué)家錯誤翻譯成“老河”并意譯，應(yīng)為“老虎河/老虎澗”，見阿爾謝尼耶夫《在烏蘇里的莽林中》。

溪流 - Старый - 老的 - Ляуляна - 老瀲？- 達(dá)利涅列琴斯克區(qū)Orekhovka河的右支流

山峰 - Сухопадная - 干燥 - Кунгулаза -?干溝砬子?- 波扎爾斯基區(qū)

山峰 - Тигриная - 老虎 - Лахутинза -?老虎頂子?- 克拉斯諾阿爾梅斯基區(qū)

村莊 - Тополевый - 楊樹 - Янмутьхоуза -?楊木頂河子?- 丘古耶夫斯基區(qū)，始建于1917年，名稱來源于烏蘇里江上游（從源頭到左側(cè)Medvedka河匯合處）的中國舊名“楊木頂河子”（烏蘇里江從上游到下游分別稱為“楊木頂河子”“三道溝”“烏拉河”“烏蘇里江”）

上面的中國老地名翻譯大部分是俄羅斯?jié)h學(xué)家給出的，很可能有錯誤。

emm好像有點跑題了，怎么都扯到1972改名了……

參考資料：阿穆爾地區(qū)研究學(xué)會筆記. 第四十二卷. 2014（http://kraeved.info/index.php?id=298，網(wǎng)站已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