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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恩_Zein的角色背景故事

2023-07-20 22:16 作者:澤恩_Zein  | 我要投稿

《代行世界》

算起來,大概有兩天沒合眼了。

他垂著頭,靜坐在光線昏暗的列車內,因疲累而半俯的身子靠擱置在腿面上的雙臂勉強支撐著。

“50…46…39……”他像是在等待著什么,任由疲軟無力的氣音在死寂的車廂里炸開了鍋,不規(guī)律地進行著屬于他自己的倒數游戲,且隨著數字更迭的幅度越來越大,狹長的空間內甚至開始出現本不存在的聲音。

那是利刃同金屬高速摩擦才會發(fā)出的聲響,尖銳中還夾雜著微弱的沉悶,就像是野獸的腳爪快速行進在列車內部。

“1……”男人的左手手腕突然猛地向內發(fā)力,將手中的匕首瞬間拋擲轉換方向,小臂外旋的同時接住匕首,深深刺入左側飛撲而來的異獸的脖頸,并剎時旋動向內收束。那家伙的頭顱向一側翻開,重重地砸倒在車廂的地面上,鮮血濺濕了墻面,也迸染了他的斗篷。

懸在半空的手臂在戰(zhàn)斗快速結束后緩緩放下,他用斗篷簡單擦拭刀身,收回鞘中,窗外的天色也開始發(fā)生轉變,突如其來的雨水由破損的窗體侵入,涼意從背脊向全身蔓延,雖說濕漉的感覺并不好受,但他的神志卻因此清醒了許多。

此刻距列車發(fā)出已過去大約兩小時,他現在應該處于真理城轄區(qū)范圍內,不久即將到達站臺,計劃外的返程耗盡了終端的儲備能源,使其提前進入休眠模式,所以他并不清楚轄區(qū)內的具體情況,但根據眼前的場景判斷,為了達成目的,他不得不多浪費一管針劑。

但愿那個家伙值這個價錢。

正如他估算的那般,十分鐘后,列車由護衛(wèi)隊提供的時限性傳送門進入真理城外城A1區(qū)站臺,并在??客桩敽笄袛嗔塑圀w的能源供給,傳送門也隨即閉合,恢復為原本的防御墻體。男人從列車內部走出,身形稍晃又即刻穩(wěn)住,他抬眼快速掃視了一遍站臺邊的信息交互裝置——【今日污染警戒等級:灰水】,眉頭微蹙,但還是快步投入雨中,略顯吃力地拖拽著身后的貨物。

目標點與站臺同在A1區(qū)塊,間距較短,他的所剩體力足以支撐到進程結束,只可惜行動的時段并不盡如人意,他不得不與那些內城的走狗進行短暫的共處。

“大事發(fā)生前,這天還總愛下點雨,就是可憐外城的那些家伙了……”

類似的話語一句接一句地傳進他的耳朵,若不是言辭裹挾著嬉笑的語調,可能真的會有那么一瞬間,他會相信這些人生出了慈悲之心,愿意去說一些悲天憫人的話,關心外城人的生死。

舉在肩頭拖拽貨物的手不自覺地收緊,那雙潛藏在帽陰中的黃色眸子暗自將來者審視了一番,一隊裝備精良的維護人員,手中握著繩索和防護袋,他知道那里面將要裝些什么,憤恨地咬了咬牙,握緊了垂在一側的拳頭。他并沒有給這些家伙讓路,而是徑直走了過去,隨后欣賞他們面帶驚恐四散而開的表演。這種恐懼感并非來源于他,而來自于攜帶的貨物,一具裸露在外的異獸尸體,甚至還帶著些許腐敗的跡象。他在腦內設想過這群人四處逃竄的景象,可親眼見識后還是會覺得格外諷刺,明明是相差無幾的命運,換了個地界就自詡高人一等,真是可笑。

他似發(fā)泄般地長吐了口氣,甩掉耳后結結巴巴的咒罵聲,于一處轉角快速調轉方向,并在一座赤色建筑前停下腳步,十分熟練地推門而入。進店不過幾秒的功夫,各處的視線就已不約而同的送來問候,他并未太過在意,只是簡單掃視一圈,除去某個未曾見過的新鮮面孔,其余基本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物。

“也不是第一次來了,招呼自己坐下吧,伯德?!卑膳_后的老板左臂高舉,對著燈光轉動手中的酒杯,他嘴里銜著根幾欲燃盡的香煙,勉強支撐的煙灰也因言談的變故抖落下來,散碎在臺面上。伯德朝他微微頷首,將貨物卸在腳邊的地面上,脫掉已經濕透的斗篷,搭在一旁,挑了個位置自行坐下,與那新人僅一座之隔。

交易所內最惹眼的位置瞬間被二人占去一半,伯德的心思被老板一眼看破,他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想要說些什么來打斷這個男人接下來的動作,卻還是晚了一步,那只沾滿血污的手已然落在新人肩上,隨之而來的還有男人沉悶的聲音:“哥們,幫忙看一眼時間?!?/p>

他大概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身體先一步做出了動作,這段舞臺劇一般的沖突并不在自己的計劃范圍內,但這個家伙里里外外都透著一股內城人高傲的臭味,他實在無法勸說自己強型忽視眼前的存在,內城人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尤其是今天。

“六點,”靠墻打盹的褐發(fā)男子拍開伯德落在肩頭的手,啟眸半睜,他的眸光掃過地上的貨物與吧臺邊那件正在滴落血水的黑色斗篷,性質淡淡地闔了眼,“既然想借易物的由頭辦正事,就不該這么輕易動怒??床粦T內城人又想從內城人身上獲利,你是否太過矛盾了?”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交易所內盡數的目光集聚過來,灼熱的視線像是要燃盡他的每一寸偽裝,這個內城人過于聰明,沒有叫囂惱怒,而是選擇將他推至矛盾中心來限制行動。的確,今天這里容不下任何一個表露獨吞念頭的人,他只能選擇就此作罷。

事情意料外的發(fā)展讓老板松了口氣,取來手邊的杯子滿上,朝伯德的方向滑了過去。杯底與桌面摩擦的聲音喚醒了手臂的肌肉記憶,他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酒杯,抬頭看向吧臺后的男人,收獲的是小幅的搖頭提示。

應是出于本能的好奇,伯德第一次扭頭仔細打量這個內城人,衣著干凈整潔,領口處別著一塊小巧的金色徽章,裸露在外的手腕上纏繞著兩道暗褐色的紋路,是隸屬于內置屋的蠟螟科亞人……不過內置屋的人為什么會守在這……難道——

心底隱隱作祟的念頭讓伯德不由自主地轉身,透過窗子觀察與交易所略有距離的阻隔帶,護衛(wèi)人數明顯增多,倘若今天的主角是個無名之輩,內城斷不會擺出這種陣仗。

逐漸清晰的推理結果給伯德喂了一顆定心丸,他將進入休眠模式的終端放入吧臺的能源區(qū),得到供給的終端重新開始運行,時間界面先行展開——06:03。看到數字的伯德愣怔了一下,撇開發(fā)生矛盾的時間,蠟螟的報時似乎真的準確無誤,不過這家伙一直闔眼休息,連終端也沒看半分,是怎么做到這般精準的。

疑惑之際,一個身形高大的金發(fā)男子從另一處交易柜臺向出口走去,與他擦身而過,伯德習慣性地瞥了一眼,是1號庇護所的萊昂?!斑@就走了?”他沒轉頭,只是淺淺問了一句。少一個競爭者是好事,但還是好奇實力強勁的家伙為什么愿意輕易放走即將到嘴的獵物。

被問話的萊昂在門邊頓住腳步,扭頭向后看了一眼,扔下回復便不再停留:“人太多了不是嗎?”他踏出交易所的一剎那,褐發(fā)男子緩緩睜開雙眼,沖著他的背影凝視良久。

萊昂離開時,雨勢已漸漸轉停,但天色還是一如既往的陰沉,潮濕的空氣里混雜著些許腐臭的味道,他掃視街區(qū)中正在分散清理腐尸的維護部隊,又轉頭看向阻隔帶上正在運作的全息屏,屏幕上浮躍的信息在此刻顯得格外扎眼——「內城區(qū)居民數:10000,折損數:0」。這樣鮮明的對比讓他的面部逐漸染上了譏諷的色彩,但現在并不是發(fā)泄情緒的時候。他平復好心情,展開終端的交互界面,重新審視昨天那條未標注姓名的庇護所申入信息,稍作思索,按下了確認鍵。

與此同時,一個身披白色斗篷的人在遠處悄然佇立,目光追隨著他逐漸遠去。

大抵是受昨天外置屋流出的消息的影響,今日外城的居民比以往活躍地早些,人們都抱著相同的目的,對內城即將被執(zhí)行驅逐程序的身份不明者懷揣著無限的興趣。他們都渴望從中獲利,但明眼人清楚,交易所內早早候著的那群人會搶占先機。

幾乎所有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阻隔帶區(qū)域,沒人留意到C1街區(qū)混入了一抹并不熟悉的身影,悄聲沒入暗處。

“呼——”躲藏進陰影中的少女長舒了口氣,用衣袖遮擋住面部佩戴的凈化器運行時散發(fā)的藍光,探頭觀察街市間的人流狀況。計劃進行的比預想中順利,她稍稍敞開領口,給懷里的小家伙騰出喘息的空間,并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隨后在背包內取出終端錄入信息。

“「目的地已設置」”

耳機內傳來僵硬的系統(tǒng)提示聲,少女抬指開啟路線影像投射,快速確認了大致的行進方向。她不敢貿然暴露在街市之中,一直等到人潮遠去才從陰影中抽身。

眼下距程序開始還有不到四十分鐘,換言之,她必須在時限內完成逃亡。如果選擇全程從主干道通過,時間還算寬裕,但為了大幅降低風險,她不得不挑選繞行路線,多走些深窄巷子。作為彌補,她沒有任何休息的余地,前進速度也得不斷加快。

所幸手中掌握的外城地圖較為準確,一路穿行并未遇到太大阻礙,與目的地之間的距離也在逐步縮小。她沿途調整呼吸,疾步轉入又一個巷口,邁入的瞬間,影像開始扭曲模糊,少女的神經頓時繃緊,慌忙檢查手中的設備,完全忽略了迎面而來的腳步,與對方撞了個滿懷,整個人受力向后退了幾步。

意料外的情況使她迅速進入警戒狀態(tài),低頭護住前胸,搶在對方責難前表述歉意:“對不起。”她的腳在試探性地向一旁挪動,等待反饋的同時為逃亡預留空間,但對方并沒有立刻做出回應,甚至對她的小動作視若無睹。她不清楚外城人會如何應對沖突,但她知道自己沒那么多的時間耗在這里。于是她咬了咬牙,一個箭步沖了過去,盡可能快的逃離這條深巷。

那人依舊待在原地,不緊不慢地轉身,將頭向一側緩慢傾斜,額頂的斗篷應勢滑下,露出一頭柔順的白色短發(fā)。“確實是個不錯的小家伙,只可惜是個瑕疵品?!彼聪蛏砼蚤L勢正盛的蘋果樹,抬手摘了一顆,于暗處等候的手下見狀走出想說些什么,轉念一想又即刻作罷,他的腳下一時傳來骨頭斷裂的聲音,低頭查看,樹下正躺著一個身形枯槁的瀕死者。這個男人似乎想要說些什么,緊緊盯著那顆被摘走的蘋果,卻只能發(fā)出令人難以分辨的嘶啞聲音。

“如果不是在這,處理問題會簡單不少?!迸烁┦讓ι蠟l死之人的視線,在他面前舉起果實一口咬下,神情自若地咀嚼吞咽,毫不在意男人幾近驚恐的表情,淺藍的眸子里覓不到半點情緒。

她丟掉手中的果實,重新戴好斗篷,帶著手下離開這條昏暗的巷子。那顆帶有缺口的蘋果滾落到男人的斷臂旁迅速氧化,就像他手中托著的那顆果實一般。

少女的設備在脫離深巷后恢復工作,她顧不得回頭查探情況,拼盡全身力氣按照導航指引趕完最后一段路程,在一棟回字形建筑前停下腳步。建筑入口處浮躍著一層藍色的身份阻隔屏障,與內城的安全保護機制十分相似,她未敢貿然入內,而是向一個陌生用戶投擲了到達信息,并在2秒后接收已讀狀態(tài)。

一個身著黑色工裝背心的金發(fā)男子從建筑內部走出,先行將她打量了一番,她也小心翼翼地打量回去。男人的左臂上方纏著繃帶,身體各處關節(jié)都顯有兩道金棕色的紋路,肩頸處還露著半塊紋章,似乎并不想對她隱瞞什么。

是個獅子……她在心底嘀咕了幾句,腳步卻依舊沒移動半分,站在門口的男人看向身側的藍色屏障,言語里略帶諷意:“這沒什么可觀的景色,也沒什么和善的人,更別指望一棟破樓能有什么保障措施,這只是一條沒用的光帶,僅此而已。所以,別繼續(xù)傻站在那里,你得不到任何好處,蒂卡,小姐?!?/p>

“感謝告誡…萊昂先生?!钡倏ǖ穆曇粲幸唤z顫抖,但萊昂對她的情緒變化并不關心,只是自顧自地繼續(xù)引路工作,他的庇護所內沒有任何安慰他人的選項。

被氣場震懾的蒂卡挪動腳步,跟隨男人進入建筑的內部天井,穿過光帶的一瞬,她本能地閉上了眼睛,那段魔咒一般的聲音再一次于耳畔響起,強烈的恐懼刺激著她的全部感官,將昨日的畫面在腦海內一幕幕地無限放大,此刻的她像是被什么東西扼住了咽喉,強有力的窒息感幾乎要將她吞噬殆盡,迫使她開始急促地用力呼吸。

逃出去…逃離這里…她在心底反復加重這個念頭,頭痛得像是要將靈魂撕裂。夾縫中艱難求生的理智正在強行喚回她的意識,促動她及時睜開雙眼,從這場噩夢中清醒過來。

恢復神智的蒂卡及時用手扶住墻壁,支撐自己有些發(fā)軟的身子,她的耳邊沒有任何難纏的魔咒,似乎剛剛發(fā)生的一切都來源于自己的臆想,唯一真實存在的就只有來自于那個貓科亞人的深邃眸光。她猶豫了片刻,想要開口解釋什么,卻被萊昂的冷漠轉身硬生生地把話憋回了肚里,她只能稍作調整,繼續(xù)跟在這個男人身后。

就像這頭獅子說的那樣,這棟建筑殘破不堪,青苔在頹敗的墻體與地面上肆意生長,樓層間的護欄也銹蝕斷裂,奮力生長的野草更是隨處可見。她對外城區(qū)居民生活的正常水平毫無概念,但對比一路奔逃所見到的景象,這的條件似乎已經很不錯了。

帶路的萊昂并未再與蒂卡搭話,只是領著她前往一樓右側的房間,他嗅了嗅空氣中出現的新鮮氣味,除了這個女孩,還有其他活物混進來了。他們最終停在04號房前,萊昂遞給她房間的鑰匙,是一塊徽章狀的識別牌,同時也是1號庇護所的標志。她接過識別牌,點頭致謝,對方卻依舊是那副冷淡模樣,簡單交代完注意事項便即刻離開。

脫離男人視線的蒂卡長舒一口氣,用識別牌打開房門,并在進門后牢牢鎖上。她從包內取出凈化裝置,在房間內安放啟動,脫去外衣將懷里的小家伙解放出來,隨后才得以放松長時間緊繃的身體,躺倒在床。她動作緩慢地卸下面部凈化器扔到一旁,摸了摸臉頰上有些發(fā)紅的勒痕,對著天花板自言自語,她總還是沒什么真實活著的感覺。

她從床上艱難起身,對著面前那塊略有破損的鏡子,撫上脖頸處的紫色紋路,又扯開衣領,露出空蕩蕩的肩頸,攀附在這十多年的紋章消失了,按照從家族長輩那偷聽來的說法,她正在被這個世界排斥??蔁o論從什么層面分析,她都難以接受這樣的解釋,但這種超出常理的世界法則,又偏偏能解答她內心的所有疑問。

結束新人接待工作的萊昂返回自己的房間取了一管針劑,對左臂進行注射,而后獨自將繃帶取下,清理創(chuàng)面。他沒有合上房門,時刻用余光留意門外的情況,兩道身影應時從二樓一躍而下,依靠在他的門邊,象征性地輕叩兩下。

“怎么樣獅子,押對寶了嗎?”女人吸了一口指間的煙,看向04號房的位置,空氣中混雜的煙草味讓萊昂微微皺眉,他朝著二人點了點頭,神情略帶煩躁地盯著女人緩慢吐出的煙霧。“內城已經開始在線上拍賣那個空缺的名額了,阻隔帶那亂成一團,幾乎整個外城的人都被忽悠了,只有你從騙局里全身而退。這或許是巧合,但我想我們有必要共享一下信息?!绷硪粋鹊呐⒛欠萦扇R昂簽署的申入書提調出來,順手掐滅了同伴正在吸食的的香煙,態(tài)度堅決地守在門前。

不再受氣味干擾的萊昂在腦內理清思路,纏繞好新的繃帶,應要求共享信息:“內城對待被驅逐者的態(tài)度很矛盾,阻隔帶區(qū)域聚集了比以往更多的守衛(wèi),交易所內也安插了內置屋的探子,似乎是想及時掌握她離開內城后的動向。但探子的舉止怪異,不僅衣著光鮮,還占著交易所內最顯眼的位置,像是在告訴所有庇護所,這個人的身份與價值遠超預期,甚至不惜挑事,意欲讓伯德成為眾矢之的。他們不敢泄漏這個人的身份,卻又偏偏想要讓所有人去爭搶,與其說是重視,不如說是害怕,內城害怕她在外城發(fā)揮作用,就希望她喪命于外城的矛盾中。得不到就毀掉,他們大概是想利用這點吧?!?/p>

“伯德不是前兩天去隔壁城幫忙圍獵了,怎么這個時候趕回來,還偏偏被拿來開刀?!迸瞬唤獾貙⑹种惺O碌臒燁^捏扁,心底大概做了些猜想,蹙眉望著萊昂。男人嘆了口氣,解釋道:“伯德大概也是想賭一把,畢竟大家的資源儲備都不算樂觀,庇護所那么多人,單靠圍獵只能做到低限供給。這時候內城破天荒地執(zhí)行驅逐程序,且沒有任何渠道能獲得身份信息,任誰都會盯上這塊肥肉。但他沒那么聰明,貨物的腐敗程度輕易就敗露了他的心思,正常情況下沒有人會放任腐敗自降價值。他也并不理智,心底那股對內城人的恨意讓他不偏不倚地撞上槍口,變成激化矛盾的工具。我不是沒試過提醒他早點離開,索拉,但他并不理解我的意思,那種連小型庇護所都不愿離開執(zhí)念分羹的場面,結局怎么可能如他所愿?!?/p>

萊昂給出的解釋除去細節(jié),與索拉的猜想大致相同,她能理解伯德的恨,那種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血親死于病毒卻無法拯救的無力感,絕不會簡單淡忘。外城的居民為了活命拼盡全力,內城人卻高枕無憂,他不可能不恨。索拉抬手揉了揉額角,眼神指向04號房的位置,問道:“且不說外城,內城人都對這場騙局感到吃驚,那丫頭到底是什么人?能這么輕易跳過程序?!?/p>

“敢隨身攜帶活物的,你說是什么人?!彼f話的音量小了半分,倚在門邊的二人都愣了神,不受病毒影響的契約寵物,那是魔女的象征。魔女屬于內城的上位家族,讓族人逃過驅逐程序不是什么難事,但她們影響著整座城的生存命脈,再嚴重的錯誤,都不至于讓內城做出驅逐魔女的決定,這件事另有文章。

“艾可,跑一趟外置屋,打聽昨天內城發(fā)生的事,多花點恒晶也沒關系,”萊昂取出一袋恒晶扔給女孩,“實在打聽不到,動點手段,別過頭。”他示意艾可行動收斂一點,別鬧太大動靜,女孩接下經費袋,比了個了解的手勢,離開二人視線。

大致的事情經過與少女身份都已交待結束,但索拉并未離開,她從終端上翻找出庇護所目前的物資信息,在萊昂面前進行投影,聲音里埋藏著憤怒的意味:“所里的物資已經開始緊缺了,單靠這點食物和針劑我們支撐不了多久,我很慶幸你賭贏了,大家以后的日子會因為她輕松不少,但你是不是沒有和任何人商量就同意了這份申請?你比誰都清楚外城容不下獨吞的行為,如果她真的從阻隔帶出來,公開表示自己已經隸屬于1號庇護所,那就代表著我們會站在所有庇護所的對立面上。你拿大家的命去賭,要是賭錯了呢?你能為這件事負責嗎?”

索拉越發(fā)激動的責難聲擊碎了萊昂冷靜的外殼,他確實押對了籌碼,可滿意的結果也使他全然忘記了這場博弈的賭注。“抱歉,這種事絕不會再發(fā)生了?!彼啪徚苏Z氣,態(tài)度誠懇地許下承諾,索拉的火氣才得以消退大半。

“但愿你說話算數?!彼贮c了一根煙,完全忽視萊昂逐漸扭曲的面容,站在門邊一口接著一口地抽著?!吧鷼鈿w生氣,艾可回來之后別忘了確認信息,沒問題就去4號房熟絡一下,今晚得安排圍獵,記得下午的信息點去外置屋了解選址。”索拉的撒氣行為并沒有影響萊昂布置任務,再怎么說,庇護所的事也還是第一位,她不會看不清大局,只不過難免從牙縫里擠出一聲嘖,結結實實地甩在他的臉上。

艾可從外置屋回來已是兩小時后,索拉正趴在二樓陽臺數腳下的煙頭,本來手上存貨就少得可憐,今天火氣一拱腦還消滅了大半,她的自制力真是差的離譜。“那是半年份的量?!鄙砗罄洳欢∶俺霭傻穆曇舭阉龂樍艘惶?,剛準備嘆的氣也硬生生給憋了回去,她抬手搓亂自己的頭發(fā),有些煩躁地轉過身,腦袋里全是自己那些香消玉殞的寶貝。

“你調查的怎么樣?”她用力拍了拍臉頰,讓自己清醒一點,同時觀察著面前人的反應。艾可只是搖了搖頭,言簡意賅地吐出幾個字:“查不到?!逼谕D時破滅的索拉撅嘴吹起了額前的碎發(fā),置屋給不出情報也在意料之中,要么他們是真不知道,要么是內城捏得緊不給說,眼下首選只有和蒂卡拉進關系。

4號房內的人并沒有休息,她能接收到身體傳達的疲倦指示,但她無法入睡,尤其在聽完門外那陣稍有模糊的責難聲之后,失眠的感覺更為強烈。她不清楚這是否就是世界正在排斥自己的征兆,但她確實無法獲得任何歸屬感,無論是在庇護所,還是在內城?!斑诉诉恕币魂嚰贝俚那瞄T聲打斷了蒂卡的獨自惆悵,她匆忙套上外衣,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并把正在打盹的貓用毯子遮蓋起來,順手扯過床上的凈化器戴上,完成一系列準備活動才趕去開門。

門外站著兩個生面孔,身形高挑,短發(fā)少女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寡言少語的樣子,另一個束著高馬尾的女人略顯年長,正在努力維持親和的微笑?!靶菹⒌萌绾危磕〗?。”女人突然喊出的魔女二字讓她的瞳孔猛地放大,神色慌張地收緊自己的袖口,有些戒備地向后退了一小步,這顯然不是索拉想要的效果。“別緊張,你現在隸屬于1號庇護所,讓同伴了解你的信息是很正常的事情。”她試圖舒緩蒂卡現在的狀態(tài),但對方像是個受驚的小鹿,依舊與她們保持距離。在旁候場的艾可把索拉往后扯了一點,用手指向后方萊昂的房間,解釋道:“獅子對氣味很敏感,你并不是獨自進來的?!彪m然她說話的聲音還是一如往常的程序化,但蒂卡肉眼可見的冷靜了不少。

“抱歉,我只是沒有休息好?!彼÷暈樽约赫伊藗€借口,垂眸仔細打量起兩人手腕處的黑色紋路,是人類?!澳銊偟酵獬巧畈惶晳T,過段時間會好些,但今天你最好還是勉強自己睡一會,晚上萊昂會組織圍獵?!彼骼顒恿艘幌卤欢⒌冒l(fā)癢的手腕,沒在對方的臉上找到一絲波瀾,她只是輕輕點了一下頭,很自然地接受了現狀,這樣的有效溝通不由讓索拉愣怔了一秒。

這孩子并不像內城人,她心底一時閃過這樣的念頭。

“還有什么事嗎?”蒂卡的左手扶上門邊,一副想要關門謝客的樣子,索拉趕忙晃了晃手里的終端,陪著笑臉道:“方便之后的溝通,互相添加一下吧?!鄙倥谠厮伎剂藥酌?,還是回到里屋取出終端,在索拉面前解除鎖定。

蒂卡的解鎖方式吸引了索拉的注意力,她一邊協(xié)同少女進行操作,一邊自言自語:“沒想到你喜歡用面部識別,倒是和以前的艾可一樣,都是古樸一派的。她那時候喜歡用指紋,不過不知哪天突然轉了性子,開始和大家一樣用虹膜識別了……”她講的很投入,但蒂卡沒有給出任何回應,只是在添加艾可時偷偷地觀察了一眼,她的神情有些許不自然,這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孩大概率隱瞞了什么,但并不在自己的關心范疇。

“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回去休息了。”她往房內退了一步,試探性地慢慢合上房門,門外的索拉似乎還想問些什么,卻被同伴及時扯住了衣角,蒂卡這才得以松了一口氣。她并不擅長應付繁瑣的盤問,更是害怕為了達到目的而強行堆砌的親和感,她清楚庇護所想要套什么話,但那只能是秘密。

內城自事故發(fā)生后就封鎖了全部消息,除了置屋和高層,沒有任何人知道真實情況,哪怕到了宣布驅逐消息的時刻,她的身份和原因也沒泄露半分,內城對此給出的解釋是——適當的保護,如果公布驅逐原因,她很難被外城接納,魔女的身份也會引來無盡的爭搶,所以,這次的驅逐程序,靜默處理。

可明明,對外城公布她的身份才是最好的保護方式,沒有理由能阻止外城人接納一名貨真價實的魔女,阻礙這一切的只有內城的顧慮,他們害怕外城的庇護所團結起來,燃燒她的剩余價值,獲得反抗的基點,畢竟他們不清楚,在世界的干擾下,她的生命何時走到盡頭。

所幸她誕生于魔女之家,跳脫程序的愿望不難實現,母親對她照顧有加,指明了外城實力突出的庇護所,讓她提前投遞申請尋求保護。她被囑咐盡力不要暴露自己,魔女身份的泄露只會引來其他庇護所的仇視。至于紋章的消失,這件事只有高層和族人知道,母親告誡她閉口不談,能一眼看到盡頭是沒有價值的。

“你得打起精神,蒂卡·坎貝爾?!彼骋蟹块T,抬手揉搓莫名有些昏沉的額頭,躺在另一手中的終端適時響起提示音,是來自艾可的消息——“聯(lián)合圍獵,注意”。蒂卡的細眉頓時揉成一團,她確實有點粗心大意了,離開內城的時候忘了給寵物附加感知障礙,結果被獅子鉆了空子。眼下她既要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參加外城的聯(lián)合圍獵,又要盡其所能達成庇護所申入說明中的基本貢獻指標,這意味著她得想辦法彌補自己缺失的那部分戰(zhàn)力。

可供選擇的處理方法只有一個。她從行囊內取出一套衣服放在床邊,打了個響指,毯下躺著的黑貓瞬間轉醒,緩緩爬起舒展腰身,探出半個腦袋。蒂卡閉上雙眼,右手懸放身前,轉化法陣在掌心逐步成型,與一抹深紫色的光芒同步擴散,她凝神念出契約名,耳邊飄過宛如鬼魅一般的歌聲:“凱莉斯?!泵合碌谋黄跫s者應召獲得人的體態(tài),神情淡漠地抓過一旁擺放好的衣物,利落換上,她看向蒂卡的眼神有些陌生,眼前的人似乎有哪里不對勁,但她無法描述,或許只是短暫的錯覺罷了。

被艾可攔下的索拉在原地站了一會,盯著那道已經關上的房門,她剛剛的行為并無不妥,如果硬要找錯,只能說她笑得有些勉強。會面前她預想過幾種有概率觸發(fā)的事件,但對方實際的抵觸情緒遠遠超出預估,且沒有任何交待身份信息的想法,甚至連精神狀況都無法穩(wěn)定,這種情況下想套取所需情報難于登天。

“我去庫房盤點今晚圍獵的支配資源,你去給獅子匯報一下探查情況?!彼骼栈匾暰€,分配好現下工作,動身前往庫房,艾可凝視同伴逐漸遠去的身影,眉頭略有舒展,轉身離開。

索拉盤點資源的速率很快,短暫休息后卡在餐點離開了庇護所,給之后的人員整備預留更多時間。她再次回到庇護所已接近下午三點,略顯疲累,徑直走到萊昂房里倒了杯水,猛灌下肚。正在桌邊擦拭武器的獅子瞥了一眼索拉,疑惑問道:“怎么了?”索拉放下水杯,抬手抹掉鼻子下的細汗,滿臉不解地反問回去:“外置屋的人有遲到過嗎?”

萊昂拿棉布的手頓了一下,短暫思考了幾秒,回答道:“今天外城亂成一團,晚來一點也正常,那些家伙下手可不像艾可一樣知輕重?!薄爸p重?那丫頭向來不是下手有分寸的人,就算是你囑咐的情況下,也夠那個人喝一壺,”索拉回想以往圍獵艾可絞殺怪物的場面,替今早外置屋的值班人員捏了把汗,轉又想起正事,和萊昂交代事情進展,“這次圍獵選址在東樂園,外置屋已經將信息反饋給晚間段的護衛(wèi)隊了?!?/p>

“這次信息匯總怎么這么快,以往不都是出發(fā)前一小時宣布最終選址嗎?”萊昂用拇指輕摩刀刃,確認狀態(tài)后收回鞘中,面帶惑色地問道。索拉擺擺手,習慣性地想從兜里掏根煙,可半癟的口袋將她無情勸退,整個人蔫噠噠地坐下,開始給萊昂嘀咕外置屋的情況:“值班的人說外城的庇護所,無論大小,都擠在上午提交了選址申請,東樂園占多數,估摸著是想在分散作戰(zhàn)的時候找蒂卡的影子,哪怕他們并不清楚她的所屬種族?!?/p>

“下午值班的人也有點奇怪,出眾的奇怪,和外城的任何人都不一樣,漂亮的扎眼,披著和她頭發(fā)一般顏色的白斗篷,藍色的眼睛很好看,通體沒有一點置屋的風格,甚至連言行舉止都比內城的精靈種還要雅致幾分?!?/p>

托腮趴在桌邊的索拉單手轉動水杯,盯著桌面上閃動的光影發(fā)了會呆,直到門口一道人影擋住了光源,她才回過神來,用手掌扣住杯口,停止轉動。門外的艾可提溜著早間萊昂給她的經費袋走進房間,拋還給男人,隨手抽了張椅子在索拉身旁坐下,詢問外出情況。

接回經費袋的萊昂顛了顛重量,輕了一半,約莫六管針劑的價格,是大半個月的用量了,看來這丫頭下手的力道還是重了些。

基于魔女的特殊性,晚間的圍獵無法像往常一樣無顧慮的自由作戰(zhàn),艾可和索拉結束短暫討論后,開始同萊昂一起商議圍獵的作戰(zhàn)方案。蒂卡的情況比較復雜,近身作戰(zhàn)能力未知,使用魔女能力進行攻擊和自保的可能性為0,東樂園的異獸數多且敏,分散作戰(zhàn)根本無法保證她的安全,環(huán)形保護還會引起懷疑,只能由他們想辦法保證小范圍安全,讓蒂卡安心進行選擇性屬性增幅。

根據三人的商議方案,圍獵作戰(zhàn)前庇護所開始進行針對性的人員整備工作,蒂卡沒有參與其中,她實在扛不住那群人灼熱的視線,哪怕僅是呆在室內,都能明顯感覺到百來雙眼睛時不時地向這邊掃視,她不敢想象置身人群是什么體驗。

直至出發(fā)前,蒂卡才領著凱莉斯從04號房內出來,處于隊首的萊昂朝她所在的方位??磶酌耄焖俅蛄苛艘槐楦谏砗蟮暮诎l(fā)少女,空氣中有他早間嗅過的味道,那是蒂卡的契約寵物?!鞍才艃蓚€不顯眼的站位?!比R昂低頭囑咐正在整理個人物資的艾可,她沒作聲,只是從自己包內取出兩管針劑,徑直走到蒂卡面前,塞進少女手中?!澳愕膬艋髂繕颂罅耍獬菐缀跻姴坏竭@樣的設備,圍獵前記得摘掉。”她邊做解釋,邊給蒂卡和凱莉斯安排隊伍的中心位置,緊握針劑的蒂卡在她耳邊輕聲道謝,艾可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一下,惹得一旁悄聲觀察的索拉不可置信地愣神了幾秒。

“現在可沒時間留給你走神?!比R昂寬大的手掌落在索拉發(fā)頂輕輕摩挲,收回視線的索拉立刻抬頭瞪了一眼獅子,沒好氣地拍掉他的手,紅著耳根急哄哄地點了根煙,吸了一口又像想起了什么,猛地原地跺了幾腳快步走出庇護所。

不明所以的萊昂盯著被拍開的手看了幾秒,不過是想在出發(fā)前讓她集中精神,庇護所的二把手哪有心不在焉的道理,卻偏偏又觸到了她的逆鱗,肩不能拍,頭不能碰,臉也不能湊得太近,真不知道以后還得避開些什么。他抓緊時間進行最后的清點工作,在人群中捉到一抹轉瞬即逝的搖曳火光,空氣中急襲而來的煙草味隨即擾亂了他的鼻息,萊昂單手撥開隊伍,皺著眉頭捏扁了那根剛點燃的煙,語氣煩躁地吼了一聲:“出發(fā)!”

索拉咬著煙半倚在庇護所的外墻,在萊昂帶隊出門后不緊不慢地跟上,走在隊伍中央的蒂卡依舊在用袖口遮擋凈化器的光芒,艾可和凱莉斯陪伴在側。她在行進途中四處觀望,仔細觀察著夜幕下霓虹閃爍的外城,努力維持生計的商人,嘶叫打罵的流浪者,等待時機的扒手…這里的街市上混雜著太多各懷心事的居民,他們的身上大多帶著傷,面積或大或小,繃帶或新或舊,每天的目標都只是為了多賺一管用來暫時保命的針劑。

內城區(qū)的居民似乎從未擔心過物資的匱乏,哪怕是底層人,也能保證基本的針劑需求。他們擁有人工制造的仿真天幕,覆蓋城區(qū)的凈化裝置,溫馨整潔的住所,以及充裕的食物,他們的生活,就像外城人系在云端的夢,哪怕觸不到,也要頻頻躍起去抓的夢。

“和你體驗過的生活毫不相同吧,”索拉不知什么時候擠進了隊伍中央,調整步伐跟在蒂卡身后,垂著眸子看向指間燃了一半的煙,“越看這些就越提醒我自己,內外的差距難以逾越。按理說,內城人是完全沒辦法適應這里的,可你幾乎沒有抵觸,溫順的像是對那里的生活沒什么依賴。魔女被內城除名我是第一次聽說,我不清楚你犯了什么事情,但你既然選擇加入了我們,就麻煩你接下來萬事小心,別給庇護所惹麻煩?!?/p>

她愈發(fā)冷淡的聲音像是在警告,蒂卡有些僵硬地點點頭,將凈化器的光帶捂得更加嚴實,默不作聲地聽著索拉未作停歇的發(fā)言。

“知道現在流通的針劑需要什么嗎?那些變異生物的尸體,也就是我們一會圍獵的戰(zhàn)利品。里面的人用它研究出了救命的玩意,把原本只有財力差異的內外城,變成如今的樣子。能留在內城的居民,要么財力雄厚,要么實力驚人,至于剩下的那部分,只不過是內城為了修復自己的表面名聲,抽獎招募的普通人?,F在你從里面出來了,那個突然多出的空位,不知道要遭受多少人的瘋搶??尚Π?,明明能保住性命是因為外城的人,卻還是昧著良心地將針劑售以高價,我們賭上性命擊敗了那些怪物,交易得到的恒晶卻不足以購買到等價的食物和針劑?!?/p>

“內城人扼著我們的咽喉,不僅僅是因為制藥技術,還有他們提供食物的能力。站在高位的魔女能夠凈化土地,配合精靈種的能力,生產無污染的食用物資,所以內城絕不會輕易舍棄任何一個魔女,這也是我詫異你被驅逐這件事的原因。不過你的家族對你還算仁慈,沒有直接公布你的身份,不然你絕不可能走到獅子這里。”

仁慈…嗎?蒂卡記不清出事時那些家人的嘴臉了,或者說,她對他們的存在根本沒什么實感,能夠回想起的只有當時現場嘈雜的聲音,還有模糊成影的人群,記憶里唯一清晰的只有陪伴在身邊的母親。母親,應該是可以相信的吧。

“又或者說,就像獅子分析的那樣,他們對你的身份藏而又藏,是害怕我們這些外城的家伙團結一致,而后又想通過制造矛盾,借我們的手除掉你,他們似乎根本不想讓你在外城存活太久,不然為什么要在A1區(qū)制造那么大的動靜,突然增多的護衛(wèi)隊人手,安插在交易所的探子,哪一個不引人注意?!?/p>

除掉她?蒂卡瘦小的身子猛地震顫了一下,那種熟悉的壓迫感再次襲滿全身,她的聽覺開始失去作用,身后的聲音被扭曲模糊,變成尖銳的汽笛聲。害怕她的身份,這點她是知道的,可母親明明和她保證過,明明說過,只要她足夠小心,會阻攔高層的行動,讓她在外城安全生活一輩子。

母親難道不是可信的?按理來說,孩子不是可以無條件信任母親的嗎?遮掩凈化器的雙手開始松動,包裹雙手的袖口也滑落了半分,露出帶有紫色紋路的骨節(jié),突如其來的無力感席卷全身,意識也在同步渙散,但聽覺似乎恢復了一點,能模模糊糊地捕捉到幾個字眼。

“蒂卡——蒂卡——”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被人托住,類似姓名的詞匯也在耳邊愈發(fā)清晰。

“清醒一點。”

那道女聲在奮力拉扯她游離的靈魂,牽引她重新回到這副不被認可的軀殼。

“你給我醒過來?!?/p>

她的后背好像挨了一巴掌,女聲也變得不一樣,所幸這次有作用,她重新掌握了身體的主動權,同時也發(fā)現自己忘記了呼吸。

“謝謝…”她在艾可和凱莉斯的支撐下逐步恢復獨立行走的氣力,小心翼翼地裹好雙手,垂下了頭,她好像越來越無法控制這副軀體了,尤其是在情緒波動后。

哪怕是現在,那急不可耐想要逃離身體的靈魂安定了,她也總覺得自己有哪里變了,心底開始出現一個微弱的聲音,不停地在問,可她總也聽不清,它到底在問些什么。

蒂卡的手撫上肩頭,看向內城的方向,她無法和任何人解釋這件事,也不能解釋,母親或許真的在哄騙她,但這件事上她沒有說錯,他們不會力保一個隨時失值的人,她可能會無端死掉,死在突發(fā)的意外里,或是內城制造的矛盾里,又或是,就喪命在今晚的圍獵里。

她懷揣著一肚心事同隊伍行至外城區(qū)出入點,由于剛剛的突發(fā)事件,艾可和索拉幾乎時刻關注著她的身體狀況,凱莉斯也做著隨時攙扶的準備。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觀察外城區(qū)的防御墻,無法翻越的高度,甚至超出了內城區(qū)的天幕。這道防御墻沒有出入口,只能依靠護衛(wèi)隊的上位魔女定時開啟傳送門,保證跨越湮滅區(qū)列車的運行以及庇護所圍獵人員的短距離傳送。蒂卡在人群中壓低身型,極力避免同族的注意,她不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被發(fā)現,最起碼為了庇護所,她不能。

“東樂園整備點的傳送門,麻煩了。”萊昂掐算著時間,距離圍獵正式開始還有一段空閑,行進途中也沒遇到其他隊伍,保險起見,還是先進入整備點熱身等待匯合。

值班的魔女沒回話,修長的手指點觸墻面,傳送門以該位置為核心環(huán)形展開,萊昂牽引隊伍跨越傳送門,位于中后方的索拉偏頭鎖定墻邊的魔女,她垂著頭,藏在松胯寬大的白金斗篷下,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像個等待指令操控的玩偶。直至索拉邁進門內,她才突然抬起頭,額頂的篷布蓋住了她的半張面孔,沉寂半晌的魔女機械化地側偏脖頸,幾縷白發(fā)從耳后散落到臉頰一側,裸露在外的雙唇輕微顫動了幾下:“該收工了?!?/p>

首位完成傳送的萊昂進入定時的負面狀態(tài),這種群體跨越方式雖然高效,但還是難免眩暈的弊端,他扶著腦袋往前走了幾步,土地異樣的質感促使他強忍不適緩慢睜開雙眼,綠植…他的視線還有些模糊,但空氣中迫近的氣味糾纏著他的鼻息,所有感官都在提示他,這里絕不是整備點,他們被直接傳送到東樂園內部了。

現在叫停已經來不及了,他立刻從右腿儲物帶上扯下集結信號器向空中發(fā)射,熾烈的火光在夜幕中綻放燃燒,庇護所的隊伍陸續(xù)補完,并在彈丸炸裂的轟鳴聲中迅速切換了戰(zhàn)備狀態(tài)?,F場唯一保持清醒的只有蒂卡,魔女的傳送適應性完美發(fā)揮作用,她并不明了眼前火光的意義,但身旁的凱莉斯已經清晰地嗅到了周遭怪物濃重的聚集氣味,伏低了身子,于腰間交叉的雙手緊握固定在身側的雙刃,準備隨時應戰(zhàn)。

“在人手趕到之前,保證自己的安全!”萊昂取出備用針劑對著胳膊狠狠扎下,用身體傳導的痛感強行加快神志的恢復速度,憑著記憶在一旁的雜草叢里翻找出電力開關,發(fā)力拉下,園區(qū)內的照明裝置冒著些許火花閃爍亮起,勉強照亮他們涉足的區(qū)域。被信號器激怒的異獸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發(fā)動攻擊,而是緩慢地從密林中走出,沿途嗅尋著什么氣味。

“該死的,那群家伙可別還在城里啊。”索拉趁著怪物發(fā)呆的空檔給自己扎了一針,以隊伍現在的狀態(tài),挺到整備點支援到達都有些吃力,更別說等外城的援助了,她卸下隨身攜帶的物資,減輕重量,只抓了一把慣用的刀走到前排與獅子并肩?!安恍芯偷胶竺娲糁瑒e硬撐?!比R昂偏頭確認索拉的狀態(tài),卻被對方伸手將湊近的腦袋推了回去,態(tài)度強硬:“別婆婆媽媽的,我好的很?!?/p>

“這次可沒辦法隨時支援你,自己注意?!彼骼砬皳趿税敕?,目光死死鎖定那群行動緩慢的變異狼獸,眼下大概率能從整備點趕來支援的只有那頭豹子,按照他往日的行事習慣,應該會早早在這候場,只要能撐到他過來,抵抗獸群就沒有太大的問題,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結果。

但如果一切都往最壞的情況發(fā)展,那他們大概率會全員折在這里,唯一的存活方式只有允許蒂卡使用魔女的能力,將他們傳送回去??杀C厝灰冻龃鷥r,蒂卡的身份和行蹤再難掩藏,庇護所在外城的處境也會變得舉步維艱。

他攥著武器的手收緊了幾分,咬牙挪動腳步意圖打破眼前的僵局,可號令全員的口令才剛邁出嘴邊,一陣劇烈的轟響就將他的聲音吞沒。“發(fā)生什么了——”索拉順著聲源方向扭轉腳步,真理城上空升騰而起的密集火光幾乎染紅了她的眸子,“B1,C2,E1……”她觀察著那些信號器發(fā)射的大致方位,緊握的拳頭開始止不住的發(fā)抖。

“獅子,我們要栽在這里了?!彼闹讣讕缀跻哆M肉里,擰著眉頭一字一句地說著。

“我知道,”萊昂拔掉刀鞘,將背過身去的索拉扯回原位,那群野獸的腳爪正在用力摳抓地面,這是高速奔跑的前兆,“但我現在需要你集中精神?!睅缀跏且凰查g,情緒浮動的索拉剛站穩(wěn)身形,發(fā)作的獸群便奔襲而來,萊昂立刻松開揪著她衣領的右手,向后比了一個攻擊手勢帶頭沖了出去。突轉的態(tài)勢完全打亂了后排艾可的原備計劃,她只能同一旁的凱莉斯快速交換眼神,趕去前排配合索拉的進攻節(jié)奏。

消退進度緩慢的負面狀態(tài)嚴重牽制了萊昂等人的作戰(zhàn)能力,但隊伍絞殺異獸的過程卻反常的順利,這群來勢洶涌的怪物沒有任何反擊意圖,甚至無法被任何攻擊手段所吸引,它們從無數個戰(zhàn)斗間隙中飛身而過,籠著火光余色的銀色毛發(fā)在躍動中飛舞,像一片翻涌的紅潮,齊齊朝著眾人身后急襲而去。

不對…察覺異常的萊昂立刻偏轉腳步,其他圍獵經驗老道的成員也紛紛作出反應,他皺著眉頭咬牙望向蒂卡的方位,負責守衛(wèi)的凱莉斯已經拔刀沖出,全力攔截試圖跨越最后一道防線的怪物。

這群畜牲的目標從來就不是人群,它們的目標,自始至終就只有那最后落單的魔女。

反身攻回的萊昂揮刀幫助索拉清除一側障礙,給艾可留出抽身間隙支援后防,獸群的單針性暫且讓索拉喘了口氣,可眼前的局勢依舊容不得她做出太大的攻擊停頓。按照規(guī)定,返程的傳送門會在圍獵開始后兩小時打開,任何意外情況都不作影響,更別說這場看似早有預謀的傳送事故。

她甚至都不確定兩小時過后,傳送門是否會準時開啟。

“到底是哪出錯了!”雜亂的思緒讓索拉下手的力道愈加夸張,她急躁地向后掃了一眼蒂卡,那丫頭杵在原地直愣愣地像根木頭,沒有一點要幫忙的意思。

“真是要瘋了......”她斂住脾氣繼續(xù)揮舞手中的刀刃,配合萊昂的步伐盡可能快的向人手缺失的后排移動,眼前的怪物數量實在過于棘手,但除了力保蒂卡他們別無選擇,畢竟沒人能預料狼獸吞滅魔女之后的動向,更沒人能確保他們毫發(fā)無傷地跨越湮滅區(qū)。

在原地僵持不動的蒂卡額間蒙著一層細汗,她能明顯感應到混亂人群中透來的眸光,可她無法做出回應,襲遍全身的麻木感完全限制了她的行動,留下的只有過分清晰的感官。

世界正在籌備她的落幕,這是對眼前這場荒謬鬧劇最為精準的解釋。

防線前奮力死守的凱莉斯已全然無暇顧及自己眼下的狼狽模樣,遠超內城訓練強度的戰(zhàn)斗讓她的精神疲憊不堪,體能也在迅速下降。她試圖轉身查看蒂卡的情況,可源源不斷的野獸牽制著她的腳步,時刻阻礙著更近一步的行動。

“麻煩......”她沉著聲音甩凈附著在刀面上的鮮血,轉又再次割向另一只野獸的咽喉,迸濺的血液浸滿了她的袖口,順著手腹的弧度向指尖滑落,溢滿刀身。

負責支援的艾可盡可能快地在獸群中殺出了一條通路,為凱莉斯送來一絲喘息的機會,防守的節(jié)奏也得以小幅減緩,并產生了一個長達三到四秒的等待間隙。她顧不上檢查自己開始隱隱作痛的手臂,即刻扭身后趕確認蒂卡的狀況,她的魔女小姐似乎被定格了身體,除眼神之外無法做出任何回應,但神智尚且清醒。

“再撐一會,我會保證您沒事的,”凱莉斯抬起臂彎,將蒂卡擁入懷中,她們之間隔了些許距離,她的手臂也靜靜地懸在空中,“相信我——”短暫的時間不允許她再做停留,凱莉斯收回懸舉的右臂,欲匆匆回趕,手腕活動時觸電般的痛感使她咬牙倒吸了一口涼氣,險些在蒂卡耳邊暴露不合時宜的脆弱。

大抵是不想被發(fā)現因疼痛而緊皺的眉頭,她離開得極為迅速,方才吞入口中的那股空氣彼時也涌上鼻腔,一抹獨特的木質香調繞過濃郁的血腥發(fā)散開來,略帶苦澀,頓時讓凱莉斯愣了神。

她還未來得及確認氣味源頭,防線前奮力撲咬而來的異獸便打斷了她的思路,這匹狼獸似乎轉移了攻擊目標,開始產生閃避與反擊行為,迫使她費了些氣力才將之擊殺。但奇怪的是,隨著那抹香氣的消散,后攻的獸群再沒出現方才的異樣,仿佛剛剛的戰(zhàn)斗只是一場錯覺。

突發(fā)的變故使凱莉斯心底的猜想愈發(fā)完整,她早間嗅到過相同的氣味,不過源頭并不是蒂卡,而是與蒂卡相撞的女人。她剛剛似乎沾染了些許香氣,導致距離最近的狼獸更改了攻擊對象,這說明吸引獸群的也并不是魔女本身。

不過蒂卡并沒有使用留香物的習慣,圍獵開始前她也并未在蒂卡周身嗅到過這股氣味,她只能假設從窄巷相遇的那刻起對方就已動了手腳,并利用異獸更為靈敏的嗅覺實施這場剿滅計劃。

或許就如這些外城人所說,內城并不會給予小姐口頭許諾的安穩(wěn),而剛剛那抹足以讓她察覺的香氣,正是那個女人成功實施計劃的挑釁,她現在一定身處樂園某處,清楚地審視著一切。

“偏差值正在增長,這不是那位想看到的結果。”

樂園暗處的人居高注視著遠處逐漸被壓制的獸潮,對身后的手下比了個噤聲手勢,她揉搓著指間那顆雪松髓心,冷聲回應:“別在我活沒干完的時候給我施壓,你的任務是輔助我工作,而不是監(jiān)管我。”她繼續(xù)觀察著遠處的情況,看著凱莉斯一點一點地向她所在的方位挪動視線,這小家伙還算聰明,比她預計的發(fā)現時間短了不少。

“回去督促他們工作,時間提前了,這次記住,盯緊點?!?/p>

“是?!?/p>

本無尋找頭緒的凱莉斯依舊在盡其所能地配合庇護所的防守行動,萊昂和索拉的人手調整使全隊逐步形成壓制勢頭,帶動防線一步步地向前推進。或許是回應她急于親手解決事端的愿望,又或是赤裸裸的挑釁,熟悉的木質香再次涌入她的鼻息,且在樂園的某個角落顯得格外濃郁。那一瞬,她幾乎放棄了思考,順著雙腿的意愿義無反顧地沖了出去。

不同于投入戰(zhàn)斗無暇分神的索拉,感知力靈敏的獅子近乎第一時間用余光捕捉了凱莉斯倉皇離隊的身影,他即刻扭頭確認蒂卡的位置狀況,得到的答案契合希望。

但對孤立無援的他們來說,這絕不是一個好消息。

魔女的寵物不會做出基于任何原因的叛逃行為,不論他們是否擁有堅定的情感基礎。那么此刻凱莉斯將蒂卡獨自留下的理由只有一個,樂園里有更麻煩的家伙亟待解決,這個縱觀全局的第三者,才是阻止全員覆滅的關鍵。

明了形勢的萊昂開始盡其所能地加快戰(zhàn)局的穩(wěn)定速度,并與索拉闡明最新情況,制定了離隊后的攻防策略。

“保持當前勢頭不是問題,解決這群東西也只不過費點時間,可你要知道,我肯定沒辦法給你提供支援!”索拉擰著眉頭協(xié)助他向戰(zhàn)地邊緣靠近,話里帶著不小的情緒,明明已被消磨了大半的體力,此刻砍擊地力道反而比之前大了幾分。

“我知道?!?/p>

耳邊不假思索的回答使索拉抓握武器的手猛然收緊,她想破口大罵些什么,但時間儼然來不及,身邊蠢笨的獅子已被自己親手送出了這片腌臜地。許是這一刻理智落了下風,她下意識伸出手,想拉住眼前的人,卻終究還是在觸碰到衣角的一瞬間斷了念頭。

她重歸未盡的戰(zhàn)斗,嘴里碎碎念著本想說出口的話:“自己小心,必要時候——”

“就舍棄她......”

距凱莉斯離開,已過去近二十分鐘,萊昂只能依靠林中殘留的氣味來判斷她的大致方位,直至接近樂園的廢棄建筑群落,凱莉斯的信息素才濃郁起來,與之相同份量的,是在空氣中不斷擴散的血腥氣息。

不好的念頭促使他加快腳步,頭頂傳來的異樣響動也在引導他加速追逐,可惜當他趕到正確樓層,迎接他的只有跌坐在地,全身傷口不斷滲血的凱莉斯,布局人的氣味已逐漸消散在另一側的建筑通道,很明顯,他們依舊是被肆意戲耍的一方。

“小姐...還好嗎......”地上的人像是吊著一口氣,盡可能不讓自己暈過去。萊昂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頭將她扶起,隨后意味深長地回頭看了一眼通道,將凱莉斯帶離此處。

攙扶凱莉斯回到隊伍時,異獸已被全盤殲滅,隊末的蒂卡也脫離了定身狀態(tài),正在由艾可照顧。察覺到兩人歸來的索拉急忙上前從萊昂肩頭接過渾身是血的凱莉斯,卻不想這人哪來的力氣,硬是撥開撐住她身體的手,跌跌撞撞地奔赴到蒂卡身邊,將她擁入懷中。

守在身側的艾可被擠到一旁,視線也被那滿是血污的身軀遮擋,她試圖將兩人掰開,并將凱莉斯帶去隊醫(yī)那治療,但蒂卡略帶哭腔的聲音阻斷了她的步伐。

她明白,對現在的蒂卡來說,凱莉斯終究是不一樣的。

過度的戰(zhàn)斗使圍獵結束后的人們躺倒了大半,未曾參與的蒂卡此刻負責傷員的治療,其余尚有體力能動彈的成員負責戰(zhàn)場的清理和尸體的焚燒。雖距傳送門再次打開只剩片刻時間,但變異狼獸腐敗極其快速,沒有任何攜帶價值,更別提它們還被砍得七零八落。

索拉此刻不停刷新著終端的時間桌面,回城的時刻每近一分,她的心就越緊一分。雖然已經猜到內城大概率不會再打開傳送門,但人就是這樣的生物,總想為渺茫的希望搏一搏。

只可惜,不僅內城,世界也吝嗇于給他們一個活著的機會。

“小姐!”正在傷員之間游走檢查的蒂卡被一聲呼喚嚇得小幅聳肩,她還未來得急轉身,就被趕來的人撲倒在地,死死護在懷中,接著,她的視線一片模糊,所能捕捉到的只剩無盡的黑暗,以及從四面八方涌來的哀嚎。

“咳咳咳——”

通過面部凈化器的空氣莫名開始讓她感到不適,止不住地咳嗽,甚至連頭腦都變得昏沉,直至凱莉斯摸索著按下應急鍵,霧化型強化針劑得以釋放,她才勉強喘勻一口氣。也就是這一瞬間,她清楚的意識到,冥黑級別的病毒以東樂園為起點爆發(fā)了。

來不及思考,她粗略估算隊伍范圍并開始吟唱,緊貼地面的手掌向周遭發(fā)散能量,龐大的凈化法陣迅速于地表結成,而后向上聚攏合為光幕,暫時將眾人與外界隔絕開來。

術法的作用使蒂卡的視線范圍逐漸清晰,她掙脫凱莉斯的束縛,踉蹌著站起身,盡可能全面地檢查場域內的情況,不樂觀的態(tài)勢叫她牙冠收緊,她就知道僅憑那點微薄的普通針劑根本無法抵御最高級別的病毒侵蝕,繼續(xù)等待救援必是死路一條。

她的光幕無法支撐太久,所有人員都必須馬上撤離。

位于不遠處的萊昂能感受到那束四下搜尋的視線,但本就未愈的傷口進一步腐壞,錐心的疼痛讓其難以言語。他無法移動半分,這條幾近報廢的胳膊在支撐著他的身體,任何一點輕微震動都可能將他瞬時擊潰,但他不能在這個時刻倒下。

被一只手臂牢牢鎖在懷中的索拉,狀態(tài)與其他同伴相差無幾,她不敢移動,更是強忍著喉中涌現的腥甜,努力克制著咳嗽的欲望。她能察覺到萊昂愈漸虛弱的身體狀況,發(fā)顫的身軀和渾濁的呼吸聲都在印證觀點,繼續(xù)固執(zhí)地等待奇跡發(fā)生明顯是最不可取的選項。

她咬了咬牙,掙開了守護自己的懷抱,并挺直脊背,接住萊昂因卸力而倒塌的身體,可惜后背的沖擊還是讓她猝不及防地吐出一口鮮血?!暗倏?!”她用盡全力撐著萊昂的身體站起來,用嘶啞的聲音呼喚著魔女的名字。

另一邊正在尋找萊昂的蒂卡應聲回頭,周遭的光幕也在同一時間出現裂痕。近乎是本能反應,她不再等待命令的下達,身體不受控制地展開更高位階的傳送法陣,無數道光柱即刻將眾人包裹,并在光幕碎裂的瞬間,將全員帶離了東樂園。

法陣準確無誤地作用在一號庇護所內部,同時沒有引起外城的任何騷動,完成術法的蒂卡在落地瞬間陷入昏睡,由凱莉斯及時攬住帶回休息。索拉將萊昂與其他重傷員安置到能容納更多人進行治療的房間,注射針劑后稍有好轉的艾可前往庫房調出大半庫存進行分發(fā),眼下爆發(fā)的病毒還沒有立刻蔓延到真理城,他們得做好一切應對措施??上У氖?,他們無法告知任何庇護所病毒來襲的消息。

及時采取應對措施的庇護所熬過了真理城損失最為慘重的一夜,蒂卡也于后半夜醒來,為眾人進行了治療,萊昂的胳膊得以保全,但依舊沒有完全康復。

為了收集昨晚的情報,萊昂與索拉選擇冒險外出,此時的污染警戒等級已退至水霧層級,外置屋會照常營業(yè),他們會趕在開門前到達那里。

冥黑級病毒的摧殘使外城區(qū)了無生氣,目光所及盡是橫尸街頭的流浪者,巷道中偶遇的高腐敗尸體更是讓趕路的索拉猛地停下反胃嘔吐,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并未遇到其他任何庇護所的成員,或者說,他們沒發(fā)現任何外城人的活動跡象。

二人抵達外置屋時,距開門營業(yè)還有一刻鐘,本想找個隱蔽的角落躲藏起來避免意外,卻不想和提早上班的店主迎面相遇。沒有預料中的意外反應,來人只是很疑惑地問了一句:“為什么知道真相了還選擇收容她?”

突如其來的問句打得兩人措不及手,他們詫異的神色引得店長稍稍蹙眉,同時也大致猜到了答案,不免長嘆一口氣,才解答來者疑惑。

“內城驅逐的只有魔女一人,魔女的寵物多數時間都在集中訓練,以保證魔女一族的安全,但那只寵物主動跟隨她的主人離開了,內城也并未阻攔,因為他們在利用寵物體內的定位芯片確認蒂卡的最終選擇,所以內外置屋早就知道魔女的所處位置。”

“你們昨天派來的人強行撬走了信息,但依你們的表情來看,她似乎什么也沒告訴你們。那個魔女是因為身份信息完全不符才被驅逐出內城的,她的指紋,虹膜與原本錄入的信息全然不同,就像是另一個冒名頂替的人。收容這樣一個身份不明的人,我想你們清楚其中的風險,那個孩子應該也清楚,但她為什么依舊選擇了隱瞞一切。”

巨大的信息量使萊昂與索拉有些許愣怔,魔女的危險性與艾可的背叛,無論哪一條都未曾進入他們的思考范圍,可為什么外置屋知道這么危險的情況還是執(zhí)意繼續(xù)了圍獵的進行,就因為內城的命令嗎?索拉的情緒逐漸失控,她厲聲質問店主為什么依舊派人進行圍獵程序,難道不清楚這是在用人命開玩笑!

店主被突如其來的責難搞得神色凝重,他指向外置屋的大門,用力地清了清嗓子,確保自己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都能被理解清楚:“外置屋的設備鎖,需要內部人員的身份信息才能解鎖。你們昨天派來的人打傷了我的員工,我清楚其中的利害關系,順勢以此為借口關停了一天,圍獵也向后推遲。我雖然在內城人手下工作,但我依舊是外城的一份子,還不至于喪心病狂到坑害自家人?!?/p>

“你們說的白發(fā)女人,我從沒見過,我的手下沒有這一號人。如果真的按你所說,這人打開了外置屋的門,那么她一定擁有內城高層的高級指令,我們昨晚經歷的事情也能被解釋得通?!?/p>

“在你們發(fā)射信號后,外城所有庇護所都要求護衛(wèi)隊重新打開傳送門,卻未得到同意,他們以護衛(wèi)隊值班魔女被打暈,制服失竊為理由將所有人拒之門外。這是一場故意打壓,他們早就知道那魔女的去向。”

愈漸清晰的事實讓索拉歸于冷靜,店主打量了一番兩人刻意的裝扮,搖頭背過身去,用身份信息打開了外置屋的設備鎖,進店取了一支強化針劑交給萊昂。

“下次請不要派人來毆打我的員工,你自己清楚在這時候受傷有多嚴重,哪怕不是異獸造成的。也不用刻意躲著那些庇護所,因為沒有魔女你們不可能跨越湮滅區(qū)進入外城,所以只要某天碰面,他們都會立刻明白一切。”

“況且,那個魔女已經死了不是嗎?昨晚內城發(fā)生的一切足夠證明這件事了,誰都不會再為難你們?!?/p>

“等等......”店主的最后一句話如落雷一般,在兩人耳邊轟然炸響。魔女死亡?蒂卡不是還好好地待在庇護所里嗎?怎么到別人口中就變成了死亡的狀態(tài)了?

不解的萊昂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并從懷中取出一定數量的恒晶交給店主,抓住談話中的關鍵點對他提問:“內城昨晚發(fā)生什么了?”

店主垂頭盯著手中的恒晶思考了幾秒,而后通過終端向兩人展示了一張圖片,圖中是一只已經被獵殺的變異貓獸,死狀慘烈,圖片的背景是神色慌張正在疏散的內城居民。

“昨晚的病毒,我想你們很清楚,內城這次也沒能幸免,不僅眾多居民出現了毒后癥狀,城區(qū)內還莫名出現了這只變異貓獸,護衛(wèi)隊全員出動才勉強將它絞殺。之后他們從它體內取出了芯片,佐證了它是那位魔女的寵物,剩下的,我想不需要我在過多解釋了?!?/p>

魔女的寵物所簽訂的是死契,唯有主人死亡這一種情況,才能使契約失效。

這條所有人都清楚的法則,偏偏在這一刻,成為了擊潰兩人心理防線的最后一柄利劍。如果真正的凱莉斯已經死亡,那么此刻在庇護所的凱莉斯又是誰?內城的本意就是擾亂外城制造矛盾,甚至致他們于死地,現在又為什么要制造凱莉斯的死亡假象讓他們脫身?

難以理清思路的兩人即刻返程,心中的不安也在被無限放大,他們現在可以合理地將昨晚發(fā)生的一切與蒂卡掛鉤,數量夸張的獸潮,最高級別的病毒,這一切都是世界排斥的結果。

待二人終于匆匆趕回,艾可正和蒂卡在04號房門前討論終端被停用的話題。索拉沒有任何審問的前搖,直接上前扯開了蒂卡的衣領,自行確認了紋章的消失,一旁的艾可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擊,推開了索拉,將蒂卡死死護在身后。

“你到現在還護著她!為什么打探到消息卻不告訴我們?為什么一個清楚自己情況的人,還要申請庇護所,跑來禍害所有人?還有你,你到底是誰!一個明明已經喪命內城的寵物,為什么現在還活生生地站在這里!現在!全都!回答我!”

索拉一進門的行為和幾近暴怒的責問嚇得蒂卡完全定在了原地,她局促不安地消化著對方拋擲的信息,身體止不住的顫抖,那句對凱莉斯的質問讓她的大腦開始疼痛。她不明白索拉為什么要說凱莉斯已經死了,明明她就站在那里啊,為什么要那么說?到底為什么?

她轉頭看向身邊人,視線卻變得模糊不清,她想開口證明些什么,卻又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她并不想去相信那些人說的話,可偏偏,所有值得懷疑的點都在這一刻伴隨著疼痛于她的腦海中無限放大。她的凱莉斯絕不會用帶血的身體擁抱她,她的凱莉斯從不愿弄臟她......

那似乎不是她的凱莉斯,可她又明明,就那樣站在那里......

矛盾的現實讓蒂卡的意識出現混亂,聽覺也同步受到影響。她似乎聽到萊昂正在驅逐自己,又似乎聽到艾可正在辯解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在引導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根本沒有什么對她的保護,真實存在的只有一味地利用,他們企圖利用世界對她的排斥,害死所有收容她的人......

所以,她,才是造成所有悲劇的兇手。

那么此刻,當真相被推至幕前,罪人,也理應退場。

蒂卡在無盡的爭吵聲中默默打開了傳送門,她眼底的光芒黯淡,似乎再不剩下任何依戀,就這樣帶著凱莉斯跨入門中,永遠離開了真理城。那扇傳送門沒有立刻關閉,門外的艾可也還在歇斯底里地爭辯。

“你怎么能拿大家的命開玩笑!”

“可是我活下來了!”

“你到底在說什么?”

“十年前那場內城驅逐,我活下來了不是嗎?”

“你到底在說什么?你是因為工作失誤才被驅逐的,你和那個一起被驅逐的女人不一樣!你不記得了嗎?因為她,伯德的妹妹被病毒害死了,你難道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但是我活下來了!還有!那是我的母親!你們什么也不知道!不要給她扣什么罪名!”

少女深埋于心的話題被同樣暴怒的索拉無意揭開,意料之外的回答讓她猛地止住了聲音,所有的埋怨與責難都在剎那間停滯不前。

她想說些什么作為補救,卻已是來不及。意識到蒂卡離開的艾可毫不猶豫地走進了那扇門,傳送門也隨即關閉。

蒂卡踏足的地方是西海灘,沙灘上屹立著巨大的鯨魚尸骨,這是外城庇護所圍獵鮮少選擇的地方。

“吶,你是我的凱莉斯吧?”

她停下漫無目的的腳步,用手撫上凱莉斯的臉頰,精神一度瀕臨崩壞,說話也變得毫無邏輯。

“嘛,沒關系了......”

“對不起,我要讓你失望了,對不起......”

她們之間的距離,被越來越長的“對話”填滿。

“再見了凱莉斯,代替我活下去吧,雖然我不知道你離開我還能活多久?!?/p>

“但努力活下去吧凱莉斯?!?/p>

“我的凱莉斯......”

“對不起......”

她取下凈化器,手卻沒有什么力氣,只能松松垮垮地戴在凱莉斯的臉上。

她取出艾可給她的兩罐針劑,全都給凱莉斯注下。

那一瞬,凱莉斯的眼神好像變了,但又好像是她的錯覺。

她開始快速后退,她能感覺到身后有一個龐然大物正在向她靠近。

但是,她無所謂了。

那個怪物已然站在她背后,抬頭就能看到加速落下的牙齒和血紅的上顎。

“我是誰?”

那個心底的聲音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對啊,她到底是誰呢?

一滴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微小的縫隙里,她看著她最為依賴的凱莉斯變了模樣。

白色的短發(fā)。

淺藍的眼睛。

哦...原來有些命運,一開始就寫好了呀......

沒有關系。

凱莉斯。

這下我們真的可以見面了。

“不!”

她走向死亡的那一刻,陪伴的是艾可撕心裂肺的聲音。

艾可看著那個操縱一切的女人,僅僅揮揮手,就將需要眾人抵抗的異獸劈成兩半,像是提溜畜牲一樣將失去呼吸的蒂卡拉了出來。

蒂卡在褪色。

一點一點變成了未經上色的木頭人偶。

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有些問題脫口而出。

“所以,我也并不是我,是嗎?”

那個女人沒有做出回應,但她想開了一些事情。

那么母親也是一樣吧。

“我想你應該回去了?!?/p>

女人再次揮手,傳送門打開,她受力被迫穿過,跌坐在萊昂和索拉面前。

她的終端不知何時出現在手下。

“虹膜檢測系統(tǒng)受損,正在為您切換指紋模式。”

“指紋檢測失敗,身份不匹配?!?/p>

呵,原來這就是代價嗎......

離開代行世界的白發(fā)女人和手下出現在一片巨型沙盤前。

造成實驗事故的員工還在抱怨偏差值并未降低,都是因為女人將世界真相告訴艾可導致的。

“我的做法,還不需要你來評價,而且,我并未允許什么神的恩賜?!?/p>

她停掉沙盤旁的時鐘,略有超出的偏差值重歸正常,那個口不擇言的員工慌張的咽了下口水準備解釋,卻在下個呼吸前就被女人奪取了生命。

她的手下不需要這種毫無價值的人。

“你什么時候才能停止你這種惡趣味,裝柔弱?讓我?guī)湍闾幚??你很有快感??/p>

女人的手指摩挲著沙盤邊緣,跟在身后的手下嘴角微微上揚。

“別再故意放任他們出錯?!?/p>

“是?!?/p>

“但您為什么要讓那個女孩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就不怕...”

“她不會說出去的?!?/p>

畢竟那個女孩比看上去聰明的多。

“那您為什么非要加最后那一幕呢?”

“不過是神明的惡趣味罷了?!?/p>

設定補足:

1·由于代行世界是用來幫助真實世界測試物種與災難的,所以時間提前預真實世界,無法因為任何情況倒轉時間。

2·實驗人員為每個居民都準備了替代體,以防意外,并用關節(jié)色彩區(qū)分種族,合格的種族會被授予紋章,不合格的種族經常因為實驗而更替身體,偶爾會出現身份信息的細節(jié)性失誤。偏差值內的不合格實驗體會被世界體系利用災難自然消除,超出可控范圍的則需要神進行干預。該世界內的身份法則理解也因此形成(對于身份不符的人,世界有一套自己的理解法則,他們會被世界排斥,給身邊的人帶來災難,信息出錯就是紋章消失的預兆)。

3·瑕疵品蒂卡沒有初始蒂卡的記憶和數據,因為上一代模型在實驗中完全損壞,她被賦予的只有基礎的世界觀,人物關系以及求生念頭。

4·蒂卡這件事本不需要花費太大功夫,但在艾可這個角色上產生了預估偏差,神不得已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加以修正,防范內外城以及外城的大型矛盾,減少人口傷亡,穩(wěn)定偏差值。

5·世界系統(tǒng)選擇用獸群無差別攻擊蒂卡以及周圍阻攔任務進行的人,被神明干預,降低了戰(zhàn)斗能力。她并沒有用香味控制,外城與蒂卡的相撞,是為了通過雪松髓心重新建立與制造蒂卡身軀的木頭的連接,以便軀體重新歸于本質,凱莉斯只是碰巧接觸了髓心,才會嗅到味道,她也借此誘導了凱莉斯,完成了與凱莉斯的身份交換。

6·被鎮(zhèn)壓的獸群沒有完成任務,只能通過病毒繼續(xù),為了不造成大面積傷亡,神派遣手下回去,多人手動調整實時病毒數值。

7·艾可的母親當年因為身份問題被驅逐,幼年艾可為了和母親在一起,故意在工作時犯錯,同母親被一起驅趕。高層讓艾可的母親不要泄漏自己的驅逐原因,可以給母女二人一份可觀的恒晶以及針劑。到達外城的二人被分配到不同的庇護所,艾可被交給索拉照顧,由于自身原因,女人隱瞞了兩人的關系,并給女兒分了大部分恒晶及針劑。母親發(fā)生意外去世后,艾可發(fā)現自己的指紋出現問題,更換了解鎖方式。

8·真理城以往可以通過終端溝通圍獵地點,但出現了私下結盟導致某些庇護所大面積傷亡的情況,因此封閉了庇護所之間成員的溝通渠道,只能通過外置屋實地交換信息。

9·外置屋與內置屋都由內城管理,所以并不敢亂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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