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一天，最后的一座移動城就要離開法蘭克，結(jié)束本月的貿(mào)易計劃。搬運(yùn)工們的臨時許可也就到頭了，得在一天之內(nèi)離開，回到自己來的地方去。

在城郊外的山坡上，他們按照慣例，開一次聚會。在草地上點(diǎn)了好幾堆篝火，周圍用石頭圍著，防止把干枯的草給點(diǎn)著了。比較高的石頭上架著鐵質(zhì)烤架，上面放著棉花糖和內(nèi)臟，還有一堆蔬菜，用木頭簽子串起來。

里面的水分在表皮中爆開，油水的香味兒釋放出來，發(fā)出帶點(diǎn)節(jié)奏的噼啪聲。

男男女女們，主要是男的，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拿著烤串和自帶的酒水，邊嚼邊談。有幾個大個子烏薩斯族男人喝醉了，朝一群陌生的女人唱起自己家鄉(xiāng)的情歌兒來。

?

姑娘不喜歡開玩笑，

照我臉上——啪！——打了一掌，

我烏薩斯的小心肝兒呀，

真是一個暴躁的姑娘......

?

一個矮小的札拉克女人不示弱，用即興唱法回敬。

?

真不害臊！

天寒地凍沒凍硬你的心，

自家釀的酒倒是溶掉了你的嘴。

看上別人家的姑娘啊，

可別帶上家里的寒氣兒，

省的干事兒，

給凍掉了頭！

?

“嚯，真厲害！”

“她不是吹的，伙計們，她真會?！?/p>

“你找錯人啦，兄弟！”

“該認(rèn)慫的時候就得認(rèn)慫，你是哪里的？”

“薩爾貢?！迸诉炱鹕ぷ?，遠(yuǎn)遠(yuǎn)地回答道。

“難怪你能唱出這樣帶勁的歌兒。也許我們有一天能遇上！”

之后便各自干自己的事去了。

遠(yuǎn)處的城區(qū)內(nèi)，各家都已經(jīng)熄了燈，一片漆黑。港口還有最后的幾處白色的光點(diǎn)，大概是還沒有來得及離開的一座移動城。往港口更遠(yuǎn)方看去，還有幾個不同顏色的光點(diǎn)緩慢地移動，那是剛剛移開的幾座城市。

閃爍的星空罩在天上，通過星塵被遮住的輪廓，依稀可以辨別出遠(yuǎn)處層巒的群山。

埃托雷獨(dú)自坐在濕漉漉的草地上，拿著一張破舊的報紙，對著微弱的火光照來照去。察覺到有人從背后走來，他趕緊把報紙掖到上衣里，扣緊衣襟。

阿達(dá)克利斯特有的長嘴從他的肩膀上越過，伸進(jìn)了余光里。

“艾德，你在這兒呢！”

埃托雷一皺眉，冷不丁抓住了長嘴的末端。

“你小子，再這樣兒，讓你再說不出話來！”

“哦嗚，窩唔嗝路，許副克（我不敢了，先放開）！”

壓力消失，羅恩捂著鼻子，踉蹌地坐到埃托雷身邊。

“平時搬東西沒見你勁兒大，暗算我你倒是有一手?！?/p>

“還沒我了解自己。你那嘴就是，一個三歲小孩都能夾住，還敢嚇唬我？”

“懂得多真好，可惜還是和我在一塊兒了。你在看什么？”

埃托雷猶豫了一下。把衣襟敞開，將報紙重新掏出來，放到火光下。

“給你看也不是不行?！?/p>

“干什么，我不識字?。　?/p>

“圖你總能看懂吧?！?/p>

“再近點(diǎn)兒，我眼神不好。哎，我看到了，這是什么，棒槌？”

“這叫權(quán)杖。”

“什么叫權(quán)杖？”

“就是......算了，你就當(dāng)成值錢一點(diǎn)的棒槌。金子做的?！?/p>

“金子我知道。你看這個干什么呢？”

“我想找到它?！?/p>

“怎么，誰把這么重要的東西弄丟啦？”

“敘拉古挺老的一條傳說了，你們可能不知道。好像是很久以前，被一個什么組織拿著，后來就丟了，到今天也沒找到。不過，傳說倒是一直在，每年都在這種，嗯，雞毛蒜皮的小報上報道一下。”

“那個‘全掌’，很值錢嗎？”

“權(quán)杖，相當(dāng)值錢。要是它真在法蘭克被找到了，不管怎么處理，可就要大發(fā)一筆了?！?/p>

“奇怪。”

“怎么？”

“發(fā)財，好是好。不過我怎么覺著，你以前不是喜歡這樣搞事的人。你是有能力的，要是想搞，早就混上去，不用和我們搬東西了。”

埃托雷把報紙丟在地上。紙張很快就被濕漉漉的草地浸濕了，逐漸透明起來。又過了一會兒，紙上出現(xiàn)了幾個小洞，小草的尖兒從其中伸出來。

“我是感染者?！?/p>

“早就知道了。到這兒干活的人，不是感染者，就是哪場仗打出來的難民。但我們還是來了，只是想過好日子而已。你不也是嗎？”

“你得明白，如果就像這樣干下去，感染者是不可能過上好日子的。也就是仗著這點(diǎn)，給的工錢連本地人的三分之一都不到，還比這片大地別的地方賺的多。我之前都是這么想的?！?/p>

“說的也是......”

“所以，如果想過好日子，必須干一票大的?！?/p>

“你聽了我的話？”

“有點(diǎn)，也有我自己的想法。”

“真好，你總算有點(diǎn)出息了。”

羅恩伸了個懶腰，然后在火光前站起來，插著腰。

“也算我一個！”他叫道。

“什么？！”埃托雷猛然看向羅恩，他在篝火前變成了一個剪影。

“找那個東西啊，我也來幫你。”

“那怎么行。馬上你們就要走了，怎么幫我？”

“我有計劃，我們有計劃，可以留下幫你?！?/p>

“計劃——什么意思，你們，留下？”

“你先別急，聽我說——”

埃托雷站起來，后退了幾步，站到篝火的另一邊，忽然歇斯底里起來。

“我知道了，你們要偷偷留下來，在這里扎根，對吧！”

“我說，你別急。這種事不是沒人干，法蘭克本地有接應(yīng)的人，他們已經(jīng)留下一段時間了。這里并不像敘拉古的其他地方，那么排斥外來人?！?/p>

“那是你們不了解法蘭克！你們不了解這個地方，它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兒。”

“我觀察到的就是這樣兒。再說，對于本地人的手段，我們也知道一點(diǎn)兒。要是有人敢欺負(fù)我們，也會還手的，就像那天大家?guī)湍阌懝ゅX一樣?！?/p>

“*敘拉古粗口*，那不是一回事！”

“奇怪，艾德。自從我見你，我就一直覺著，你是懂得多，但總有話憋著說不出來。這次你想說什么？”

“你別管，總之你最好想想！你們干什么我不能管，但我勸你別這樣做?！?/p>

“瞧瞧，本來是說你的事，現(xiàn)在你反過來勸我啦。”

“那個找權(quán)杖的事，你們也想分一杯羹吧！”

“分什么，更......”

“就是想分我的錢?！?/p>

“這么大一個城，你一個人怎么找？報酬的事，大家商量著來唄。這東西很貴重吧，找到了，家族也得高看我們一眼?！?/p>

“你們幫我，我都記著。但是這件事不行，必須我自己，你們可別想從我這撈油水！”

埃托雷說完，急急慌慌地走掉了。

一旁的一位黎博利湊過來，問羅恩：“怎么樣？”

“他沒同意?！?/p>

“你和他處得最好，你應(yīng)該最懂。別人永遠(yuǎn)不知道他想干啥，沒準(zhǔn)明天就去官差那告狀了。喝嗎？我老家的?！?/p>

“這什么，綠了吧唧的?！?/p>

“試試吧，度數(shù)不高?！?/p>

“嗯，唔。他不是這樣的人?！?/p>

“什么？”

“埃托雷。”

“你真自信。你確定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比你確定。”

“好吧。但權(quán)杖這事兒，咱們自己也能干成，之前干嘛暗示他，現(xiàn)在還拉他入伙？”

“有幾個本地人是咱們這邊兒的？多一個沒壞處。到時候萬一出了事，保住他對咱們有好處。他最念叨別人對他的好兒。而且你不覺得，他知道些其他的東西？你不好奇？這事不好做，好奇點(diǎn)兒總是沒錯的。”

話音未落，埃托雷又折了回來。他睜大眼睛，順著篝火的邊沿搜尋著?？吹搅_恩旁邊的一個地方，把腳伸過去，使勁來回搓了搓。

剛才掉在地上的那張報紙本來就濕透了，經(jīng)這么一糟踐，徹底變成了一團(tuán)糊糊，和泥巴混在了一起。

他又看了兩人一下。篝火在他的背面，看不清什么表情。然后又轉(zhuǎn)身走了。

“我們相信你，兄弟，但你得看好他。而且要先保自己人。”黎博利看著倔強(qiáng)魯珀遠(yuǎn)去的背影，說。

“放心吧。還有，你少給別人推銷你自己的那點(diǎn)兒喝的了。我估計，你家里也沒啥人喝它。”

“哼，你還真是什么都知道。”

火光照在羅恩黝黑的鱗片上。反光暗淡下來，每塊鱗片都分到了一小點(diǎn)光亮，就像天上閃爍的群星，蒙上了一塊有點(diǎn)透明的黑布。

這兩天為了避開夏活沒有更新，抱歉讓各位讀者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