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揚州的地底下有座金竹寺，但沒人知道它的來歷。聽老人說幾百年來只有一個人去過那里。

明末年間，安徽人蕭靈威行俠仗義，卻屢屢因小事與人結(jié)下冤仇，后來遭到仇家報復幾乎送命，只好逃往外地藏匿起來。

一天晚上，蕭靈威聽到一間茅屋中傳出哭聲，詢問后得知這家男人早亡，鄉(xiāng)里的富豪魏虎想強娶這家女兒。

少女不愿意嫁，好幾次都想尋死，母親只能日夜守著她。魏虎已選好吉日，明天要來搶婚，母女倆無計可施，只能抱頭痛哭。

蕭靈威向母女打聽了魏虎的住處，隨即回到旅店拿出刀藏在身上，直奔魏虎家。他翻過院墻，跳上魏虎家的屋頂。

此時魏虎正坐在房中摟著艷姬喝酒，一旁的陪客笑道：“東鄰那女子還哭哭啼啼的，明日銷金帳中讓她嘗嘗美味，到時恐怕攆她也不肯走?！?/p>

魏虎冷笑一聲：“倘若她再倔強，將她投到冰窖里凍死?！?/p>

話音剛落，只見一人從房頂跳下?lián)]刀砍去，魏虎應聲倒地身亡 ，艷姬也嚇暈了過去。驚慌失措的陪客正想逃走，也被來者一刀斃命。兩個仆人聞聲進來，一人被斬殺，另一人逃走了。

殺人者痛飲了三大杯酒，又用手指蘸血在墻上寫道：“殺人者，蕭靈威也?！彪S即飛身跳上屋頂逃命去了。

蕭靈威亂跑了一陣，也不知到了何處。周圍一片黑暗，忽然有個白衣人舉著蓮花燈在前面引路。蕭靈威便跟著他，只覺行走如飛，不知不覺已走出五百里地。

天亮時，白衣人不見了，蓮花燈被丟棄在荒草中。蕭靈威上前一看，蓮花燈竟變成了一大錠足色的銀子，有四十兩重。

蕭靈威撿了銀子，在一個偏僻的旅店住下，每日到集市上打探消息。捉拿逃犯的風聲越來越緊，蕭靈威怕被捉住，就喬裝打扮渡了江。

聽說浙江天竺山的菩薩最為靈驗，就前去焚香朝拜。天竺山的善男信女眾多，但大多是裝模作樣，并無真善知識。蕭靈威進香后，就在寺中住下來，每日學著佛門弟子讀誦佛經(jīng)，發(fā)愿悔改，祈求菩薩庇佑。

有一天他閑來無事到后山游玩，看見石洞中有個老和尚在打坐。老和尚見到蕭靈威，突然喝問：“富豪強娶，和你有什么相干？”蕭靈威心中一驚，害怕老和尚泄露秘密，頓時起了殺心，想打死老和尚滅口。

“白衣人持燈接引你，你還把他看成仇人嗎？”老和尚大聲說道。

蕭靈威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不停地對老和尚磕頭：“弟子自知罪孽深重，菩薩法力宏深，定能幫我渡過難關(guān)。”

“這不是你容身的地方?！崩虾蜕袕男渲腥〕鲆环庑?，“你到揚州金竹寺給鐵方丈送一封信，在金竹寺躲上三天，眼下的難關(guān)就會化解?！?/p>

“速去，不要回頭?！崩虾蜕袊诟赖?。

蕭靈威向老和尚磕了頭，帶著信離開了天竺山。

十日后蕭靈威抵達揚州，他跑遍全城打聽，卻沒人聽說過金竹寺。他擔心被官府抓到，不敢在城里停留，就去偏僻的鄉(xiāng)村找了個地方住下。

夜里，他站在東關(guān)浮橋上，一個小和尚提著燈籠朝他走來，燈籠上寫著“金竹禪院”四個字。蕭靈威正要細看，燈燭已向東飄去，他跑了四五里路才追上。

小和尚問：“你為什么要追趕我？”蕭靈威將天竺山遇見老和尚一事說與他，并拿出信來。

“我當是誰，原來是白衣豁棘尊者。居士這么遠來送信，何不隨我一同回去？”小和尚帶著蕭靈威來到一處大寺院前，院內(nèi)佛塔重重，金剎高聳入云。

小和尚進去稟報后回來說：“方丈已經(jīng)禪定，已將信留在案上，請客人先去歇息，明天再與方丈詳談。”

蕭靈威在金竹寺住了三天，但方丈并沒有見他。這里的僧侶都頗有古人風范，和天竺山的僧人有些不同。

這天夜里，蕭靈威忽然聽到撞鐘、敲木魚和誦經(jīng)的聲音，像是在開道場。他悄悄走進大殿，那些聲音卻突然間消失了。

正殿里并沒有佛像，也沒有和尚誦經(jīng)。大殿燈燭輝煌，地上躺著眾多男男女女，在那里顛鸞倒鳳。

蕭靈威大吃一驚，轉(zhuǎn)而怒道：“如此昏暗污濁，算作什么世界?！?/p>

這時，身后有人大聲說道：“六合之中，六合之外，六合所成，男歡女愛。俗子無知，大聲驚怪?！?/p>

蕭靈威回頭看向說話的人，一襲紫衣袈裟，相貌白凈，神采奕然。小和尚站在一旁說：“這是本寺的鐵方丈，蕭居士快來拜見?！笔掛`威心中仍有怒火，可身體卻不受控制，跪倒在方丈面前。

鐵方丈將他帶到禪院，先簡單詢問了天竺山老和尚的情況，然后說道：“剛才你所見到的，只不過是佛家的虛幻景象。智者見之，會大徹大悟；愚者見之，會感慨發(fā)怒，其實不值得驚詫?！?/p>

蕭靈威不敢說話。鐵方丈又對小和尚說：“何不帶他去剛才的大殿看看，當發(fā)菩薩心。”蕭靈威跟著小和尚來到大殿，剛才的燈燭和人都不見了，只有供奉著的三世佛像，佛龕前的長明燈忽明忽暗。

這時雄雞開始打鳴，鐵方丈傳話送客。小和尚摘下一大把竹葉遞給蕭靈威：“這些竹葉給你送行?！笔掛`威收下藏在袖中。

小和尚將他送到寺廟門口，院外的景象和幾天前已迥然不同。蕭靈威摸索著慢慢往回走，直到天大亮才看清道路。袖中的竹葉已掉了大半，再仔細一看，剩下的竹葉都變成了金葉子。

蕭靈威進城一打聽才知道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三年，他把金竹葉賣掉，經(jīng)營小本生意賺了不少錢。后來又開了古董鋪，家境漸漸富裕。

這天，一個女乞丐帶著女兒在路邊乞討。女乞丐見了蕭靈威連忙磕頭說道：“恩公還活著嗎？”

蕭靈威仔細辨認，原來是當日要被強娶的少女和她的母親。蕭靈威急忙將母女倆帶回家中。

母親說：“魏虎死后，他兒子告到官府，抓到一個兇手跟恩公長得一模一樣，兇手被斬首后尸體竟然不見了?！?/p>

“我將恩公的人頭偷出來準備埋葬，剛剛開始挖土，人頭突然變化成一盞荷花燈。官府聽說了此事也沒有追究。我怕受到牽連，就帶著女兒逃了出來，在這里討飯已有三年?！?/p>

蕭靈威也告訴她們遇見和尚的事，大家都驚嘆不已。蕭靈威娶了少女為妻，婚后不久蕭靈威去從軍立了功勛，官至崇明守備。

夫妻倆供佛十分虔誠，蕭靈威每次遇事發(fā)怒，夫人總是在他耳邊低聲說“金竹寺”，蕭靈威聽了總能轉(zhuǎn)怒為笑。

有一次蕭靈威騎馬回府，忽然在人群中看見了魏虎家逃走的那個仆人，他攜帶家眷連夜離開，不知去了何處。

@北三坡

故事改編自《夜雨秋燈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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