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塞爾的抉目

The Blinding of Roussel

作者：艾琳.斯蒂芬森(Eileen Stephenson)

阿萊克修斯.科穆寧(Alexios Comnenus)押送的囚犯像喜鵲一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不知不覺間他的馬又后移到與他并排的位置了。

十一月份寒冷的雨水沿著阿萊克修斯的脊背淌下來，浸透了他的衣服，但阿萊克修斯對此并不介意。他的馬每在充滿積水的泥濘土地上邁出一步，都會濺得他一身泥土。他的革制水袋又空又癟，這讓他很難咽下他隨身攜帶的那一點烤脆面包皮。不過他都不介意這些。

囚犯依舊在喋喋不休地說著話。

阿萊克修斯感到很餓，頭隱隱作痛，他還想去解手，但這些情況并不比平時巡邏時遇到的遭。即使有大概五十個突厥人(Turk)尾隨在他身后，在他視線之外的某處，正等著他所承諾支付的幫助抓住囚犯的報酬，這對他來說目前也是個次要的問題。

“你知道的，將君，哲些城哩的人，我不任為塔們會呃……”魯塞爾.德.巴約勒(Roussel de Bailleul)頓住了，正思考著合適的字眼。他的手腕被繩子捆住，限制著這位法蘭克人做出他平時說話時的手勢。阿萊克修斯看了看那些長期遭受折磨的，負(fù)責(zé)看管這位法蘭克人的士兵們，眨了眨眼。其中一位士兵朝他咧嘴笑了笑，然后做了個想吐的表情。阿萊克修斯無奈地?fù)u了搖頭，試圖讓這位煩人的外國人閉嘴，但沒有成功。

他們正騎馬向阿馬西亞(Amaseia)緩緩前進。這個帝國的偏遠(yuǎn)城鎮(zhèn)對他們來說沒有多少吸引力——城中只有一個小市場與幾個教堂。阿萊克修斯希望他們能找到一兩個客棧來讓隊伍休息幾個小時，接著他們還要繼續(xù)帶著這位喋喋不休的囚犯前往首都。

沒錯，目前阿萊克修斯要處理的最煩人的事就是這位該死的法蘭克人囚犯，他用帶著口音的希臘語一通胡扯，他的話有一半都是聽不懂的，聽懂的都是些請求寬恕與放他自由的鬼話。這個白癡在做了那些事后，居然還能說出這種話來。

阿萊克修斯看向灰蒙蒙的天空，云層中透出了陽光，這讓他松了一口氣。他面向他的俘虜，將濕漉漉的紅發(fā)捋開。他語帶諷刺地補全了魯塞爾的話：“……你不認(rèn)為他們會以一場宴席來迎接你？不，我覺得他們會的。見到你他們會很高興的?！彼麑λ那舴嘎冻隽艘粋€壞笑?！岸椅液艽_信他們會找到一種表達(dá)他們再次見到你的高興之情的方式。可惜的是，我們沒法在那里待太久。你還要跟皇帝見見面呢?！?/p>

法蘭克人的喉結(jié)在他咽口水時上下晃動著，他在思索能保住他性命的話。

“將君，你知道吶皇帝他需要我，所以你必須保護我不受哲些人的傷害?！濒斎麪柕脑捳Z介于唬嚇與哄騙之間，又試圖用將軍的頭銜來討好阿萊克修斯。

阿萊克修斯對“將軍”這個荒唐的詞翻了個白眼，自己才十八歲，手底下不到一百人，居然也算將軍。

“如果你和你的手下沒有劫掠他們，搶走他們的牛，奸辱他們的女兒，燒毀他們的莊稼，你現(xiàn)在就不用擔(dān)心這些了?！?/p>

“我的手下永遠(yuǎn)不會……”魯塞爾開始憤怒地咆哮起來，但當(dāng)他看到阿萊克修斯對他充滿懷疑的神色，以及他們就快抵達(dá)的阿馬西亞的灰色城墻時，他便不再作聲了。

阿萊克修斯朝城墻上喊了一聲，城門便大開來迎接他們了。雨開始變小，阿萊克修斯放下了披風(fēng)的兜帽，一行人騎馬走過通往集市廣場的狹窄卵石路。雨水沖去了平時城鎮(zhèn)中的臭味，而城中千戶人家在灶爐上做飯所傳出的香氣正戲弄著阿萊克修斯空蕩蕩的胃。他正在尋找這座城鎮(zhèn)的長官，來讓魯塞爾待在監(jiān)牢里過夜。在他們騎馬穿過狹窄的街道時，人們的臉紛紛從門窗中探出來，大睜著眼睛來觀看這位被抓的惡人。

魯塞爾被抓的消息很快就在城中傳開了。人們紛紛從房屋中涌出，都想要看看這位聲名狼藉的雇傭兵頭子。

阿萊克修斯希望能馬上受到這座城鎮(zhèn)的管理者們的熱情歡迎，他們將會贈送金幣作為禮物，來感謝阿萊克修斯一行人讓他們擺脫掉了這位發(fā)起叛亂的雇傭兵的威脅。阿萊克修斯希望這些禮物能夠滿足那些等待報酬的突厥人。他期待著能夠享受到鎮(zhèn)民們對他們的感謝與贊美——我們會被視為他們的救世主。受到贊美而獲得的愉悅算是對他抓住這個家伙以及忍受他無休無止的絮叨所經(jīng)歷的這么多麻煩的一點小回報。老天，他自己的三個姐姐都沒有像這個法蘭克人那樣喋喋不休。

最初，一切都朝著阿萊克修斯所期待的方向發(fā)展——人們?yōu)樗c他的手下叫好；他們朝魯塞爾扔著爛水果，還有人扔了糞便。阿萊克修斯對這個男人沒感到有多同情——在他與他的手下于過去的幾個月里對這個地區(qū)造成了破壞后，受到這樣的對待也是活該的。盡管魯塞爾做了那么多壞事，皇帝在他開始自稱親王時也只派了阿萊克修斯去對付他。即使是那么一個膽小的皇帝也意識到他必須做點什么去阻止他了。

阿萊克修斯謙遜地接受著人們對于他終于抓到這位張狂的法蘭克人的感謝與贊美。鎮(zhèn)民們紛紛來拍阿萊克修斯的后背以示祝賀，他的手里也接到了幾枚硬幣。阿萊克修斯回答著人們的許多問題，他說這人確實很難抓住，但他的聰明才智還比不過羅馬人。阿萊克修斯啜了一口被塞到手中的一杯葡萄酒，吃了些由一位興沖沖的旅館老板送來的一盤食物，微笑地享受著身邊的一切所帶來的暖心的成就感。

不過他馬上就回到了這下著細(xì)雨的現(xiàn)實中，因為一群衣著講究的人——顯然是這座城鎮(zhèn)最顯赫的市民與長官——正一臉嚴(yán)肅地朝他走來。

憤怒的眾人直接說明了來意。

“你的囚犯與他的手下犯下了嚴(yán)重的罪行：他們搶走我們的牛，在我們的街道上為非作歹，侵犯我們的女人。我們現(xiàn)在就要在這里懲罰這個魯塞爾，”城鎮(zhèn)的長官說道，他是一個四十多歲，身材魁梧的人，一臉花白的胡須，一邊說著一邊用拳頭打進自己的手掌?！斑@樣才算公平。如果我們不親眼目睹對他的懲罰，我們怎么知道他會不會再次攻擊我們呢？”其他人站在他的身后，非常贊同地點著頭。

阿萊克修斯艱難地咽了下口水，剛吃到嘴里的面包渣瞬間變得食不甘味，留在口中的葡萄酒也不再甜美，仿佛像發(fā)酸的醋。這個長官說中了一點——皇帝是個沒有主見的人，他可能會放走魯塞爾。雖然如此，阿萊克修斯也是被命令抓住這個法蘭克人并將他帶到君士坦丁堡的。他沒有被吩咐來懲罰這個法蘭克人，他也不想承擔(dān)這么做所帶來的后果。

阿萊克修斯看了看自己的囚犯，他被綁在旁邊的一個柱子上，還有一群男孩朝他扔著糞便。阿萊克修斯說出了那個不得不問的問題，盡管他已經(jīng)猜到了他們的回答。

“你們認(rèn)為他應(yīng)該獲得什么樣的懲罰呢？”

眾人聳了聳肩，攤開雙手，好像在表明這個問題真就只有一種答案。阿萊克修斯也知道這答案是什么。他不停地祈禱著這個答案不要被說出來，但他們已經(jīng)說了。

“我們希望他被抉目?！?/p>

阿萊克修斯差點就要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他將他那充滿汗水的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他身邊的人群的情緒也從之前的輕松與感激轉(zhuǎn)變成了憤怒，要求囚犯遭到懲罰。阿萊克修斯的心底也還記著有一群突厥人正在城門外等候著他，他們還沒有獲得酬金。而皇帝則要求他將魯塞爾帶回君士坦丁堡來讓他接受懲罰。

阿萊克修斯緊張地注視著一張張氣得通紅的面孔，思考著他還如何先爭取到一些時間。也許他可以趁著懲罰還沒開始之前在夜晚與他的手下和囚犯設(shè)法離開這座城鎮(zhèn)。

“我們最好馬上把這件事辦完，”花白胡子的長官說道，“今晚之前就將他處刑?！?/p>

一股恐懼感在阿萊克修斯的心窩中凝結(jié)，他能感受到他的心在胸中狂跳。他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有感到如此害怕了——好久都沒有遇到有比阿瑪西亞憤怒的鎮(zhèn)民，想要酬金的突厥人，甚至還有君士坦丁堡大皇宮中的皇帝加在一起還要可怕的事情了。

阿萊克修斯看著城鎮(zhèn)的管理者們，他外表上依舊是一位信心滿滿的戰(zhàn)士的模樣，心里卻在一片混亂中尋找著解決困境的辦法。阿萊克修斯從小到大都喜歡戲弄他的四個兄弟還有他姑姑頓婭(Donya)的兩個兒子。他學(xué)會了如何快速想出辦法來躲避他們的報復(fù)或父母的懲罰，并在大多數(shù)時候都取得了成功。

阿萊克修斯想起他的表哥喬治(George)很快就要到這里來了——他要運送滿載著魯塞爾搶來的戰(zhàn)利品的馬車。阿萊克修斯的腦海中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計劃，當(dāng)他想到喬治會對此做出什么反應(yīng)時，連忙忍住了笑意。

阿萊克修斯裝出一副感到無聊的表情，就好像他不在乎這位俘虜會被如何對待一樣。接著他簡要地向城鎮(zhèn)的長官說出了他的條件。長官與其他人商量之后，向阿萊克修斯表示同意。城鎮(zhèn)的管理者們隨后離開了這里，而阿萊克修斯與他的士兵則將臭烘烘的魯塞爾拖進了教堂中來準(zhǔn)備進行對他的處罰。

一個半小時后，鎮(zhèn)民們站在集市廣場上看著阿萊克修斯的士兵在教堂的廊道中執(zhí)行魯塞爾的抉目之刑。

一個小時后

喬治.多基亞諾斯(George Dokeianos)與他的手下押送著魯塞爾剩余的叛軍抵達(dá)了阿馬西亞。喬治希望在郊野的長途跋涉后能有張干爽的床來過夜，再吃些冒著熱氣的食物，喝點葡萄酒。法蘭克人在過去幾個月中劫掠來的戰(zhàn)利品放滿了運貨的馬車，這些物品被運到了城鎮(zhèn)中，盡可能地歸還給它們的物主。馬車的車輪經(jīng)常陷入泥土中，這使得他們與阿萊克修斯一行人拉開了距離，之后才抵達(dá)阿馬西亞。

喬治.多基亞諾斯對這次行動感到十分滿意。他的表弟阿萊克修斯.科穆寧帶著他們的軍隊在幾周內(nèi)就抓住了那個胡作非為的魯塞爾。阿萊克修斯正在轉(zhuǎn)變成一位優(yōu)秀的戰(zhàn)士，甚至?xí)蔀橐幻人赣H還要杰出的領(lǐng)導(dǎo)者，哦，愿上帝讓五年前去世的叔叔約翰.科穆寧(John Comnenus)的靈魂安息。喬治確信他的表弟將會在帝國中獲得升遷，達(dá)到阿萊克修斯的母親安娜.達(dá)拉西娜(Anna Dalassena)的期望。

在太陽逐漸落下山時，喬治與他的手下騎馬帶著嘎吱作響，移動緩慢的馬車進入到了城中。他看到人們從集市廣場離開，臉上都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滿足感。這可跟喬治預(yù)想的場景大有不同，于是他詢問一位看起來比其他人更開心一些的男人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你沒聽說嗎？皇帝的手下抓住了那個混蛋魯塞爾。他們本來沒打算在這里懲罰他，但我們交了錢讓他們在這里把那個壞蛋弄瞎。我們就在集市廣場上觀看了那一切?！蹦腥税敌χf道，“這是讓他償還從我這里搶走的那些牛。我可能再也見不到那些牛了，但他也再也見不到任何東西了?！?/p>

在聽到“弄瞎”一詞時，喬治直接呆住了。他不敢相信他的表弟做了這件事。他這是瘋了嗎？

喬治趕忙催馬向前，要親眼看看發(fā)生了什么。如果那個人說的沒錯——也沒有理由不相信他所講述的所見——那么，他可不想成為將這個消息帶回君士坦丁堡的那個人。消息傳到首都時的情景將是非常可怕的。他本人肯定會因為自己表弟做的事而受到一些責(zé)怪。也許他應(yīng)該待在這里度過這個冬天。他是很想念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但……

喬治和手下來到了集市廣場。喬治看到他的表弟正待在前往教堂的階梯那，靠著一根柱子，和一個衣著講究，有著花白胡子的人談話。喬治下了馬，竭力讓自己因憤怒而緊繃的肌肉舒緩下來，然后走向了阿萊克修斯。那個衣著講究的人拍了拍阿萊克修斯的肩膀，給了他一個鼓鼓的皮袋子，十分開心地笑著向士兵們道了晚安。

喬治邁著略快的大步走向他的表弟，將這個年輕人拽到了教堂陰暗的廊道中，在這里講話不會被別人聽到。

“阿萊克修斯，告訴我你沒有做那件事。”喬治以一種命令般的語氣說道。

阿萊克修斯不慌不忙地挑了挑眉?！拔覜]做哪件事啊，喬治老兄？”

“別跟我鬧著玩兒。你以為我們還是玩木劍的小孩嗎？我在講的是那個法蘭克人。你對他做了什么？”

阿萊克修斯聳了聳肩?！澳莻€家伙激起了這個城鎮(zhèn)中每一個人的怒火。他們想要——不如說是要求——來進行復(fù)仇。你認(rèn)為我一個人能擋得住一群憤怒的民眾嗎？而且，你也清楚這個混蛋理應(yīng)受到這樣的懲罰?！?/p>

喬治將雙手放在臉上捂住雙眼，仿佛不想再看見他這位曾前途無量的年輕表弟。

“你知道的，你要有個人去告訴你母親你都做了些什么。別指望我去干這個活。在我聽到她冷靜下來之前，我都要待在博斯普魯斯海峽(Bosphorus)的這一邊?！碑?dāng)他想到他的舅媽在聽到阿萊克修斯把魯塞爾弄瞎時的反應(yīng)，喬治艱難地咽了下口水。

他的舅媽，令人敬畏的安娜.達(dá)拉西娜，可不是一位躲在角落里，不敢表達(dá)自己想法的膽小女性。她大概有五英尺高(大約1.524米)，以一種天生的將領(lǐng)的魄力管理著她的孩子們與想加入到她的勢力中的任何人。安娜.達(dá)拉西娜在喬治.多基亞諾斯的父母都去世后撫養(yǎng)了喬治，他的兄弟，還有兩個姐妹，因而喬治很清楚安娜會對此做出什么反應(yīng)。

安娜.達(dá)拉西娜最憎恨將人弄瞎來作為懲罰的羅馬習(xí)俗。她在年輕時目睹了一次抉目之刑后便開始對其感到厭惡，在皇帝羅曼努斯四世.第奧根(Romanos IV Diogenes)因政治權(quán)力風(fēng)暴而被趕下皇位后因被弄瞎而死之后更體會到了這種刑罰的害處。她教育自己的孩子，尤其是那些要成為戰(zhàn)士的男孩，讓他們永遠(yuǎn)也不要容忍或犯下如此糟糕的惡行。喬治.多基亞諾斯寧可自己經(jīng)受一次抉目之刑也不愿看到安娜.達(dá)拉西娜會對自己兒子的行為做出什么反應(yīng)。

喬治.多基亞諾斯憤怒地瞪著他的表弟，將雙臂交叉在胸前，準(zhǔn)備再訓(xùn)斥他一遍?？吹桨⑷R克修斯在他如此焦急時竟撇了撇嘴，這讓喬治.多基亞諾斯快要氣炸了。阿萊克修斯用手臂拉著喬治來到了教堂內(nèi)，帶到了一間被簾幕遮住的，有士兵守衛(wèi)的凹室前。簾幕后面?zhèn)鱽砹宋⑷醯纳胍髀暋?/p>

“來，你自己來看吧?！?/p>

說著阿萊克修斯就將喬治推進了這個小內(nèi)室中，那個法蘭克人正躺在一張破床上，頭上裹著繃帶，聞起來很臭并發(fā)出陣陣呻吟，但看起來他并沒有特別疼痛的樣子。

“魯塞爾，把你臉上的繃帶拿下來，這樣我的表兄就能看看你到底有多瞎了?！卑⑷R克修斯對他的囚犯說道。

這位魁梧的法蘭克人坐了起來，將頭上的繃帶摘落，并且……直勾勾地盯著喬治.多基亞諾斯的眼睛。

喬治.多基亞諾斯嚇了一跳，不敢相信他看到的一切。

阿萊克修斯笑了起來，他表兄的表情逗得他都樂彎了腰。

“你是不是不認(rèn)為我會弄瞎什么人，然后再告訴我的母親？要真是那樣我還不如直接就跟鎮(zhèn)民們打起來呢?！?/p>

喬治.多基亞諾斯翻了個白眼，感到既如釋重負(fù)，又十分氣惱——他的表弟，那個童年里一直在戲耍其他孩子的家伙——又這么把他給耍了。

“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喬治一邊搖著頭一邊問道。

“這里的鎮(zhèn)民們想要今天就看到他受到懲罰。我要是不做些什么，他們是不會讓我離開這里的。而且突厥人要是沒有得到酬金的話，我們也走不了多遠(yuǎn)。我必須要做些什么?！卑⑷R克修斯眉飛色舞地解釋道，就像他還是小孩時成功逃脫懲罰時的神情。“我就告訴這座城鎮(zhèn)的顯貴們我會弄瞎魯塞爾，但這事會激怒皇帝，因為皇帝想要親自懲罰這個人，而我需要一些金錢來平息皇帝的怒火。他們同意了，然后就急忙收集了一大袋金幣，”阿萊克修斯在喬治的面前搖了搖那袋充滿了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慕饚诺?，圓鼓鼓的皮袋子，“我告訴魯塞爾他要在我的一個士兵假裝要弄瞎他時裝作被弄瞎的樣子?！?/p>

“真的嗎？他們不會看見實際發(fā)生了什么嗎？”

阿萊克修斯又聳了聳肩?！八麄兇趶V場那。我們在教堂的廊道進行抉目，比他們高五個階梯，而且天也開始變黑了。更棒的是，魯塞爾在表演時發(fā)出了一連串躁叫，那聲音真是絕了。他演起這個來真是輕而易舉——就像要被屠宰的豬一樣的尖叫。他真該去戲臺上演戲?！?/p>

魯塞爾朝喬治.多基亞諾斯擠了擠眼，然后重新戴上他的繃帶，又開始呻吟起來。他還挺享受自己在這個計謀中扮演的角色的。

喬治.多基亞諾斯背過身來，想著為什么自己都一把年紀(jì)了還又一次上了他表弟的當(dāng)。他嘆了口氣，想象著幾天后在家族的晚宴上當(dāng)阿萊克修斯又提起這個故事時，人們會怎樣的哈哈大笑。

“我們要在早上離城去支付突厥人的酬金，然后帶著纏著繃帶的魯塞爾回到這座城鎮(zhèn)，”喬治的表弟激動地說道。阿萊克修斯快活地拍了拍喬治的后背，并將一杯葡萄酒塞到了他的手中?！皝戆桑瑔讨卫闲?，你知道我是不會弄瞎任何人的。要是做了那種事我媽可是要把我殺了的?！?/p>

作者的注記：

歷史學(xué)家安娜.科穆寧娜(Anna Comnena)在她記載她父親阿萊克修斯一世.科穆寧時期的史書《阿萊克修斯傳》(Alexiad)中記載了這件事。東羅馬帝國的傳統(tǒng)中認(rèn)為將人弄瞎比處決這種懲罰方式要人道，但實際上被弄瞎的人經(jīng)常會死于傷口感染。阿萊克修斯.科穆寧的母親安娜.達(dá)拉西娜非常厭惡抉目之刑，而在阿萊克修斯與他兒子約翰二世還有孫子曼努埃爾(Manuel)將近一百年的統(tǒng)治中，這種刑罰都非常少見（但在曼努埃爾去世后不久帝國又充滿了抉目刑罰了）。

在這個時期，雙親與子女間的親情是種備受稱贊的美德，而阿萊克修斯就與母親的關(guān)系非常好。在這個故事的幾年后，也就是1081年，阿萊克修斯在母親的幫助下奪取了皇位，而且在很多年阿萊克修斯要忙于對付入侵者時，他都讓母親安娜.達(dá)拉西娜代替他進行統(tǒng)治。沒有人能比他那不屈不撓的母親更值得他信任了。

即使到了二十世紀(jì)初，也有一位叫康斯坦丁.卡瓦菲斯(Constantine Cavafy)的詩人寫了這么一首詩，詩的名字就叫“安娜.達(dá)拉西娜”：

阿萊克修斯.科穆寧頒布了金璽詔書，

那是為了紀(jì)念他的母親，

那智慧過人的安娜.達(dá)拉西娜太后——

她有著杰出的成就，杰出的事跡——

這里有太多對她的贊美了：

那么就讓我們說出，

這其中最優(yōu)美，最崇高的一句話，

“‘你’和‘我’這樣冰冷的字眼，我們之間從未用過?！?/p>

康斯坦丁.P .卡瓦菲斯于1927年所作

至于魯塞爾.德.巴約勒，他被關(guān)押了幾年，但沒有被弄瞎。在1077年，皇帝將他放出來讓他幫助對付一次叛亂。魯塞爾擊敗了叛軍，但接著又反了水加入了叛亂，后來被帝國的軍隊抓住并最終被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