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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話照進(jìn)現(xiàn)實(shí),白骨森森的公主故事 | 科幻小說

2023-12-01 15:57 作者:未來事務(wù)管理局  | 我要投稿



作者簡介

西奧多拉·戈斯生于匈牙利布達(dá)佩斯,作品包括多部長短篇小說、散文及詩歌,先后獲得雷斯靈獎及世界奇幻文學(xué)獎,并多次獲得星云獎、軌跡獎、日本星云獎、克勞福德獎等提名,作品曾被譯為12種語言?,F(xiàn)任教于波士頓大學(xué),講授“文學(xué)及寫作”課。

白骨森森鮮血殷

Red as Blood and White as Bone

全文約16200字,預(yù)計(jì)閱讀時間32分鐘

作者 |?西奧多拉·戈斯

譯者 |?羅妍莉

校對 | Punch


我是個孤兒。我出生在群山之間,父母是一對伐木人夫婦。在生我小妹妹的時候,我母親死于難產(chǎn),父親覺得養(yǎng)活不了我,就把我送給了圣瑪格麗特女修道院的修女們。修道院位于我們生活的卡爾西基山脈深處,修女們用黑面包、白開水和祈禱文把我養(yǎng)大。

童話這樣開頭很合適吧?

十二歲那年,我被送到奧索·卡爾曼男爵家中——他的兒子后因叛國罪被處死——學(xué)著當(dāng)女傭。我從廚房里的活兒開始干起,拿刷子刷洗鍋碗瓢盆,拿再大一號的刷子跪在地上刷地。德國廚娘格麗塔是個暴脾氣,廚房頭號女傭阿格妮塔也一樣,她來自卡爾伯格,卡爾西基山腳下那個大城市——至少對我當(dāng)時那么個土包子來說,似乎挺大的了。我是廚房二號女傭,住在一間多半本來是儲藏室的小屋子里,墻上高高的地方開了扇小小的窗戶,床墊里填滿稻草。我每周洗兩次澡,用的是阿格尼塔洗完澡剩下的涼水。除了作為傭人的便餐而外,我還可以吃到男爵桌上的剩菜——等格麗塔和阿格妮塔挑過之后才輪到我。我頭一回嘗到的巧克力呀、蛋糕呀、還有香腸和啤酒,都是這么來的。我還有兩條裙子,都?xì)w我自己所有。怎么樣?夠多的了吧。反正比我在修道院的時候要多,我覺得自己是個幸運(yùn)的姑娘!

修女們教過我讀書識字,我的最愛是一本童話書。當(dāng)然啦,這本書修女們可沒給過我,是一位曾經(jīng)在修道院客房里住過的年輕人給的,算是禮物。那年我十歲,負(fù)責(zé)的雜活之一是放羊。修女們做的羊奶酪很是有名,所以我們有好些活計(jì)都跟羊有關(guān),得照看它們、飼養(yǎng)它們。有那幾回,我在山間的牧場上遇到過這個男人。(我稱他為男人,其實(shí)他那時還年輕的很,大學(xué)剛畢業(yè),只是在我眼里,他似乎已經(jīng)老得不像樣了。)我當(dāng)時正在放羊,而他邁著大長腿健步如飛,手執(zhí)一根手杖,頭戴草帽。他每次都會停下腳步,溫文有禮地跟我聊上幾句,仿佛他面對的是一位高貴的小姐。

有一天他說:“克拉拉,你站在羊群里,就像是一位喬裝改扮的公主?!蔽一卮鹫f,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便訝異地望著我:“難道你從來沒看過童話嗎?”當(dāng)然沒有。我看過的書只有《圣經(jīng)》和識字課本。他離開修道院之前送給我一本童話書,書不大,卻畫著美麗的插圖?!斑@本挺小的,你可以藏在床墊底下,”他說,“別讓修女們發(fā)現(xiàn)了,不然她們會把它收走,生怕會把你教壞了??墒瞧鋵?shí)不會。對懂得怎么去讀的人來說,童話就是另外一種圣經(jīng)?!?/p>

多年以后,我在一間書店的櫥窗里又看到他的名字,才知道他原來成了位詩人,著名詩人??赡菚核呀?jīng)逝世,死于戰(zhàn)爭,就如我們眾多的年輕人一般。

我照他說的做,把書藏在床墊底下,只有趁四周沒人的時候才拿出來看。在修道院里,這可不容易,因?yàn)槲液土硗馊齻€女孩擠在一間屋里;在男爵家就比較好辦了,因?yàn)槲易〉哪情g屋子再也沒有別人愿意住了,就連拿來儲藏蘿卜都不行。對我來說,這本書的確跟圣經(jīng)差不多,跟那本修女們說是由上帝親自寫成的圣經(jīng)相比,這本倒還更可靠一些。因?yàn)閷σ陨腥?、金字塔修建、海水一分為二什么的,我完全一無所知;可刷洗地板、睡在灶臺邊被煤灰熏得烏黑的女孩、可以幫人實(shí)現(xiàn)愿望的魚(可惜我還從來沒遇見過),我卻知道得很。還有,我們的廚娘格麗塔不就是食人女妖嗎?我敢保證她肯定就是。我將童話視作絕對正確的人生指南,所以對繁重的勞作從不抱怨,因?yàn)檎f不定哪天,我也會在森林里遇上個老奶奶,跟我說我其實(shí)是位喬裝改扮的公主呢?也許吧。

她出現(xiàn)的那一天寒冷而陰暗。連著下了一個星期的雨,雨水從空中傾瀉而下,仿佛要把我們?nèi)佳退?,一直下個不停。我正在廚房里削土豆,格麗塔和阿格妮塔在跟管家弗勞·霍夫曼會面,討論三天后即將舉行的一場舞會的事。舞會是為了慶祝男爵之子瓦德克訂婚,女方父親是位赫赫有名的將軍,曾在上一次戰(zhàn)爭中與奧匈帝國皇帝作戰(zhàn)。拉多米爾王子本人也住在城堡里,他原本跟瓦德克·卡爾曼一道在卡爾西基山中綿延不絕的森林里狩獵,直到這場格麗塔所謂罪惡的雨下起來才作罷。阿格妮塔告訴我,王子和瓦德克以前是同學(xué)。王子居然也會去上學(xué),我覺得很不可思議,因?yàn)樵谖业耐挄飶臎]這么寫過。王子何必還要上學(xué)呢?他們的人生目標(biāo)難道不就是從惡龍看守下救出美麗的少女、與食人魔作戰(zhàn)、還有坐著飛機(jī)一樣的飛毯在天上飛嗎?我長這么大,從沒見過飛毯和飛機(jī):在我眼中,二者都是同樣神奇的交通方式。

前一天,我曾經(jīng)瞥見過一眼將軍的女兒,當(dāng)時她跟父親和女仆一起剛到城堡。她一頭金發(fā),戴著頂帽子,看著像個瓷娃娃。后來阿格妮塔跟我說,那頂帽子是從巴黎買來的,這話從她的女仆嘴里傳給弗勞·霍夫曼,霍夫曼又傳給格麗塔,最后簡直都傳到我耳朵里來了。可我覺得巴黎來的帽子和別的帽子看著也沒什么兩樣,我對將軍的女兒也沒興趣。她又沒穿水晶鞋,我也毫不懷疑她沒本事把稻草織成金子,那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如前所述,當(dāng)時我正在廚房里,挨著大石灶,坐在火邊削土豆,我得看著點(diǎn)這火,不讓它熄掉,過會兒還得在火上烤肉呢。因?yàn)橄卤┯?,廚房里黑乎乎的,我聽得見雨滴有節(jié)奏地敲打窗戶的聲音,以及火堆里木柴的噼啪聲。突然間,通往廚房菜園的方向,門外傳來一陣砰砰聲。那是什么聲音?一時之間,我腦海里浮現(xiàn)起書中的畫面:一個拿著毒蘋果的女巫,或是死神本人。不過很快我就想到,那肯定是菜農(nóng)約瑟夫。每當(dāng)他從菜園里帶豌豆和蘆筍來的時候,或是瞪著牛眼跟阿格妮塔眉目傳情的時候,他就經(jīng)常來敲那扇門。

“等一下,”我喊道,邊把手里削著的土豆放在一邊,把小刀插在籃子頂上的一只土豆上,這樣過會兒好找一點(diǎn)。然后我就過去開門。

我剛把門打開,原本靠在門上的什么東西便一頭栽了進(jìn)來。一開始,我還沒弄明白那是個什么,可那東西呻吟著、翻轉(zhuǎn)過來,我才看清那是個女人,裹了件長長的黑斗篷。她躺在廚房地上,蜷成一團(tuán),斗篷下面的身體一絲不掛,白凈的腿在火光下閃閃發(fā)亮。跟她一塊兒倒在地上的還有個包裹,我心想:女乞丐。她肯定是餓暈了吧?

格麗塔盡管平日里對我兇巴巴的,可對倒在門口的女乞丐卻往往很熱心——她們大部分都是戰(zhàn)爭寡婦。她會給她們一大塊面包,或者一碗湯,說不定甚至還會給點(diǎn)肉??蛇@會兒格麗塔不在,而我連自己拿東西吃的資格都沒有,更別提給這個在寒風(fēng)冷雨中游蕩至此的女人了。

可她就躺在我面前,總不能袖手旁觀吧。

我俯下身去,搖晃著她的肩膀,她往后一倒,朝我轉(zhuǎn)過頭來,我終于看清楚了她的臉。她根本沒穿什么斗篷,那是她一頭長長的黑發(fā),一直拖到膝蓋處,遮住了她全身,雪白的手臂露在外面,還有雪白的臉……好吧,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無論如何,作為這一領(lǐng)域的專家,雖然我根本不懂什么戰(zhàn)爭寡婦,可對迷路的公主,我所知甚詳啊,而眼前總算就躺著這么一位。終于,我的人生中發(fā)生了一點(diǎn)了不起的事情,我等待這一天已經(jīng)很久了——我終于成了故事里的人物,當(dāng)然了,算不上什么主角,不過怎么也得算配角之一吧:給王子牽馬的侍從、每天晚上給公主梳頭一百遍的侍女什么的。如今,故事自己就砰地一聲倒在了廚房地板上。

可是當(dāng)一位迷路的公主倒在廚房地板上的時候,該怎么辦才好呢?我又抬她不起——我還是個孩子呢,而她是成年女性,盡管身材苗條。她身上有種精致的感覺,是公主該有的氣質(zhì)。我也不能朝她潑水——她本來就已經(jīng)被雨淋濕了。而且格麗塔和阿格尼塔隨時都可能回來,從我手中接管我的公主,我心里已經(jīng)把她當(dāng)作是公主了。最后我想出的辦法是拍她的雙頰,直到她睜開眼睛——這雙眼幽深如森林中的湖泊。

“殿下,請隨我來,”我說,“我會幫你藏起來的?!彼酒鹕?,好幾次險些跌倒,可終于還是跟著我走進(jìn)了我唯一能想到的藏身之處:我自己那間小屋。

“……在哪兒?”她說,這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她四下打量著,像是在尋找著什么,神色驚恐不安。我回廚房把那個包裹取來給她,包裹也淋濕了,我遞給她的時候,她把它牢牢抱在胸前。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說。

“我是……什么人?那是什么意思?”她聲音低沉,帶點(diǎn)口音。她不是德國人,比如弗勞·霍夫曼,也不是法國人,比如給男爵夫人梳頭的弗朗辛太太,在我短暫的人生中,還從來沒聽到過這種口音。

“你是位喬裝改扮的公主,”我說。盡管赤身裸體,可她纖巧蒼白的臉龐、黑色的大眼睛、優(yōu)雅的舉止,無不表明了她的身份。而飽讀童話的我怎能看不出這些跡象呢?“你是從舞會上來的嗎?”你是哪國人?我還想問,你父王統(tǒng)治的是哪個國家?不過這么問或許有些唐突,也許不該問公主這樣的問題吧。

“是啊……當(dāng)然是了,”她說,“我還能從哪兒來呢?”

我把睡衣給她,她穿在身上只能遮到小腿,不過非常合身,她實(shí)在是太苗條了。我給她拿來晚飯——我自己的晚飯,不過我太興奮了,完全不覺得餓。她姿態(tài)優(yōu)雅地吃著帶骨頭的雞肉,正如我想象中的公主那樣。土豆和卷心菜她沒碰——我猜是因?yàn)檫@種菜對她來說太過普通了,于是我就把菜吃光了。

我能聽見廚房里格麗塔和阿格妮塔的動靜,于是我出來繼續(xù)削土豆,阿格妮塔痛罵我不該任憑火勢變小而不管,男爵晚宴上還有肉得烤呢。格麗塔做了一鍋奶油湯,阿格妮塔拌了黃瓜沙拉,然后就又有鍋碗瓢盆等著我洗、黑乎乎的爐灶等著我擦了。而我一直暗自偷笑,因?yàn)槲椅葑永镉形还鳌?/p>

我擦干凈了古老到可以追溯到羅馬時代的石頭地板,格麗塔則在一旁繼續(xù)叨咕我們需要為舞會做些什么準(zhǔn)備,還有那天晚上,她打算雇多少個村里的婦人來幫忙做飯、烤東西。而我微笑著,因?yàn)槲倚闹胁亓藗€秘密:我的公主會去參加舞會,而格麗塔和阿格妮塔誰都不知道。

等我回屋時,公主在我床上熟睡,身上蓋著我那張邊緣破破爛爛的舊羊毛毯。我都準(zhǔn)備在地上睡了,可她睜眼道:“過來,小家伙?!币贿厼槲医移鹛鹤右唤?。我鉆進(jìn)去,在她身邊躺下,她身上真暖和。她蜷起身裹住我,下巴擱在我肩上,我從沒覺得這么溫暖、這么舒服過。那天晚上,我睡了個昏天黑地。

第二天,我醒來時發(fā)現(xiàn)她已起身,穿著我的另外一條裙子。

“克拉拉,今天你一定得帶我在城堡里轉(zhuǎn)轉(zhuǎn)。”她說。是不是頭天晚上她聽見格麗塔或者阿格妮塔叫我的名字了?這房門也不算太厚。她沒把名字告訴我,我也不敢冒冒失失地問。

“可萬一給抓住的話,”我說,“我們可就麻煩大了!”

“那我們一定不能給抓住,”她微笑道,笑容和善,卻蘊(yùn)含著某種我無法理解的神采,既羞澀又狂野。那般的一笑,如花似月。

“好吧,”我說,然后小心地打開房門?,F(xiàn)在是黎明時分,初升的日光才剛剛照在廚房、地板和大石灶的石頭上。雨一夜之間停了,真是神奇。格麗塔和阿格妮塔在——在哪兒?格麗塔多半還戴著睡帽在打呼嚕吧,因?yàn)樗话愣急任彝砥鹨恍r,好起來做早餐。而同樣黎明即起的阿格尼塔則很可能去約瑟夫那兒了,去拿雞蛋和蔬菜。她喜歡不慌不忙地干活,再在菜園里抽根煙——所有女仆一律不許在城堡里抽煙。我也有早晨的活兒要干,因?yàn)檫€得再削些土豆來做早餐,而且阿格妮塔一回來,我就得幫著她做蛋黃醬了。

可這簡直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jī)。男爵和客人們還得過好幾個鐘頭才會起床,而大部分傭人也都還在睡覺,只有我們幾個底層傭人——廚房的和擦鞋的才得天一亮就起來。

“這邊,”我朝我的公主說。我領(lǐng)著她走出廚房,走進(jìn)城堡宏壯的迷宮般的走廊。我一面因?yàn)檎f不定會被抓住而忐忑,一面又因?yàn)檫@場冒險而興奮。我?guī)M(jìn)了前廳,卡爾曼家族的紋章從天花板上垂下。然后我們走進(jìn)接待廳,室內(nèi)歷代卡爾曼和他們的馬從畫上俯視著我們,都是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馬兒們也跟主人一樣不以為然。我打開通向圖書館的門,對我來說,這是整座城堡最神奇的一間屋子——整整兩層的書,我一輩子也沒資格來讀。一座樓梯盤旋而上,通往將整個二層連通的陽臺。我們望向窗外的花園,那一片片花圃、勻稱的小路、修剪整齊的法式風(fēng)格樹籬。

“挺宏偉的吧?”我問。

“比不上我家,”她回答,我這才想起來,她可是公主,應(yīng)該也有自己的城堡,比男爵家的要富麗堂皇的多。

最后我?guī)チ宋鑿d,天花板刷成天藍(lán)色,繪著異教的男女神祇,不同程度地裸露著身體,俯視著下方跳舞的人們。

“這就是你要跟拉多米爾王子跳舞的地方,”我說。

“當(dāng)然,”她回答,“克拉拉,我已經(jīng)看得差不多了,現(xiàn)在我們回廚房去吧,免得給你闖禍?!?/p>

我們匆匆往廚房方向跑去,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這時,我們聽到其中一間屋子里傳出說話聲。剛一聽見這聲音,公主就伸手阻止了我的腳步,她輕輕朝門的方向邁了兩步,門半開著。

從門縫里望去,像是一間舒適的會客室,爐子里燃著微弱的火,一個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fā)上,翹著腳。我往前挪了幾英寸,好看清楚他的臉——是瓦德克·卡爾曼。

“我們會在卡雷爾斯塔德想念你的,”另一個男人說,他坐在我看不見的位置,“我猜你婚禮過后就不會回來了吧?”

他們這么早就起來了嗎?不對,男爵的兒子還穿著睡衣,他們應(yīng)該通宵沒合眼。從氣味上判斷,還喝酒來著,喝了很多酒。

“我回來干嘛?”瓦德克問,“我是要結(jié)婚,又不是進(jìn)修道院,我還想過過熱鬧的日子呢。你們大家全都在外頭自顧自地逍遙快活,而我卻在這種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一直呆著,你能想象那是什么滋味?拉多米爾,我會無聊死的?!笨磥砀f話的是王子。我挪動了一點(diǎn)點(diǎn),想看看王子,我還連一眼也沒見過他呢。不管怎么說,我都只是廚房里的女傭罷了。他長什么樣呢?

“要是你妻子反對呢?你都還不知道——萬一她有脾氣呢?!?/p>

“對她我半點(diǎn)也不了解,從來這以后,她就沒跟我說過兩句話,就跟只膽小的耗子似的,她那個將軍老爸叫她干嘛她就干嘛,跟在維也納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我跟你說,整件事完全就是她爸跟我爸?jǐn)x掇成的。這會是一次偉大的結(jié)盟,偉大聯(lián)盟。這詞真他媽荒唐透頂……”

我聽到玻璃碎裂的聲音,還有句“全都見鬼去吧”,然后是笑聲。公主一動不動地站在我旁邊,她幾乎連呼吸都屏住了。

“這么說他覺得還會再有一場戰(zhàn)爭?”

“呃,你難道不這么想嗎?這次會跟德國打,父親想確保我們站好隊(duì),跟必勝的一方保持聯(lián)系?!?/p>

“站在德意志帝國這邊,嗯?”王子說。我又聽見一陣笑聲,真不明白有哪點(diǎn)這么好笑。“我希望我父親能明白這一點(diǎn),他不想跟德國人做交易,卡雷爾也贊成他的見解——你知道的,我那弟弟是多偽善一混蛋。你必須得跟他們交易,我告訴他,要不然他們就會來跟你做交易,逼你交易。”

“好吧,要是你打算談?wù)蔚脑?,我就睡覺去了?!蓖叩驴苏f,“我從我爸那兒已經(jīng)聽得夠多的了??粗孟襁@場雨總算是停了,今天晚一點(diǎn)我們要不要去林子里散散步?另外那只狼還在那兒?!?/p>

“你敢肯定你看見了它嗎?”

“準(zhǔn)沒錯,就在樹底下,藏在陰影里頭。我敢發(fā)誓它正盯著你。不管怎么著,市長說樹林里曾經(jīng)發(fā)現(xiàn)過兩只捕獵的狼,一公一母。他們讓孩子們晚上都呆在家里,免得萬一狼跑到村子附近來。你知不知道,我跟他說怎么也得射死其中一只的時候,他是怎么回答我的?他說,殺死卡爾西基山里的黑狼是不祥之兆。我跟他說他該感謝你,因?yàn)槟愣喟胪炀攘舜遄永锬硞€可憐的頑童的性命,可他光搖頭。迷信的農(nóng)民?!?/p>

“下次你可以提醒他一下,他妄議皇儲,完全可以抓起來。瓦德克,我可以告訴你,等我當(dāng)上皇帝,這個國家很多事情都會不一樣的?!?/p>

我聽到一陣贊賞的笑聲。

“狼皮你打算怎么處理?那一張可真是不賴——皮匠送皮過來的時候也這么說?!?/p>

“我打算把它鋪在書房地上,在我書桌的一側(cè),現(xiàn)在我還需要再來一張,好鋪在另外那一側(cè)。好吧,我們?nèi)フ艺伊硗饽穷^狼,要是真像你說那樣在那兒的話。”

公主拉著我走開了。

我不喜歡這個王子,因?yàn)樗毛C殺黑狼來開玩笑。我是卡爾西基山里長大的孩子,狼的故事伴我長大,它們黑如暗夜,在整個歐洲只生長在這里。修女們曾經(jīng)跟我講過,它們屬于魔鬼,會報(bào)復(fù)任何一個傷害過自己的人,可我那位詩人朋友卻告訴我,這些黑狼是一支古老的品種,久遠(yuǎn)以來便生活在山上,當(dāng)時連羅馬人都還沒到來,莫萊克也還沒將他們趕走,只能領(lǐng)著他的部落,騎著暴烈的小馬離開,將西爾瓦尼亞據(jù)為己有。

為什么我的公主會想嫁給這個人呢?可童話里都是這么寫的:公主嫁給了王子。也許我不該有這種疑問,正如我不該質(zhì)疑上帝的旨意。

她領(lǐng)著我穿過條條走廊往回趕,很顯然,她對路已經(jīng)比我還要熟了。我跟著她走進(jìn)廚房,盼著格麗塔還在睡覺——可是并沒有,她就站在那兒,手里拿著一根搟面杖。她比平時起得要早些,好為未來的男爵夫人準(zhǔn)備一頓珍饈的早餐。

“克拉拉,你究竟跑哪兒去了?”她皺眉道,“誰允許你到處亂晃的?你看看,土豆還沒削,我可得拿來做煎餅,還得先煮好再搗碎呢。跟你一塊兒的這家伙是誰?”

我望著我的公主,嚇得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可她早已靈巧地行了個屈膝禮,答道:“太太,我是從村子里來的,伊爾萬神父跟我說你們廚房需要幫手,好為舞會做準(zhǔn)備?!?/p>

格麗塔懷疑地瞅著她,我都猜得到她心里在想什么:這個小個子女人,頭發(fā)又長又黑,說話帶著口音,究竟是斯拉夫人?還是吉普賽人?村子里的牧師偏喜歡相信最不妥當(dāng)?shù)娜?,這跟他的虔誠一樣盡人皆知。他對小販和小偷都一樣慷慨。

可她卻點(diǎn)點(diǎn)頭說:“那好吧,多一雙手總會快一點(diǎn)。把這些土豆削了?!?/p>

那天早上,我們削啊、煮啊、搗啊,拌雞蛋拌得胳膊都酸了,還得拿開水焯杏仁。趁著格麗塔忙著對付弗勞·霍夫曼,而阿格妮塔在跟約瑟夫閑聊,我向我的公主打聽起她的國家。她從哪兒來?那地方什么樣?她說她的國家離這兒不遠(yuǎn),跟西爾瓦尼亞一樣美,沒錯,她們說的是另外一種語言。

“講你們的話對我來說很難,小家伙。”她說。當(dāng)時我們正在搗杏仁,好做杏仁蛋白糖漿。

“你們那兒講故事嗎?”我問她。

“當(dāng)然啦,”她說,“哪兒都有故事,大家都講故事。不過我們那兒的故事跟你們不太一樣,比如說森林里有個老奶奶,如果你提出的方式?jīng)]錯,她就會為你實(shí)現(xiàn)心中的愿望;比如住在樹心里的美麗女子,還有白鹿,可以讓你迷路,也可以帶你回家……”

我很想聽她講講這些故事,可這時阿格妮塔進(jìn)來了,要是講我想聽的事情,又沒法不讓她或格麗塔偷聽到。等好不容易把活都干完,已經(jīng)是晚飯過后很久了。我實(shí)在是太累,連衣服都沒脫就直接倒在床上了,我使勁撐著不肯睡著,一邊眼皮卻不停地打架。這時,我看見我的公主把隨身帶來的包裹從我塞的那個角落里拖了出來,解開,從里面倒出來一件長長的黑色……是條裙子?是的,一條烏黑如暗夜的裙子,長可及地,一眼就看得出是件舞會禮服,用兩只袖子打成結(jié),系在一起。有什么閃閃發(fā)光的東西從裙子里掉出來,落到地上。我坐起身,完全清醒了,想看得更清楚點(diǎn)。

她轉(zhuǎn)過身,把掉落的那件東西拿給我看——那是一串紅色的珠鏈,每一顆珠子都經(jīng)過精心打磨,在我屋里唯一那只光禿禿的燈泡下反著光。

“喜歡嗎?”她問。

“這是……是什么?”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珠寶,雖然我在童話書里讀到過名貴的寶石。這些珠子每一粒都如蜂鳥蛋般大小,殷紅如鮮血,每粒都仿佛藏著一顆星星在其中。她將裙子在我床上攤開——我伸出手去,偷偷摸了摸,那是我能想象到的最軟的天鵝絨。然后她將項(xiàng)鏈戴在頸上,跟身上那件打過補(bǔ)丁的女傭裙可真是不相稱——她穿的是我第二好的那條裙子。

“等等……去哪兒了?”她望向項(xiàng)鏈剛才掉落的地方,然后跪下在床底尋找著,又在裙子的褶皺間心急火燎地搜尋:“?。≡谶@兒!掛在扣眼上了?!彼闷鹨话汛笫嶙?,是上個世紀(jì)的女人用來將頭發(fā)梳起那種。

“克拉拉,可以幫我梳頭嗎?”她問,我點(diǎn)點(diǎn)頭。她坐在我床邊,我將她的長發(fā)梳起,動作雖有點(diǎn)笨拙,可我梳頭的方式是從男爵夫人那兒看來的,她的頭發(fā)也很長,不是那些剪短過的樣式。最后我將梳子插進(jìn)她發(fā)中,雪白的梳子,如白骨森森,多半也真是以白骨制成,雕飾華美,長長的梳齒能穩(wěn)穩(wěn)嵌在頭發(fā)里。

“可以了,”我說,“你要不要照照鏡子?”我舉起一面別人丟掉的修面鏡,這是我有天早晨在菜園底下的一堆垃圾頂上找到的,我有時候也會拿來照一下,想在自己這張臉上找到一星半點(diǎn)的美麗,不過目前為止還沒有發(fā)現(xiàn)過。我一直都很失望自己是個相貌平平的姑娘。

她照照左邊,又照照右邊?!昂霉值囊粡埬槪彼f,“真是不習(xí)慣?!?/p>

“你很美,”我說。她的確很美,打過補(bǔ)丁的裙子也難掩她光彩,公主天生麗質(zhì),就算喬裝改扮也一樣,一看就知道是公主了。

“謝謝,小家伙,我希望自己夠美才好?!彼⑿Φ?。

那天晚上,她再次蜷臥在我身旁,下巴擱在我肩上。我夢見自己在森林中游蕩,在樹下的幽暗中,我踏著長滿苔癬的石頭渡過一條河流,蕨葉摩擦著我的小腿,露水打濕了我的襪子。我看見有毒的小紅蘑菇,見到卡爾西基山里靦腆的野鹿,帶著身有斑點(diǎn)的幼鹿。我起床的時候,我的公主已經(jīng)起身穿戴整齊了。

“土豆,”她說,“克拉拉,你的生活就是沒完沒了的土豆。”我點(diǎn)點(diǎn)頭笑起來,這是實(shí)話。

那天,我們幫忙為舞會做準(zhǔn)備。跟我們一起干活的還有村里面包師的女兒瑪爾塔,以及馬夫的老婆安娜,自從她丈夫被男爵的一匹馬踢傷之后,她就到處打零工。他一直臥床不起,領(lǐng)著減半的薪水,直到腿痊愈為止。我們將橙子和檸檬皮煮成蜜餞,牽拉著油酥面團(tuán),直到薄得跟床單一個樣,然后再將它層層疊起,就像本書。我們把櫻桃浸泡在朗姆酒里,往杏仁和核桃仁上澆蜂蜜,我還舔了些手上沾著的蜜?,敔査涛覀冎蠓降┨?,就連我都獲準(zhǔn)在蛋糕上裱出一朵糖衣玫瑰。

我們邊干這些,還得邊洗碗掃地,地上很快就堆了一層面粉。我的公主一次也沒抱怨過,雖然明顯看得出她并不怎么會干這些活,比我還要笨手笨腳。要不是真的缺人手,我想格麗塔早就把她給打發(fā)走了,事實(shí)上她也一臉懷疑地看了她好幾回。一個女人怎么能不會扯酥皮面團(tuán)呢?除非她是個吉普賽人,一輩子就只是給人算算命,坐在大篷車?yán)锼奶幜骼恕?/p>

那天我們沒空聊天,所以我沒法問她要怎么去參加舞會,到了晚上,我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第二天,也就是舞會當(dāng)日,又有兩位高階女仆加入了我們的隊(duì)伍:一位是卡特里娜,她跟阿格妮塔一樣是從卡爾伯格來的,另一位是她表姊妹,我不記得她的名字。她們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小姐,要不是因?yàn)檫@次的盛大活動,是絕不會踏進(jìn)廚房半步的。平日里安安靜靜的廚房那天多么喧鬧啊!格麗塔大喊著發(fā)號施令,阿格妮塔又隨后重復(fù)再喊一遍,女人們邊干活邊嘰里呱啦,當(dāng)然了,我的公主沒有作聲,只是默默埋頭苦干。我們把所有沒法提前準(zhǔn)備的東西都弄好了,拌調(diào)味醬、燉魚、烤豬——這可是晚餐上的重頭戲,豬嘴里還塞了個丁香點(diǎn)綴的桔子。我們把肉湯濾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澄清如水,我們把牛肝丸子用模壓成各種不同的形狀,再把蘆筍用水焯好。

夜幕降臨時,一切準(zhǔn)備就緒,而我們已經(jīng)精疲力盡。格麗塔去跟弗勞·霍夫曼最后碰個頭,現(xiàn)在她急匆匆跑進(jìn)來,跟我們說,汽車已經(jīng)開始陸續(xù)開進(jìn)來了。我去找約瑟夫要薄荷枝時偷空瞄了一眼。多氣派的車啊!又大又黑,發(fā)出巨龍般的咆哮,沿著石頭中庭轉(zhuǎn)圈落客。男人們身著黑色燕尾服或軍裝,女人們則身穿晚禮服,渾身珠光寶氣。我的公主穿著簡潔的小黑裙,站在她們中間,該是什么模樣?

終于,廚房長桌上的所有食物都被男仆們搬進(jìn)了餐廳——肉凍和清湯、和著檸檬煮成的整條鱒魚、荷蘭醬拌蘆筍,那頭乳豬得兩個人才抬得動,晚些時候還會上蛋糕和酥皮餅、巧克力和果脯呢。

“克拉拉,你得幫幫我?!惫鲗ξ仪穆暤驼Z。沒人留意到我們——卡特里娜和她表姊妹已經(jīng)去樓上幫女賓們拿披肩去了,瑪爾塔、安娜和阿格妮塔幾個人在笑著聊八卦,格麗塔沒在,跟弗勞·霍夫曼處理重要的事情去了。“我得洗個澡,換下衣服,”她說。確實(shí),她的臉蛋都沾上黃油面粉了。公主扮女仆扮得能有多像,她看著就有多像,她的臉龐蒼白而嚴(yán)肅,眼睛幽深如林中湖泊,長長的黑發(fā)不時從編好的辮子里散出來。

“沒問題,”我回答,“走廊那頭有個浴室,在廁所后面,今晚應(yīng)該沒人用?!?/p>

我們溜出廚房時沒人注意,我的公主回去取了趟裙子,然后我就領(lǐng)著她往那個女仆們共用的老舊浴室走去,里面有個金屬浴缸。

“我沒辦法熱水,”我說,“平時阿格妮塔會燒壺水,我等她洗完再接著洗?!?/p>

“沒關(guān)系,”她笑道,“我從來沒用熱水洗過澡?!?/p>

公主遵循的養(yǎng)生之道真是嚴(yán)謹(jǐn)?。膩聿幌礋崴琛m然嚴(yán)格說來,我也沒洗過,不過阿格妮塔洗完之后,那盆洗澡水一般好歹還是溫乎的。

我遞給她一張柜子里的薄毛巾,然后便坐在凳子上,背朝浴缸,盡量給她留點(diǎn)私密空間,聽她嘩啦嘩啦地洗著。

“好了,”她終于說道,“我看著怎么樣?小家伙。”

我轉(zhuǎn)過身:她穿著墨黑如夜色的裙子,白凈的雙肩和頸項(xiàng)如烏云中升起的明月,黑發(fā)垂到腰際。

“我給你梳起來,”我說。她坐在凳子上,我又將那天晚上干過的精細(xì)活重新施展了一番,把她的長發(fā)用白森森的梳子固定住。她戴上紅色珠鏈,站起身來。

這便是我的公主,恰如我一直以來想象的模樣:黑天鵝一般典雅優(yōu)美。忽然間,淚水涌上我的眼眶。

“你怎么哭了,克拉拉?”她邊問邊用拇指擦去我腮邊的淚水。

“因?yàn)槊缐舫烧媪耍蔽艺f。

她吻吻我的額頭,莊重得像在舉行某種儀式,然后笑笑說:“走,我們?nèi)ノ鑿d?!?/p>

“我去不成,”我答道,“記得嗎?我只是廚房二號女傭。你去吧……你應(yīng)該去的?!?/p>

她笑著又摸了摸我的臉,點(diǎn)點(diǎn)頭。我看著她走開,沿著長長的走廊走向城堡另一處,那是我永遠(yuǎn)沒資格進(jìn)去的地方。白梳子在她黑發(fā)間閃耀。

然后還有一堆洗碗的活等著我干呢。

又過了幾個小時,我才回到房間,精疲力盡地躺在床上,想著我的公主。她正跟拉多米爾王子翩翩起舞吧?我真想見見她……我忽然想起來,等會兒,不是還有畫廊嗎?從樓上的畫廊里,透過一串小圓窗,可以看到舞廳里的情形,我可以爬后樓梯上二樓。不過那樣一來,我就得穿過幾條走廊,說不定會碰到男爵請來的客人,說不定會被抓住,說不定會被送回修道院——蒙受恥辱。

可我想看她和王子共舞,親眼看看我親身參與的童話的高潮。

我還沒來得及細(xì)想,已經(jīng)偷偷穿過了廚房,沿著后走廊向樓梯走去。很幸運(yùn),二樓的走廊空蕩蕩的,客人們好像全都在樓下。我匆匆忙忙地沿著畫廊向前走,緊貼著墻壁,音樂和交談聲飄進(jìn)我的耳朵。畫廊一側(cè)懸掛著另一些卡爾曼們的肖像,他們的地位不那么重要,所以沒掛在主要的房間里。他們望著我,好像覺得奇怪,我究竟在那兒干什么?走到一半,畫廊另一側(cè)便是那些小圓窗,光透過窗照進(jìn)來,照在肖像上。我從第一個窗戶里往下看。是的,她就在那兒——一眼就能看見,萬花叢中一點(diǎn)墨,就像鶴虱草的花心。她正與一個穿著軍裝的男人共舞。他是……?從第二個窗戶里我可能會看得清楚一點(diǎn)。是的,那是王子,因?yàn)槠渌璧娜巳寂c他們保持著一點(diǎn)距離。我的公主正與王子共舞——聽那音樂是一曲華爾茲,就連我也能聽得出那種三拍子的樂曲。他們旋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她的手搭在他肩上,紅色項(xiàng)鏈在吊燈的光輝里閃爍。

我聽到的是腳步聲嗎?我往走廊那頭看去,但那聲音已經(jīng)離開,向別處去了。我將手放在心口——心跳得太快了,然后長長吐出一口氣,如釋重負(fù)。我又轉(zhuǎn)頭向窗戶下面看去。

我的公主和拉多米爾王子已經(jīng)不見了,鶴虱草失了心。

他們是不是去餐廳了?我等待著,可他們再沒回來。我頭一次開始替我的公主感到擔(dān)心,她的故事會怎樣結(jié)局呢?她一定會從此幸??鞓返厣畎?。我真盼望那些故事是真的。

我又等待了片刻,可終于還是拖著腳步沿畫廊往回走,又疲倦又沮喪。應(yīng)該快到午夜了,而我從天剛亮忙活到現(xiàn)在。我太累了,肯定哪個地方拐錯了彎,因?yàn)槲彝蝗幻月妨恕N依^續(xù)往前走,心里明白,只要沿著城堡的走廊繼續(xù)往前走,總會走到某個熟悉的地方。然后我便聽到了她的聲音,有一扇門開著——還是那扇門。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正站在我們兩天前偷聽談話的地方。

她在那間屋里——為什么呢?門開了幾英寸,我小心地望里看去。她正站在壁爐邊。站在她身旁、握著她一只手的是王子。她轉(zhuǎn)身面朝著他,紅色的項(xiàng)鏈在唯一那盞燈模糊的光下黯淡無輝。

“比你猜的地方既更近,又更遠(yuǎn)?!彼f這話時望著王子,下頦傲然抬起。

“布達(dá)佩斯?說不定你是從布達(dá)佩斯來的?或者布拉格?你是布拉格來的嗎?告訴我你叫什么吧,只要你說出名字,我敢打賭,不出三次我就能猜中你從哪兒來。要是我猜到了,是不是該給我個吻?。俊?/p>

“要是你沒猜到呢?”

“那就我給你個吻好了,怎么樣,公平吧?”

他將她拉向身前,手臂環(huán)住她的腰肢,她抬起手臂圈住他的脖子,這樣一來兩人就緊貼到一起了,他仍握著他一只手。這是屬于他們倆的二人世界,我覺得自己該走了——可是我沒走。在我短短的人生中,雖然從來沒看過一場戲,可我有種觀眾的直覺,眼下高潮馬上就要上演。我屏住了呼吸。

“我的名字在你們的語言中毫無意義,”她說。他笑起來,然后俯下身,親吻她的雙唇,他們就那樣站在壁爐邊,嘴唇貼在一起。我心想,沒錯,童話就該這么結(jié)尾。

我悄然嘆了口氣,以免發(fā)出聲音驚擾到他們。這時,她收回那只繞在他頸上的手,拔出發(fā)間那柄精雕細(xì)琢的梳子,長發(fā)頓時如夜幕般披散下來。她敏捷地一揚(yáng)手,將銳利的梳齒插進(jìn)他頸側(cè)。

王子將頭向后一仰狂叫起來,如同林中的一頭野獸,他踉踉蹌蹌地后退了幾步,手腳亂揮,鮮血沿著軍裝向下流淌,被他鮮紅的上衣幾乎襯成了黑色。我完全驚呆了,泥塑木雕般僵立了一會兒,接著我也驚叫出聲——王子痛苦的叫聲和我恐懼的叫聲夾雜在一起,在走廊間回響。

立刻有個男仆跑了過來。“你,閉嘴!”他看見我就說??傻人堇镆豢?,他的臉色剎那間變成死灰,也跟著大喊起來。很快更多男仆跑過來,隨后是男爵,隨后是將軍,再后來伊爾萬神父也來了。自始至終,我的公主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壁爐邊,手中握著那把血淋淋的梳子。

人們用擔(dān)架把王子抬出來的時候,我蹲在墻邊,可沒人注意到我。他頭朝著我的方向,我看得見他灰藍(lán)色的雙眼,伊爾萬神父還沒來得及為他闔上。

他們把她帶出來,一邊一個男仆箍著她的手臂,她手中緊緊捏著什么東西,看起來像是她裙子上的一部分,也是那么漆黑的顏色,不過要厚重一些。她沒看我,不過離我近在咫尺,我能看到她一臉鎮(zhèn)定自若的模樣,就像森林中的湖泊,幽深而神秘。

我緩緩走回廚房,回到自己的房間,曲膝坐下,雙手抱住腿,下巴擱在膝蓋上。剛才的畫面一遍又一遍在我腦海中回放,就像電影院里出了故障的膠片卷盤:他俯下身親吻她,她用手拔出發(fā)間的梳子,迅捷鋒銳的一插。我完全無法理解,我讀過的故事沒有哪個能解釋方才發(fā)生的一切。

最后我睡著了,夢中一遍遍地夢見那些景象,整整一夜。

早晨得起來準(zhǔn)備早餐,我一邊炸著香腸和土豆,一邊聽到格麗塔正給阿格妮塔講昨晚的事,她是從弗勞·霍夫曼嘴里親耳聽來的:一名外國間諜潛入了城堡,至少大家都推測她是外國間諜,盡管沒人知道她是打哪兒來的。她是斯洛伐克人?還是南斯拉夫人?或是保加利亞人?她為什么要?dú)⒌敉踝樱?/p>

她什么也不肯說,不過會有辦法叫她開口的。男爵已經(jīng)致電皇宮,派遣了禁衛(wèi)軍前來捉拿她,并將王子的尸首運(yùn)回卡雷爾斯塔德。他們當(dāng)天下午就會到。此刻她正囚禁在地牢里,那里已經(jīng)有上百年沒關(guān)過犯人了。

早餐過后,男爵親自下來審問我們。仆人們挨個兒看了一張畫像,是個嬌小蒼白的女人,長長的黑發(fā),像是伊爾萬神父所繪??ㄌ乩锬日J(rèn)出,她就是準(zhǔn)備舞會那天在廚房里打過下手的一個村婦。為什么會把她拉進(jìn)來?

因?yàn)槭且翣柸f神父讓她來的,格麗塔回答。可伊爾萬神父完全不認(rèn)識這么個女人。格麗塔和阿格妮塔當(dāng)場被炒了魷魚。她們是怎么想的?準(zhǔn)許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來城堡里干活,尤其是皇儲殿下還在城堡里!她們要么馬上滾蛋,要么也給一起關(guān)到地牢里去。不行!沒人給她倆寫什么雇主推薦信。我噤若寒蟬,嚇得沒告訴男爵,是我把她放進(jìn)來的,沒人注意我——我身份實(shí)在太過低微,根本怪不到我頭上。

當(dāng)天下午,面包師的女兒瑪爾塔成了新廚娘,我則成了她的廚房女傭。短短兩天時間,我成了害王子送命的罪魁禍?zhǔn)?,又得到了提拔?/p>

“克拉拉,”她對我說,“就咱們兩個人,我根本不知道該怎么給這么一大幫人做飯。弗勞·霍夫曼還說,晚飯前皇家禁衛(wèi)軍就到了!你能想象嗎?”

這么說,機(jī)不可失,時不再來。再過個一兩小時,我就該忙著準(zhǔn)備晚飯了,再也抽不開身,那么到晚上,我的公主——我的間諜?——就要被帶走了,帶回首都受審。我打算做的事情讓我覺得害怕,可又覺得非這么做不可。在我這一生中,我常常會記起那片刻的恐懼和勇氣:當(dāng)我脫下圍裙、悄悄溜進(jìn)廚房菜園的那一刻,那是我第一次在恐懼面前選擇了勇敢,而從此以后,我總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毫無疑問,城堡當(dāng)年修建的年代還沒有電燈,即便地牢也是有窗的。有一回,我去摘覆盆子做俄式奶油蛋糕的時候,約瑟夫曾經(jīng)指給我看過。他往后拽著覆盆子藤說:“在那兒,小耗子,那就是城堡的黑地牢!”雖說我看著那就是間光禿禿的石屋,墻上用金屬釘拴著鎖鏈,從外面看,窗戶在城堡墻腳底下;可從里面看,窗戶卻在地牢的墻頂上——就算是高個子男人也夠不到,何況窗戶上還裝著鐵柵欄。

此時已是午后很晚了,約瑟夫和給他打下手的男孩都不見蹤影。我躲在覆盆子藤后爬著,身上免不了劃傷,一邊透過其中一扇帶鐵柵欄的窗戶往里看去。

她就在里面,我的公主。她坐在石地上,黑色長裙披散在周圍,黑發(fā)垂下,雙臂仍然牢牢抱著那黑乎乎的東西,雙眼直視前方,似乎只是等待著。

“公主!”我壓低了聲音,以免別人聽到??隙ㄓ锌词匕??可我沒看到,地牢的門也緊閉著,無處可逃。

她左右張望著,然后抬頭一看?!翱死?,”她微笑道,笑容陌生而悲涼。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站在窗下抬頭望著我,昏暗的光線下,她面色蒼白而疲憊。然后我便看到了她抱著的那件東西:那是張狼皮,四爪宛然,挖去了眼睛的狼頭軟軟垂下。

“為什么?”我問,然后頭一回落下了眼淚,不是為拉多米爾王子,而是為這個故事。因?yàn)橥挷]有成真,因?yàn)樗屛蚁嘈帕艘粋€謊言,因?yàn)楦覃愃f她是外國間諜的時候,我突然間看到比我所想象的更為丑惡庸常的生活,而這種認(rèn)識令我心痛。

“克拉拉,”她一手伸到墻上,盡可能伸得離我近些,但仍然離窗口差著好幾英尺。“小家伙,別哭,聽著,我要給你講個故事。從前——你們這兒的故事都是這么開始的吧?小聲點(diǎn),免得被看守聽見,他們就在拐角那兒吃晚飯,我聞得見肉味。從前有兩只狼,住在卡爾西基山里,那是兩只黑狼,是自從太古以來便住在山上的狼群中的成員。森林是他們的家,幽暗、平和、安詳,他們住在林中,盼著有一天養(yǎng)大自己的孩子們??墒怯幸惶?,有個王子帶著槍來了,打死了其中一頭,王子的隨從扛走了他,好剮張精美的狼皮,另一頭狼——死去那頭的伴侶,發(fā)誓要?dú)⒘送踝?,給他報(bào)仇?!?/p>

我拿裙邊把臉擦干,專心致志地聽她講著。

“于是她便去找森林里住著的老奶奶,對她說:‘老奶奶,你提出的交換條件都苛刻,卻很公平,只要能報(bào)得了仇,給你什么做交換都行?!夏棠陶f:‘你的愿望會實(shí)現(xiàn)的,不過你得給我你那張美麗的黑皮、那口銳利的白牙、還有你身上流淌的鮮血。要報(bào)這樣的仇,你必須舍棄一切?!侵焕峭饬恕K堰@些交給老奶奶,變成了一件夜色般墨黑的裙子、一條鮮血般殷紅的項(xiàng)鏈、還有一柄骸骨般白森森的梳子。老奶奶把這些交給那只狼,對她說,‘你的交易完成了?!悄弥夏棠探o她的包裹,跌跌撞撞地出了森林,因?yàn)橹豢績蓷l腿走路非常艱難。一個雨夜,她來到了王子居住的那座城堡,剩下的故事你都知道了?!?/p>

我垂下眼盯著她,不知該說什么。我該相信“它”或是“她”說的這些話嗎?常識告訴我,她在騙我,她是外國間諜,我是個小傻瓜。不過我一直就沒什么常識,而這一點(diǎn)對我而言也大有裨益。

“克拉拉,把手伸進(jìn)柵欄里來,”她說。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她說的做了。

她將那張狼皮放在身旁的地上,鄭重得仿佛那是她的孩子,再解下紅色項(xiàng)鏈?!敖又?!”她說著將項(xiàng)鏈拋向我,我接住了——然后便聽見走廊里傳來穿著長靴的腳步聲?!翱熳?,”她說,“他們來抓我了。”我抽回握著項(xiàng)鏈的手,從窗邊爬開。日色西沉,我該回廚房去準(zhǔn)備晚餐了,瑪爾塔肯定已經(jīng)在琢磨我跑哪兒去了。

我回廚房時,聽說皇家禁衛(wèi)兵已經(jīng)到了,可他們來晚了一步——我的公主已經(jīng)用一頭長發(fā)將自己吊死在墻面的金屬釘上了。

十六歲那年,我離開了男爵家,那時我已經(jīng)把瑪爾塔所能傳授的廚藝都學(xué)得差不多了。我掌握了正式晚宴上七道主菜的做法,尤其擅長瑪爾塔的看家絕活:酥皮點(diǎn)心,我覺得自己做的泡芙跟她做的一樣好吃。

我用只小手提箱裝好自己的衣服、那本童話書、還有我的狼公主給我的那根項(xiàng)鏈,我在床墊下面藏了好幾年。

或許,在被德國人占領(lǐng)期間搬去卡雷爾斯塔德并不明智。不過,如前所說,我缺乏常識——令大多數(shù)人一輩子遠(yuǎn)離災(zāi)禍、安穩(wěn)度日的常識。所以我讓渾身濕透的公主進(jìn)門躲雨;所以我收拾行李搬去首都,隨身只有兩周的薪水和一封男爵夫人寫的推薦信;所以我加入了叛軍。

盡管我并不知道,我工作的那家咖啡館其實(shí)是叛軍的一處碰頭點(diǎn)。有個經(jīng)常來喝咖啡、看報(bào)紙的年輕人便是叛軍的一員。他一頭長發(fā),洗得不算勤,雙眼湛藍(lán),如山間黃昏的天空。他叫安塔爾·奧東,是19世紀(jì)詩人阿瑪?shù)聤W·奧東的后裔,他開始老喜歡戲弄我,直到后來我們成了朋友,那時他不再逗我了,而是嚴(yán)肅地跟我大談西爾瓦尼亞詩歌和政治。他原本在念大學(xué),直到德國人入侵,從那以后,做文學(xué)教授似乎已經(jīng)沒什么意義,于是他便離開了學(xué)校。那你現(xiàn)在做什么呢?我問他。

是他最先帶我參加叛軍的會議,就在我工作那間咖啡館的地窖里。老板瑪麗娜是位母親般慈祥的女子,是她給了我這份工作,還在咖啡館樓上給了我間屋子住。她給我們講那個星期被帶走的西爾瓦尼亞人——既有猶太人,也有政治犯。第二天,我去了一家莫萊克大街上的珠寶店,帶著我那串鮮血般殷紅的項(xiàng)鏈。這根值多少錢?我問他,這些珠子管錢嗎?

他用一柄小鏡子仔細(xì)觀察之后告訴我,如果拆開來一顆顆的賣,可以多賣些錢。說真的,在這種年代,他也不知找不找得到能買得起整根項(xiàng)鏈的買主了。他這輩子從沒見過這么精美的紅寶石。

他一顆接一顆的替我賣掉了這些寶石,大多都被德國軍官的太太們買走了,她們對于自己其實(shí)是在資助叛軍幾乎一無所知。我只留下了最小的一顆給自己,現(xiàn)在我就把它串在項(xiàng)鏈上戴著,讓你看看,老奶奶,我的故事是真的。

作為叛軍的一員,我去過法國、比利時、丹麥,我將密信縫在胸罩里貼身攜帶,沒人懷疑我這種年輕姑娘,只要穿上高跟鞋、抹點(diǎn)口紅,跟德國軍官說說笑笑,當(dāng)他們給我點(diǎn)煙時謙恭地垂下眼簾就好了。有一次,我甚至帶了封密信到瑞士山里的一個小鎮(zhèn),交給一位人稱“雷納德先生”的男人,他長得很像他父親——我說的是從官方頒發(fā)的標(biāo)準(zhǔn)畫像上來看,因?yàn)橐郧靶薜涝旱慕淌依镌?jīng)掛過一副那樣的像。他們讓我別行屈膝禮,只跟他握握手就好,假裝他是個普普通通的西爾瓦尼亞人。我沒跟他說:我親眼目睹了您兄長的死,我希望有一天您會再度重返西爾瓦尼亞,以國王的身份。

我跟我的朋友安塔爾一起將政治難民偷運(yùn)出國,那時候我們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不僅僅是朋友了……我們盼著有一天能夠結(jié)婚,等戰(zhàn)爭結(jié)束之后吧??伤蛔プ×?,經(jīng)受了嚴(yán)刑拷打。他誰也沒有出賣,所以你看,他死的像個英雄。我所愛的男人死得像個英雄。

戰(zhàn)爭結(jié)束后,俄國人又占領(lǐng)了我們,這時我已不知該何去何從。我曾想象過與安塔爾共度一生,而他已經(jīng)不在了。不過大學(xué)里有免費(fèi)的課程,招收那些以前是農(nóng)民的人,只要能考過。嚴(yán)格說來,我已經(jīng)不是農(nóng)民了,不過我跟考官說,我父親原先是卡爾西基山里的伐木人,于是我便高分通過了。進(jìn)了大學(xué),我一頭扎進(jìn)學(xué)習(xí)中,三年便拿到了學(xué)位——我學(xué)的是西爾瓦尼亞文學(xué)專業(yè),要是安塔爾還活著的話,他就會學(xué)這個的。我本以為能在首都找到工作,可教育部說,卡爾伯格和周邊區(qū)域需要教師,于是我就被派到這兒來了——奧索拉維拉格村子里的一所學(xué)校,在高高的山上。我在這兒教村里的孩子們,他們的父母要么是伐木工人,要么是接待俄國和奧地利游客的酒店員工。

剛回來的時候,我試過去找我父親,不過我只打聽到他已去世多時,他老是在喝醉的時候伐木,有一天斧子劈傷了腿,傷口感染,他就這么死了。簡單粗暴。所以我在這世上舉目無親,唯有工作而已。

我教奧索拉維拉格的孩子們文學(xué)和歷史……或者說,不超出允許范圍的文學(xué)和歷史。我們不教童話,教育部擔(dān)心孩子們會學(xué)壞。我們教的是西爾瓦尼亞好孩子的故事,他們都好好學(xué)習(xí),報(bào)效祖國。這些故事里既沒有變成王子的青蛙,也沒有穿身穿太陽、月亮和星星一樣閃耀的裙子去參加舞會的公主;既沒有火鳥和卡爾西基山上的黑狼,也沒有住在樹心里的美麗女子和會在你迷路時引你回家的白鹿。甚至連你也沒有,老奶奶,你能想象嗎?沒有一個故事提到過你——森林里的老奶奶,所有故事的源頭。

用不了一代人,那些故事就要統(tǒng)統(tǒng)湮滅了。

所以我才來找你,你的條件雖然苛刻,卻很公平。給我講故事吧,給我講講關(guān)于西爾瓦尼亞的所有故事,我好把它們寫下來,讓我們位于卡爾伯格的地下出版社印刷流傳——要是暴露的話,我們都會被送進(jìn)集中營——我們會把這些故事從一只手傳到另一只手,從一家人傳到下一家人。為了實(shí)現(xiàn)這個愿望,老奶奶,我可以像很久以前我的公主那樣:無論你要什么,我都交給你。反正我擁有的一切也已所剩無幾了,唯一值錢的家當(dāng)就是項(xiàng)鏈上這顆紅寶石,就像一滴鮮血。

我是這群山之女、故事的孩子。曾經(jīng)我想變成故事里的人,我年輕的時候也參與過那么一個——扮演了一個重要的小角色;當(dāng)我長大些以后,又在另外一種故事里找到了位置;可是現(xiàn)在,我想做個講故事的人。所以我才坐在這里,坐在你長著鵝腿的小屋里,它就像水面的小船似的,有點(diǎn)晃晃悠悠。給我講講你那些故事吧,老奶奶,我正聽著呢……

(完)

編者按

這篇小說精神上與“安徒生童話”“格林童話”等歐洲民間傳說改編的童話一脈相承,純真的字里行間蘊(yùn)藏著黑暗的事實(shí),但女主人公之后的人生經(jīng)歷賦予了通常黑暗童話所沒有的、更可貴的希望。小說巧妙地將斯拉夫傳說里的林中巫婆“芭芭雅嘎”與二戰(zhàn)風(fēng)云詭譎的歷史糾纏在一起,或許某種真實(shí)的歷史藏在口耳相傳的民間傳說里。

——孫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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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話照進(jìn)現(xiàn)實(shí),白骨森森的公主故事 | 科幻小說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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