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世界大戰(zhàn)】Red Apple
?人物取自BBC《Our World War》Part1中的Maurice Dease（莫里斯?迪斯）中尉與Fred Steele（弗雷德?斯蒂爾）中尉
?友情以上
?以弗雷德?史蒂爾中尉為第一人稱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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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一戰(zhàn)紀念日那天，我圍觀了Battlefield 1玩家們自發(fā)的【100周年?；鸹顒印?，也就是在那天，嗶哩嗶哩給我推送了紀錄電影《我們的世界大戰(zhàn)》，我退出游戲直播，打開了視頻，然而沒想到的是，我等于從一個相似的心情跳到了另一個相似的心情。只看完第一集后，我難過到了極點，說不清是被兩位主人公所感動到，還是因為厭戰(zhàn)的氣氛渲染得傷心。我沒能看完后面兩集，它們是第二天補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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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2018年開始，《我們的世界大戰(zhàn)》三集成了11月11日我必看的影視清單，我在紀念日這天不厭其煩地將它打開，用三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完成對它的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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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年初，我偶然在看一戰(zhàn)相關(guān)的視頻時又刷到了這部紀錄電影，我想，既然大數(shù)據(jù)都知道我這么喜歡它，為什么不給它寫點什么呢？我想到第一次打開時，就有被兩位中尉的戰(zhàn)友情感動到，不管是作為前期【毒舌冷笑話】搭檔，還是后期面對生死之間的承諾誓言。他們都是開戰(zhàn)初期的優(yōu)秀指揮官，其中一位還有著明顯的騎士風(fēng)度（我特意查了燧發(fā)槍團的官方記錄，從Maurice?James?Dease中尉的生平來源追溯上，他真可能是個“貴族”式軍官）。他們之間的戰(zhàn)友情、兄弟情過于純粹，這種情感超越了同事/朋友的關(guān)系，在面對生死，不管男性女性，吊橋效應(yīng)會極大地改變或者上升人們的情感，就算一方死亡，也會念念不忘的存在于另一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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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CB，也可能有CP元素，生離死別下過于純粹的戰(zhàn)友情，紀錄電影已經(jīng)很好地展現(xiàn)了這一點，我寫的這篇更像是——史實二創(chuàng)到紀錄電影——紀錄電影二創(chuàng)成我的文章，為了一百多年前的他們，愛情這種設(shè)定還是放在現(xiàn)代AU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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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從2021年4月26開始建立文檔，第一人稱導(dǎo)致OOC色彩嚴重，但是各種改動之后也還沒有放棄，今天終于可以完結(jié)發(fā)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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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4年六月末，我受征召進入日不落帝國皇家燧發(fā)槍兵團，成為第四營D連的中尉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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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xiāng)遠在地球另一半的澳大利亞，這是帝國老爺們流放囚犯之地，我生長于此，是個普通農(nóng)夫的兒子，母親在鎮(zhèn)子上的富戶家中做女傭，家里還有四個弟弟妹妹。參軍只是為了能減少一部分家中開銷，這個家養(yǎng)不了那么多人了，所以我只能跑出去，跑得越遠越好。我的運氣很棒，參軍四年間一路混上了個軍官，當(dāng)然更可能的是因為，離開家后，我在摸爬滾打中練出來的本事，和厚臉皮的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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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還未踏上英國土地之前，人們對歐洲愈燃愈烈的態(tài)勢實際上并沒有那么多關(guān)注，直到1914年6月30日，我和另外幾位軍官一起來到上司面前，領(lǐng)到了前往英國的一紙秘密調(diào)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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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戰(zhàn)事已起，你們會是最先一批響應(yīng)皇家征召的指揮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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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輪上，我們聽到船員在議論薩拉熱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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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同伴在?？怂雇ǜ圩呦驴痛雮€多月的航程足夠讓我們咒罵幾百遍可怕的南北半球氣候差異，幻想幾千遍刻板印象的目的地。下了船，入眼的盡是港口來來往往的的人：拐杖戳地的老爺們、西裝整潔的年輕人、穿著長蓬裙子的貴婦，到處都是應(yīng)接不暇繁華和尊貴，大概這才是皇家本土與海外屬地最大的區(qū)別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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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行人穿著軍裝，港口的檢查人員已經(jīng)被提前招呼了，他們告訴我們可以直接走向外面，有一輛卡車正等候我們。與穿著同樣卡其色軍裝的人敬禮致意，然后我們爬進車廂，向著最終目的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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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部隊番號為皇家燧發(fā)槍兵團第四營，這是個保留榮譽稱號的步兵部隊，被分配到這兒的只有我一個。同伴們一邊說著【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回國時再見】這樣的話、一邊打開車廂把我的行李箱丟下車來，我穩(wěn)穩(wěn)地接住，順便回敬了那些混蛋們一個中指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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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我總算步行入營到達總部報到，營地門口有一長排征兵隊伍，許多年輕人正在登記。我接著走進去，操場上有兩個連隊正在練習(xí)負重長跑，只有一個與我同級的軍官在驗視，見到我經(jīng)過，他向我友好地扶著軍帽沿點頭致意，動作稱得上優(yōu)雅。
我們相距很遠，我只記得他非常年輕，看在對方的友好態(tài)度上，我也回了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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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去見了團部的上校指揮官，他批準了我的調(diào)令，接著指示我又見了第四營的長官佛斯特上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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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隊正在擴招新兵，C連的長官是莫里斯?迪斯中尉，鑒于C連和你要領(lǐng)導(dǎo)的D連之間的特殊關(guān)系，你有必要和這位同僚好好認識一下?！?/p>
“特殊關(guān)系？”我重復(fù)了一聲，并不明白這位新長官話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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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指著調(diào)令上D連的字樣說道：“這是我從前領(lǐng)導(dǎo)的連隊?！?/p>
我恍然大悟，原來我來是替補眼前這位的長官，他說的特殊關(guān)系，可能是指兩個連隊的親近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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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連和D連今天有負重訓(xùn)練，你可以在操場上找到你的士兵，中尉?！?/p>
“Yes S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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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走回營地，剛才遇到的那兩個連隊此刻正坐在樹蔭下的長桌吃午飯，因為是休息時間，我注意到許多士兵在打量我這個新出現(xiàn)的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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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輕軍官沒和士兵們一起乘涼，而是一個人站在樹蔭外，好像是專門等候我一樣。我走到對方面前，他脫下手套伸出手來：“您是新任D連的指揮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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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口音和剛才見到的佛斯特上尉有很大不一樣，但音腔更加溫和。同樣的我也脫下手套回握，打量著對方白皙的臉和灰綠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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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ah，我是弗雷德?斯蒂爾中尉，新來的D連長官?！?/p>
“我是C連的莫里斯?迪斯中尉，歡迎來到皇家燧發(fā)槍兵團第四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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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真年輕，23？或者24？總之絕對沒有超過25歲，而我已經(jīng)是接近30歲的人了，但我們卻是同級軍官，加上他的一些用詞方式，我意識到我可能遇上了一位貴族出身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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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偏見并不怪異，來的路上大家還在打賭說誰會第一個遇到貴族老爺，澳洲有許多農(nóng)場主家庭，他們身上傲慢懶惰的氣質(zhì)讓人詬病了近一個世紀。而且這里是英國本土，同伴們一致認為這里的風(fēng)氣更有甚之，就論如何與上層人相處，大家把這個話題討論了半個航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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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我中規(guī)中矩地回應(yīng)了他，想著同僚之間沒必要因為一開始的刻板印象就抱有所謂敵意。我對著還在聊天吃飯的士兵喊出：“D?All Stand Up”的命令，看到我的士兵們手上端著杯子和食物站起來，我又大聲說：“Sit Down”，士兵們不明所以地看著我，于是我徑自走向人群中間去自我介紹，并和我的部下一起吃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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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連和D連是混在一起坐的，我走到人群里也等于走到兩個連隊之間。迪斯沒有跟上來，我只管和直屬的士兵們聊著，他們對我的折邊帽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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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營地劃分給了兩個連隊，想要去找A或者B連，得經(jīng)過總部的中線到另一邊去。所以午飯結(jié)束，我首先帶著部下們走出樹蔭。在人群外圍我見到了端坐在靠樹邊的桌旁、端著瓷碟喝茶的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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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中尉，我要帶著D連開始下午的訓(xùn)練了?！?/p>
他點頭，溫和地說道：“Please yourse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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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著我的新部下訓(xùn)話，這代表了新任長官和新下屬的正式碰撞。當(dāng)然，英屬地的軍隊訓(xùn)練都是一樣的內(nèi)容，這一點我來的時候也是知道的。我看著這些年齡上下不一的人，他們是一群職業(yè)軍人，接受能力很強，也許換長官的命令傳達得夠久，久到他們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開始適應(yīng)新的訓(xùn)練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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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能有人會不服氣一個外來的、非本地的軍官來管理他們，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對付刺頭的本領(lǐng)我在澳洲就學(xué)會了，我依然是他們的中尉長官，是全連的指揮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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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休息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軍官的單人宿舍互相緊挨著，我因為安排明天的訓(xùn)練內(nèi)容晚回來了一會兒，幾位上士問了我要不要和C連一起訓(xùn)練，被我拒絕了。我剛來到這里，很多東西還沒搞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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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房間在這一層最邊緣的位置，隔壁的屋子亮著燈，我猜那就是迪斯的房間。我要到我的房間必須經(jīng)過他的地方，窗戶開著，他正好看到我。迪斯正捧著一本坐在窗前，他抬頭見到我便和我打招呼：
“晚安，斯蒂爾中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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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和人說晚安的習(xí)慣，即使是和家人，包括我遠在大洋另一邊的上司，我是個孤獨慣了的澳洲土著。一個英國佬對我說晚安，這可實打?qū)嵶屛艺痼@，難道是因為貴族繁瑣的高尚品質(zhì)嗎，我回應(yīng)了對方。
“OK，you t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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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觀看了連隊的射擊成績記錄，發(fā)現(xiàn)整個連隊的老兵幾乎都是一等一的神槍手。我在原部隊使用的同樣也是李-恩菲爾德步槍，慢速下可以說槍槍十環(huán)，但那也僅限于我自己。而現(xiàn)在我領(lǐng)導(dǎo)的這支新部隊只單派出一個班，一輪十發(fā)子彈下去就該換紅色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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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燧發(fā)槍倫敦團第四營D連的小伙子們演習(xí)時總會把中心的紅色圓圈打出個大洞，這個團打過布爾戰(zhàn)爭，現(xiàn)在服役的人有許多是那場戰(zhàn)爭后的老兵帶出來的，作為職業(yè)兵，他們可真優(yōu)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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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連隊上午走進靶場，C連則是下午在靶場練習(xí)。我完美地錯開了和迪斯見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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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準備派兵到歐洲大陸的消息日漸塵囂煙上，營地門口每天都是來報道的年輕男孩，吵鬧的聲音使人熱血，很難說不會帶動軍營上下對這場戰(zhàn)爭的興趣，也包括我，我是作為指揮官而來，我也是打架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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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是休息日，我借此機會在倫敦街道上隨便散步，也可能因為我穿著軍裝，吸引了許多年輕女孩的視線。我看到她們手里捧著白色羽毛，攔住沒有穿軍裝的男人，然后將羽毛佩戴在男人的西裝領(lǐng)口。
在倫敦的餐館和酒吧里，我看到了一些在打工的德國人，因為他們的英語口音在倫敦實在是搶耳，就算比起打卷的蘇格蘭口語也太鏗鏘了。這讓我有些疑惑，不是要開戰(zhàn)了么，我捏著香煙打量著他們，歐洲人似乎都是一個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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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是集體去教堂，我很好奇如果信仰基督教的進了天主教堂該怎么辦呢？不信教的人該不該進新教教堂呢？要知道我在澳洲是從來不接觸信仰這種東西的，混蛋出身的我和這類事情沒什么興趣。我確實進去了，就當(dāng)是游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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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坐在我的身邊，我以為像他這樣的人會像傳聞中的，因為家族原則什么的也會信仰這個。我觀察他，迪斯雖然仰頭看著耶穌像，但他并不念禱告詞，也沒有進過懺悔室。我懷疑他是個無信仰者，但這就很不符合【貴族】身份了。如果我問，我想他一定會說出“天佑吾王”這樣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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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連還有軍事課，他們有個機槍分隊，迪斯是主講教官，他們在學(xué)習(xí)重機槍的操作方法。我對那個鐵疙瘩沒有意思，機械槍支的覆蓋面雖好，卻不如我手上的恩菲爾德準度高。當(dāng)C連在上軍事課的時候，我都會組織D連進行射擊訓(xùn)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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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的一個晚上，迪斯拿著份傳令來到了我的宿舍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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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爾中尉，因為新兵增加，靶場不夠分開使用，我們兩個連隊不得不一起進行射擊訓(xùn)練?！?/p>
他說得極為誠懇，我也知道這種事不可避免，營地門口的征兵處來來往往的人絡(luò)繹不絕，義務(wù)兵名單雪片一樣下發(fā)，別的營地可能也遇到了這樣的情況。
“射擊場總被占也不是辦法，我們D連的射擊訓(xùn)練安排在明天上午，你的連隊可以一起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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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l，晚安，斯蒂爾中尉?！?/p>
迪斯點了點頭，看著我收好那張射擊場“使用許可令”，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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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我?guī)ьI(lǐng)我的連隊來到靶場時，迪斯帶著他的人已經(jīng)在列隊等候了，見到我，他先和我握手才說話。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的禮儀，所以很自然地搭上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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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斯蒂爾中尉，C連如約而至。”
我點了點頭：“早上好，讓我們開始訓(xùn)練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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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五個靶由我分領(lǐng)，右邊五個便自動歸為迪斯，我站在隊列前，看著五個人一組上前打空十發(fā)子彈。他們的成績很好，完全不需要我太多操心。于是我將注意力放在迪斯那邊，他完全不像我這般輕松，他在出列射擊的人中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不停地上前指正士兵的動作姿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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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射擊成績實在不如我們好，長官?！蔽业膸讉€部下湊過來，為首的是個神槍手，納維爾，下士，他很活潑，我來連隊的第一天就記住他的名字了。
“您沒來之前兩個連隊經(jīng)常會進行射擊比賽，C連總是輸，但是C連長官迪斯中尉是個槍法好的，我們的人都很服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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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是個好槍手——這極大地激起了我的興趣。我的士兵們大多數(shù)已經(jīng)完成了射擊訓(xùn)練，有零星幾個班隊正聚集在一塊互相糾正動作。C連還沒下場，我的人正圍在旁邊看熱鬧，于是我也點起一支煙湊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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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迪斯半蹲著指導(dǎo)一個士兵操作槍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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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瞄準——”
“F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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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去看看你的成績，看看十發(fā)子彈你脫了多少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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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士兵灰溜溜去了又灰溜溜地跑了回來：“報告長官，只有……四發(fā)在靶?！?/p>
“Well，席德，先歸隊吧，午后我會來陪你和其他幾個人練習(x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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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迪斯走過去問道：“怎么樣，中尉，一切順利？”他大概聽出我話里的打趣之意，搖了搖頭。我當(dāng)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接著說：“有沒有興趣去打幾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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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驚訝了一下，然后站起來，他明白了我想挑戰(zhàn)他，十分鄭重地回答：“我很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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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同伴們說過古代貴族雙方進行決斗或約架時的繁瑣禮儀，甚至要脫下手套摔在地上，對方拾起來就代表接受決斗，有一瞬間我懷疑這對面這位就要把軍帽、手套又或者什么其他東西摔在地上。迪斯說：“為了公平，用你的人來計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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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賭點什么？”我無意讓這一時興起的小插曲搞得這么正式，隨手從一個士兵那里取來一桿恩菲爾德，英國所有的步兵槍都是MK. lll的型號。迪斯正做著和我一模一樣的動作，聽到我的問題，他嘴角微微上翹：“周六軍官俱樂部，我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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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沙袋壘高的手肘臺，有人放了幾發(fā)新的滿裝子彈的彈夾在我右手邊，我擺好動作向另一邊瞥了一眼，迪斯已經(jīng)開始瞄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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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大聲喊：“一分鐘速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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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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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擊是我的愛好之一，我快速地拉栓，對于老手來說，瞄準靠的都是下意識和肌肉記憶。我能聽到旁邊迪斯的槍聲，但是那打擾不了我。
一分鐘在我做拉栓動作的時候結(jié)束了，迪斯那邊則踩著聲音打了一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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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爾中尉，一分鐘速射29發(fā)！”
“迪斯中尉，一分鐘速射29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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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不是29發(fā)，”迪斯直起身將槍還給士兵，“最后開槍的時候已經(jīng)到時間了，不能算做成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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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局，我的連隊歡呼起來，而迪斯的C連那邊出現(xiàn)了一陣哄聲，看起來兩個連隊互相之間在這場小對決里和他們的長官一樣下了賭注。迪斯很是平靜地命士兵將兩個靶牌舉回來，讓我看兩個相同的圓洞，點頭頭：“看來我們都沒有脫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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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特意要那個成績，甚至糾正了結(jié)果，他們是有什么死要面子的愛好嗎，F(xiàn)UCK ME——我寧愿找人來打一架分出勝負，這種一拳打在軟綿綿東西上的感覺讓我很不爽，但又無可奈何——他太有禮貌、過于有教養(yǎng)，讓我有火無處發(fā)——我可不需要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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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休息，我走到靶場，迪斯果然帶著幾個士兵在練習(xí)射擊。英國的八月，我戴著折邊帽，散漫地開著風(fēng)紀扣，迪斯則一絲不茍地穿著軍服，指導(dǎo)士兵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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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休假日，可以不穿軍服出行，這是我被提醒后才知道的事。
我還是決定去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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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guī)Я艘患ｉT為了出席某些場面的西裝，由澳洲的裁縫手工制作，但站在迪斯身邊就完全沒得看了，他那件加長后擺的純黑西裝外套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讓我忍俊不禁的是，他明明才二十幾歲，換上一身正裝，將他的外表撐起來像個大老爺，他白凈的面皮上沒有蓄胡須，導(dǎo)致青年和中年一起在他身上體現(xiàn)出來。迪斯還戴了呢帽，金色懷表鏈子墜在內(nèi)里黑色馬甲的紐扣上，領(lǐng)帶的系法也很特別，這樣老氣的造型我覺得應(yīng)該配個煙斗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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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上午到了軍官俱樂部，只喝了不到半品脫的香檳，全程沒說上十句話。迪斯的人緣好得驚人，幾乎每個路過他身邊的人都會和他交談幾分鐘，當(dāng)?shù)谑鶄€人離開后，迪斯終于忍不了了，他坐在我身邊的高腳椅上，低聲念叨“Bloody Hell”，用抱歉的眼神看著我。
“弗雷德，”他稱呼我的教名：“你想不想換個地方繼續(xù)我們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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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手表，距離我們離開營地才過去兩個小時，甚至還沒到中午，我當(dāng)然同意了。我們各自付了款，我堅持要這么做。然后我們出了酒吧，叫了車到達倫敦車站，迪斯買了兩張火車票，終點印著利物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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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買的竟然是一等車廂，或許是因為迪斯也想在這樣悠閑的周六假期中遠離人群。在安逸的車廂里，我第一次欣賞到了皇家土地的景致，剛來到英國那次不算，在卡車車廂里搖晃又怎么能是欣賞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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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端起本地人的架子，像個導(dǎo)游一般為我講述沿途的風(fēng)光，還有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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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25歲，出生于愛爾蘭韋斯特米斯郡庫爾的高爾斯敦，他的全名Maurice?James?Dease讓我確信他的身份異于普通人。迪斯一帶而過地講述了他家族的沉浮史，仔細地介紹了他自己：他是如何度過富足卻規(guī)矩甚多的童年，他是如何在斯托尼赫斯特學(xué)院求學(xué)，如何在溫布爾登學(xué)院陸軍系接受教育，如何進入桑德赫斯特皇家學(xué)院進階，如何在24歲時成為皇家燧發(fā)槍團第四營成為一名中尉——他到達連隊的時間甚至未滿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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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學(xué)習(xí)語言或者文學(xué)的，奈何進入軍事學(xué)院是一種——家學(xué)淵源，”迪斯板正地坐著，用【你明白對嗎？】的表情看著我：“在不得已走向沒落的時候，我父親想到了建立軍功，他不是長子，但他還是利用了這個家族傳統(tǒng)，于是他參加了布爾戰(zhàn)爭，并且成功得到了自己的爵位，他授意我也這樣安排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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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中尉軍官的第二天，我去拍了張照片，你可以想象得到那個場景，穿著戎裝，一手捧著毛皮帽子、一手扶在軍刀上的樣子，很威風(fēng)的。”迪斯比量著動作，話語里是掩蓋不了的歡快。
“可惜照片郵回家里去了，你真應(yīng)該看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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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一名軍官，是你想做的嗎？”
我沒有他坐得那么板正，剛進車廂我就把自己塞進了椅背和窗壁的夾角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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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獲得榮譽，退役回家，這幾乎是我和軍事學(xué)院的同學(xué)們的共同想法了?！钡纤拐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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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份，注定他在學(xué)院里遇到的大多數(shù)人和他一樣。窗外景色變換，陽光照進車廂，迪斯摘了呢帽，他那張過分英俊的側(cè)臉絕對會迷倒許多少女，然而現(xiàn)在只有一個澳洲來的泥腿子，坐在他對面聽他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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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我們到了利物浦，這里的阿爾伯特碼頭有船能把我們送到愛爾蘭海對面的都柏林去，迪斯沒有這么做，因為往返的時間根本不夠我們在第二天晨起號之前回到營地銷假，盡管他很想帶我去他家里看看，這趟他只是來寄信的。他領(lǐng)我在碼頭附近的一家露天餐廳用了遲到的午餐，這里稱得上是他的地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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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h......我的妹妹，我們將近半年沒見了?！?/p>
迪斯端著盛有佐餐酒的杯子，看向海岸線，度假日，海面上分布著大大小小的船只，歡樂的喊叫聲在這里都能聽見，他置若罔聞，目光仿佛已經(jīng)跨越大海飛回家中，見到了他的家人。
“她才20歲，母親上次來信說，已經(jīng)在為她選夫婿，但她堅持要在我之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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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沒結(jié)婚？”我捕捉到一點他的話外之音。
迪斯低頭笑，喝掉最后一口酒：“甚至還沒訂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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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表情出賣了他，我繼續(xù)說道：“但你肯定見過那個女孩?！?/p>
“我和她只見過一次面，去年圣誕，在姨媽家的舞會上，”迪斯扯過餐布擦拭嘴角，又將那布整齊疊放在一邊，我注意到他的坐姿放松了許多：“她是蘇格蘭人，長女，父親是佩斯利的銀行家，所以我的父母說這會是一樁很好的婚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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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你喜歡她嗎？聽上去更像是......一種家族聯(lián)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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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我聽到迪斯一聲輕微的嘆息，如同默認了我的想法。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但我知道我的，直到現(xiàn)在我們也沒有書信往來，全靠家里為我們牽線聯(lián)絡(luò)，我覺得這是不對的，”他垂著眼睛盯著餐桌上的空盤子看，語氣中滿是不解：“至少要有儀式感，這樣對她、對我都好，在我們還沒有說明心意之前就做那樣的決定，實在太草率了，我向家里去信抗議過，但只有妹妹支持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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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個稱職的哥哥，所以她才會支持你。”我喝完自己的酒，作出好奇的表情問道：“你有向她提起我嗎？”
“當(dāng)然！”迪斯笑了，直視著我說：“我十分樂意把你介紹給我的家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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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笑了笑，沒有接他的話。
他的目光真摯得讓我有些不自在，這些上流人物真的會對出身不在意嗎？雖然我從來沒有表達過我的來處，但澳洲口音倒是被一些軍官們暗中取笑過，我敢肯定。只是我沒工夫深究他們說什么，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使D連的士兵和我保持良好關(guān)系才是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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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叫來服務(wù)生，搶在我之前付了單，去郵局的路上散步而行，我們突然陷入了沉默。迪斯寄信的時候，我四處打量著郵局內(nèi)部裝潢；迪斯買回程票的時候，我去站外買了一包煙。直到我們并肩坐在車站內(nèi)的等候椅上，我們依舊在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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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站人來人往，上下車的人在我們面前匆匆走過，我正看著站內(nèi)的鐘表出神，突然感覺到腳邊有東西撞了一下。我低頭看去，是個皮球，接著左右看看，在十步以外的等候區(qū)欄桿后面發(fā)現(xiàn)了一個男孩，因為他正努力朝這邊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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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y！”我示意他：“這是你的嗎？”
“yeah，please！S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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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很著急地用力點頭，我決定不去想這東西是怎么滾進欄桿里面的，俯身抓起那個玩具，穩(wěn)穩(wěn)地把球扔到男孩懷中，正好被對方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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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護好你的東西，小子！”
男孩向我頻頻表達感激：“謝謝您！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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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插曲之后，迪斯終于開口了。
“你是我的朋友，弗雷德，”他又用他那碧翠的眼眸望向我：“是戰(zhàn)友，是兄弟，是上了戰(zhàn)場可以交付背后的人，并且我知道你的品質(zhì)，這就足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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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他在解釋，他成功了，他令我震驚了，我的好奇心被戲謔地勾了起來：“我有什么品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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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誠，可靠，勇敢，自信，細心，高尚，油嘴滑舌但不虛偽，甚至你身上的灑脫都是我學(xué)不來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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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沒聽到中間那句話，我會當(dāng)作你在夸贊我?！?/p>
“實際上，我就是在夸贊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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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率先笑出來，然后我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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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列火車停靠在站內(nèi)，但不是我們要上的車，站里喧鬧了一陣，人群熙熙攘攘地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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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結(jié)束，因為迪斯說：“So——作為交換，我想知道你對我的評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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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問題，我依舊坐著，上半身卻拉開了一點距離，上上下下打量他，他轉(zhuǎn)頭和我對視，他那碧翠色的眼睛又在盯著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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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總有種疏離感，彬彬有禮卻令人覺得很冷，不是冬天的那種冷，最開始我覺得是屬于【貴族】階層獨有的俯視感，相處一段時間后，我覺得我大錯特錯，迪斯——和那些走在倫敦街頭上只會張揚著下巴看人的老爺們不同——或許迪斯應(yīng)該被稱為少爺——但依舊是不同的。迪斯不會搞派頭架勢，軍官中擺架子很常見，他真的會在人群前收起自己，但你就是該死的能感覺他的存在，和他與眾不同的氣質(zhì)。他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的過去，你卻覺得他好像在念故事書，而不是訴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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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了他好幾分鐘，他很有耐心地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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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新潮思想但年紀輕輕的老派紳士，一個不懼死亡隨時可以為榮譽而戰(zhàn)的舊時代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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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地，迪斯大笑起來，他板正的坐姿一下子垮了下去，抬起手錘了我一拳，力道不大。我故意往旁邊躲了躲，但依舊沒有挪動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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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來了，當(dāng)我們安穩(wěn)坐下的時候近乎傍晚，太陽偏斜得厲害。還是一等車廂，我欣賞到了與來時相反方向的風(fēng)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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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迪斯禮尚往來的暗示下，作為交換，我向他講述了我的過去：一個澳洲農(nóng)夫的兒子如何成為了一名軍官。迪斯聽得非常認真，他在我講完后默然良久才開口：
“很傳奇，很勵志，也很震撼，你會是一位好長官的，我覺得我沒有看錯你的品質(zh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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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寧愿這只是一句評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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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我和迪斯在這個周六聊了太多太多，這是我來到不列顛島上說話最多的一天，我不知道和迪斯算不算成為朋友，他已經(jīng)打破我印象里太多關(guān)于【貴族】的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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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火車，回到倫敦時天色已黑，我們也沒有再去軍官俱樂部喝一杯的想法，在一家小餐廳解決了晚餐，我們決定回到營地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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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式向你發(fā)出邀請，希望今年的圣誕節(jié)，你能來我家做客?！?/p>
漫步在近郊的街道，迪斯走在我身邊，路燈在我們經(jīng)過時投下影子，我聽到他無比鄭重地說：
“You have my wor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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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戰(zhàn)爭一個星期后就開始了，宣戰(zhàn)三天后，在一個忙碌的晚上，皇家燧發(fā)槍兵團乘車到了福克斯通，軍隊準備渡海到另一邊的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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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隊從搖晃的火車上下來，被上面告知可以在福克斯通原地修整半天，大船會在晚上接走我們，一夜后到達海峽對面的加來港?；始液＼娕浜详戃娦袆?，海軍會派戰(zhàn)艦和運兵船出航，這一切都在秘密進行。陸軍元帥的命令已經(jīng)下達，在先頭的精銳部隊之后，還有12.5萬人新招募的義務(wù)兵等候遠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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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頭上全是穿著軍裝的人，C連和D連被安排在同一艘船上，為了避免士兵們暈頭轉(zhuǎn)向，兩位連隊中尉短暫地會面，在登船的舷梯下解散連隊，讓大家各自去置辦自己的事情。我去商鋪擴充一點自己的隨軍包裹，然而除了煙，我并不知道還能需要什么，鋪子里擠著許多士兵，看到他們比劃著用于剃胡刮面的刀片，我也買了一把收在背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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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上船前的傍晚時分，我在舷梯附近看到了迪斯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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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他和我一樣，提前讓勤務(wù)兵將行李送上了運輸船，我抖開巴寶莉風(fēng)衣裹在身上，點燃一支煙，看著只是軍裝在身的迪斯：“夜里船上很冷，你不打算多穿一件嗎？”
迪斯搖搖頭，看著我的煙頭火星在暗色天境下明明滅滅，我突然意識到認識他這么久，他竟然沒抽過煙。
“沒關(guān)系，我習(xí)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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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兵船離岸，渡口的燈光漸漸罩不到船的陰影，天色暗淡海霧升起，漸漸看不清碼頭的燈光。一些士兵在船尾擠在一起，新奇地看著黑夜中船在海中行進，并卷出白色的浪花，他們是職業(yè)軍人，但許多人沒離開過大陸，上船出海更像是出家門旅游的心態(tài)。他們的指揮官靠在加固過的輜重箱子后面躲避海風(fēng)，燈火管制，我沒有點煙，和迪斯一同面朝黑夜的海面，各自想著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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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承不承認，戰(zhàn)爭都已經(jīng)開始，齒輪嚙合后機器只能向前，而前方一切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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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在想什么？
是沒來得及向父母里傳達自己出征的消息？是苦惱于不知怎么處理那樁婚事？還是在牽掛可愛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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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幾輛隱入黑暗的運兵船在前方龐大軍艦的引導(dǎo)下正加速前行。穿著水手服的人走過來，告訴我們到甲板下的船艙里面去，本船也要進入加速狀態(tài)了。兩位指揮官對視一眼，迅速將自己的士兵帶到甲板下，我和迪斯在船艙走廊互道晚安，接著去管理自己的連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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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7日，英國遠征軍第一分隊離開不列顛島，正式抵達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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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隊在法國萊卡托短暫集結(jié)后，轉(zhuǎn)向了北方，情報顯示德國人的軍隊藏身于比利時，他們的任務(wù)是侵入法國，但是行進中的英國人什么也沒見到，團部接收總部的情報速度很慢，德國人和法國人在他們的邊境開始戰(zhàn)斗時，英國人還行進在前往比利時南部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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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的高超軍事素質(zhì)終于得以發(fā)揮出來，他研究團部下發(fā)的地圖，會在每天傍晚扎營的時候親自帶人巡邏探視地形；從兩個連隊中間選了一位參加過馬拉松比賽的士兵當(dāng)傳令兵，保持和團部的聯(lián)絡(luò)；并且團部下達的命令也不是聽了就做，迪斯有自己的思考，各方面的情況他都能想到：在什么地方扎營最為適合，在復(fù)雜地形怎么隱蔽行軍......如此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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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1日，團部行進到了一處鎮(zhèn)子的外圍，保險起見，由A連和B連率先扎營在鎮(zhèn)外，C連和D連依舊在森林中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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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加入了迪斯的巡邏組，帶著自己連隊里的幾個偵察兵，十個人左右的小隊，午夜之前就能返回營地。迪斯很高興我能參加，比利時南部的森林夜間更利于隱蔽，很容易出現(xiàn)緊急情況，這是他經(jīng)過這幾天巡邏得出的結(jié)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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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掩映之下，迪斯和我一前一后地走著，他的目光搜索左邊而我搜索著右邊。隊伍里時不時有人吹口哨，這樣的行為在戰(zhàn)爭時期無異于在向敵人宣告我方的位置，我側(cè)身看去，依稀記得是C連那個射擊倒數(shù)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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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走幾步來到迪斯身邊，眼睛依然緊盯著森林中的樹：“吹口哨的家伙是誰？”
“高德萊?！钡纤沟谋砬楹喼笔俏业姆?，他回頭，又很快將目光落回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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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了了，走向那個士兵對著他一陣恐嚇，相信他已經(jīng)知道了這類事情的危險性，對方嚇壞了，一再向我保證不會再吹口哨。迪斯在最前方等我，他也聽到了我訓(xùn)責(zé)的聲音，見我回來，他問：“我以為你等不及和德國人交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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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復(fù)他：“我不想在巡邏時被干掉，只因為你的二等兵踏著輕快的腳步還開心地唱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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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剛說完，隊伍中間發(fā)生一陣響動，我們都回身看過去，剛才那個可憐人一腳踩進了水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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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輕松地笑著把他拉起來。
“做的好，席德，你發(fā)現(xiàn)水坑了?！闭驹谝贿叺牡纤拐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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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提出把馬牽來結(jié)束今晚的巡邏，迪斯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輕聲喊了一句，走到我身邊蹲下：“安靜！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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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緊張起來，我也壓低身子，極目遠眺，樹林間，幾十米外一盞明明滅滅的亮光懸在空中，看不清是什么。迪斯又喊了兩遍，無人回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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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德國人真的出現(xiàn)了？
想到這兒我不再猶豫，從身后的高德萊手上拿過槍支交給迪斯：“瞄準燈光?！钡纤拐兆隽?，我相信他的槍法，他干凈利落地拉栓平舉，幾秒鐘后，扣下扳機，子彈擊中目標，因為亮光不見了，伴隨著什么破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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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llow me！”我率先沖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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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戶農(nóng)夫，唯一的成年男人大聲地說著我聽不懂的話，被護在身后的女人和孩子尖叫著發(fā)抖，雙輪板車停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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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奪了槍的高德萊傻愣愣地問他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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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民?！钡纤故茄巯逻@群人里唯一能聽懂法語和德語的人，他歸還了槍，制止了高德萊的笑話，走上前掏出打火機，將那盞燈重新點燃。女人和孩子平息了下來，男人對迪斯重復(fù)著一個詞，我猜那是感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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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杰，伊凡斯，道尼和喬治，護送這家人離開?！蔽蚁铝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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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哄擁而上，又去而復(fù)返，我看著那戶人家重新走上逃難之路，然后張開臂膀走向迪斯，摟過他的肩膀拍了拍：
“Oh，boys，我想很有可能......皇家燧發(fā)槍兵團第四營C連的莫里斯?詹姆斯?迪斯中尉，剛剛打出這場該死的戰(zhàn)爭中，英軍的第一發(fā)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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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掃剛才的氣氛，又變得歡快起來。
“干得好！S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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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迪斯耳邊笑著說道：“真了不起，我的伙計。”
迪斯沒有笑容，他嘆了一聲：“誰去把該死的馬牽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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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插曲之后，今天的巡邏結(jié)束了，回到營地時，迪斯還是板著臉的模樣，傳令兵霍爾布?比利帶回消息向我們回報：總部臨時駐扎進了前方的蒙斯城鎮(zhèn)中，要求各團分別駐守在更前方的運河兩岸，明日必須到達，等候新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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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聽完消息，迪斯獨自坐在帳篷門前的木凳上查看地圖，我決定去休息，洗漱完畢后，在經(jīng)過他身邊時我說了晚安，并將露營燈留給他，他道謝了一聲，但沒有從地圖上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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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兩個連隊繼續(xù)行進，越過蒙斯城鎮(zhèn)，成功抵達運河邊，并且在預(yù)定的駐守地方發(fā)現(xiàn)了一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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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告訴我，地圖殘缺不全，無法判斷這條運河上究竟有多少座橋，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此處位于蒙斯的東北方向。我和他走過橋面，在盡頭的柱子上發(fā)現(xiàn)釘在上面的鐵牌，它標注了橋的名字：NIMY BRID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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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接著到對岸的樹林中去，晨間的霧還沒有散開，沉重地卷在低矮的空氣。前方有棵被伐倒的樹，樹干不見，只留下樹枝茂盛的部分，我點了一支煙，半躺半靠在一處土坎上，迪斯對著這棵像我一樣橫躺在地上的樹產(chǎn)生了興趣，他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反復(fù)查看周圍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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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樹杈掩蓋下是浸水的泥土，迪斯蹲下去，將礙事的植株扒開，泥水地面上露出一塊馬蹄印。
他思索著，很快地看了我一眼：“有人出沒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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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本地人?！蔽椅艘豢跓煛?/p>
“Yeah.”他垂眼繼續(xù)盯著那個地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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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的軍事嗅覺敏感得嚇人，導(dǎo)致我一度懷疑他的擔(dān)心都是沒有必要的，我故意顫抖著、舉起夾著煙的手向他敬禮：“迪斯中尉，請準許我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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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我在不正經(jīng)，對我這樣子習(xí)以為常，他發(fā)出爆破般的氣聲，我們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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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站起來，挑釁般說道：“再說一遍我們?yōu)槭裁凑髡倌?？?/p>
我看到他的表情，那種像是得意的、互相對方開玩笑的笑容，我也站起來，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他幾乎被我撞了個趔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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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原路返回，來到岸邊，兩個連隊互相幫助在河邊建造工事，我很高興看到他們這樣友愛。我和迪斯踏上橋面時，傳令兵從橋的另一邊跑了過來，霍爾布大清早就去了總部，他現(xiàn)在回來了。
“Sir，我?guī)砩闲５拿?，佛斯特上尉在哪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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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城里，命令是什么？”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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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在蒙斯做必要停留，準備清晨出發(fā)，情報無法判定敵人的位置。C連會暫時駐扎在運河這一側(cè)，森林太過空曠，上校認為這個位置容易遭到攻擊，但與敵人交鋒的風(fēng)險很低?！?/p>
傳令兵有條不紊地向我們傳達消息，我點點頭繼續(xù)往對面走，聽到身后的迪斯說：“Thank you，霍爾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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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r，要是德國人出現(xiàn)我們該怎么辦？”
霍爾布叫住我們，他看起來還要再去一趟上尉那邊，但是小伙子很想問出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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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ot him，這不是最基本的處理方式嗎？”我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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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營地被設(shè)在了河岸附近的建筑物中，臨時征用的廢棄民宅和倉庫，環(huán)境比野外好得很，C連帶著物資裝備駐守在這邊，D連要輕裝行進到橋另一邊去，兩個連隊可能要就此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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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站在房子外面，看著士兵們忙碌，他一會兒還要回到河岸邊去。他欲言又止，我想讓他把話說出來：“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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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一陣，才慢慢說出自己的思考。
“也許捉到落單的德國人，我們可以問問情報，如果出其不意攻擊這里......這太冒險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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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連不會走太遠的，C連在這邊，我會在橋那邊。”我安慰他，我知道他的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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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更詳細的地圖，運河上絕不可能只有這一座橋，這兒到處都是薄弱點?！钡纤挂廊粦n心忡忡，他轉(zhuǎn)頭見我叼著煙，卻摸不到打火機上下翻找的樣子，拿出他自己的遞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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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寬心，伙計，”我點上了煙，長長呼出一口氣：“相信你的部下們，他們也許正為有仗可打而摩拳擦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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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連前進了，要過了橋到對面的密林中去。迪斯在橋墩一側(cè)的空地上指揮機槍分隊架設(shè)機槍陣地，我站在橋上觀看，D連一些好奇的士兵也駐足圍觀，我沒有斥責(zé)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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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槍分隊的機槍手弗蘭克在打水灌冷凝管，這東西準備起來可真復(fù)雜啊，我饒有趣味地觀察那圈人，D連的士兵們多少都露出一點鄙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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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careful，Boys，這場該死的戰(zhàn)爭都靠它啦，要FUCK到它過熱，壞掉為止！”我怪叫一聲，聽到我的渾話，士兵們都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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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人來試試吧，誰要自愿？”迪斯背著手，站在機槍陣地后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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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邊的納維爾喊道：“也許高德萊應(yīng)該需要練習(xí)一下？”
周圍一陣哄笑，高德萊滿不在乎地比劃著兩只手走上前去：“沒問題，讓我露一手給你們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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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撿了個空油桶，并高高舉起：“這個是目標物?！彪S即走到對岸將它拋給我的部下，有人接住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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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準備好了！”高德萊拉開機槍槍栓大聲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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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油桶被高高拋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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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子彈出膛的爆裂聲響過后，我仔細看過去，摔在草地上的油桶光潔如初，高德萊不服氣地又打出一梭子子彈。
“Oh Come 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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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ay，席德，Stop.”
迪斯拍了拍高德萊示意他停下來，結(jié)束了這小子的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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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是這樣，這玩意兒準度差遠了，我聳聳肩，走下橋取回空桶：“另派一班步槍兵出來吧，我們的紀錄是一分鐘37發(fā)對吧？Boys？”
納維爾領(lǐng)頭大聲回應(yīng)：“Yes，S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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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關(guān)槍一分鐘能發(fā)射600發(fā)，一小時3萬6千發(fā)，射程達4千5百碼，只要每小時更換炮筒，就能一直發(fā)射下去。”
我當(dāng)然知道這話由誰來說，迪斯心愛的機槍分隊是被他努力【關(guān)照】過的，他對槍械這方面簡直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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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不中當(dāng)然要一直發(fā)射，”我再次舉著空桶說道：“D Co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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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上的所有D連士兵都舉起手里的恩菲爾德，拉栓上膛。
“實彈預(yù)備——”
“F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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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出脫手的瞬間便聽見子彈擊中鋼鐵【叮叮咚咚】的美妙聲響，油桶徹底落在地上后，我向?qū)γ娴牡纤拐故局淮虺珊Y子的桶身。
他一定看到了我洋洋得意的笑容，滿不在乎地說道：“要是德國人朝我們?nèi)渝a罐，就知道該派誰迎戰(zhàn)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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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得滿面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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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上的納維爾和高德萊因為互相看不順眼對方大打出手，這群家伙們一會兒看不住就要惹事兒，我趕緊跑上去拉開他們，迪斯在對面也上橋來了。我們在激憤的士兵中間將人群隔為兩半，各自訓(xùn)誡著自己的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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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聲吼道：“我把話說清楚，再發(fā)生一次你們就坐船回家，送交軍事法庭，接受這輩子最嚴厲的教訓(xùn)！”
“派哨兵駐扎在運河周圍，間隔20尺距離，有任何發(fā)現(xiàn)就立刻示警，you、you、and you！Go！”我將幾個人安排走，給他們忙碌的事情干，士兵們憤憤地離開了。轉(zhuǎn)身我聽到迪斯嚴肅地教訓(xùn)高德萊，是的，迪斯從不會對著自己的部下大吼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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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yōu)榱诵值軕?zhàn)斗，席德，這樣才能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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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官的良好關(guān)系并不會妨礙兩個連隊明爭暗斗，他們在任何領(lǐng)域都要爭個高低。兩撥人散去，橋上只剩下我和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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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跟你說該把他調(diào)走?！蔽铱粗叩氯R的背影說。
這場插曲沒能打消迪斯的憂慮，他四周看看，嘆了一聲：“我們越早離開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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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看看其他人?！蔽医又綐蚰沁吶?。他點頭，目送我：“有動靜再通報?！?/p>
“德國人戴著尖錐帽對吧？”我回身倒退著舉起手在腦袋上比劃，轉(zhuǎn)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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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連已經(jīng)在運河以及更遠的樹林中安排好了放哨崗位，我沒有打擾他們朝更遠的地方走，樹林中傳出鋸木頭的聲音，我循聲看去，一個當(dāng)?shù)厝舜虬绲哪贻p人正在分解一棵橫倒在地的樹，一邊動作一邊探頭探腦地朝橋那邊看，見到我急忙低頭專心干活兒，我“哼”了一聲，繞開年輕人，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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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納維爾所在的排守在最前面，看我過來，他迅速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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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況報告嗎？”
“有幾只松鼠出沒，還有幾只鳥，除此之外，一切如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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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迪斯的憂慮，我好整以暇地掏出他遞給我的打火機點燃一支煙，向不遠處我的士兵輕快地喊：“放輕松一點，Boys，只需要睜大眼睛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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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完那支煙，我獨自又朝樹林深處走了走，林子大得仿佛沒有邊際，陽光透不過灰蒙蒙的天空，森林中只充斥著鳥鳴和樹葉碰撞“唦啦啦”的聲響，這樣的地方，天氣好時野游或者露營也許是個好去處，可是眼下不知何時開始的戰(zhàn)爭，和若有若無的焦躁感始終無法讓人安心欣賞，我裹緊風(fēng)衣，找到一處干凈的樹下靠坐著，在暗淡的天色中閉目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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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怪異的鳥叫使我突然驚醒，暗色的四周讓我的大腦反應(yīng)了好幾秒，抬頭看天，一輪冷月掛在枝椏后的天幕之上，我抬手借著月光看看手表，我竟然睡過去這么久了。不知道迪斯今晚是否還有出巡計劃，想到這兒我起身，拍了拍風(fēng)衣上的塵土，在陌生的樹林中按著記憶朝橋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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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連在對岸沒有構(gòu)建工事，這邊光禿禿的，我將手插在風(fēng)衣衣兜中，像只收起翅膀的大鳥一樣。剛走到橋的一半，迪斯忽然從對面出現(xiàn)，急匆匆迎上來，看到我，他像抓住什么奇跡一樣，語氣很急地問：“你在那邊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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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我實事求是地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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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騎兵泄露行蹤，我們逮到其中一人?！彼瓷先ヌ窬o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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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ha？這倒是有點稀奇了，真的還有自己撞上來的倒霉蛋？我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好奇地問：“他跟你說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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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們抵擋不了即將到來的威脅，”迪斯壓著聲音說，他的目光左右飄忽，最后才落到我臉上，我向河岸看，一眼就看到和戰(zhàn)友說說笑笑的高德萊，順口說了一句：“你有跟他提過高德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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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不知道我想到哪里去了，有些無奈：“他很自信，弗雷德，完全不在乎腿部中彈，嬉皮笑臉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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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境明朗起來了，繼續(xù)問：“那票德國人都是志愿軍？”
“他微笑，弗雷德，他看到我們的防御工事很滿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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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的意思是，德國佬對我們的工事滿意，這意味著他們的準備比我們要更加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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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起回到駐地，霍爾布出現(xiàn)了，他守在門口。
“Sir！我從總部帶回了一張新地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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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的漂亮，”迪斯稱贊，他接過圖紙將它打開：“看起來是工兵們最新繪制的?！?/p>
霍爾布沒有離開，請求道：“如果您看完地圖可以留給我嗎？我需要記從這里到總部的最快路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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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批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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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圖被攤開在壘高的彈藥箱上，迪斯取來煤油燈壓在上面，我坐在一邊，而他半蹲在箱子前，手中還握著一支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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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ok，弗雷德，”迪斯摘掉手套，露出他慘白的手指，他用鉛筆在圖上指點：“18座橋，這是我們所在的NIMY，西南方向是蒙斯，新情報說德國人活躍在這里......這里......還有這里，最重要的是這些地方的覆蓋范圍，其中就有我們?！?/p>
他在橋的位置重重打了個叉，在叉的附近畫了幾個指向它的箭頭。
“在部隊分散的情況下，最多只有我們駐守在這，我有種預(yù)感，德國人要來了，而且來的人絕對比我們想象得更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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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部隊戰(zhàn)斗力可不弱，迪斯中尉，”我學(xué)著他的口吻，從他手中抽出鉛筆，在打叉的旁邊畫了個堪稱崎嶇的三角：“還有你心愛的機槍分隊，也許明天就有新命令讓我們繼續(xù)開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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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輕輕搖頭，一般這么做的時候表示他并不同意別人說的話，他若有所思地用手指一下一下地點著地圖，我等他的下文，最終他什么也沒說。
“Well，就這樣吧，”他抬手腕看表，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你吃晚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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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這么一提醒，我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我早就錯過了時間，在對岸睡了一覺早把晚餐忘掉了，我搖頭，將鉛筆放在地圖上站起來，接著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蘋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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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哪兒來的？”我好奇地接過來，蘋果的紅外皮在暖黃的油燈下顏色更深，上下拋接了兩次，它的大小剛好能被我的掌心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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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務(wù)兵從城里帶回來的，我還給你留了火腿面包?！钡纤固崞鹈河蜔?，率先往駐地石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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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圖被我們留在原地，一會兒會有傳令兵接手它。鉆進石屋，我脫下風(fēng)衣掛在門邊的掛鉤上，摘了軍帽往里走，在最里面的房間，兩張行軍床中間的木桌上放了個蓋著布的籃子。坐下掀開布塊，最上面面放著一只茶壺，旁邊塞了個包裹，把它打開，火腿面包的香氣一瞬間飄了出來，甚至還是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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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w！迪——”我驚訝地將食物捧出來，看向站在衣架前的迪斯，他摘下軍帽，正慢條斯理地解自己的武裝帶，回頭看了看我，又繼續(xù)脫軍裝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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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感謝他，我忍著渴望狼吞虎咽的沖動，這可真是遲到的晚餐。迪斯拿出茶壺，從籃子底部又取出兩個瓷杯，端起其中一個給自己倒了茶，注意到我在看他，他問：“喝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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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著面包，剛想說【No Thanks】，茶壺和空瓷杯都被推到面前，迪斯支起一條腿靠著墻邊的柜子站立，襯衫下擺服帖地收在扣著背帶的褲子下。他捧著瓷杯喝茶，頭也不抬地說：
“最好別再拒絕，否則你就要去喝運河里的水了，弗雷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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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擺出痛苦的表情給自己倒了茶，勤務(wù)兵的工作做得很到位，茶也是熱的，但我真的喝不慣這種怪異口味的液體，還不如來杯威士忌，或者香檳。
我一本正經(jīng)地對迪斯說：“我覺得你現(xiàn)在像個溫柔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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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沒能把那杯茶喝完，因為在我說完那句話后，他一口將茶全噴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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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h——我怪異地嘆了一聲，捧起那個稍顯青澀的蘋果，它有著綠色的短梗，淡紅的外皮。隔著那水果，我看向一邊甩著手、一邊用餐布擦拭嘴邊水痕的迪斯先生，他似乎還在笑，完全沒有因為我剛才的話而生氣，他背對著我，法蘭絨的襯衫在昏暗室內(nèi)的環(huán)境下顯出更深的灰藍色，由于他微微俯身的動作，肩胛骨突兀地頂出來，油燈在那兩張骨翼處投下角度分明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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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年輕啊，我重重咬下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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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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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亮我就爬了起來，迪斯與我?guī)缀跻磺耙缓螅词戤?，我們先是順著南?cè)的河岸陣地轉(zhuǎn)了轉(zhuǎn)，聊了幾句是否加固戰(zhàn)壕這樣的話題，接著我要獨自到北岸去，那里的樹林中守著我的D連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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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到林子深處，偵查兵們一見到我紛紛起身，他們中的一些人正在啃行軍干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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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一切都好？”
“沒有異常，Sir。”
“換防了嗎？”
“Yes Sir，現(xiàn)在是三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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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滿意于我聽到的，點燃今早的第二支煙，深吸一口吐出煙卷，看那氣體朝天上飄去，融在清晨的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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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謐的森林，晨間的白霧，天終于亮了，我隨意走了走，將掛在風(fēng)衣上的露水甩掉，枯枝爛葉擠壓在一起的清脆聲響被無限放大，稀少的鳥鳴聲來源于頭上更高的樹頂，太安靜了，透露著古怪氣息的地方再次給人以沉悶的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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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的直覺......有什么事要發(f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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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偵察兵中間，我夾著煙，囑咐納維爾：“我該回去了，這里讓你們守著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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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邁出兩步，納維爾的突然低聲呼喚讓我回了頭：
“S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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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中發(fā)出一聲樹枝折斷的爆裂響動，所有的偵察兵迅速臥倒做出預(yù)備射擊的動作，將槍口指向出聲地，我同樣蹲身隱蔽，叼住煙卷，拔出配槍韋伯利MKVI握在手里。
是戴著尖錐帽的德國人，落單的，穿著軍裝，端著長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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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德國人嗎？”納維爾低聲問。
“Yeah，我想應(yīng)該是?！蔽揖o盯著那個德國人，生怕目標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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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維爾急切地看了我一眼：“我應(yīng)該射殺他？”
“Yeah，最好就這么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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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長官的許可，神槍手開槍了，德國人應(yīng)聲倒地，我向其他的偵察兵做出手勢，帶領(lǐng)他們朝目標走去。到了近前，我撿起那桿槍，仔細辨認了它的毛瑟槍特征，槍械上我不如迪斯，只能看個大概。偵察兵警戒在周圍，納維爾則是在死人身上什么也沒摸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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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深處又是一聲槍響，不，兩聲，無間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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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過槍的納維爾保持了職業(yè)軍人的素質(zhì)，他的手穩(wěn)穩(wěn)地端著恩菲爾德，看向他的長官：“可能是騎兵？可能是......偵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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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別的，”沒有馬蹄踏地的轟悶，這個死掉的落單者才是偵察兵！想到這兒，我吐掉咬在嘴邊的煙卷：“Boys——go back to the Brid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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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guī)е麄兣艹錾郑瑥谋容^安全的河岸上橋，跑上橋面的時候，德國人的先頭部隊已經(jīng)將子彈打到了橋墩，我點了兩個人守橋面，讓后面的人快速通過，他們以班為單位朝對岸沖去，還有最后一個班時，意外出現(xiàn)，納維爾被流彈刮了一下，就在橋頭十幾步遠的地方。
那個死掉的德國偵察兵是不是開戰(zhàn)后雙方陣亡的第一個倒霉鬼，我已經(jīng)無從取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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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在橋上狂奔一邊向機槍陣地看去，只穿著襯衫的迪斯親自守在那挺維克斯機槍前。傳令兵霍爾布也在從對面河岸往機槍陣地跑，幾乎是同時和我到了迪斯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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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r，情報顯示——”
“The German is 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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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搭我的話：“How Many？”
“FUCK ALL O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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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橋上風(fēng)風(fēng)火火跑下來兩個人，高德萊勇敢地從槍彈之下救回了納維爾——他們昨天還大打出手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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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對面，一排排德國尖錐帽走出了樹林，C連步槍兵中有人喊了一聲：“Fire！”于是所有的槍支，包括唯一的重機槍，一齊開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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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斯吼叫著，我在迪斯的身后直觀地感受到了它的威力，空彈殼源源不斷地朝外崩泄，火蛇不停地爬出槍筒，而對岸的尖錐帽們像是牧場里待割的野草。
放倒一片人之后，我高喊出停火，那些德國人幾乎都是被機槍射中的。被機槍的瘋狂感染到的高德萊狂妄地叫著：“戰(zhàn)爭全面開始了！COME 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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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直接朝我們走過來？”弗蘭克疑問地望向長官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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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還把手扣在機槍扳機處，他松了一口氣，我用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輕蔑地說：“這就是民兵和職業(yè)軍人的差別。霍爾布，通知上校，我們和敵軍交火，一切都在掌握之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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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令兵緊急領(lǐng)命，撒腿朝城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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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我拍了拍迪斯的后背：“玩夠了嗎，我們必須指揮大家?！?/p>
他跟著我從陣地里起身，跨出戰(zhàn)壕，我們向指揮所上走，我邊走邊命令道：“Listen！Boys！我要看到這一側(cè)滿地空彈殼，而對面則是德國人的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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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幾乎趴在指揮所里，迪斯比我好一些，他十分優(yōu)雅地半跪在沙袋前，將手肘搭在上邊，朝剛才交火的地方張望。說是指揮所，實際上只是個沙袋圍得更厚一點、視野更開闊地點的高處，這里有棵樹，可以當(dāng)作是天然的遮擋工事。
“望遠鏡?！彼焓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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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行軍包裹里找到它，遞給迪斯。我問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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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還在用線列陣。”迪斯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嘲諷：“這樣的戰(zhàn)術(shù)在機槍面前就是排隊送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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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軍事學(xué)院出身，這些名詞術(shù)語我是想不到的，但是關(guān)于對方【排隊送死】這一點上我們持有相同看法，我看著迪斯端起望遠鏡仔細搜索河岸，戰(zhàn)場上又寂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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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發(fā)現(xiàn)？”
“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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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的焦躁氣氛圍攏了這片土地，我扯下軍帽扔在一邊，深呼吸一口帶有硝煙的空氣，烏鴉怪叫著從陣地上掠過，現(xiàn)在，只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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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it——！”迪斯突然叫起來，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哼聲：“......is there！”他拿開望遠鏡朝機槍陣地吼：“ON the tree 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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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克扣下了扳機，一梭子彈【砰砰砰砰】地打了出去，我見狀抬起手臂，高聲喊著命令：“連隊——F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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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放棄行軍陣型，學(xué)到教訓(xùn)了?！钡纤褂^察著，我能看到樹林中不斷有人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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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地上的第一個傷兵出現(xiàn)了，或者不是第一個，有人在叫“擔(dān)架手！”，我看過去，是納維爾那個排里的步兵，擔(dān)架手們從后面跑上陣地將傷者抬走，然后，在子彈對射中，擔(dān)架手也被擊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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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t！誰去幫個忙??？”我朝陣地后面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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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來新的擔(dān)架手將傷者全部帶走了，但出現(xiàn)受傷情況只會越來越多，德國人不再采取隊形前進，而是躲在樹林中自由開火，這樣只會增大我方的傷亡——已經(jīng)有士兵無聲無息地倒在戰(zhàn)壕中。一發(fā)子彈只能擊中一個人，但一個目標可以被許多條槍瞄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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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有東西呼嘯而過，重重砸在我們身后的空地處，我被震得嚇了一跳，甚至沒看清那東西是怎么掉下來的，我的腦子好像被扔進了水缸中狠狠敲了一下，扶住沙袋墻穩(wěn)住自己，松軟的土塊從天而降，落在兩位指揮官的頭上、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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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sus！”
重新抬起頭，迪斯顧不上拍掉身上的土灰，他的咒罵聲在我聽來都過于溫和，但那不重要，我想到了那是什么：“是一枚火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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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哪兒發(fā)出來的？”迪斯自言自語，繼續(xù)端起望遠鏡搜索戰(zhàn)場，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了答案，聲音都有些變調(diào)。
“Jesus——那可是一整個營，可能還有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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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將望遠鏡遞給我，指著一個方向讓我看，我看過去，果真有門火炮對準了這里，在樹林的掩映后，還有更多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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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炮的情況是我們設(shè)想中的一環(huán)，但那是在守備充足的大部隊面前，現(xiàn)在，只在這座橋面前，戰(zhàn)況還能在掌控范圍內(nèi)嗎？我們——多說只有兩個步兵連隊加一個機槍班，比起擁有炮兵的部隊編制差了太多太多。我看著在槍彈之下依舊佇立在河面上的鐵橋，拽過迪斯，把手里的望遠鏡又交給他：“我們把他們封鎖在橋上，讓他們自己送到槍口前......”
“Yeah，”我剛說完迪斯就出聲贊同，他舉起望遠鏡：“我們可以給每個人一顆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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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場上一分一秒都變得很慢，對岸的火力網(wǎng)一樣沒有空隙，我正觀察著陣地情況，身邊的迪斯突然激動地朝另一邊喊起來，我轉(zhuǎn)頭看去，是機槍陣地出了問題——那挺重機槍好像卡住了。
“......清空槍管恢復(fù)使用！快清空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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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槍陣地上混亂起來，機槍手們圍攏著，這在戰(zhàn)場上完全是致命的，而那挺機槍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迪斯將望遠鏡塞到我手中，從我身邊一躍而起，只丟下一句：“我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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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你別——”我沒拽住他，直接撲了個空，再抬頭看去，他的身影已經(jīng)在陣地后方跑成一道弧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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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兄們！掩護射擊！1分鐘15發(fā)，你們聽到命令了！連續(xù)射擊！Fire！！”我一口氣不換地下著令，離指揮所最近的兩個步兵班開始加快速射，他們很有效率地用子彈把對岸一小塊林地打成了揚塵狀態(tài)。我盯著迪斯，他幾乎是跑著飛進機槍陣地，在維克斯機槍上操作了一通后，那個機器又砰砰作響了。迪斯原路返回，子彈跟在他腳下一路，我從指揮所里起來，探出大半個身子伸手將他接住，并拉回來，然后我們一齊摔倒在沙袋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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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長出了一口氣：“你他媽真是個瘋子！”
該死的，跑了一圈的迪斯比我還要冷靜，好像剛才從子彈橫飛的戰(zhàn)場上竄來竄去的人不是他一樣，他真是過分冷靜了，連話語里都沒有起伏：“我們不能失去那桿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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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軍營四年有一定領(lǐng)導(dǎo)能力的老兵，我知道他這么莽是不對的，可他又是個軍事學(xué)院出身的高材生，連隊還需要他的指揮。我被他剛才的話氣得發(fā)笑，這年輕人，于是我反問道：“難道我們就能失去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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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了一下，還是堅定地說：“至少機槍恢復(fù)使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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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布從陣地后方跑上來，小伙子沒再選擇河岸邊的近路，那條道現(xiàn)在就是活靶子。我和迪斯一邊一個將傳令兵扯著袖子拖進指揮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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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人人數(shù)遠多于預(yù)期，多半是抵達這里了，NIMY BRIDGE是關(guān)鍵據(jù)點......”又一顆炮彈落在指揮所附近，我們?nèi)齻€人都被震得一縮，霍爾布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為了保證命令傳達還是繼續(xù)說了下去：“側(cè)翼的兄弟部隊會支援，工兵準備依序炸毀運河沿岸的橋梁，上峰命令守住這座橋，擊退敵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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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座橋是不能放棄了，伸頭看去，機槍在瘋狂運作著，“那最好繼續(xù)射擊?！蔽艺f。
“通知他們，我們需要援兵！”迪斯把消息傳給霍爾布，對方應(yīng)答一聲，很快離開了指揮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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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彈招呼在沙袋上，一度壓得我抬不起頭，我拿著望遠鏡，一拳打在沙袋墻上，咬牙切齒地咒罵：“他們該死的到底來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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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弗雷德，冷靜，”迪斯背靠著沙袋墻坐著，這倒是個很安全的姿勢，不等我搭話，他突然從我手中搶過望遠鏡，不顧危險，轉(zhuǎn)身探頭出去查看戰(zhàn)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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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雙方交戰(zhàn)的第一場，而我們這里——是戰(zhàn)斗的中心，當(dāng)憂慮的事情變成現(xiàn)實，那就只能接受它，會有辦法的，弗雷德。NIMY Bridge處于蒙斯東北方向的突出位置上，這種地理導(dǎo)致的突出部就像深入敵軍，運河在這里形成轉(zhuǎn)彎，導(dǎo)致上下游的橋之間隔都太多了，它的兩側(cè)過于空曠，需要更多的兵力駐守，我們需要援兵，最好步兵炮兵都能分一些過來?！蔽衣犞衲顣粯诱f出這段話，它們流暢得好像在他心里打了許多遍草稿、在心里已經(jīng)推演了許多次。迪斯是個優(yōu)秀的指揮官，我得承認，他完全可以去指揮更大編制的部隊，現(xiàn)在只能和我一起躲在戰(zhàn)壕里挨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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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幾點？”他終于舍得將他優(yōu)秀的腦袋收回來，看著我問道。
“上午九時十五分?！蔽铱戳艘谎凼直恚骸皯?zhàn)斗大概是從八點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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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第二次從機槍陣地回來的時候，有什么物體劃破空氣的聲音，尖嘯著從這片戰(zhàn)場上空掠過，陣地上有人注意到了這奇怪的軌跡聲響，身為職業(yè)軍人的素質(zhì)讓他們只抬頭一瞬就繼續(xù)專注于眼前的射擊，而他們的指揮官比他們先判斷出了敵軍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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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彈是向后方的蒙斯飛過去的?！蔽艺f，為了讓迪斯聽到我的聲音，不得已我是喊出來的。
“我們的敵人，他們還帶了其他重武器?！钡纤箤W(xué)著我的樣子放大了聲音，他跑出戰(zhàn)壕入口，摔在指揮所前面。我把這個第二次完好無損的人拉近身邊安全的位置，看到他發(fā)梢上的土，伸手幫他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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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處可躲的、被炮彈翻松的土灰?guī)追昼姾笥衷伊讼聛?，沒有人再數(shù)這是第幾次用土洗澡了，我抖了抖頭上的碎土渣，大聲問道：“他們是想把這里犁成耕地嗎？”
“I don`t know！But——”迪斯的聲音總算沒被炮火淹沒：“我只知道，我們?nèi)匀皇卦谶@兒的事實給敵人造成不小的困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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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兩發(fā)炮彈——不會落在一個彈坑里?！?/p>
“沒錯弗雷德，你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規(guī)律啦?！?/p>
我連笑的表情都不想做，在沙袋后面躲子彈時，我抬手腕看了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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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又守了一個小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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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場上任何分心都能成為自己的死亡判決，我緊盯著橋在對岸的入口，敵人至始至終不能踏上橋面一步，橋頭的士兵撤了下來，他們做了陷阱扔在那兒。迪斯在向機槍陣地喊話，我被炮彈砸下來的彈坑吸引了注意，另一邊的情況暫時看不到，只能從槍聲判斷，我便沒太注意迪斯的聲音，等我扭頭看到他要做什么的時候，我這次終于抓住了他的臂彎：
“Wait！給他們表現(xiàn)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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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你不能再去了；我想說，這是你企圖第三次跑到戰(zhàn)場上去；我想說，你是個指揮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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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被我拽回了指揮所，下一秒，就在我轉(zhuǎn)頭的時候，他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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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Wait！”我沖著他的背影喊?！癐 will be back！”而他頭也不回地朝機槍陣地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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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
我想我可能有些崩潰，戰(zhàn)場上指揮官離開指揮位置到炮火最猛烈的地方去，這是否太莽撞了。我向最近的戰(zhàn)壕下令：“專心射擊！”一個步兵接了我的話：“要打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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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 Of Them！Take The Target！”我看向河岸對面，迅速地點名看到的一切：“機槍手！步兵！炮手！瞄準對方的炮手！殲滅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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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下令后士兵們有目的地朝對岸射擊，一發(fā)炮彈從陣地上斜著打到橋墩附近，但沒有出現(xiàn)受傷情況，我舉著望遠鏡看去，對面的炮手倒地數(shù)人。好槍法，我在心里贊嘆，然而這些神槍手們馬上就遭到了特別對待，他們中的一個被擊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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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布跑進陣地，在接近指揮所時被炮彈的沖擊力推進來，撲倒在我身邊。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他完好無損，但傳令兵被戰(zhàn)壕里的情形嚇住了，有個被打掉手指的士兵慘叫著，試圖拉著他的同伴注意到他，他的同伴卻對他的傷勢毫無辦法。丟掉手指的痛覺無法想象，我也只能幾近冷血地命令他們繼續(xù)射擊：
“韋伯斯特！你負責(zé)右翼！繼續(xù)射擊，回到位置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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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布在聽到我的聲音后回了神，但他的目光還盯著那個傷兵的手指。
“Sir！所有部隊都在運河沿線開戰(zhàn)了......他們都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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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他扯到面前，勒令他恢復(fù)神智，向他傳達了新命令：“回報給總部，敵軍有好幾挺機槍，和射程之內(nèi)的火炮，而且從三面發(fā)起進攻！要是不派援兵，日落前這座橋就會被德國人拿下！你可以把話說得委婉點，總之！他媽的派援兵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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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s，Sir！”
我把他推向安全的后方，傳令兵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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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兵呢？都他媽的在睡覺嗎！這么大動靜還沒醒？該死的炮兵在做什么！我咒罵著，對岸發(fā)射的炮火倒是有間隙，槍聲卻是從未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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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好久沒回來了。
機槍陣地——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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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德萊的喊叫一聲高過一聲，難為戰(zhàn)壕里如此混亂還能聽到他的聲音，我朝那邊看去，驚愕地發(fā)現(xiàn)迪斯的身影，他已經(jīng)在機槍陣地上扎根了，手把手地對著弗蘭克傳達要求，甚至從陣亡者的身邊拿過槍支親自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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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脫掉風(fēng)衣將它丟在一旁，爬出指揮所，端過一桿無人認領(lǐng)的恩菲爾德，用指揮所完好的沙袋墻當(dāng)作射擊臺，打一槍躲一波子彈，如此反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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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高懸在頭頂，已經(jīng)是中午，連隊死守在這里四個小時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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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地上橫七豎八的是熟悉的人的身體，已經(jīng)死掉的。指揮所的左翼還剩下兩個排的編制，他們很堅強地配合著右翼做交叉火力，沒有擔(dān)架手抬走傷者了，只受輕傷的人甚至依舊守在陣地上開槍射擊，我囑咐完他們，回來關(guān)照右翼的情況，猛然注意到機槍陣地上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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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d——Damn it——
迪斯為什么親自守在機槍前面？
迪斯什么時候受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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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怔愣了幾秒鐘，無人能解答我的疑問，另一個當(dāng)事人將自己暴露在炮火之下。我向部下要來彈藥補充，又放空兩個彈匣后，身后連滾帶爬地出現(xiàn)了傳令兵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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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兵呢？”我吼道，并不忘朝對岸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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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遲了！Sir！佛斯特上尉犧牲、米勒中尉犧牲、布南上尉受傷！Sir，運河沿岸我方死傷無法計數(shù)，敵人的火炮和機槍遠比我們預(yù)想的威力更大，試著守橋，Sir！上峰命令我們守橋！”霍爾布倒豆子一樣往外說，把稱呼長官當(dāng)成說話停頓的緩和，他很害怕，這一路上他也許看到了其他陣地的樣子，但顧不了那么多了，我要把我剛才的咒罵問出來：“我們的炮呢？！為什么不用火炮把對面翻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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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w！”
霍爾布第不知道幾次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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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輕易離開指揮所的位置，至少在部下們有問題的時候知道該向誰來問，總要有人下令，我看向我的直屬連隊，早已不是滿編制的樣子，他們是如此堅定、勇敢地守住這里。工兵要依次炸橋，炸哪兒去了？沒有援軍，我們還能撤離嗎？迪斯還在機槍陣地上，他的腿似乎受了很重的傷，不方便移動。高德萊作為機槍副手，關(guān)照在他的直系長官前面，不管他之前多么不靠譜，我只能寄希望于機槍陣地上不要再出事。太陽從頭頂偏移，我撥開手表上的土灰，發(fā)現(xiàn)它的表盤已經(jīng)磨損得看不清底下的指針，只能憑感覺判斷時間的流逝。我身邊放著子彈袋，已經(jīng)見底，彈藥處于消耗殆盡的邊緣。連日來所有的不安和焦慮都在這一上午爆發(fā)殆盡，這場戰(zhàn)斗，這場戰(zhàn)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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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布這次回來得很快，我無心去想他怎么做到的。他依然是摔進指揮所的，我將他拽到沙袋墻后面，在炮火震天中聽他講話。
“東側(cè)軍隊已經(jīng)潰退，大炮也撤走了，不會有炮送來，也沒有援兵......他們說要全面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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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明明是英語，但我覺得我沒聽懂，反映了一陣，突然明白上面要做什么。
但我們不是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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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全面撤退，而是戰(zhàn)術(shù)撤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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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走嗎？”
我看著霍爾布因為緊張不停地咬著嘴唇，沉著聲音說：“不是時候，要是他們都撤了，就剩我們繼續(xù)戰(zhàn)斗了，我們必須——盡力守住這座橋，等其他部隊離開蒙斯，然后我們再離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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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布問：“需要我傳話回去嗎，Sir？”
我氣急，去他媽的上級命令，我朝他吼道：“我現(xiàn)在不需要傳令兵！霍爾布！我要你上戰(zhàn)場，去拿槍和你的同袍并肩作戰(zhàn)！看我們打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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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在說謊，沒有勝利可言，穩(wěn)定軍心、安撫士兵，現(xiàn)在都沒空糾結(jié)?？赡芑魻柌紱]想到我會下這樣的令，可能霍爾布做好了再跑一趟的準備，他愣愣地看著我，而他的長官只想給他一拳：“Qu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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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s，Sir！”
霍爾布露出了決絕的表情，跳進了戰(zhàn)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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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所及的機槍陣地上，迪斯又受傷了，高德萊護在他身邊，我看到了，看得真切，任我百般著急焦慮，卻只能告誡自己守在原地，和兩邊側(cè)翼的士兵一齊開槍迎擊，因為這里是戰(zhàn)場。我和他在一片混亂中對視，迪斯應(yīng)該也看到了霍爾布端著槍站在戰(zhàn)壕里射擊的身影，他肯定知道我這么做的用意，讓傳令兵上陣，要傳達的消息很明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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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德萊扶起他，他們繼續(xù)操作機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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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要打空一個彈匣，換好補充，躲在沙袋墻后觀察對岸增兵人數(shù)。迪斯又從遙遠的另一側(cè)看向我，心有靈犀之間，我與他目光相接，還未等我揣摩出他眼神的含義，一發(fā)子彈從他身前穿胸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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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
我咆哮一聲，拖著手中的恩菲爾德躍出指揮所，跳進戰(zhàn)壕入口，在槍林彈雨中朝機槍陣地摸過去，一邊移動，一邊拉栓開槍，一邊鼓勵身邊的士兵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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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需要那挺機槍！打起精神，Boys！打起精神！Keep Figh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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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到達之前，迪斯在高德萊的幫助下第三次起身，機槍——重新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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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往那邊摸索，子彈不會拐彎的，我還要還擊，這造成了不小的前進阻力。然而在我到達霍爾布身邊時，機槍終于停了，這次的停頓——夠久了，在戰(zhàn)場上這樣的停頓實在夠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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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 Lost The Gun.”
我自言自語，the gun并不只是指那桿槍，身邊的霍爾布疑惑地看著我，又順著我的目光看向機槍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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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這次沒能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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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桿槍失守了！準備撤退——”
這不是喊出撤退的最好時機，但我別無它法，沒有炮，沒有重型武器，只靠一挺機槍，只有一挺機槍，我們已經(jīng)做到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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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顧一切地跳出戰(zhàn)壕，我把自己暴露在炮火之下，跑過慘烈的陣地，撲到機槍陣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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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身上大大小小五個窟窿，還在汨汨地滲著血，難為他的襯衫還能看出原本的樣子，他的臉部染上鮮紅的艷色，來自他被擊穿了的頸間，高德萊把手捂在他的脖頸處，因為那個血洞正加劇流逝著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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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Gun——Quick！The Gun！”
我推開高德萊，俯下身用兩只手護在迪斯脖頸上，但包不住那些瘋狂往外冒的血，我用膝蓋和腿當(dāng)作底部支撐讓迪斯躺在懷里，他已經(jīng)無法抬頭，碧翠的眼瞳淺淺渙散，卻在目光所及我的身影出現(xiàn)的一瞬間急劇收縮，拽住我袖子的手腕顫抖著搖搖晃晃，勉力支撐，另一只手——還指向前方的機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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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m......Gun......Hm......The Gun......”他從喉嚨中斷斷續(xù)續(xù)地擠出這幾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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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得很好，中尉，你已經(jīng)盡力了?！盙od Damn it，我除了安慰他之外做不到任何事，近乎恐慌地看到他開始失焦的雙眼，我看不到醫(yī)生、我看不到擔(dān)架手，我救不了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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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的聲帶咯咯作響，血糊住了他發(fā)聲的那部分，The Gun，他的口型一直重復(fù)著這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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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ok at me，”我呼喚道：“Hold on，mate，hold 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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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左右看看，找到高德萊，他在我來之后就讓開了，他現(xiàn)在坐到機槍前，背對著我們，擺弄著機槍，我放下迪斯，迅速朝高德萊爬過去，幫他整理彈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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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促、有規(guī)律地發(fā)射，”高德萊皺眉看向我，我抬眼盯住他，仔細地囑咐著：“我要帶著他們撤離戰(zhàn)線，高德萊，需要機槍作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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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岸的子彈打在陣地上，我們縮著身子，交談還在繼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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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can do it，Sir.”高德萊把眉毛擰成了兩條線，卻是十分平靜地回答我：“你帶他們離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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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白我問的話嗎？”
換句話說，你明白我在讓你送死嗎？我不想說得那樣慘烈，那樣冷血，高德萊在軍事天賦方面一竅不通，但是個有情有義的戰(zhàn)士，這是迪斯一直沒有將他從連隊名單中除名的原因，我就算受不了他大事都拿不起來的性格，也必須承認高德萊有他的討喜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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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必須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备叩氯R平靜地接受了，在他自覺坐到機槍前似乎就做好了這樣的打算，現(xiàn)在他對我說出來——不論是成為英雄，還是成為棄子，總有人要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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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ank You，席德?！?/p>
太蒼白了，這樣的感謝太蒼白了，可是，除了這些，其他的長篇大論更加虛偽無力。我與他額頭相碰，這是在戰(zhàn)場上我能做到的，和他最后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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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m sorry，mate.”我爬向迪斯，他一動不動地躺著，“......W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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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ease wake up，我跪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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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捧起他無力支撐而倒向一邊的臉龐，迪斯的臉白得像紙，鮮紅血染觸目驚心，色淺的眼眸微張，無法聚焦地看向不存在的地方，他也許還想說些什么，卻永遠也不能發(fā)聲了，他死了，甚至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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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沒走遠。
“我會照顧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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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還在聽我說話。
“我會告訴他們你一直是我們的后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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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在這里等我的承諾。
“讓他們的家人知道你盡了全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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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手了，他的臉又摔回去，脖頸上的血洞露出來，無聲地嘲笑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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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e on??！”高德萊拿出了他上午的氣勢，他操作著機槍，轉(zhuǎn)頭向我喊：“把弟兄們帶走吧！中尉！”
我最后看了一眼迪斯，在心里對他說出永別。回身拿起帶過來的恩菲爾德長槍，拉栓上膛，向著陣地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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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務(wù)必讓比利安全回去！Sir！”
高德萊的聲音淹沒在我身后，我跑上陣地，一顆炮彈在我身后爆炸，我正好跳進戰(zhàn)壕，朝著僅剩的士兵們高喊：“撤退！全連——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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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退！后退！”我?guī)缀醢衙恳粋€人都扯出了戰(zhàn)壕，沒剩下幾個人了，別說一個連，能不能整合成排都是問題，每一個人臉上都是麻木，每一個人臉上都是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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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布在我旁邊，他一邊開槍一邊看著機槍陣地上的最后一個人。
“席德怎么辦？長官？我們不能丟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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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關(guān)系很好，同鄉(xiāng)玩伴，參軍入伍成為職業(yè)軍人，關(guān)系好到——一個選為傳令兵一個做機槍手還要在休營的駐地里打鬧，我和迪斯都知道他們的關(guān)系，比起犧牲的納維爾，高德萊和霍爾布更像是兩個連隊友好交流的象征。
但這是戰(zhàn)場，而且我答應(yīng)了一個要帶另一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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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布，快走！COME ON！”我對著霍爾布吼著撤退，他則是大叫著：“Sir！我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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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束了！一切都他媽的結(jié)束了！”我扯著他的衣領(lǐng)咆哮，接著將他拎出戰(zhàn)壕，他掙扎著朝陣地盡頭喊著高德萊的教名，然后踉蹌著被我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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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個是最后撤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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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隊最后的士兵集體穿過蒙斯，跟著大部隊的人群朝萊卡托的地方行進，大家都是一個方向，等候到集合地后重新歸建，鐵路線邊上成為前線部隊下來后的第一個休整地，人們都灰頭土臉的，傷者互相攙扶，完好無損的人面容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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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煤堆上寫著作戰(zhàn)手記，這是在戰(zhàn)斗后指揮官要做的事情，迪斯......犧牲了，所以兩個連隊戰(zhàn)斗的經(jīng)歷必須由我復(fù)述出來。
鉛筆在紙張上平穩(wěn)地移動，我以為我會手抖著寫下那些帶著血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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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布拎著裝備，他是傳令兵緊急上戰(zhàn)場，東西不多，他把槍當(dāng)作拐杖戳在地上，向我念叨著要寫在手記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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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斯特上尉最先離開，米勒犧牲了、紐伯瑞、泰勒......迪斯中尉?！?/p>
熟悉的名字，我聞言抬頭，看到傳令兵眼中復(fù)雜的情感，傷心、不甘、和委屈：“席德也回不來了，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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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了反義疑問句，我直視著他，同樣的，我也無法控制那些即將噴涌而出的情感。
我回答他：“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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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個字母落下，我收起鉛筆，看著攤開在腿上的本子，慢慢將它收在軍裝上衣兜中，撿起一邊的槍，支撐自己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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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看了一眼蒙斯的方向，那里埋葬了太多人，我的部下，我的同袍，我的戰(zhàn)友。
迪斯犧牲在那座橋邊，他在我手中咽了氣，他再也無法回家見到父母，他再也不能陪伴可愛的妹妹，他再也不能按照心意去選擇自己的婚姻對象，他的榮譽，他的人生，他的一切都墜落在NIMY Bridge，該死的如果我能會一兩句詩，也許還能為他好好哀悼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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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心痛到麻木，我只能轉(zhuǎn)身，踏上撤退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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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會獲得勛章的，Sir.”
霍爾布跟在我后面，他念叨著，聽起來他很想他的戰(zhàn)友們得到安息。
“他們會記住皇家燧發(fā)槍兵團第四營，還有蒙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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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心里，痛苦過后只有一片悲涼。
“他們只記得我們撤退。”
“他們給了我們槍和裝備，你該怎么為自己辯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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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敗了，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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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戰(zhàn)手記在到達萊卡托后交到了更上面的人手中，據(jù)說后來被陸軍元帥看到了，送到了英國，許多人因為我的手記而得到了獎勵，但那些我并不知道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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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斯戰(zhàn)役后，我被升為上尉，依舊服役在燧發(fā)槍團，但是新歸建的部隊不再是優(yōu)秀的專業(yè)精兵和職業(yè)軍人，而是義務(wù)兵，還沒經(jīng)過系統(tǒng)的訓(xùn)練，就投入了戰(zhàn)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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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撤退，馬恩河，奔向大海，伊普爾，約瑟河。
剛進入冬季，皇家海軍兩艘裝甲巡洋艦沉沒，消息傳到皇家本土，又從本土傳到歐羅巴大陸時，戰(zhàn)壕里已經(jīng)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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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布的運氣很好，他還是燧發(fā)槍團的傳令兵，只是從連部級別升到了營部，依舊在我的部隊里，我記著那些和我座同一條船來到這里的戰(zhàn)士們，我都記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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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沒有人再送紅蘋果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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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斯戰(zhàn)役的三個月后，我在戰(zhàn)壕內(nèi)被流彈擊中，死前的最后一個想法是——
我終于得到了遲來的解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