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同人短篇】 葦草的景深

(本質(zhì)對角色葦草廚力放出,私貨很多,通篇只有博士和葦草但輪流下線的博葦向cp文段合集)
Part1
在某個清爽的午后,葦草曾向我提起過她的家鄉(xiāng),她用一些細碎而感性的詞匯描述了四面微風,綠草拂動的塔拉丘上,命運之石周圍鋪滿了灰色石子的小徑。她向我許諾過,如果有那么一天,她愿帶著我親自走過小時她奔跑的蘆葦?shù)?,去沾滿晨曦的露珠。我牽著她的手,她清唱塔拉的歌謠,歌聲輾轉(zhuǎn)起伏,縈繞在塔拉丘。
我所承擔的許諾實在是太多,以至于即使是她,我也不是都能時時掛念在心。可當我每一次看向她的眼眸,清澈的綠色都能再次帶給我那種幻覺和夢境。我似乎真的可以放下一切,和眼前的女孩一起遠走高飛…

Part2
“博士,我可以換一只眼睛了嗎?”
“啊……啊,抱歉,剛剛走神了。你可以換到右眼了。”
葦草就這么安靜地等了我五分鐘,如果我的助手醫(yī)生是亞葉或是凱爾希的話,恐怕我已經(jīng)被罵的狗血淋頭了,但坐在視力表前的只有穿著白大褂的我一個人,這種事不會發(fā)生。盡管她已經(jīng)沒有當初那般不信任羅德島的醫(yī)生,但是她的體測還是由我獨自全程安排進行。
我在視力檢測表格另起一行,記錄葦草的左眼視力數(shù)據(jù)。
她眨動她長長的睫毛,配合我的檢查。她身子坐得端正,動作很小,指示方向時只會動手腕和食指, 也不會發(fā)出聲音,甚至在這個小房間里我只能聽見我的呼吸聲和大尾巴揮動聲。
檢查很快,我記好了數(shù)據(jù)。示意葦草今天就到這了。我出了門,芙蓉醫(yī)生在等著我,我把數(shù)據(jù)遞給她。
“結(jié)束了嗎,博士?我看看,體重、血壓、融合率,都能算是已經(jīng)恢復(fù)到一個比較穩(wěn)定狀態(tài)了?!?/p>
“但是眼睛還是?”
“嗯,我還是堅持認為這不是源石病的并發(fā)癥,但是,我們的糾正也不起作用。”
“你認為心理療法會啟作用嗎?”
“我建議繼續(xù)嘗試,但,很難說?!?/p>
芙蓉有些面露難色,我看向房間里的葦草,她也在房間里靜靜地看著我們。我站在屋外的幾分鐘里,跟芙蓉討論著病情,思緒卻好像沒有從塔拉丘離開過。
我深吸口氣,回到房間,露出微笑,告訴葦草她一切如常。因為現(xiàn)在她并非我的助理,于是我詢問她接下來有什么安排。我原本想如果她沒有安排,那我就邀請她去試試新出的晚餐菜單。
“今晚的話,其實我,和芙蓉小姐還有亞葉小姐有約了。”
“是嗎?”我有些驚訝,以往體檢完她的時間都被我恬不知恥地搶占了,“是有什么需要和其溝通的身體問題嗎?”
“唔,不是,我只是有一個…新想法。抱歉,博士?!比敳莸挠已坶W閃發(fā)亮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那條在戰(zhàn)場上煽動生命火種驅(qū)散苦痛的焰影,或許就是從這些話語中悄然萌芽的。

Part3
我開始向葦草學習詩歌,以及我們的辦公室圖書館開始傳出別扭卡頓的塔拉初學詞和嗤嗤笑聲,大概是葦草身體情況轉(zhuǎn)好,登記成為先鋒干員的一個月后。那還算是個秋天,臨光任務(wù)回來后參加我們的書友會給我們小圖書館帶了一盒亮黃色的高盧酥餅,它在我分享一本人物傳記時,青年段落我瞥見還有蠻多,等講到中年而立時,被葦草吃掉了大部分。我們都不知道葦草那么喜歡吃這個。但我送走挑完書的真理后問起,看她捏著尾巴慌忙道歉,她只是不太擅長應(yīng)付這個場面,緊張得找點事做。
葦草不算是一個羞澀的人,但她起初也并沒有表現(xiàn)得很有融入集體的欲望。在那之后的下一次書友會,她主動帶了同樣牌子的酥餅,寫了張很漂亮的便簽貼在包裝上,她把它擺在了我們溫馨小圖書館的小書桌上正中央,想了想又把它移到了書桌的角落。她本人坐在對面的角落和我靠著,她也沒有主動去取來吃,這是我大概在聽歌蕾蒂亞分享她念的《潛伏的圖騰》緒論前幾分鐘我才意識到。
“‘…盡管眾多學者的結(jié)論得出,許多文明的第一個圖騰的誕生優(yōu)先于神明的誕生,但筆者認為,若不以時間的縱向維度考慮,許多維繼民族精神的圖騰從民族第一個嬰兒呱呱墜地起,到民族所有的文字和建筑全面消散印刻在源塵終域里,都是民族圖騰潛伏成長的過程…’
“作者還未完筆時,抱著對于帝國時代殘存的眷戀,因此讀者能在前半部分字里行間直觀地感受到,他對于其他民族乃至文明的視角是自上而下的。但或許是講師退休后生活環(huán)境的變化,又或許是他最后的研究課題,塔拉的紅龍,是他妻子所屬民族的圖騰,他后篇的論述和前中部分對比有種更加舒緩的尖銳…”
聽到這里,我不自覺地看了坐在我旁邊的葦草一眼,她只是低著頭,眼瞼半垂,我看著她嘴唇微啟又閉上,整理自己的袖口半分鐘,什么表示也沒有。
“在一本非縱行研究帝國歷史的里,有著同樣非縱向的行文深度變化,我認為很有意思,遂在此推薦。”
我?guī)ь^給了歌蒂掌聲,歌蒂好像沒怎么領(lǐng)情,還瞪了我一眼,好像在說如果不是某人硬拉著她是不會來的。
“請問歌蕾蒂亞小姐,那么您帶來的這一系列照片是?”坐在歌蒂邊的萊娜翻閱資料,好心地為我解了圍。
“嗯,這是我出于個人好奇心收集的,關(guān)于最后一篇文章所例舉的古愛爾蘭民俗故事。
“故事中的盲人最終沒有重獲視力,當然也沒有見到他崇拜的紅龍,但是卻遇到了同樣前來祈福的殘肢者,他們就是在這口大鍋前明白了彼此就是紅龍給予彼此的恩賜,‘至此,他成為了他的手足,他成為了他的眼眸。’”
歌蒂搜集的照片聚焦的主題很簡單,從塔拉廣袤的農(nóng)田,到小巧的樹屋,有宏偉壯闊的凱爾特主神之鍋廟宇,也有排列整齊的小精靈工藝品。柔和的光路,努力記錄了塔拉獨有的充滿幻想與浪漫的文化縮影。
“我們都知道最初掌握圖騰解釋權(quán)的祭祀所依靠的,并非權(quán)勢,甚至并非美術(shù)能力,而是僅僅在那個年代,掌握巫術(shù)的人可以精確地雕刻最高圖騰的原材料,即源石。這種能力從側(cè)面反映了祭祀擁有的最直觀的源石技藝力量,圖騰的傳播以及符號的震懾和強大的源石技藝從一開始就分不開關(guān)系。
“但是這本書的作者認為塔拉的紅龍作為符號在轉(zhuǎn)播中還有額外的因素。目不能視者和力不能行者,他們無法感受到力量的震懾,而是對于溫度的體感,也就是從故事中“溫暖的火”獲得了直接的神秘經(jīng)驗?!?/p>
萊娜和臨光都拿了一兩張照片端詳。歌蒂自己也抽出了一張,照片記述了午后一片白凈的蘆葦池,蘆葦長得很高,大概能沒到成年人的胸部。淡白色淡褐色的蘆葦花叢中壓著同樣白色的羽絨服,畫面中的節(jié)奏起伏就由蘆葦蕩壓下的陰影和劃過的水痕組成。葦草依然保持著沉默。至于我和真理,我們在吃酥餅。
“就攝影作品來說,這組《隆冬過后的塔拉——春日集錦》我不是很喜歡,它們有些過于注重場景敘事了。但我想,作為同樣聚焦于非縱向歷史的作品,很符合今天我分享的主題?!?/p>
?
書友會散后由我和我的辦公室助理葦草整理小圖書館,把這次的分享資料歸類到專區(qū)里。歌蕾蒂亞沒有急著離開,她把我叫到室外問道:
“我這次來和您心意了嗎?”
“為什么要這么質(zhì)問我,你覺得我們書友會的小餅干不好吃?等等剛才你有吃嗎?”
“不要裝傻,博士。我或許還在對于陸地歷史的熟悉中,但你讓我分享這本書明顯考慮到了我們當中唯一的塔拉人—”
“我就說沒人會不喜歡那酥餅的?!?/p>
“—那位紅龍小姐,博士?!?/p>
我回過頭,看向我的辦公室。
“那么,歌蕾蒂亞小姐。你覺得那位小姐會成為故事中的紅龍嗎?”我反問道。
“只有無知者和不幸者會盲信故事,博士?!?/p>
“我知道作為醫(yī)療公司,我們維護病人的生命和健康就已經(jīng)盡本分了,但是我個人,想要給予她更多,比如別的生活的意義,之類的…”
“無論你多么想要讓她融入或是給她所謂庇護。她都會自己做出選擇?!?/p>
“嗯,我姑且把這當作祝福傳達了。”
我把剩下的小零食打包了些塞給歌蒂,臨走前感覺她又瞪了我一眼。
我又站在書桌前時,葦草已經(jīng)幫我收拾妥當了。她正站在專區(qū)前背著身,看著之前歌蕾蒂亞拿起的那張?zhí)J葦叢照片。
那時的葦草,不會主動分享觀后感,不會參與話題的駁斥,不會大方地將尾巴搭在我的腿上,也不會像之后主持書友會的主題、和其他人交換書簽、挑選留聲機放映的膠片。
“葦草…你的眼睛,看不清楚嗎?”
“?。坎?,沒有,我能看的很清楚…”她才回頭注意到我。
“只有一只眼睛能看的清楚嗎?”我敏銳地察覺到了這點。
有很多次的關(guān)心和問候都被她的自我讓渡避過去了,所以這次我問了那個具體的問題。
“你是,深池的替身吧?”
那個時候,深池的愛布拉娜還未曾露面,所有的一切都還禮貌地停留在猜測,所以藏起照片的葦草,驚訝地看著我。

Part4
籌備了整整一個月的宴會并沒有如期地進行,因為某條紅龍并沒有出現(xiàn)在這暗紅色的幕布前,德拉克的演講是大廳里的權(quán)貴今晚唯一愿意放下高腳杯集中精力對待的事,賓客的發(fā)起人審時度勢簡單地安撫了一下眾人,讓大家相信并沒有出什么岔子。
他下臺收起笑容,再次確認了懷表上的時間后,找到我,吩咐我趕緊找到今晚的主角。沃里克伯爵已經(jīng)提前溝通好了不用擔心,但諸如麥卡內(nèi)尼男爵和珀斯爵士還需要在這次宴會上考察我司的一些事宜。他說我是她最親密最了解她的人,所以只有我能找到她。
我想我確實是她最親密的人,但我真的了解她嗎?我不知道她會去哪里,我也不知道逃避這場宴會意義何在,那么即使我找到了她,我有信心能夠勸說她回來面對這場演講嗎?
自從宴會開始,我還沒來得及吃任何東西,也不好卸下厚重的禮服和妝容。于是我猜她也沒吃,我找了個袋子兜走了桌上堆積成山的幾塊蛋糕和面包匆匆忙忙地開始了搜尋。
員工和仆從們都沒有找到,那說明她肯定是不在一些容易出入的地方,或許她在整棟宅邸之外。我賭著這個想法出了宅邸的大門,雙月已經(jīng)遙相輝映在我的頭頂。過于空曠的地方藏不住紅龍的火焰,那她是進了密林還是進了城鎮(zhèn)?抑或是…
我呼出霧氣停留在我的睫毛沒多久,決定實踐我的猜測,往那片蘆葦池奔去。從官邸到見到街市那個老舊的櫥窗十五分鐘,而再繞過工坊走到小路需要十分鐘,我的步伐輕飄飄的,好像沒有在前進,只是從一段回憶步入另一段回憶。
老實說,我完全沒有信心和證據(jù)證實這個猜想。但真的在那片蘆葦?shù)匾姷剿?,而她也回眸看見我時,我倆并沒有多余的驚訝。那是一片白凈得好像連聲響都泛不起的蘆葦池地,從我們的官邸一直延伸到霧氣的彼端。她就斂著衣裙坐在一片稍微空曠的草地上,對面是映照月光的池塘。
她當然清楚我是來勸說她回去那個宴會的。但她還是面帶笑容,招呼我在她身旁坐下,拍了拍我肩上路途的塵土,幫我理好被寒風吹亂的頭發(fā)。我將兜里的面包糕點拿出來我們一起吃了起來。我蹲在她身旁,小心地端詳她的神情,紅龍的尾巴安靜地潛伏在草堆里,她撐著臉,亮亮的眼睛看向遠處河邊褪去綠色的草地。
這期間我們沒有說一句話。
是她先開口的:
“這樣吧,我們玩以前讀書會經(jīng)常玩的那個游戲,你贏了我就乖乖跟你回去?!?/p>
她在給我臺階下。
“那我們猜什么呢?”
“嗯…哦!”她搖著腦袋嚼著香草面包想出了主意,“咳咳,聽好了:‘我在逃跑的時候看到一個仆人出門了,問:那個仆人正在做什么’,怎么樣?”
“這信息也太少了吧…”
“所以說啊,我不想回去呀。不過你一直以來都比我聰明得多,我相信你?!?/p>
她向我眨了眨眼,我有些苦惱地捋了捋劉海。如果只有這樣才能帶她回到賓客宴會去完成她的演講,那么我也只能配合她了。
“在那之前…有幾個條件我想確認一下。”
“說吧。”
“你看到的是這個事件的“片段”還是“全程”?”
“是片段。”
“你在看到這個片段的第一時間就能夠判斷這個事件的全貌嗎?”
“我想應(yīng)該大差不差吧?!?/p>
“那個仆人在出門的時候神情狀態(tài)如何?”
“超出提示范圍了哦?!?/p>
“唔…”
“那么,開始吧?”
她將身子轉(zhuǎn)過來,一臉期待地對著我,尾巴不安分地一甩一甩的。我深吸了口氣,向她講述我的回答:
“‘我在逃跑的時候看到一個仆人出門了’,這句話只是闡述了一個很簡短的事實,但其中已經(jīng)告訴了我們一個時間點,兩個角色和三個動作。
“你在逃跑的時候看到,說明了這個事實發(fā)生在今天宴會開始之后,現(xiàn)在這一刻之前,也就是大約是下午到晚上這幾個小時的時間。幾個小時能發(fā)生很多事,也能賦予很多解釋。但如果將這幾小時放置在宴會的準備和召開這一時間維度中,意義相對來說就很集中了。
“因為這次宴會的準備并非幾天一時興起籌備的,而是我們前前后后花了幾個月準備的,如果,這件事的性質(zhì)定性為提前有規(guī)劃的,將之推至宴會已然召開的這個最后結(jié)點需要仆人去出門做的,很少很少。所以我想要將這個事實定性為沒有提前規(guī)劃的,意外發(fā)生的或是需要即時解決的?!?/p>
“嗯嗯?!彼c著頭。我想起我們在以前的茶話會和讀書會,我們會爭執(zhí)提前準備的茶葉和糖包,有次甚至打翻了別人精心準備好的茶皿弄濕了醫(yī)生推薦的史書,為此我們挨了一頓臭罵。不過我們也借此逃過了很多我們不想?yún)⒓拥淖x書會。那之后,她會變出許多外面的飲料回來,開始真正的茶會。
“既然是需要仆人動身出門的亟待解決的事件,我想應(yīng)該和信息傳遞沒什么關(guān)系了。畢竟我們宴請的賓客里,并沒有那種住在深山里需要通過書信或是人口來往的信息不通的怪人,真的需要緊急傳遞消息,也不需要仆人動身。
“那么,仆人的出門是去執(zhí)行某種非信息傳遞類的動作的,而且這類動作是沒有事先規(guī)劃的。”
“哦哦!”
她似乎一臉享受地看著我冥思苦想的樣子,我又在心里默念了那句話兩遍。
“仆人…所解決的事,不是去到目的地才能執(zhí)行的?!?/p>
“為什么呢?”
“因為她或是他,被目擊的瞬間是出門,而非回歸,無論仆人是一種什么樣的狀態(tài),如果是某種預(yù)設(shè)或是未完成的動作,是無法被你看到并“想的大差不差”的。
“沒錯,就算仆人拿著一柄灑水壺或是一把銃這樣指向性強的道具,目擊者也無法完全憑此確定她或是他的即將要做的事。即使將仆人本身作為一個道具,她或是他是一個對某些人有著特殊象征身份的人,也依然同理?!?/p>
“就像娜迪亞摩葛?”
“應(yīng)該說是哲瑞雷恩的奎西…”我們莫名提到了我們偷偷讀的小說中的人物。
“總之仆人所執(zhí)行的動作并非“帶去”,而是“帶走”,因為只有“帶走”,出門才是一項事件全貌的末尾階段,是可以被目擊后猜測的大差不差的。
“但與此同時…你又是只能“想”的大差不差,你沒有目擊到這類道具…不對,你目擊到了,但是沒有直接目擊到…唔……”
“你帶來了提子蛋糕欸!”她突然指出來,“不過我已經(jīng)飽了,這塊還完整的你來吃吧?!?/p>
“啊…謝謝。”她知道我最饞這個,有很多次這個游戲的賭注就是提子蛋糕。我也確實還沒吃飽。
“是我該謝謝你,帶來了食物。不過看你說的都對了,我再給你個提示吧?!彼策^頭去,豎起食指:“你已經(jīng),接觸過這件事情的真相了,嗯,至少是“事件后的殘余吧”?!?/p>
她說的很抽象,但是我已經(jīng)明白她的意思了。我再次深呼吸繼續(xù)解答。
“我已經(jīng)接觸過殘余,嗯,也就是說,范圍縮小至我的目所能及之處了嗎。不,不僅如此,還是你能確認到的我的目所能及之處?!?/p>
事件后的殘余,也就是說我不必從宴會的籌備開始回憶起,只用對比歸納宴會開始的這一晚上的事件。
“最直接的聯(lián)系,就是我參加了宴會,對吧?但是不止于此,如果只是這樣,那你全然不必特意追加式提醒我。第二個你能確定我參與的事,就是來尋找你的這一舉動,但這也能被稱作殘余的話,只能是你逃跑這一事件引發(fā)的殘余,況且你全然不知我在搜尋過程中接觸了什么。”
我低頭看向手中的提子蛋糕。
“是這個對吧,你能夠確信我接觸了食物。
“盤子的碎片,仆人帶走的是裝著面包餐盤的碎片吧?”
“這個結(jié)論真夠跳躍的啊?!?/p>
“但這樣,很多事情都能解釋的通了。
“餐盤的破碎是未經(jīng)規(guī)劃的突發(fā)事件,發(fā)生在宴會開始之后,而且破碎的已經(jīng)成為垃圾的餐盤是必須“被帶走”的道具,而你沒有直接目擊到這個被帶走的餐盤,是因為破碎的餐盤是被收集起來放進垃圾袋中的吧,雖然不能看到,但是從仆人提垃圾袋的動勢以及垃圾袋被餐盤重量撐開的形狀,你能間接判斷其性質(zhì)。
“而你認為我拿來了面包和蛋糕并非無意之舉,而是見到餐盤上面包和蛋糕堆積的很高,我才會如此選擇,為什么面包和蛋糕會堆積的很高呢?因為有至少一個餐盤破碎了,呈上來給賓客的餐盤變少了,而面包和蛋糕的總數(shù)不變。你使用的殘余這個詞,也暗示了這個道具的可消耗性。
“綜上所述,那個時候你所目擊的事件全貌是:“你在逃跑的時候,你看到因餐盤破碎匆忙收拾丟棄餐盤碎片的仆人出門”?!?/p>
紅龍仿佛聽完一場音樂會謝幕一樣,沉靜地放下尾巴,露出微笑,她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象什么畫面。
這個游戲的宗旨從來不在于答案和真相嚴絲合縫,嚴格來說勝利的標準只有一條,我們信服就足夠了。
“我會跟你回去的。”
“真的嗎?”我稍稍松了一口氣。
“嗯,畢竟這種情況應(yīng)該算你贏了吧,”她站起身來,“但有三個問題?!?/p>
“…什么問題?”
“第一,需要被包裹起來又可以間接目擊到的布置是易碎品的碎片吧。還有可能是這個東西的某些性質(zhì)無法被物理阻擋,比如氣味啊、溢出的顏色、或是溫度?!?/p>
“溫度…高低溫凝結(jié)的水汽?但我不認為你的視力好到能夠判斷物體表面的水珠的程度?!?/p>
“但我可是“溫暖的紅龍”呀,察覺溫度這件事對我來說并不難。”
“你用的詞是‘看到’?!?/p>
“嗯,這樣思考也對。那第二,你對我的證詞的信任程度,不,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盲信的程度的解讀吧。”
“不這樣做…我的推理無法進行。”
“第三,你有一個假設(shè)從開始就忽略了——仆人的行動如果不是功利性的呢?如果他只是一時興起想要出門散散心呢?”
“可是你說了你能夠看出事件的全貌,如果他在執(zhí)行某種心血來潮的行為…”
“我依然能夠看出來,你不能嗎?”
我被嗆得啞口無言。
“想想我們讀過的昂撒和紅龍歷史,想想我們爛熟于心的政治戰(zhàn)爭和哲學理論,你知道我回去在那宴會上發(fā)表完了我的那篇演講,會改變什么嗎,什么都不會改變。一切已經(jīng)在幾個月前宴會還沒有籌備好的節(jié)點就已經(jīng)決定好了。再過幾周,我們的學習生涯結(jié)束,正式啟程;等過了幾個月,我們的合作伙伴就會宣布將這片土地承包開發(fā),這里的產(chǎn)業(yè)會成為我們的第一筆戰(zhàn)爭資金。不用幾年,我們暴力的軌跡直指維多利亞倫蒂尼姆政府。這些命運是在更早以前,綁定在我們的血脈里的。
“你知道,到時候,我們眼前的這片蘆葦池會變成什么樣嗎?”
“也許我們可以想辦法…”
“會被深池的火燒盡,無論我們想不想。
“我無意責備你,我理解且共情我們的境遇,你不愿意去想那些遙遠而冰冷的未來…”
“不,不是這樣的…”
“但你總是樂意去凝望他人,從而和他們劃清界限。你也不在乎眼前的人和事,你只在乎你自己。”
我們沒有再對此說一句話,我不知道怎么反駁她,一如既往。所以我只是保持沉默,希望這些對我的譴責可以就此沒入白色的蘆葦叢中。
她在二十分鐘后回到了官邸,重新打理了妝容,半小時后發(fā)表了那篇演講,收獲了在場塔拉派別大人物的青睞。過了半個月我們搬出官邸,而在這片蘆葦池被源石炮彈和法術(shù)蕩平前,僅僅一年后,我的姐姐愛布拉娜放火燒了官邸,火光一直連綿到那間早已無人接管的櫥窗,再之后深池正式代表塔拉郡宣戰(zhàn),勢不可當。我不知道十年后的那一天,我們的剪影映照在同樣純白的戰(zhàn)火中,將長槍插入彼此的胸膛前,她有沒有想起這次對話,她是否還記得對我的這份震耳欲聾的譴責。

Part5
深池向維多利亞軍隊發(fā)起的已經(jīng)長達三個月的游擊戰(zhàn)的開端,基調(diào)就是陰沉的。我們的隊伍穿過米斯郡的濕地一直輾轉(zhuǎn)到康諾特郡的山丘中,而又打算途徑阿爾斯特郡的曠野最終返回都柏林。我們來回渡過巴利薩代爾河共有七次,在第一次和第二次,我們還可安心地將隊伍中的老人小孩接到船上,河水湍急而柔順;第三第四次,灰白色的河流拒絕了供給我們鱘魚和鯽魚,鐵一般的顏色好像泛不起白沫;后面幾次,河流則伴隨著無從得知其方位的槍彈和術(shù)式,有很多位同志沉眠于河面下,我們永遠地失去了呼喚他們名字得到回應(yīng)的權(quán)力,就像從一開始我們呼喚巴利薩代爾河,它對我們做的那樣。
但還沒有結(jié)束,我想,我們還沒有回到都柏林,我們的人還沒有重新踏上本應(yīng)屬于他們的土地,他們在那里生活了大半輩子,耕耘,接受教育,傳唱歌謠。如果沒有烈火烤炙他們腳下的土壤,濃煙沒有遮蔽眼前的天空,那么現(xiàn)在恰好是蘆葦花開的季節(jié),他們還可以結(jié)伴同行,去到都柏林西北邊的塔拉丘嬉笑玩鬧。
而現(xiàn)在的塔拉丘,四周部署著起碼十幾門維多利亞對深池殲滅部隊的施術(shù)單元迫擊炮和加農(nóng)炮,而維多利亞軍隊的臨時指揮中心也從都柏林遷到了更加西邊的遺留堡壘中。在我們踏上游擊的開始,我就跟深池的同志們分析解釋了,我們無法直接攻陷維多利亞軍的堡壘,如果要讓塔拉人奪回都柏林,游擊周旋是眼下最佳的選擇。
很多深池的同志在決心拿起武器前,都還是連打架都沒參與過的普通老百姓,但是發(fā)動他們起來斗爭并沒有我耗費預(yù)想的過多精力,在半年前,我和我的戰(zhàn)友對于他們來說,還只是一群執(zhí)意于插手當?shù)厥聞?wù)的異鄉(xiāng)過客。但是不出幾個月,我們的政委工作就能實施的如此深入人心。在這趟對于普通人來說漫長的可怕的遠足中,我一再詢問確認過,無論是隊伍里坐立不便的老婦還是仍在上學的孩童,他們的回答都一樣,他們面對敵人堅毅而決絕,而對待這片土地,即使它讓他們顛沛流離,他們也沒有氣餒或是怨恨過。
他們描述了一個共同的樸素念想,相近的話語讓我想起幾年前我還在的那家制藥公司,我和那個人獨處時私密交換的美好愿景。
我們?yōu)榱藢崿F(xiàn)這愿景共同戰(zhàn)斗過,如今即使分開了,每每在篝火和戰(zhàn)略圖紙前睡去,我都能在夢中感受到那個人的溫度和心跳,似乎從來沒有離開過我。我仍然相信那個人也和我站在同一戰(zhàn)線上。這不僅是因為被滲透了的維多利亞軍隊,成為了這幾年這片大地上很多人的共同敵人。我相信,正如加入成為深池的戰(zhàn)友和同志們相信我。
我要帶著塔拉人民返回都柏林,戰(zhàn)勝侵占他們故鄉(xiāng)的敵人。同時,我們還兼具另一項重要的任務(wù)——我必須為塔拉人民的未來保留火種和希望,不是所有人都必須現(xiàn)在同深池戰(zhàn)士上戰(zhàn)場,對于失去或是尚未有的力量的孱弱者來說,真正的戰(zhàn)斗在別處和未來。
北街往北二十三人,北街往南二十九人,貿(mào)易區(qū)四人,共五十六人,這是我們在開始游擊的第一天就在同行的上百人中敲定的最終護送人數(shù)。
三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以腳步和行程丈量一切尺度的遠足中,令人寬慰的,哪怕是敵人追的最緊,咬的最狠的時刻,我們的五十六人沒有損失一個,足以說明我們的隊伍眾志成城。這還不夠,我們已行駛至阿爾斯特郡的中原地區(qū),但是季風將過,已經(jīng)沒有霧氣和陰云為我們的轉(zhuǎn)移作掩護,我們即將在一個合適的暮光時分,將總隊伍分成三路:一路在路途上布施陣地再度吸引和拖延追兵,一路北上將這五十六人帶離塔拉,國際援軍將接應(yīng)他們,一路到確認護送隊伍安全后接應(yīng)拖延敵人的隊伍會和南下,做好戰(zhàn)事補給后直入都柏林。
我從沒對我們今天選擇的路途抱怨過什么,但是到了半夜,當我安排好人員的分配,吩咐好即將分離的伙伴們?nèi)バ菹⒌臅r候,看著帳篷內(nèi)沉默的,對比半年前可以說已經(jīng)寥寥可數(shù)的戰(zhàn)友們,我感到了十足的冷清。當我說明好引敵拖延的戰(zhàn)術(shù)無話可說時,我只是端詳著他們的臉龐,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默念他們的代號和名字。他們也看出了我的寂寥和低沉,將燭燈提近,為我披上了一件大衣。年紀最小的戰(zhàn)友把手放在我肩上,跟我聊起和我的初見,我們所經(jīng)過的戰(zhàn)斗,他感慨道,我們真的如同故事里的紅龍一樣,驅(qū)散酷寒帶來溫暖。而更讓他感到高興的事,他可以加入我們,同樣將這份溫暖帶給別人,我們現(xiàn)在深池隊伍里的每個人,都為此感到寬慰。
我明白的,深池的職責從來是如此,溫暖人民將聯(lián)系,烈焰將黑暗驅(qū)散。
這是從游擊戰(zhàn)開始起第四十三起戰(zhàn)斗,開始發(fā)生是在夜色還未完全降臨前,我們的先鋒將敵人引至的這片白茫茫的蘆葦池中。炸藥和引信裝置早已在我們身處濕地的長途跋涉中啞火失效,所以引敵后作戰(zhàn)的第一步,就是配合我的指揮和我們隊伍中唯一懂得操控火焰的術(shù)士,將涂油的蘆葦燃起,分割地形致使創(chuàng)造對我們有利的局面。
深池的火焰最終還是燃燒到了這片蘆葦池,紅色橘色的火光,將這片顏色低沉下來的天和嘈雜虛幻的蘆葦池染上了亮色。
藏身在池塘中的深池戰(zhàn)士聽令展開了伏擊,戰(zhàn)士們從蘆葦叢中跳出,刀劍槍戟迅猛地斬擊和突刺。剎時間,白影,白刃,白閃的火星又將眼前的蘆葦池照的通亮。
有效的攻擊和控制是短暫的,敵人很快就對伏擊進行反應(yīng),我們所能牽制以外的敵方術(shù)士很快展開了遠程火力。
這時候我們就該將戰(zhàn)線拉長了,我們驍勇的戰(zhàn)士已經(jīng)初步擊潰了陷入我們陷阱的部分敵人,隨著我的一聲令下,近戰(zhàn)組很快利用我們布置好的蘆葦狹道和火光掩護進行后撤,敵人的火炮也毫不留情,將蘆葦和我們藏于淤泥下的鋪路木板還有我們雙方可能尚存一氣的戰(zhàn)士身軀一并吞沒,留下不屬于蘆葦池本色的焦黑坑洞。
脫離與敵人膠著近身戰(zhàn)的我們,對于敵方術(shù)士來說是無異于更清晰的靶子,他們的炮火只會更加精準,這對我們的轉(zhuǎn)移和拉長戰(zhàn)線是個極大的威脅,我們必須在這片蘆葦池移動得比敵人快兩倍甚至說三倍。在火舌和震波快要波及到我的時候,那個年輕的戰(zhàn)友直接將我正身扛起。
故意步入如此負面的狀態(tài),甚至我們隊伍中那位為我們架起重盾殿后的戰(zhàn)友為此犧牲,都要進行的拉長戰(zhàn)線,就是為了敵人后排主力遠程火力輸出露出更大的破綻,我們安排好的兩名精英特種暗殺兵即可潛行深入敵后解決掉術(shù)士。
一切并沒有那么順利,可能是早已熟知深池作戰(zhàn)風格的原因,敵人的追擊并不急促,后方術(shù)士的防御陣勢異常穩(wěn)固。術(shù)式炸裂的聲音穿透了我的降噪設(shè)備,飛起的碎石同草葉割傷了我的腳踝,急速生氣的高溫拖沓著我的腳步,而我僅是離戰(zhàn)場最遠的指揮官。我邊跑著邊聯(lián)系戰(zhàn)友邊下判斷,我們所做的布置已經(jīng)至少被毀壞了百分之八十,而戰(zhàn)士已經(jīng)損失了百分之五十以上,即使如此,當兩位特種暗殺兵還是傳達給我暫無可以襲擊的時機信號時,我們?nèi)匀灰凑赵缇陀媱澓玫哪菢樱驗閿橙藷o法短期在這種地形包圍我們,所以我們必須主動迂回至敵人眼前,再次進行牽制和轉(zhuǎn)移以防主動權(quán)落入敵人手中。
蘆葦池也很廣闊,這場拉鋸戰(zhàn)卻并不長。
我和掩護我的年輕戰(zhàn)士繼續(xù)后撤,躲藏在蘆葦中,而其他人則要轉(zhuǎn)頭步入已經(jīng)被蕩平燒焦的坑洼地中,和追上的敵人進行第二回合的近身膠著戰(zhàn)。
這一切發(fā)生得更加快速,盡管和敵方的貼身戰(zhàn)讓遠程術(shù)士的炮火收斂了點,但是我方的優(yōu)勢已經(jīng)幾乎盡數(shù)失去,與敵人廝殺的戰(zhàn)士們刀刃還未落下,心臟就被貫穿,術(shù)式還未成形就被更猛烈的復(fù)數(shù)術(shù)式碾軋,呻吟和喊叫被炮火聲蓋過,而我只能在后方觀察,計算和下令。這個過程短暫而痛苦。這時地平線上的太陽還未完全落下。
隨著我近乎嘶吼的下令,深池的戰(zhàn)士們再次散開,已經(jīng)沒有藏起的木板鋪設(shè)的泥土拖慢著他們的速度,戰(zhàn)士們以一敵多的精力也逐漸耗盡,而敵人的劍刃和術(shù)式依然緊咬不放。所有的情形在告訴我唯一的事實:我們已經(jīng)撐不到第三次拉鋸了。但是若是此時對后方的奇襲失敗,所有努力將功虧一簣。敵方殲滅我們只銷不到幾分鐘,他們繼續(xù)追上我們的接引部隊則不需要幾天,深池覆滅緊接著塔拉滅亡。
這種事不能發(fā)生,我們不會讓它發(fā)生。
我向那個年輕的戰(zhàn)士比了手勢,這是計劃的最后一部分。他并沒有任何猶豫,將我扛起,盡了他的可以說是最后的責任——將我送回最前的前線。他的腳程很快,步伐很穩(wěn),完全沒有像是知曉赴死的慌張感。
如果這兩次拉鋸還沒有讓敵人后方露出破綻,并且我方戰(zhàn)士已經(jīng)失去大部分的抵抗能力,那么就必須由新的可以吸引敵方注意力的靶子出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只能是我了。
這是在最初的方案討論時就已經(jīng)商量決定好的,我們不必和敵人拼的只有一方存活,我們伏擊的目標只有消滅敵人的遠程輸出能力和暫時挫敗敵人的追擊勢頭。敵人深知我是這支行軍的核心人物之一,年輕的深池隊伍中也沒有誰比如同圖騰一樣的我的身份更有號召力。
當我踩在燒盡的蘆葦池中間,暴露在所有人的視線下,敵人想必也確認到了我那身標志性的打扮,和我預(yù)想的一樣,他們不會試圖同我談判,法杖和銃槍整齊地對準我,這期間根本沒有時間讓我對特種暗殺兵下指令,甚至沒有時間讓我呻吟。綺麗的光芒四散開來,遮蔽了嘈雜的聲響,飛過燃著火星的搖擺的蘆葦,將所有踩在泥沙里渺小的已然失去日光暗淡下去的人類照亮。
天終于黑了,我閉上眼。
如果還是同我們推算的一樣,我孱弱的身體將會在半秒鐘體表和內(nèi)臟重度破裂而亡,而我們的特種暗殺兵將會精準地切除掉施術(shù)者的法杖和手臂,剩余人員掩護撤退到接應(yīng)地點,這些就是我死后的事了。
但是我睜開眼睛,親眼看到了法術(shù)啞然的這幕。
法術(shù)沒有打在我和那位年輕戰(zhàn)士的身上,我們沒有死。
我們和敵人的眼睛還沒有適應(yīng)失去閃光的夜視,但我們都試圖立刻搞清楚發(fā)生了什么,敵人后方的術(shù)士和射手應(yīng)聲倒地,我們的戰(zhàn)士成功了。那么無論這個變故是什么,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就只剩撤退了。
我還來不及為未知的死里逃生高興,喘著粗氣、眼里閃著惶恐的敵人壓了上來,刀身舉起,眼看就要劈下來。
這次我看清楚了。
熾熱的,溫暖的,明亮驕傲的如太陽一樣的黃色火焰將我護住。那火焰拭去我干涸的血漬,撫慰我被割裂開的傷口,護住我的胸膛像十指相扣一般緊密?;鹧嬗熈宋液臀疑磉叺膽?zhàn)士,擊退了我眼前的敵人。
我回首,在那片沒有被污染燒灼的白色背景下,看到了那個從沒預(yù)想到會出現(xiàn)的人,她高舉長槍和旗幟,展開虛幻的雙翼,長發(fā)飄揚在風中,熾熱的生靈火花在她身邊搖曳著。她用能振動我的心跳,從靈魂深處共鳴的聲音呼喚著我:
“博士!
“讓我為你,為深池,
“燒出一條道路——”

Part6
在我和葦草結(jié)束敘述的敘述后,我再次看向愛布拉娜,我想這是我第一次直視她的眼睛,直視她渾濁的、缺陷的、已經(jīng)褪去激烈和貪婪的、只為自己的家人流露出的眼神。
“…而后我們便來到了這里,我找了份肥料研發(fā)工程師的工作,而拉芙希妮她為我們爭取到了這間舒適的小木屋,她現(xiàn)在閑在家里,為出版社寫寫詩歌和文章?!?/p>
“還有養(yǎng)你這個大笨蛋?!弊谧肋叺娜敳菅a充道。
“對,她現(xiàn)在還負責養(yǎng)我這個笨蛋。別讓我在你姐姐面前再出丑了。”我捏了捏葦草的臉。
“所以,博士和…葦草,”坐下后只是沉默著擔當聽眾的愛布拉娜終于開口,“這就是你們,十幾年的不斷戰(zhàn)斗又戰(zhàn)斗,所一直追求的愿望嗎?”
“我們從未奢求更多,但是我們想,我們的路還沒有結(jié)束。”葦草牽著我的手,嚴肅地回答了她。
郡里慶典的日子還沒有結(jié)束,秋風吹起街上拉起的束帶和鈴鐺,伴隨著鄰里孩童的蘆葦玩具哨笛聲,從窗外傳進來,和葦草臉蛋和手的觸感一起召喚我,我才從剛剛敘述的這段仿佛無限不可觸碰的往事中回來,意識到桌上我倒的紅茶還未涼,和眼前人的話也還沒有說完。
“你們,可真像啊,所作所為,所思所想?!?/p>
“當然,我、她和這片大地上所有為理想付出的人一樣,沒什么區(qū)別?!?/p>
“那么,”愛布拉娜站起身,“我該走了,能勞煩您送我一程嗎,博士?”她最后也沒有喝我倒的紅茶。
“當然。”
愛布拉娜戴好她的助視器,我攙扶她的手走出我們的木屋。屋外,菲奧娜小姐全副武裝地等著我們,她是負責監(jiān)視愛布拉娜這最后的私人旅程的。
“其實,”愛布拉娜突然站住,“我這次來是向你索吻的,‘教授’。”
“請不要再學小說里的臺詞了?!?/p>
她笑了?!安唬艺f真的,如果一開始遇見你的是我而不是拉芙,你認為一切會如何呢?”
她素衣白裳,白發(fā)飄飄,輕盈的笑容讓我覺得她們真的好像一絲區(qū)別沒有。說到底,又是什么逼迫這對紅龍姐妹隔了如此的障壁呢。
“我無意對你,對那些被歷史定性為恐怖主義傾向的斗爭或是極端的政治訴求做出任何批評。我更不知道如果時光倒流,是否有所謂更好的選擇會被作出。
“我唯一知道且能確認的,你從一開始就是拉芙希妮的姐姐,而且你是一位好姐姐。
“我們?yōu)榇烁兄x你,愛布拉娜?!?/p>
“…是嗎,真是太好了,遇見她的是你?!?/p>
我沒能再次看到她眼罩下的眼神,我們只是簡單地道了別,最后我目送她被押送至命運的遠方。
我回到木屋中,葦草正平靜地看向窗外。
陽光灑進來,照在蘆葦編制的草墊,照在綠色簇絨地毯,照在橡木桶和果醬架,照在潔白光滑的大理石桌,桌上草編的小龍玩偶上,也照在倚坐在桌前的女孩,將她的白發(fā)照的閃閃發(fā)光。一切仿佛一場溫馨的夢。
“她走了。”我輕聲告訴葦草。
“是嗎,那么我也該走了。”
是啊,她又要離我而去了。
她起身,靠在我懷里,包裹在熾熱火焰里的心臟在我胸前跳動。
“將一個自我的小女孩從她的溫床里拉出來的是她的姐姐,將這個小女孩生命從殘酷世界中救下的是outcast女士,而教會這個女孩如何去觸碰他人的和如此意義的是你,博士。
“這十幾年,當我們向姐姐訴說的時候,我才意識到人生有多么漫長,又多么簡短。而這間木屋的生活,若是還在奔走屠戮的我更是想都不敢想。
“這是你給予我的幸福,我當然是不會否定和拒絕的。
“但我想,我們終究是無法不負責任地擺脫歷史、創(chuàng)傷、斗爭和火焰的,這些沉甸的詞語共同塑成了我愛的你和你愛的我。”
這些我都明白,我摟緊了懷中的她,將唇攀上了她的唇,她也打開牙關(guān),接受我的擁吻。
當我們的唇分開時,我注意到她的眼里帶了一點嫣紅。
“博士,你還記得十幾年前,你指出我是深池的替身嗎?”
“我記得,我當然記得?!?/p>
當時葦草在書友會上看清了照片,但又要會后再拿起確認,我想到醫(yī)療報告里葦草身體很多后天形成的身體缺陷,即刻得出她的一只眼睛視力正常,而另一只眼睛視力衰退的結(jié)論,又憑此加上她從戰(zhàn)場上負傷被救下,推理出她是需要扮演某位獨眼人物的影武者。這個契機促使我擁有了能給她醫(yī)療體檢的同意,和共享秘密的特權(quán)。至于那張暴露她視力問題的照片,她看出來了歌蒂她分享的塔拉春日相冊的一個小小疏漏。
“歌蕾蒂亞小姐畢竟是阿戈爾人,她不知道——”
“蘆葦花開在夏天?!?/p>
我用了很久很久來平復(fù)我的哭意,直到她再度在懷里問我。
“這間木屋陪伴我們多久了?”
“三年,今年的秋天還未過去?!?/p>
“三年,啊,三年了。
“如果可以,我還想在你身邊再度過一個夏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