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閃光。亮白色充斥了伊格尼斯的雙眼。

寂靜無聲。

只聽得風(fēng)起沙沙作響。

克雷登斯的活塞在自動機(jī)運(yùn)轉(zhuǎn)時排出氣體。

一道能量光柱破空而至。綠色的。嘶嘶作響。

一切都越來越遠(yuǎn)，而他卻分寸未動。

伊格尼斯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手指之間的縫隙中有火光在燃燒。他愣住了。

“伊格尼斯，兄弟？”

又一道破碎的光。閃爍。亮得足以致盲。他能感覺到自己肺里的氣息。他的心跳聲越來越大。

沒有痛苦，什么都沒有，只有光。

光。

他……

火焰。

“兄弟？” 一個詞語在他的腦海中呼喊，他在墜落，卻一動不動。他舉起了手。

它在發(fā)光。它在燃燒。

閃光。

“我記得那火焰……”

不。 他需要去……他需要……阿里曼……

閃光。

“它是白色的，太陽中心般刺眼的純白；它在黑色的天空中怒號……”

“克雷登斯！” 他想叫出這個名字，但是當(dāng)他張開嘴時，他唯一能發(fā)出的聲音就是爐門打開時火焰的咆哮聲?！翱死椎撬?！”

“我踉蹌倒地。我腳下的地面是紅色的塵土，鐵銹的顏色，干涸的血跡的顏色。比任何傷口都更灼熱、更尖銳的刺痛充滿了我的身體……”

還有其他的千子?？巳R登斯正轉(zhuǎn)向他，齒輪咔噠作響，武器準(zhǔn)備就緒。伊格尼斯抬起頭看著他的自動機(jī)，但是……

“我看不見，火先吞噬了我的眼睛，然后在我尖叫之前吞噬了我的舌頭。在我的盔甲里，我的肌肉緊繃著，粘上了金屬的內(nèi)層。火焰燒遍了我的全身。我的皮膚起泡了。我感覺我的身體上張開了嘴巴，一千張嘴巴，每張都長著鋒利的牙齒，每張都在喋喋不休地祈求這種疼痛停止?；鹧嫦袷执┻^濕粘土一樣穿過我的身體。我快要窒息了，就像陷入沙坑中一樣?？只诺拇掏醋苽宋业娜怏w。我無法呼吸。我動彈不得。”

伊格尼斯試圖阻止它，但記憶在他體內(nèi)咆哮，焚燒。

一切都在燃燒。一切都在陽光下化為灰燼。

“伊格尼斯”，他大腦和靈魂中搖搖欲墜的余燼尖叫道?！蔽沂且粮衲崴梗∵@段記憶不是我的，它不是真的。紅字沒有重塑我……我活了下來……我……”

一切都停止了。

就像一把剃刀劃過記憶，一道硬線將現(xiàn)在與之前的一切割裂開來。

他什么都感覺不到了。

他慢慢地從他跌倒的地方站了起來，這次他沒有再跌倒了。他什么都感覺不到。他什么都不是……只是包裹在盔甲里的某個名字塵埃般的細(xì)碎低語。

“伊格尼斯……” 沙塵的聲音不停地落下，他也隨之崩塌。

?

伊格尼斯的形象在克泰西亞斯面前解體，并被風(fēng)卷走。普羅斯佩羅的景象開始崩潰，色彩的斑點在伊格尼斯站立的洞口周圍滾滾而去。

赫利奧轉(zhuǎn)向克泰西亞斯的方向。他的長袍在空中飄動，像一片飛舞的火焰。在他身后，記憶場景的碎片翻滾著落向黑暗，墜入如今他們周圍的虛空。他目所能及的每個地方都有灰塵在盤旋下落，微小的細(xì)屑發(fā)光燃燒?？颂┪鱽喫褂X得它在撕咬他的皮膚?；覊m中的咆哮震顫著他的靈魂，仿佛要將他擊倒。

“我記得你，克泰西亞斯，” 赫利奧說。

克泰西亞斯努力保持站立?！斑@是——”

“記憶，克泰西亞斯?！?赫利奧伸出一只手。“這是我們的記憶，所有千子的記憶。所有的生者，所有的死者和被困在兩者之間的人。它就是一切。我們所有的苦難，我們所有的意義，我們所有的知識?！?赫利奧合上手，然后撒下掌心的灰塵?？颂┪鱽喫箍粗侣洌缓罂吹?..看到...

從塔樓房間里望見的，藍(lán)天之下的提茲卡...

泰拉，人類的家園，天空劃過槍聲和惡魔的尖嘯...

兩個男孩坐在陽臺上，看著風(fēng)暴逼近…

馬格努斯獨自一人，將臉埋在雙手中…

他看到了伊格尼斯，阿蒙，薩納科特和卡楊。他們的記憶都化作顆粒狀的碎屑，從克泰西亞斯眼中劃過，然后墜向無邊的深淵。

“是你……” 他喘息著說?！澳憔褪切盎鸹爻薄Ｊ悄?。你就是一直在追獵我們的東西。你的記憶變成了現(xiàn)實。第二次紅字……”

“我就是紅字，克泰西亞斯。第一次紅字和第二次。我是一直貫穿我們軍團(tuán)所有兄弟的力量。紅字所做的是將我們的身體和精神永恒地結(jié)合在一起。紅字是亞空間中一個固定的錨點。一旦它被完成，它就將永恒存在……” 赫利奧的嘴角在陰影中上揚(yáng)，抽動出一個微笑?！耙活w永遠(yuǎn)都正在爆炸的炸彈，它的沖擊波將超越時間的方向，同時向后以及向前。”

“而第二次施法……它并沒有把你從紅字中拯救出來，對嗎？”

“拯救我……第二次紅字只是將這本就存在的力量集中在一處，集中在一個即使是現(xiàn)在也在不斷墜落的靈魂里。我即是紅字的聲音和面孔。我即是它的全部力量。我是焚盡一切的火焰。它的目的是讓我們從時間中解放出來，為了命運(yùn)和改變。那就是你們所有人都想要的，那就是你們所有人都在努力創(chuàng)造的東西。” 赫利奧現(xiàn)在露出了真正的微笑，他的臉沒有惡意，平靜安寧，卻無比可怕?！澳銈兂晒α?。你們創(chuàng)造了救贖。你們創(chuàng)造了我。”

赫利奧攤開雙手。塵埃在他周圍旋轉(zhuǎn)，變成了一股螺旋的風(fēng)暴。光在他的皮膚下發(fā)亮。他的眼睛是星光迸射而出的洞口。

“你說過你記不住任何事，” 克泰西亞斯在狂嘯的風(fēng)聲里努力喊道。

赫利歐笑了?！拔掖_實不能。但我現(xiàn)在想起來了。塵埃堆積，記憶和意識凝聚在一起，造就了一個自以為活著的人。生命不就是回憶的聚合嗎？我和其他人一起在塵土中舞動，被分成最小的碎片，一個由雜亂的書籍和文字組成的圖書館。我們都只是風(fēng)中的塵埃，克泰西亞斯。 但我是我們過去和現(xiàn)在一切存在的中心。我是我們所有人的聲音，無論是過去、現(xiàn)在還是未來。我即是末日的使者?！?/p>

“那末日是什么？”

“最終的救贖。所有的千子合而為一，永恒不變?！?/p>

?

阿里曼看見伊格尼斯分崩離析。灰色的塵埃盤旋而出。

“兄弟！伊格尼斯！兄弟！” 阿里曼用意念大喊著，拼盡全力試圖沖到伊格尼斯所站的地方，但一陣灼熱的風(fēng)把他推了回去。他能嘗到撕裂亞空間的火焰中的力量。它很熟悉……太熟悉了……塵土、火焰和灰燼……紅字的質(zhì)地和味道，就像他第一次和第二次施放它時一樣。已然迷茫之救贖的滋味。

“這是我做的，” 他腦海中的一個想法響起，冰冷而痛苦。

他現(xiàn)在看不到伊格尼斯了，無論是用眼睛還是思維。他只能看到烈火?？巳R登斯轉(zhuǎn)身向接近的異形開火。機(jī)器人周圍的空間里，金色和綠色的光芒相互穿梭，能量光束濺射在它的護(hù)盾外甲上。黑金色的蝎子狀生物向前沖鋒，克雷登斯大炮的光束從它們身體中間穿過，仿佛它們并不存在于現(xiàn)實里一般?？婆瑢χ侨寒愋畏懦鲆饽?，讓他們的身影凝固了一瞬間，但阿里曼的注意力并不在那里。伊格尼斯周圍的灰燼變薄了。一個身穿盔甲的人影站在那里，低垂著腦袋。

“伊格尼斯！” 阿里曼喊道。盔甲的腦袋抬了起來。它的眼中閃爍著幽靈般的光芒。落塵的轟鳴聲充斥著阿里曼的腦海。他感覺自己的動作變得遲緩，思緒在他的腦袋里回響，蒼白而空蕩。伊格尼斯……這不可能……

“阿里曼！” 科努的喊叫傳來，靈能通訊讓阿里曼的感知重新集中起來。紅字戰(zhàn)士的火力已經(jīng)停了。他叫著他們的名字，但他們就是不動，回應(yīng)他呼喚的只有火焰的咆哮。在他的腦海里，他所能聽到的只有火光和塵土飛揚(yáng)的破裂聲。

邪火回潮……

在他們周圍，蘇醒的太空死靈軍隊正在逼近。

?

克泰西亞斯抬頭看著赫利奧。赫利奧身后的空間破開了，他看到了……一根在原地扭轉(zhuǎn)的火柱，如同一場令人眼花繚亂的火焰旋風(fēng)。他感到自己的思想在與他所看到的東西作斗爭：這是一個靈能奇點，一個在亞空間中自我維持結(jié)構(gòu)的錨點。它是過去和未來的碎片，死者的靈魂和生者的生命。他看著它，視線不受控制地被拉入其中，將他卷入它的軌道上。他在火中看見了他們，他所有的兄弟。

科努站在阿里曼的身邊……

萊克門迪斯在赫卡頓號上停下了腳步……

阿克爾梅內(nèi)特...

阿蒙...

曼努泰克...

艾菲爾...

吉拉梅赫特...

卡德斯...

卡楊...

瑪比烏斯 羅...

摩爾德海...

歐諾里斯...

哈克爾...

阿斯瑞特...

艾澤拉斯?庫拉斯提斯...

哈索菲特...

奧瑪霍泰克...

達(dá)多菲特...

卡霍泰普...

納茲查德...

薩那卡特...

伊格尼斯...

門卡奧拉...

阿舒爾凱...

弗西斯 塔卡...

烏斯薩...

托爾貝克...

卡洛費希思...

哈索爾 馬特...

值得注意的是名單里出現(xiàn)了卡楊。而前文克泰西亞斯在赫利奧手中散落的灰燼里也看見了卡楊的記憶碎片，基本上是官方確認(rèn)卡楊在第二次紅字里被轉(zhuǎn)化了。很遺憾，但是阿巴頓應(yīng)該再也沒有機(jī)會把他的好兄弟從泰拉的大牢里救出來了。

剩下的就是翻滾的名字和圖像……成千上萬的靈魂，隕落的和仍然活著的，破碎的和迷失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的全部千子。

克泰西亞斯看到了他們，并且看到它即將到來：邪火回潮，無邊烈火焚盡一切，帶走他們所有人?？耧L(fēng)撕扯著他，把他拉得離火柱更近了。他感覺自己開始墜入其中，他知道一瞬間的放松就永遠(yuǎn)無法回頭了。他內(nèi)心的一部分想要讓這件事發(fā)生，放縱自己逃出這破事不斷的現(xiàn)實，飛入火焰和痛苦的漩渦，被炸成無數(shù)的記憶。塵歸塵，土歸土……

?

火焰。突然而徹底，充滿了阿里曼的思維和精神。

紅字停止移動，完全靜止。他們眼中光芒刺眼，卻絲毫不動。

“光……” 科努的思維已經(jīng)瀕臨崩潰?！拔摇铱床灰姟！?/p>

煉獄之心延伸至視線的全部。

邪火回潮，已經(jīng)降臨。

“不！不是現(xiàn)在！” 阿里曼心想?！拔倚枰鄷r間……我需要更多時間！”

但是沒有更多時間了，紅字的火焰已經(jīng)來奪取他們了。

?

古墓世界的地表，火光閃過吉爾伽摩斯的意識，無比刺眼，仿佛一枚熱熔炸彈剛剛在他的腦海中引爆。他的思維凝固了。隨著白光和劇痛壓倒了他對亞空間的感知，他的大腦也失去了思考能力。

當(dāng)火焰燃燒時，他聽到了尖叫聲。他們的痛苦也刺痛了他，尖銳而清晰。他能聽到咆哮中的話語。名字。他認(rèn)識的名字。幾個世紀(jì)以來他從未見過或聽過的兄弟們的名字。

疼痛又回來了。

閃爍的綠光取代了白光。

紅字戰(zhàn)士在戰(zhàn)斗中突然停住了，無畏機(jī)甲也是如此。在他們頭頂，已經(jīng)開始下降并準(zhǔn)備進(jìn)行撤離的炮艇和戰(zhàn)機(jī)都停了下來，飛行軌跡變得扭曲不穩(wěn)。墓穴圣甲蟲群和蜈蚣狀的生物從他們身邊沖過。

吉爾伽摩斯將他的意志傾注到一堵力場之墻中。他感覺到它在剛形成時就已經(jīng)彎曲了。墓穴圣甲蟲群和死靈的生物向前猛攻。

?

赫卡頓號上，喬瑪塔的靈體形態(tài)在走廊上咆哮?；鸹ㄔ谒纳砗髲目罩型弦范隆ＫL著獅子的身體，四個橙藍(lán)相間的火翼在它的背后展開。它的頭部接近人類，下巴上掛著銀色的獠牙，眼睛是白色的星星。它正在穿過船體向下墜落，尋找敵人。他們不知從何而來，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處不在。喬瑪塔的意識中閃過一幅幅畫面：紅色的眼淚如雨點般落下，像寶石一樣閃閃發(fā)光。丑角，靈族的舞者殺手。他以前和他們交手過一次，知道盡管他們的速度快得讓人眼花繚亂，但他們致命技藝的真相其實是利用敵人的迷茫。他們力量弱小，一碰就碎，沒有謊言的外衣，他們就沒有戰(zhàn)斗力。

他感知到一群丑角在一條走道上旋轉(zhuǎn)，用一個念頭就點燃了走道里的空氣。丑角根本來不及躲避。紙一樣脆弱的皮膚和靈魂在幾秒鐘內(nèi)就被焚化了，他繼續(xù)飛翔。命令穿過船體從他的腦海里傳遞給紅字戰(zhàn)士和他的巫師兄弟們。他們控制著每一個路口，可以對每一個動作立刻做出反應(yīng)。以后有時間再去調(diào)查丑角們是怎么跟蹤他們來到這里的，但現(xiàn)在襲擊的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場襲擊必須失敗。

高瑪塔已經(jīng)化作了火神，在這個領(lǐng)域里，他的意志就是唯一的真理。亞空間的力量在他體內(nèi)涌動，他的思維毫不費力地找到了丑角們行動的回聲?？颂┪鱽喫狗Q他這招為火之時代，他也很喜歡這個名字?；鹧娴膫チν淌闪爽F(xiàn)實，這一刻感覺整個天地都化作了柴堆。

他突然眼前一黑。就好像太陽熄滅了一瞬。

他的靈體形態(tài)消失了。

他翻滾著回到自己的肉體里。在他的腦海中，煉獄之火熊熊燃燒，不受他控制，光芒萬丈，觸目驚心。

他的精神重重地撞在肉體的墻壁上，不由得單膝跪地。他現(xiàn)在正站在通往內(nèi)部圣所的門前，那里是千子成員的私人領(lǐng)地，寧靜之籠保存著他們的秘密。在他的房間里守著二十四個紅字護(hù)衛(wèi)：五個終結(jié)者和兩隊九人的紅字，在他的帶領(lǐng)下足以擊垮一支軍隊。當(dāng)他強(qiáng)行發(fā)出命令時，他們卻都一動不動。

他站了起來，感到他頭盔內(nèi)的嘴唇在顫抖。紅字戰(zhàn)士的眼睛閃閃發(fā)亮，他可以聽到他們發(fā)出的沙塵咆哮聲。對于他這個操控火焰的大師來說，這就如同一場地震。他有一種感覺，他即將爆炸，亦或是將飛升至前所未有的力量高度。

就在這時，防爆門被炸開了。當(dāng)丑角附在另一邊的炸藥爆破時，無數(shù)熔化的液態(tài)金屬球飛了出來，門從上到下變成兩半。

一名孤單的舞者從廢墟中走了出來。

高瑪塔站了起來，感覺他的思維和肉體在亞空間中燃燒的烈焰風(fēng)暴里顫抖。

彩色和黑暗的鉆石從孤獨舞者身影的邊緣散落。它的面具是象牙色的，棱角分明。光的碎片從它身邊掠過。白熱的液態(tài)金屬球直直飛濺向它的身體，但沒有一滴能碰到它。它走了過來，不緊不慢，滿不在乎，仿佛走在混亂之中的刀尖。高瑪塔的感知被它牽引住了，但他努力保持著距離。他能聽到腦海中有什么聲音：一個空洞而美麗的聲音，一個受折磨的靈魂唱的最后一首挽歌。這令人反感，也令人恐懼。他把他的思維拉到抽象的最高點?；鹧婢驮谀抢?，充滿了他的靈魂，一如既往地?fù)肀е?。憤怒掠過了他與他的巫師學(xué)徒和紅字戰(zhàn)士們的聯(lián)系。異形的腳抬起來，再邁出一步。喬瑪塔吸了口氣。他覺得它抓住了自己的記憶，過去的痛苦、恥辱和失落的碎片：當(dāng)他們帶走他父親時，他握著他哥哥的手，那只已經(jīng)沒有生命的手臂懸在裹尸布的邊緣；狼牙刺穿他的盔甲，尖叫聲從他的嘴唇中撕裂。所有這些都沒入了一團(tuán)烈火中。他用思想抓住了它，卻感覺它開始蠶食他思維的邊緣，又不得不松開它。

孤獨的舞者開始奔跑。一條火舌伸向它，但它在火焰下方和周圍靈活地翻滾，身體和動作滑入空間和時間交錯的狹小縫隙。它太快了，快到喬瑪塔的頭腦和眼睛只能看到斷斷續(xù)續(xù)的模糊。他意念一動，火焰分裂，在空氣中交織。異形的身影騰空而起，雙臂緊緊抱住身體，螺旋狀向上飛躍?；鹕嗌煜蛩?，但它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喬瑪塔感到震驚席卷了他的全身。那人影落在離他一步遠(yuǎn)的地板上，然后彈回空中。喬瑪塔轉(zhuǎn)過身，他手中晨星錘的錘頭從它的柄上脫落，并由一根以太火焰的繩索與錘柄連接，武器展開。火錘呈弧形砸入人影所在的空間，喬瑪塔將他的意志注入武器的核心。錘頭燃燒爆裂，高溫烘烤著它劃過的空氣。

一陣疼痛在他的眼睛后面爆發(fā)。他腦海中熊熊燃燒的火焰更加明亮灼熱了。他在思想中揮舞火焰的意識焦點消失了，反而火在他身上燃燒了起來，而他居然無法控制它。

他手里的武器顫抖著。晨星錘頭上的火焰也熄滅了。

丑角好像一直在等待這一刻似的，在喬瑪塔迷茫的一瞬間立刻跳了起來。晨星錘從它身下經(jīng)過。當(dāng)武器的熱量燃燒著人影的斗篷時，灰燼和全息光的星辰在它的身后飄揚(yáng)。丑角在躍過高瑪塔頭頂時伸手向下，它的手變成了一片模糊抖動的影子。

喬瑪塔一瞬間感覺時間的流逝非常緩慢，就像老式電影放映機(jī)最后放出的畫面。人影就在他的正上方，在他抬頭望向它的同時俯視著他。它伸出手，好像要撫摸喬瑪塔的臉頰。它的手指觸及了他……并穿過了他的頭盔和頭骨。他感覺到了，感覺到手指在物質(zhì)與虛無之間嗡嗡作響。當(dāng)他的思緒重組時，他感覺它把手伸進(jìn)了他的大腦，幽靈般的手指合上了。

“我還有一個舊敵沒有殺掉呢，” 他想。沒有火焰和命運(yùn)的擁抱。沒有救贖......

?

獨角輕輕落地。它從巫師的頭骨里扯出了血淋淋的大腦。在它身后，尸體轟然倒地?；鹧嫒匀辉诳罩腥紵?。紅字的空殼盔甲在抽動，卻無法做出任何動作。獨角松開手里血紅的肉塊。它繼續(xù)前行，走向另一個它即將奪走的生命。

?

“這樣不對！” 克泰西亞斯在風(fēng)暴中大喊?！斑@不是救贖，這是毀滅?！?/p>

“你和阿里曼的陰謀團(tuán)向紅字犧牲的那些兄弟呢？” 赫利奧回應(yīng)道?！拔覀兯腥硕蓟癁榱颂摕o，只有痛苦和在深淵中漂流的回聲。確實是毀滅。我就是那個從深淵中回來的人。我是紅字及被其吞噬的所有千子的代言人和統(tǒng)一意志。我們選擇命運(yùn)的時刻到了?！?狂風(fēng)在壓迫著克泰西亞斯的思維。他的靈體形態(tài)正在分崩離析，精神被撕裂成碎片，并在燃燒的風(fēng)中翻滾。

“是其他人和你一起做出的選擇，還是你在獨自選擇我們的命運(yùn)？” 克泰西亞斯反問道。

赫利奧慢慢地?fù)u了搖頭，他的動作中有一種譴責(zé)的悲傷。

“對不起，克泰西亞斯，我記得你，但我不記得你在紅字中幸存了下來。你變得和其他人一樣，就像伊格尼斯，就像普托倫……”

“不……” 他還想說些什么，但赫利奧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開了。

克泰西亞斯倒吸一口冷氣。視線中閃過一道光。他的靈體已經(jīng)要被燒焦了。

“他正在粉碎，燃燒，解體……進(jìn)入……記憶……”

他是一個秘密結(jié)社邊緣的野心家，看著有人對空氣中某種處于存在邊緣的，閃閃發(fā)光的東西獻(xiàn)祭。一個人死時嘴里吐出的鮮血，祭壇周圍的聲音越來越高……

他是一個身穿紅白色盔甲的戰(zhàn)士。一本書的書頁在他面前攤開。它們正在崩碎，但文字和符號清晰可辨。檔案館燃燒時空氣中彌漫著煙霧。其中一個人朝他走來，喋喋不休地說著這些文字是多么危險。這個人的統(tǒng)治者最近以順從的名義接受了臣服?？颂┪鱽喫沟谋瑥棙尠阉ǔ闪怂槠?/p>

他是巫師星上高高塔樓里的術(shù)士。他眺望地平線，看著九個太陽的光芒彎曲，成群的惡魔在尋找像網(wǎng)一樣在空中閃閃發(fā)光的結(jié)界里的弱點時閃閃發(fā)光。阿里曼和他在一起，站在房間的另一端，等待他的邀請得到答復(fù)，等待他同意成為陰謀的一部分，一個陰謀團(tuán)?？颂┪鱽喫剐α诵?，轉(zhuǎn)過身來給出他的回答……

“最終，我們所擁有的只是記憶，” 他腦海深處的一個聲音說，好像在為他復(fù)習(xí)某節(jié)忘卻的課程，“成捆過去發(fā)生的事情被帶入未來，這就是生命?！?/p>

他看不見赫利奧。

沒有過去，也沒有現(xiàn)在。除了這個，別無他物。只有火焰。

“這有什么意義？” 他很想問問阿里曼。“你說我們要拯救軍團(tuán)，就好像你有什么完善的理由和解釋一樣。但這一切又有什么意義呢？為什么我們要存續(xù)下去，阿里曼？”

他試圖呼吸，但只有塵埃和灰燼涌了進(jìn)來。灰色和火光，灰燼和黑暗……

“克泰西亞斯?！?/p>

他的名字……這就是他即將剩下的唯一一個東西嗎？一個甚至不是真正屬于他的名字，一個不斷重復(fù)的回聲，直到它毫無意義，變成蒼白空洞的墜落呼喊……

“克泰西亞斯?！?/p>

一個名字……是他的名字嗎？他不記得了。他周圍有人，有人在火焰和塵埃的漩渦中呼喚他。他可以……他可以看到他們……陰影……模糊和參差不齊的形狀。他們都在他身邊。

“你是克泰西亞斯，” 那個聲音說道?，F(xiàn)在他可以分辨出那不是一個身影，而是許多個?！罢酒饋恚值??！?那些人影紛紛伸手拉住了他。他在上升。力量和意志流過他的思想。他感覺自己的思維實體化了。他環(huán)顧四周，瞇著眼睛看著燃燒的灰塵。人影們正在后退。一眨眼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他們的臉，如同風(fēng)中消散的鬼影。

“伊格尼斯？” 他喊道?！捌胀袀?？”

“兄弟……” 風(fēng)里傳出聲音。然后陰影消失了，而克泰西亞斯堅定地站了起來，轉(zhuǎn)身透過散開的塵埃云看向前方。

赫利奧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身來面對克泰西亞斯。他的眼睛如同燃燒的火盆。

“這不是你記憶中的樣子，是嗎？” 克泰西亞斯說。他覺得自己在微笑。風(fēng)把他的聲音卷入它的咆哮。“我們都如此相似，我們都是千子。我們相信我們知曉一切，洞察一切。馬格努斯認(rèn)為他比帝皇懂得更多。阿里曼認(rèn)為只有他才能拯救軍團(tuán)并反抗馬格努斯。現(xiàn)在你相信你，而且只有你，才是我們的救贖……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樣，你沒有意識到你的眼界是有缺陷的。”

克泰西亞斯伸出手。他靈體的形態(tài)改變了。手臂從他身體的兩側(cè)長出，利爪從他的指尖伸開。鮮血和水銀從毛孔里滴落。翅膀成對地在他的背上展開，一個接一個展向空中，直到它們用黑色的羽毛環(huán)繞著他。他的皮膚完全燒焦了，開裂了，在余燼的照耀下散發(fā)出紅色的光芒。他的臉被陰影籠罩，眼睛是虛無的白洞，骷髏般沒有血肉的臉上露出笑容。這是他全新的靈體形態(tài)，是他長期殘缺不全、被出賣的靈魂的形態(tài)。他在塵風(fēng)中停留了一瞬，然后如箭一般刺向了赫利奧。

赫利奧起身迎接他，一團(tuán)火焰和燃燒的塵土。一個超越時間的間隙在他們之間的距離中延伸，然后他們撞在了一起。灼熱的風(fēng)撕裂了克泰西亞斯翅膀上的羽毛。碎裂的皮膚和鮮血散落一地。他的爪子刺得很深，撕裂了赫利奧靈體的以太物質(zhì)。他們鎖在一起，身影模糊，羽毛、灰塵、爪子和燃燒的尖牙互相纏繞?？颂┪鱽喫箞猿植涣颂?，他心里很清楚，他還不能對抗為赫利奧持續(xù)提供力量的煉獄，但他也不需要。他的意念之爪深深扎入赫利奧的思想核心。他覺得自己的思緒緊緊圍繞著一團(tuán)模糊不清的時刻和支離破碎的真相。赫利奧也感覺到了，有那么一瞬間，他們都靜了下來。

“你需要我才能變得完整，” 克泰西亞斯說?！叭绻麤]有我記憶的支撐，你將再次成為一團(tuán)塵土。”

濃烈的悲傷使赫利奧的光芒都黯淡了下去，而克泰西亞斯也感受到了他情感里的真相。

“這不是我?guī)銇磉@里的唯一原因，” 赫利奧說。“我也想救你，克泰西亞斯。我要救贖我們每一個兄弟，也包括你，一個都不能少?；鹧嬷斜４嬷?，你也看見了，兄弟。我記得發(fā)生在你身上的事，不然你怎么能看見呢。你已經(jīng)死了?！?/p>

徹骨寒意。那些話語在他的腦海中落下，就像一枚銀幣從黑夜的井中翻滾墜入水底。

提茲卡的?！豢赡艿谋尽瓐D書館……在他從赫利奧的掌控中掙脫時，一切都落在他的手中。他們看著對方——一個是黑暗與黃金的惡魔，另一個是人形的火與塵的風(fēng)暴。克泰西亞斯停住了仿佛夢境中一縷思緒般的一剎。他在這次夢游之旅中所見所聞的記憶出現(xiàn)在他的爪子里，變成了正在流血的余燼。

“不要——” 赫利奧試圖開口。

克泰西亞斯砸碎了記憶。他感到一聲尖叫為他撕開了道路。赫利奧的身影在塵風(fēng)中炸開。 燃燒的金色碎片劃破了克泰西亞斯的靈體形態(tài)，痛苦，黑暗以及他的哭聲從他身上剝落，隨著心之境的崩壞而變得虛無……

克泰西亞斯猛地睜開了眼睛，他的嘴唇中還喘息著夢境里尖叫的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