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書》是明末清初思想家、學者王夫之所撰。

王夫之（公元 1619～92），字而農(nóng)，號姜齊，湖南衡陽人。晚年隱居衡陽石船山，人稱船山先生。公元 1642 年（明桂王永歷二年，清順治五年），他起兵抗清，兵敗后退居肇慶，任南明桂王政權(quán)行人司行人，后從瞿式耕抗清。瞿式耕殉難后，王夫之決心隱居著述，輾轉(zhuǎn)于湘西、廣東一帶。

為表達其反清之志，王夫之始終不肯剃發(fā)。為避免清人追捕，他常和湘西瑤人住在一起，并曾改用瑤人姓名。1692 年（清康熙三十一年）王夫之去世。四十年中，他著書一百多種、三百五十八卷，現(xiàn)通行的有曾國荃刻本和太平洋書店排印的兩種《船山遺書》。

《黃書》寫于 1656 年（明永歷十年，清順治十三年）。它猶如一篇“民族宣言”，對祖國壯麗的山河、豐富的物產(chǎn)、悠久的歷史、“博衣、弁帶、仁育、義植”的文物教化，充滿眷戀之情。

《黃書》七篇是一個完整的體系：首篇《原極》為全書之綱，論圣王嚴華夷之辨是效法天則；其余六篇，分題論述，《古義》說立國遵古；《宰制》講軍區(qū)設(shè)置；《慎遜言慎重選舉；《任官》明任官勿疑；《大正》申廉正之風；《離合》闡治亂交替。七篇相合，成為一套完整的治國方略。

船山之作，向稱古奧，《黃書》之晦，又居諸書之冠，譯此典籍，頗感吃力，筆路藍縷，疏漏必伙，切望海內(nèi)外方家指陳得失，幸甚至哉。

（萬意）

華夷有別［原極一］

圣人審物之皆然而自畛其類，尸天下而為之君長，區(qū)其靈冥，湔其疑似，乘其蟲壤，峻其墉廓，所以絕其禍而使之相救。故曰，圣人與天地合德者，豈虛獲哉。

且讓我們看看天地最初生成的場面，實在是極其偉大的??！浩浩蕩蕩，產(chǎn)生了金，用以為鑿；產(chǎn)生了木，用以支撐；用土厚載，用火焚燒，用風吹拂，用水浸潤。這些元素彼此孕育繁衍，成就萬物，有時它們相連相聚，有時它們解散分離，因此，天地之德暢行在空間上沒有疆界，暢行在時間上沒有窮荊

然而，天地卻要自然萬物清理各自的族系，區(qū)分彼此之間的界限，建立它們的等級，各自回到自己的區(qū)域，由此可知，天地的思慮是多么的周到，防范又是多么的嚴密！所以，山中的鳥類腳趾之間相隔得比較寬，水中的鳥類腳趾有蹼，飛烏慣于橫向仄擊，走獸慣于縱向用力，水田耕作宜在南方，帶霜耕作宜在北方，這并不是要它們分散，故區(qū)別為大的類別，而是自然的情勢使它們不能相濟，才斷絕它們的互相殘害。

所以，圣人洞悉萬物都是如此，才對天下人也采用區(qū)分種族的方法，限定自己種族的生存區(qū)間，主宰天下，成為君長。區(qū)分臣民的聰穎和愚鈍，清除那些不可靠的分子，修治被破壞的屋字，加高城防，以此杜絕外來的災禍，同時使自己種族內(nèi)部可以相互救護。所以，我們說“圣人的品德和天地相合”，這哪是一句空話呢？

人和萬物，都有陰陽，都有飲食、起居，但是，人不能不隔絕萬物?！酢鹾汀酢酰ó敒椤叭A夏和夷狄”，此類缺文還有多處。因為此書雖寫于明，卻在清朝流傳，因此，刻書人不得不有所避忌），都有骨骼和耳目鼻口等七竅，都有群處者和獨居者，華夏之人不能不隔絕夷狄，這是為什么呢？——人類如果不能自防以絕萬物，那么上天的綱紀（天維）也就破壞了；中國如果不能自防以絕異族，那么大地的綱紀（地維）也就破壞了；天地給人判定界域，人如果不能自防來排擯奸黨，那么人的綱紀（人維）也就破壞了。所以，天維、地維、人維，是天地之間的三條最高原則。

當初，周朝衰敗的時候，君臣的告訓被廢棄了，諷刺世道的國風雅詩漸漸產(chǎn)生，鎬京（陜西西安）被異族攻陷，王室被迫遷徙到東部（河南洛陽），周天子的名號和祭把的儀式雖然存在，但是綱常秩序卻被破壞了。諸侯為私利而結(jié)盟，小國漸漸被兼并；因此，各小國的臣民，每天都為亡國而憂愁。

但是，孔子所深刻考慮的卻不在諸侯的兼并，他撰為《春秋》，闡明王道，視中原華夏為一家，戎狄則為外邦異族。對懷疑華夏正統(tǒng)地位的人，要使他們改變態(tài)度，最終招附他們；對居處邊遠的外族，則把他們看作地位低下的人加以摒斥。

周朝的衰亡，并不是因為匈奴、吐蕃、契丹、韃靼等大種族從外部進逼，像陸渾（春秋時遷居河南伊川縣的民族）、吾離（古部族名）、允姓（古部族名）、僑如（古部族名）等小種族，遠抵不上中原地區(qū)一座大都市的人口。燕地的北部邊疆，秦地的西部邊陲，也 并非從早到晚都忙于防御外族的入侵。

齊桓公（名小白，春秋齊國國君，五霸之一）為了葵丘（河南蘭考）會盟，稱霸諸侯，而責楚國進貢包茅；晉文公（名重耳，春秋晉國國君，五霸之一，在位九年）與楚國爭霸，而有隧道之請，周天子的地位權(quán)柄已受到威脅。但是，孔子始終不憂慮這些，而以明王道、內(nèi)中夏、外夷狄作為重心，其原因是什么呢？

周文王、周武王的興起，早上還是諸侯，晚上就成為君王，沿著唐堯、虞舜、夏朝、商朝的舊制，建立了許多諸侯之國，各國樹立了君長，其山河關(guān)塞與蠻夷相接的地方，仍然是天下從前的情況，始終關(guān)注著夷狄的發(fā)展壯大，怕它們進行挑釁。一些處于荒遠地區(qū)的諸侯國，以弱小抵御強大，總會遇到被形勢所迫、獨力難當?shù)那闆r，這些問題，未嘗不在君王的心中時時系念著。

一位君王，統(tǒng)治萬國，揮動手中的鞭子，即可役使整個天下，卻無人敢和君王分享功名，圣人難道沒有這種人之常情，不愿意達到這一目的嗎？但是，華山、黃河以西由周公姬旦（周文王之子，輔佐武王滅紂建立周朝）分管，函谷關(guān)以東，由召公（姓姬，名奭，周的支族，因封地在召，故稱召公）代治（譯者按：據(jù)《史記·燕召公世家》載：“自陜以西，召公主之；自陜以東，周公主之?！币纱剿杂姓`）。五等諸侯（公、侯、伯、子、男），九州（冀、豫、雍、揚、袞、徐、梁、青、荊）長官，軍政首領(lǐng)，縱橫交錯，分區(qū)治理，使他們能控制大國，扶助小國，互相牽連，所以即使是偏僻荒遠之地，也沒有被孤立的危險。君王調(diào)動國家，如同活動自己的臂膀、靈活自如，因而，周朝的圣德之君，能有效地保護神州、排除異族干擾的原因，就在于他們思想沒有松弛，權(quán)力也沒有削弱。

周夷王（姓姬，名變，周朝第九代君王）、周厲王（姓姬，名胡，周朝第十代君王，為政暴虐，在位三十四年被逐）以后，諸侯首領(lǐng)不眼節(jié)度，王朝法紀遭到破壞，同姓諸侯連年開戰(zhàn)，對外防御大大削弱。因此，孤竹國（古國名，在今河北撫寧到遼寧朝陽一帶）逼迫燕國，淮夷族（古族名，周朝淮河南北近海的夷人）困擾杞國（周朝諸侯國，似姓），瞞（春秋夷狄國名，今山東濟南一帶）、羲渠（古西戎國名，在今甘肅合水，涇川等地。譯者按：羲渠侮齊，不見上書記載，且西戎與齊，相距甚遠，疑船山所記有誤）欺侮齊國和宋國（子姓，都城河南商丘），進而侵凌黃河、渭水一帶。

雖然此時天子衰弱，不能命令諸侯，但諸侯中的強者仍能奮然而起，南征北戰(zhàn)。齊桓公斬殺令支（春秋時西戎的屬國，今河北遷安一帶），踐踏卑耳山（山西平陸），秦穆公討伐西戎（古中國西北異族的總稱），拓地千里；晉國消滅潞氏（春秋時赤狄別族建立的小國，在今山西潞城縣），戚震一方。他們公開宣揚自己的武力，張揚赤系神州的大旗，左征右伐，開疆拓土，雖然不能和周朝圣王把握三維（天、地、人）總攬?zhí)煜碌钠橇ο嗵岵⒄摚坏?，孔子還是要褒揚獎掖他們，為的是逐漸控制住災禍的蔓延，避免天下敗亡。因此，周天子把盛祭品的俎、雕飾彩繪的彤弓賜給齊桓公和晉文公；任命隨會（春秋晉人士會，受封于隨、故稱隨會）做官，頒發(fā)給他祭祀時穿的禮服禮冠；祝賀秦穆公的功業(yè)，送給他可以號令三軍、吊民伐罪的金鉦和戰(zhàn)鼓——周天子這些逾禮的做法，并沒有受到孔子《春秋》的譏諷。因此，《孟子·離晏》說：“春秋時代圣王的業(yè)績消歇了，所存的只是齊桓公、晉文公為首的五霸的業(yè)績，這段歷史的賞罰褒貶本應由周天子做出，但是孔子已將它蘊含在《春秋》這部書的文字中了?！边@段話實際上肯定了五霸（齊桓公、晉文

公、秦穆公、宋襄公、楚莊王）的貢獻。

奠定三維的基礎(chǔ)，推尊中國的核心地位，智慧可以通達天地，心中思考著未來。秋天的寒露剛剛凋落樹葉，就要保護好場圃的莊稼、蔬菜；少許云朵在秦山上空聚集，就要筑牢大堤以戒備洪水；一向不喜歡戴帽子的吳國一談起喜歡帽子，晉國就忙于戒備吳兵的入侵中原；杞國人一用夷禮，就會忘記自己是神禹的子孫……這些故事沒有一件不是說要預先警惕事變的萌芽，率先安定自己周圍的環(huán)境。因此，以個人的智慧征服天下，保護同類的人可以做君長，能護衛(wèi)好群禮的人可以任高官。

因此，圣人首先號召百姓以顯示自身的尊貴，并且要始終保持住這種獨尊的地位，匡正和防備最終的紊亂，以使把獨尊之位傳給子孫，等待著后來的圣賢，或用禪讓的方式，或用父子直接繼承的方式，或可用取代昏君的革命方式，轉(zhuǎn)移王位；但是，唯獨不能讓夷狄介入其中。圣人獲得獨尊地位后，才可能培植弱小，攙扶凍餒，表揚高尚的品德，貶斥敗壞的渣滓；并且用加冠、成婚、飲酒、射箭等一整套禮儀教化百姓，用喪禮祭祀的儀式悼念死者，用等級制度區(qū)分尊卑，用刑法殺戮、征戰(zhàn)討伐整肅天下。這樣，清明之氣就會充溢，血胍就會強盛，外物不能冒犯人類，兇邪不能侵犯吉祥。再用宏亮的音樂使人和悅，用嘹亮的歌唱使人舒暢，于是，禮樂并興，神人相和，麟凰龍龜同時來臻，朱草（紅色的瑞草）醴泉（甘美的泉水）相繼出現(xiàn)。

黑螞蟻也是有君長的小動物，蟻后會下令加固洞穴口的土壤，如果紅螞蟻、白螞蟻窺視它們的洞口，它一定會率領(lǐng)部屬，咬死來犯者，直到來犯者遠離其洞穴、互不干擾時為止。因為，統(tǒng)治蟻群的蟻后，也要有辦法保護蟻群才行。

做君王的沒有對王位能否代代相傳的危機感，沒有對華夏居中原和夷狄處八方的明確區(qū)分，卻只知道自身的尊貴，惹得天下怨憤，屬國叛離，相互猜忌，中原疲弱，仍然要保其尊貴，茍且偷安，貪天之功，災難臨頭無法阻止，外物威脅無法抵擋，不能給子孫以生存的幸福，不能給臣民以有效的保護，這就是王道的泯滅斷絕，也是孔子《春秋》中最為痛心的事情。

治國有道［古儀二］

若乃天命去留，即彼舍此之際，無庸置心，要以衣冠為帶之倫，自相統(tǒng)役，奠維措命，長遠丑孽者，實以為符，得人而遂授之。

自從炎帝的德政衰敗之后，軒轅黃帝的時代就開始了。他憂慮天下面臨的危險，鑄造了戈、殳、戟、酋矛、夷矛等五種兵器，誅殺銅額、甭除飛沙（鉛額、飛沙，指蚩尤兄弟）。在涿鹿山（河北涿鹿縣）擒殺蚩尤（古中國九黎族部落首長）后，黃帝封存兵器，創(chuàng)造文字、音樂、巡狩迎瑞，定都建國，鳳凰來集，良臣人夢，建立上萬個諸侯國，他的子孫陸續(xù)登上帝王之位，到劉邦建立漢朝，一共經(jīng)歷了五姓、一百一十七位君王，這實在是極其偉大的功業(yè)??！他何嘗有把帝王之位當作私有物以留給子孫后代之心呢？

但是，上天仍不停止這種恩賜，繼續(xù)給予神靈的維護，這是因為黃帝立下的良法美意，留傳后代，一直沒有丟掉，天下百姓衷心擁戴，一定要得到這種君王才感到有所依靠。所以，盡管多次遇到改朝換代，但最終卻不能丟掉炎黃子孫，到外族去尋求宗主。追尋一下炎黃子孫長期統(tǒng)治天下的道理，是建立了中國，以阻止異族的干擾。

至于遇到天命改變、帝位交替，舍此就彼的時候，就不要放到心里，而要讓中原文明之族自己統(tǒng)治自己，奠定天下的大綱，保住國家的命運，永遠排斥惡孽的異族，以實印作為信物，得到合適的人選就授給他。但是，天帝之所眷顧，百姓之所懷念，如同游絲，如同膠汁，綿綿不絕，長久保持這種情況，實在是民意所求而天意暗助的緣故??！

到了孤立的秦朝，君王治國的法度淪喪，秦王只想把整個天下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時時猜忌，唯恐強悍有力者早晚崛起，仿效自己，搶奪君位。因此，他對有能力的人一律剪滅，有機謀的人一律打擊，有實力的人一律削弱，君王之下的大臣不能擁有一點土地，亭長（秦漢時掌管十里地治安訴訟的下級官員）、邑宰（縣令）等官員不能私藏一點財富。秦王想用這種方法鞏固自己的大業(yè)，長久保持一姓的至尊地位，但是失敗卻隨即到來。由此而言，見識淺薄，不立藩國，拱衛(wèi)中原，輔助華夏，豈不是錯誤的嗎？

漢朝有鑒于秦朝的弊端，兼用古制與秦法，為百年大計建立強干弱枝的藩國，雖有自創(chuàng)之特色，卻大都暗合古制，受封侯王及封邑貴族，兼有幾座城市和大量戶籍，他們鑄造兵器，儲備糧草，不受中央禁令和約束。因此，長沙王可以對付三粵（廣東、廣西、福建）夷族侵擾，而燕王旦（漢武帝之子）受封的詔令中，對防備遏制薰鬻氏（古中國北方少數(shù)民族，即匈奴）之事再三叮嚀，漢景帝、武帝以后，用推恩法（即把諸候王的封地分給沒有繼承王位的子弟，明施恩惠，暗削實力）削減諸侯王的實力，借口耐金（漢代宗廟祭祀，諸侯助祭所獻的黃金）不純，免去大量侯爵。雖然諸侯輔佐中央的力量削弱了，但是，任命大將出征，派遣使者，卻可以隨意增減，控制軍隊。而且，調(diào)兵的虎符（古代調(diào)兵的信物，漢代用黃金鑄造）、銅竹（銅制的竹管形信物）雖然掌握在皇帝手中，但是卻特別看重刺史（督察郡國的官員）、太守（管理一郡政事的官員）對軍民的部署。所以，元帝（劉奭，宣帝子，開漢代宦官干政之先河，在位十六年）、成帝（劉騖，元帝子，在位二十六年）之際國運衰退，安帝（劉祜，章帝孫，在位十九年）、順帝（劉保，安帝子，在位十九年）之時國勢日弱，但遠能斬樓蘭（漢西域城國，在

今新疆羅布泊西，昭帚時傳介子殺其王安歸）、郅支（匈奴單于名號，名呼屠吾斯。元帝初叛漢，反被陳湯攻殺）國王之首，擊敗烏桓（中國古代民族）、羌部（中國古代西部民族）。即使是王莽（字巨君，元帝皇后的侄子，篡漢自立，在位十五年被殺）篡奪了西漢，曹丕（曹操次子，代漢稱帝，在位七年，廟號文帝）在許都（河南許昌）篡了東漢；但是，繼承兩漢正統(tǒng)的仍然是南陽的劉秀和益州郡（即益州，在今四川）的劉備，他們都是劉氏的子孫。

西晉司馬氏失算，讓羌胡居于塞內(nèi)，召來他們造成禍亂，中國頹墮，井非沒有自身的原因。而八王分治各州，各有自己的君長，各有自己的百姓，根基猶在，所以瑯琊王司馬睿（東晉元帝，早年襲封瑯琊王，在位六年）仍然能延續(xù)下去。假使本身渙散疲弱，州郡沒有可以憑借的力量，五胡十六國的兵馬精強，絕非江東所能匹敵的。

六朝（東吳、東晉、宋、齊、梁、陳）文弱，全不值得記載、憑借遺留的法令、國力，僅能支撐六朝政權(quán)在江東一隅存在二百七十年。如果六朝懦弱的君主），時時害怕自己孤立衰弱，把大權(quán)旁落作為自己最大的憂慮，那么用不到十年，石勒（十六國時后趙的創(chuàng)立者，在位七年）、苻堅（十六國前秦世祖，在位三十三年）、拓拔燾（北魏太武帝，廟號世宗，在位二十八年）等異族就早已橫渡長江了。

因此，天下的形勢，有合的時候，也有分的時候；有擴張的時候，也有收縮的時候；有放任順應之時，也有強彼固此之時。所以說，大一統(tǒng)不能分割，只能因勢利導。天下有樂于成功的趨勢就使它成功，天下出現(xiàn)有利的趨勢就利用它的大勢。如今，天下讓強悍的勇士柔弱下來，將縱橫八方的人才聚集起來，迫使他們統(tǒng)統(tǒng)去務(wù)農(nóng)，那么國家的實力就沒有了；扶持老實謹慎的人，幫助軟弱的人，讓他們?nèi)ギ敱?，那么軍隊只有個名義，而沒有實際的戰(zhàn)斗力了。只有其名，而無其實，則會忘掉自身的脆弱，也喪失了自己的立足點。宰割萬物，專營私利，放縱自身，大權(quán)在握，不給臣下權(quán)利，也不強化地方力量，這樣，一些可以用來治理天下，拯救災難的措施，便已蕩然無存了。這是仁人所以痛心，而俗儒用以欺世盜名的事啊！

唐朝沒有夏、商、周三代的方伯（一方諸侯之長）、連帥（十國諸侯之長）對中央政府的援助，也沒有仁愛百姓的重大謀劃和組織百姓、鞏固國家根本、清洹族類、抵御外侮的重要謀略。他們竊取了寓兵于農(nóng)的舊制，強行合并兵農(nóng)，分設(shè)府兵（一種兵役制度，創(chuàng)于西魏，盛行隋唐），出征作戰(zhàn)和守衛(wèi)京城，只聽中央命令。這種府兵制的弊端，本來只要經(jīng)過幾代君王，就會迅速導致國家的敗亡；可是，一直到了天寶（唐玄宗年號）年間，禍亂才爆發(fā)，這難道是因為府兵制敗亡的時間來得特別晚嗎？

追溯府兵制殘存的軌跡和它的興衰，蓋府兵制之壞自藩鎮(zhèn)之禍起。原來從西州（唐州郡名，約在新疆吐魯番和鄯善一帶）沿著北庭（唐代六都護之一，轄鹽、治等府州）直到遼河以東，都設(shè)置了都護（唐代統(tǒng)轄邊遠諸國的官員）、都督（官名。唐代邊防重地的都督加贈旌節(jié)，稱節(jié)度使），他們都可不按內(nèi)地的方法，可以根據(jù)邊地具體情況獨自采取相應措施。因此，唐代前期的一些功臣名將，如李勣（唐曹州人，原名徐世勣、功封英國公）、薛仁貴（唐繹州人，驍勇善戰(zhàn)，封平陽郡公）、王忠嗣（唐代鄭人，屢立戰(zhàn)功，任河西、隴右、朔方、河東節(jié)度使）、郭元振（唐貴鄉(xiāng)人，武后時任安西大都護、金山道行軍大總管）等人，率皆擅專賞罰，不必受朝廷制約，精選兵馬，審察用兵時機，大量搜刮民間財富，待部下猶如奴隸，直至侵吞公物，

也不加追問。

這種局面發(fā)展下去，節(jié)度使的權(quán)力便不可控制。他們倒行逆施，割據(jù)稱霸，導致五代（唐宋之間的后梁、后唐、后晉、后漢、后周）形成，則是事情發(fā)展的必然趨勢，如同回旋的水流，受阻后騰涌飛濺，反而倒流起來。然而閏位（古人指非正統(tǒng)的帝位）交替，圖識（符命占驗之書）屢改，石敬瑭（后晉的建立者，他原是后唐明宗之婿，后引契丹兵滅后唐，受契丹冊封為晉帝，割燕、云十六州給契丹，自稱“兒皇帝”，在位七年）的后晉向北方契丹獻媚，妄圖依靠契丹丑類，稱霸中原；但是，并州（古州名，據(jù)今山西大部地區(qū)，治晉陽）的晉陽卻久攻不克，契丹多次失利，最終仍歸中國統(tǒng)屬，由此可以看到中國強大的凝聚力了。

北宋憑借臣子之位，陡然興起國運，由于所得出乎意外，因此君王常常驚恐難眠。趙普（河南洛陽人，輔佐趙匡胤建立宋朝，官樞密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器量狹小，竊居相位，鼠目寸光，得過且過，猜疑大臣。于是，他縱恿趙匡胤借杯酒以解除石守信等大將兵權(quán)，說是維護君臣之間的和睦；借《論語》以裝潢門面，托孔子之言討好下屬；削掉藩鎮(zhèn)權(quán)力，中央執(zhí)掌重兵，改變節(jié)度使設(shè)置，建立文弱的文官制度；由皇帝總領(lǐng)禁軍，老弱充斥兵營，孤立在強敵身邊，沒有使帝位十世相傳的高瞻遠謀，宋代就這樣放縱文官因循度日，又用繁瑣的法令嚴加防范，結(jié)果是一代而衰弱，再一代就要倒下。趙保吉（西夏人，原名李繼先，宋太祖時他起兵反宋，被遼冊封為夏國王。宋廷招降他，賜姓趙保吉，但他時降時叛）忽降忽叛，劉六符（遼人，慶厲年間，他出使宋廷，越宋廷忙于對西夏用兵，要挾割讓關(guān)南之地）恫嚇割地，他們戲弄宋室朝廷如同牽木偶，卻沒有人洞察反剩宋真宗在澶州城下，接受盟約（宋真宗景德元年，遼軍深入宋境，宰相寇準力排眾議，定真宗親征之策，在澶州立盟，宋每年輸遼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年年增加送給遼國的金銀、絹帛。宋廷茍且偷安，推尊大將，建軍強國的遺風喪失無余。

狄青（宋汾州西河人，字漢臣。初為衛(wèi)士，后因驍勇善戰(zhàn)，升樞密副使）任樞密副使的重要職位，稍稍有所作為，座位未熱，則被指控有叛逆之嫌。因此，天下英雄，個個駐足，世間豪族，人人寒心，不敢再有作為了。

南渡以后，宋室仍然遵奉北宋對武將壓抑猜忌之策，蘄王韓世忠（宋延安人，字良臣，屢立破金奇功，孝宗時追封蘄王）、循王張俊（宋成紀人，字伯英，數(shù)建抗金大功，死后追封循王）僅能悻存于財貨美酒之中，岳飛驟然被害于風波亭（宋大理寺監(jiān)獄，今杭州小車橋附近），自古以來自折棟梁、自毀藩籬，沒有比這一次更厲害了。

無人效力，是宋朝最大的內(nèi)傷；自相猜疑，給外族以可乘之機。終于使中國敗落，大勢解體，先是被女真（中國古代少數(shù)民族）吞并，然后被韃靼（蒙古族之別稱）攻滅。中國人擁有著三皇、五帝、大漢、盛唐的疆土，卻淪落到被蓄長辮、戴斗笠的異族所統(tǒng)治，政權(quán)喪盡，百姓受難，華夏堤防，全部崩潰。百姓經(jīng)受著空前未有的災難，這是秦朝首開惡例，而宋朝加以完成啊！秦朝把天下當作私人財產(chǎn)，卻有力量控制它；宋朝也把天下當作私人財產(chǎn)，卻無力控制它。災難來得快則滅絕其子孫，災難來得慢則喪失立國的綱紀，這不僅喪失了自身，也喪失了天地分區(qū)建國的最高原則。唉！這是多么可悲??！

石守信（宋浚儀人，宋太祖即位，任歸德軍節(jié)度使）、高懷德（字藏用，

宋太祖即位，任殿前副都點檢）等人，事實上并沒有韓信、彭越那種倔強的秉性；他們所擁有之土地，統(tǒng)率之軍民，也不及戰(zhàn)國齊秦的實力。迫使他們在談笑飲酒之際，立即交出兵權(quán)，也并沒有田承嗣、王武竣李納（三人俱為中唐叛將）等人的驕橫跋扈、不可改變的顧慮。

如果宋朝能夠優(yōu)待這些舊將，同時再培養(yǎng)一批新秀，讓他們駐軍各地，星羅棋布，犬牙交錯，充實內(nèi)地，連結(jié)邊地，一方有警，各方救援。這樣，即使到了王朝衰落之際，仍可像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至于逃亡?！I，茍延殘喘，向海潮乞求福佑呢？皋亭山（浙江杭縣東北，宋末，元統(tǒng)帥伯顏駐軍于此）趙顯（宋恭帝，在位二年）向元軍投降；惘州（在廣東廣州灣口外海中）海中，陸秀夫背著小皇帝趙（宋末帝，在位二年）投水自殺。最終讓奇渥溫氏（元代帝室之姓）吞并中國，華夏大地成為黑暗地獄，達百年之久！唯其采用愚民之策，私有帝位，只有瓦擊那樣的狹小器量，裝滿了就昏然陶醉，如同嬰兒極力護衛(wèi)一塊小糕餅，又像是只需灌滿肚子即飽足的小堰鼠（田鼠）。傻瓜的愚昧，實在讓聰明人感到可笑。

《周易·否卦》說：“時刻想著危亡，要把命運系在根基穩(wěn)固的桑樹上（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庇兴耐?，國家就可以鞏固了；但是，這種寄托，必要選擇根基穩(wěn)固的桑樹上。秦朝、宋朝只把國運系在蘆葦上，卻不知其根已被拔出。所以說：“前事的失敗，就是后事的鑒戒（前事之失，后事之師。”）這就是為將來的人說的吧！

地理劃分［宰制三］

圣人堅攬定趾以救天地之禍，非大反孤秦，陋宋之為不得延，固以天下為神器，毋凝滯而盡私之。故易曰：“圣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人，何以聚人曰財?！?/p>

要想取得天下而統(tǒng)治天下，必有圣明的君主，使三維各居其位，起用居官任職的賢臣。但即使這樣做了，過不了十幾代君王，又會有□□□□等少數(shù)夷族，兇狡地想毀掉三維，竊取帝王之位，如□所做，他們本來就習以為常，無足責難。而天下人往往安然處之，不覺得奇怪，天地正氣遂受到干擾，有時會枯干衰亡，甚至無法挽救。圣明的君王以堅定的立場拯救天地之難，非大反孤立的秦朝和鄙陋的宋朝的舊規(guī)惡習，否則不能延續(xù)文化的慧命，要把帝王之位作為神寶之器，而不要把它凝滯起來完全視為個人的私物。所以《周易·系辭》說：“君王最寶貴的是王位，守住王位必須善用人才，聚集人才的最佳方式是創(chuàng)造財貨?！辈荒芾斫馓斓刎懹^之道（貞觀，澄清宇宙，恢宏正道）的人，是不能懂得這個道理的。

天地的化育生產(chǎn)，人才智勇、物力富饒，二者均足以資助中國的生存，提供足夠的防御力量。圣君設(shè)立官府治理，以天下為公而私利自在其中，憑借天下的財力而大用天下。所以說：“天不私覆，地不私載，圣人不以一己之私意治理天下?！本褪沁@個道理??！

如今想統(tǒng)治天下，不如把士兵和百姓分開，專一管理；同時安排藩王輔臣的封域，并予以妥善的節(jié)制。

現(xiàn)在從縣一級向上，進三級就到了布政使司（官府名。朱元璋分全國為十三承宣布政使司，作為總管一個省的最高行政機關(guān)），這種用郡縣制治理百姓的制度，自秦朝以下就無法加以改變。縣隸屬于府，府隸屬于司，司直接受皇帝之命，上呼下應，就不會產(chǎn)生不協(xié)調(diào)的毛玻

一府的主管官員，治理他的下屬，卻不能獨自裁決，遇事處理，他會受到同知（太守的副職）、判官、推官（主管一府刑獄）的干擾，而巡撫、總督（俱為一省軍政首腦）安處上位，又控制了府的命脈，因此，分司的建置，應當革除。

山東六個府，但分司卻有十六個；山西五個府，而分司卻有十三個；陜西八個府，而分司卻有二十四個；四川九個府，而分司卻有十七個，有的是一府的一倍，有的竟是一府的三倍。分司過府則設(shè)，有的設(shè)的比府還多，沒有一個道（古代行政區(qū)劃）可以兼管幾個府的政事。因此，多方制約知府的做法，可以說太緊了。而一府下屬的幾個縣，太守卻不能充分加以控制，早晚遇到意外變故，百姓看待太守，如同逃命的兔子對待受驚的牡鹿，根本不會受其約束，這哪能指望他們?yōu)樘熳臃朗亟?，與城池共存亡呢？魏尚（漢槐里人，文帝時為云中太守，匈奴不敢入其郡）治理云中郡，李廣（漢武帝時為右北平太守，匈奴不敢犯境，號稱飛將軍）駐守隴西（疑當作“右北平”），都能以一郡之地，抵御匈奴單于，是因為他們被賦與重任，均有戰(zhàn)守大計的專責與決斷權(quán)。

因此，革除分司制度，加強知府權(quán)力，使知府能完全治理郡務(wù)，設(shè)推官輔佐太守管理官吏，設(shè)武監(jiān)管理軍政。軍政和賦役，由府統(tǒng)籌。遇有征發(fā)，府按布政使司的計劃進行。法令、錢餉、驛站、屯田、水利等事，向布政使、

都指揮使報告結(jié)果即可。牽制知府權(quán)力，位于知府之上的官員，原是太守的補充，由于形勢隔絕，卻造成了相互推諉、政事敗壞。這猶如厚睫毛、大耳朵，無益于視聽，卻有損耳目功能。

從府一級以上，管理政務(wù)受布政使司領(lǐng)導，管理軍務(wù)仍為巡撫之責，但要免去巡撫的京官之銜（明代巡撫按慣例兼都御史或副都御史），確定他們的鎮(zhèn)守之地，修建駐守要塞，強化他們的威信，挑選勁銳士卒，配置文官武將，資助財物。上述七條具備了，才讓他們作為國家的屏障，各自在轄地中作戰(zhàn)，鄰境相互支援，如此執(zhí)行百年，再加調(diào)整，中國便可回歸漢、唐疆界，而根除孤秦、陋宋之大禍。

中國的地域，四戰(zhàn)之地用文，山河之塞用武，沙漠用騎兵，竹樹茂密的蠻區(qū)用步兵，江海用船艦；食麥者勇敢，食稻者聰慧，食雜糧者耐勞；寬闊之土爭高地，山區(qū)守險；鹽堿之地供食鹽，水澤之地供米糧，水鄉(xiāng)供魚，赭山供應鑄造，山林供給茶葉，邊地互賣馬匹，運輸通道設(shè)關(guān)收稅。其他物產(chǎn)，如連錫、絲（，麻也）、筋鰾（鰾、魚膠）皮革、蒲條（條，小竹，）、硝黃、翎毛、杉楠、罔桐、拼櫚、漆林、苧絮等產(chǎn)地，都應互通有無而各盡其利。大司農(nóng)（中央政府掌管租稅錢谷事宜的機關(guān)）沒有登記在征收的簿書之上，又不是宮中使者采集的物產(chǎn)，都被惡霸、貪官、豪富所奪，應當把這一切統(tǒng)統(tǒng)征收起來。其中貧瘠窮困不能供應物產(chǎn)之地，也不過占全國的百分之四、五。所以說財物可以資助，勁銳之卒可以挑選，要塞可以修建。

應在河北、山東設(shè)一專使，江北、濟南設(shè)一專使，河南、荊　北（荊州以北）設(shè)一專使，燕南（河北省南部）、河東（山西省東部）設(shè)一專使，關(guān)陜（關(guān)中、陜西）秦（陜西南部）、隴（甘肅隴山）設(shè)一專使、荊南（荊州以南）、江右（江西?。┰O(shè)一專使，江南、福（福建?。⒄悖ㄕ憬。┰O(shè)一專使，巴西（四川巴江以西）、瀘南（四川滬水以南）專設(shè)一使，南贛（江西省南部）、領(lǐng)海（廣東盛廣西?。ＴO(shè)一使，嶺西（五嶺以西）、桂（桂林郡，治所今桂林市）、象（象郡，屬廣西）專設(shè)一使，滇（云南?。?、黔（貴州?。⒍＃ㄔ颇洗罄砜h東）專設(shè)一使。這十一個區(qū)域，用武之地有六個，用文之地有四個，當?shù)氐娜澜诲e、地勢險要之地，有的區(qū)域占十分之六、七，有的區(qū)域占十分之三、四。按照地勢的舒緩、曲折、高曠、低濕，各自固守邊界，就地取材，搜集軍用品，以待邊關(guān)不時之需。

又，應在畿輔（京師地區(qū)）設(shè)一專使，左輔（京師左方）設(shè)一專使，右輔（京師右方）設(shè)一專使，大同（山西大同）設(shè)一專使，延綏（陜西延安至山西綏德一帶）設(shè)一專使，寧夏設(shè)一專使，河西（黃河以西地區(qū)）設(shè)一專使。這七個區(qū)域，作戰(zhàn)之地占十分之九，內(nèi)地占十分之一，由大司農(nóng)用漕運（水道運輸）輸送內(nèi)地十五個布政使司的糧食來接濟他們。

滑州（河南滑縣）靠近黃河，右邊是太行山，左邊是矩野（山東鉅野），俯臨河南省的心胸，是一重要地區(qū)，河北、山東行臺（在地方上代表朝廷執(zhí)行尚書省政務(wù)的機構(gòu)）應設(shè)在這里。它的地域，起自大名（河北大名），北邊有廣平（河北永年）、順德（河北邢臺），南邊有彰德（河南安陽）、衛(wèi)輝（河南汲縣）、封邱（河南封丘）、延津（河南延津）、陽武、原武（今河南原武）；東邊有東昌（山東聊城）、濟南（山東濟南），再向東靠近海，有益都（山東益都）、臨淄（今山東淄博）、樂安（今山東博興）、博興（山東博興）、壽光（山東壽光）、昌樂（山東昌樂）、臨朐（山東臨朐）、高苑（今山東高青），再向東有登（登州府，治山東牟平）、萊（萊州府，治

山東掖縣），直到海　濱。西邊有懷慶（河南沁陽）、潞安（山西長治）、澤（澤州、治山西晉城）、沁（沁水，山西沁水），控制太行山，窺視冀州、晉地（山西?。?，附著太行山。

洛陽據(jù)中國中部，左邊是京、索（河南榮陽一帶），右邊是潼關(guān)、三涂（山，在河南嵩縣西南）之山腳，是一神圣地域，河南、荊　北行臺應設(shè)在這里。它的地域起自河南，東北有汝州（河南臨汝）、開封（河南開封）、許（河南許昌）、禹（河南禹縣）、鄭（河南鄭州）等屬縣，一直到滎澤（河南滎陽）。東南有南（河南南陽）、汝（河南汝陽）、南邊有襄陽（湖北襄陽）、鄖（湖北鄖縣）、承德（河北承德?！”嫫浞轿?，似船山所記有誤），西南有興安（陜西安康）、平利（陜西平利）、石泉（陜西石泉）、洵陽（陜西洵陽）、紫陽（陜西紫陽）、白河（陜西白河）、漢陰（陜西漢陰）；濱臨漢水（源出陜西寧強縣蟠冢山，東南流經(jīng)陜西南部、湖北西北部、中部，至武漢市漢陽入長江）、沔水（在今陜西勉縣境），隔著■水（河南魯山、葉縣境內(nèi)的沙河）、濟水（漢水支流，河南省白河），承接著楚地的脊梁，控制著函谷關(guān)以南的地域，東憑汝水（源出河南魯山縣大盂山，經(jīng)寶豐等縣至汝南入淮河），直貫淮河。

徐州憑靠黃河，斜視大江，披帶淮河，東枕瑯琊（山東膠南、諸城一帶），地處南北交通咽喉，是一重要地域，江北、濟南行臺應設(shè)在這里。它的地域起自徐州，東南有鳳陽（安徽鳳陽）、淮安（江蘇淮安），南邊有廬州（安徽合肥）、安慶（安徽安慶）、黃州（湖北黃岡）、滁（江蘇滁縣）、和（安徽和縣）、直到長江邊。東北有袞州（山東昌邑）、安邱（山東安丘）、諸城（山東諸城）、蒙陰（山東蒙陰）、莒州（山東莒縣）、沂水（山東沂水）、日照（山東日照）；北邊受大峴（即穆陵關(guān)，在今山東臨朐縣東南）的阻隔，東邊靠海；西邊有歸德（河南商邱）、大康（河南太康）、陳州（河南淮陽）、商水（河南商水）、西華（河南西華）、項城（河南項城）、沈邱（河南沈丘），直到汝河（北汝河，源出河南嵩縣外方山，經(jīng)汝陽等地，合于穎河）、穎水（源出河南登封縣西南，經(jīng)禹縣等地入淮）交匯之處。

太原原來是晉國的都城，左邊是太行山，右邊是汾河，北邊受忻州（山西秀容）、代州（山西代縣）的阻隔，兵馬強勁，險山重疊，是一重要地域，燕南、河東行臺應設(shè)在這里?！”緟^(qū)應在晉陽（山西太原）另設(shè)治所，與藩司有別，開勢不要相互妨礙。它的地域起自陽曲（山西陽曲）、太原、榆次、太谷、祁（山西祁縣）、徐溝（今山西清徐）、清源（今山西清徐）、交城（山西交城）、文水（山西文水）、壽陽（山西壽陽）、盂（山西盂縣）、靜樂（山西靜樂）、平定（山西平定）割取雁門要塞作為大同防線；西南有汾州（山西臨汾）、平陽（山西平陽）、遼州（山西晉陽）；西以黃河為界，向南不到太行山，以強化澤州（山西晉城）、潞州（山西長治）的力量；向東出土門（不詳），經(jīng)過常山（即恒山）到真定（河北正定），一路連綿不絕，以承接右輔力量的不足。

咸陽（陜西咸陽）位于渭水（源出甘肅渭源縣鳥鼠山，東至潼關(guān)入黃河）北岸，和長安（陜西西安）相對，秦川（從大散關(guān)以北到岐雍，夾渭川南北岸的千里沃土，稱為秦川）八百里，是一關(guān)河環(huán)繞、土地平坦肥沃的地域，關(guān)陜、秦隴行臺應設(shè)在這里。此外，在渭北應另設(shè)立治所，與藩司有別，又不相互妨礙。它的地域起自西安，北到北洛（不詳）。和梁山（陜西呂梁山）交界；西南有鳳翔（陜西鳳翔）、漢中（陜西南鄭）、寧羌（陜西寧強）等

地，割興安（陜西安康）給河南為右翼；西邊有鞏昌（甘肅隴西）阻隔著陰平（甘肅文縣）之道，控制著蜀漢（蜀郡、漢中）；北邊有平?jīng)觯ǜ拭C平?jīng)觯⑷A亭（甘肅華亭）、鎮(zhèn)原（甘肅鎮(zhèn)原）、崇信（甘肅崇信）、徑州（陜西涇川）、靈臺（陜西靈臺）、安化（陜西慶陽）、合水（甘肅合水）、寧州（陜西寧縣）、真寧（陜西正寧）、狄道（甘肅狄道）、渭源（甘肅渭源）、慶（夫陽府，治甘肅慶陽）、洮（洮州衛(wèi)，治甘肅臨潭）、平?jīng)觯ǜ拭C平?jīng)觯┑鹊匦蝿蓦U峻的縣城，用以充實邊地力量，為保疆守土，有秦川的人力、物力供應邊地軍隊；再向西有岷州衛(wèi)（甘肅岷縣）、洮州衛(wèi)；向北阻于蕭關(guān)（甘肅固原縣東南）；西邊戒備黃河、湟水（源出青海海晏縣包呼圖山，東南流經(jīng)西寧、樂都，與大通河匯合，注入黃河），以管理茶葉專賣、買馬事宜；再向西即是深居山中的生番。

武昌（湖北武漢）地區(qū)，長江向東流去，漢水自南而來，雄居大江中游，控節(jié)蠻族，是江南一重要地區(qū)，荊南、江右行臺應設(shè)在這里，此外，應另于鄂城（湖北鄂城）設(shè)立治所，與藩司相別，互不相妨。它的地域起自武昌，過江有漢陽（湖北武昌漢陽），阻涢水（源出湖北大洪山，北流經(jīng)隨縣向南、經(jīng)安陸分為二水、分入漢江和沔水）；南邊有岳州（湖北岳陽）、長沙、衡陽、安仁（湖南安仁）、衡山（湖南衡山）。郝縣（湖南郝縣）、耒陽（湖南耒陽）、常寧（湖南常寧），一直到南條（在南郡臨沮東北）；西南越過洞庭猢，有荊州（湖北江陵）、辰州（湖南沅陵）、常德（湖南常德），沿著沅水有黎平（貴州黎平）、平溪（貴州玉屏）、清浪（貴州青溪），一直到偏鎮(zhèn)（即偏橋衛(wèi)，今貴州施秉），中間包括施（施秉縣，地在今貴州黔東南自治州北部）、撒（撒呂城，在今云南路南）、永定（在湖南湎州）、永順（湖南永順）、保靖（湖南保靖），兼有漢地；西南方向有邵陽（湖南邵陽）、新化（湖南新化），分資水（又名資水）作為南部邊塞；東邊有南昌、瑞州（江西高安）、九江、袁州（江西宜春）、臨江（江西清江）、饒州（江西鄱陽）、廣信（江西上饒）、南康（江西星子），包括彭蠡湖（又名鄱陽湖），擁有江西大片土地；一些相連的山領(lǐng)成為閩、廣二省的高山地帶，可以劃為江西南部防區(qū)。

鎮(zhèn)江憑靠京峴山（在江蘇鎮(zhèn)江），緣著揚子江，西接漢水、岷江（在四川中部，源出岷山北部羊膊嶺），北面直抵淮河、泗水，漕運可守山東，下望建業(yè)（江蘇南京）也是一重要地區(qū)，江南、福建、浙江行臺可設(shè)這里。它的地域起自鎮(zhèn)江，有蘇州、”松江、常州、廣德（安徽廣德），沿江西上可以來輔應天府（南京市），沿江還有寧國（安徽宣城）、池州（安徽貴池）、太平（安徽當涂）；東邊有徽州（安徽縣），倚著三天子鄣（黟山脈的率山，在安徽黟縣南），沿著漸江（即浙江），東面擁有整個浙江；順海向南，有福州、泉州、興化（福建蒲田）、福寧（福建霞浦）；渡江向北可直達海門（江蘇海門）、狼山（在江蘇南通），鎖閉長江，擁有揚州，盡占淮東（今安徽淮河南岸一帶），控制長江和沿海，收取充足的賦稅，休養(yǎng)兵馬，裝備戰(zhàn)船，扎根南國，防備倭寇，并資助山東的軍需。

合州（四川合川），三江會集于此，魚復（四川奉節(jié)）、棘道（四川宜賓）、褒駱（四川褒城和陜西駱谷）、武都（四川綿竹）、嚴道（今四川榮經(jīng)縣）、夜郎（古郡名，轄境約相當云貴兩省境內(nèi)的北盤江上游地區(qū)）會合之地，也是一重要地區(qū)，巴西、滬南行臺應設(shè)在這里。它的地域擁有整個四川，從威州（四川汶川）、茂州（西川茂汶）、雜谷（四川理縣）、天全（四

川天全）、黎（四川榮經(jīng)、漢源一帶）、邛州（四川邛崍）、昌州（今四川雅安一帶），跨過大渡河，越過相嶺（即相公嶺。在四川漢源縣大關(guān)山西），向右繞過東川（云南會澤）、烏撒（云南威寧）、烏蒙（云南昭通）和水西（貴州黔西）交界，完全控制著當?shù)厣贁?shù)民族；南渡烏江（貴州大江，上游為七星河，源于威寧，至涪陵入大江），有平越（貴州平越）；東北方向上行，有清平（貴州爐山）、興?。ㄙF州黃平）、思南（貴州思南）、石阡（貴州石阡）、思州（貴州思縣）、銅仁（貴州銅仁），盡于五塞，南到沅水（源自貴州，入湖南洞庭湖）為止。

贛州（江西贛州）臨近梅關(guān)（在江西大庚縣北大庚嶺，為江西、廣東的分界處），綿延五嶺之塞，直到海　邊。連接著大帽山（在江西尋烏縣南二百里，和廣東平遠，興寧等縣相接）、俐頭山（在廣東和平縣西北、接江西界）、東鄉(xiāng)山（在廣東廣寧縣）的主脈，為兵家注目的地方，是水軍、步兵的要沖。也是一個重要區(qū)域，南贛。嶺海行臺應設(shè)在這里。它的地域起自贛州、南安（江西大庚），西邊有郴州（湖南郴縣）、桂州（湖南桂陽）、臨武（湖南臨武）、藍山（湖南藍山）、嘉禾（湖南嘉禾），直到楚地瑤人聚集的地方；向北有吉安（江西吉安），東北沿山有建昌（江西南城）、撫州（江西撫州），這是過去盜賊出沒之地；下了杉關(guān)（在福建光澤縣西北杉嶺上，與江西黎川縣接界，是江西、福建來往的通道），有延平（福建南平）、邵武（福建邵武）、建寧（福建建甌），向南綿亙到汀州（福建長?。?、漳州（福建漳州），直到?！I；沿著?！I，有惠州（廣東惠州）、潮州（廣東潮安）、廣州蔓延到連陽（連州和陽山，今廣東連縣、陽山）和臨桂（廣西掛林）相會，向西則止于漓水（桂江上游，源出廣西興安縣苗兒山、西南流至陽朔、自此以下稱桂江）的交界處。

梧州（廣西蒼梧）控制著楚地的山嶺，向南延伸到瓊州（海南瓊山）?！I，這是漓潭（廣西桂林縣南有漸山，下有深潭，或即指此）牂牁江（今名蒙水）的下游，逆截江水的去處，是當?shù)赝林蜐h人的咽喉要地，嶺西、桂、象行臺應設(shè)在這里。它的地域起自梧州，東有肇慶（廣東肇慶），直到漓口（疑即漸水入海口）；東南有羅定（廣東羅定）、高州（廣東高州）、雷州（廣東海康）、廉州（廣東合浦），向南直到交趾（今越南），瀕臨大海；渡海有瓊州（海南海口）；向西溯流三江（黔江、郁江、桂江），擁有整個廣西；向北越過秦城（廣西興安），順著湘水源頭，有永州（湖南零陵）、武崗（湖南武崗）、城步（湖南城步）、新寧（湖南新寧）、靖州（湖南靖縣）通往東西延（今廣西資源）、古泥（在廣西三江縣）的道路；順著左江（即白江是郁江上游二江之一），向西逆流而上，有都勻（貴州都勻），和楚地、黔地犬牙交錯，交界于播州（貴州遵義）夷人居住之地。

大理（云南大理），是葉榆（澤名，即今洱海）的支流，連絡(luò)著金沙江、瀾滄江，向北抵御著西南少數(shù)民族，向南控制著老撾、緬甸（今緬甸）、六沼（今云南及四川西南地區(qū)），這是長江上游的一個雄邊，是一重要區(qū)域，滇、黔、洱海行臺應設(shè)在這里。它的地方擁有整個云南和西南夷的各部，向東經(jīng)過縣度（即懸度，因其地多山，繩索相引而度，故名），出了竹林遍布的山道，可以到達貴州的西部邊境；東邊有貴陽，還可到達新增設(shè)的北緣（不詳）、陸廣（河名，在貴州修文縣境。源出普定縣，入烏江）、赤水（在今貴州畢節(jié)縣境）、烏撒（貴州烏撒），而和瀘州（四川瀘州）南部交界；沿著于伐（土司名，在今貴州貴定）、鎮(zhèn)寧（貴州鎮(zhèn)寧），召募民工，開鑿新

路，可達泗城（廣西凌云），向西南直到交趾。官府應在此訓練甲兵，制定律令，公布賞罰，主管任免，寬其指使，加強聯(lián)系。如有盜賊占據(jù)山谷，府官以本部兵馬討平，向臺（省級行政機關(guān)）報告。如果盜賊占據(jù)名城，蹂躪附近縣邑，以及異族叛亂，臺官應以本部兵馬征剿，并向司馬報告?！∵吔婕保蟊肭?，應以緊急軍書飛報司馬，下檄文給臺使（巡撫、總督），根據(jù)形勢變化，奔走疾呼，響應鄰省；并按照部隊勞逸，邊關(guān)強弱，掌握戰(zhàn)斗進退。

滑臺（在今河南滑縣東），經(jīng)過矩鹿（河北平鄉(xiāng)）通往天津（天津市）以環(huán)衛(wèi)左輔地區(qū)。徐州沿著淮河、泗水，下通盱眙（江蘇盱眙），以鞏固江南，并可東進瑯琊（今山東膠南、諸城一帶），以接應登州。萊州力量的不足。河南在內(nèi)地操練兵馬，開通花園（花園口，在河南鄭州北，為黃河渡口）、黨子（黨子口，在湖北光化縣均水南岸，接河南浙川縣界），西南連接上庸（湖北竹山）邊界，縈繞秦地、蜀地，控制山南（唐貞觀初置十道之一，因在華山、終南山之南，故名，轄境包括今湖北長江以北，漢水以西，陜西終南山以南，河南嵩山以南，四川劍閣以東，長江以南的地區(qū)），往北可防守黃河，與京師以南形成犄角之勢，并可補足其不足。

太原居西，可援助河曲（山西蒲州），遇有急事可向東環(huán)衛(wèi)右輔，也可出雁門要塞以接應大同。關(guān)中、陜西之地，受四面關(guān)山阻隔，可以自保，憑借山河聲勢，以其人物繁富，川河相連，可以紓解綏寧、河曲的緊張情勢。江南、兩湖、江西、嶺南、巴蜀、云南、貴州等地，可隨蠻夷和海防需要而分其守衛(wèi)，就近聲援而調(diào)遣軍隊，溯大海，沿淮海，以援山東；入武關(guān)（在今陜西商南縣西北），過松潘（四川松潘）、洮州（甘肅臨潭），以援關(guān)外；或馳驅(qū)大道，經(jīng)由冥厄（即河南信陽東南之平靖關(guān)），直奔大梁（河南開封），渡黃河以衛(wèi)京師。調(diào)動自帶糧食的士兵，從十五個布政使司獲取給養(yǎng)，透過大司農(nóng)經(jīng)由朝廷裁決，都是為了擁戴根本的需要。

布政使的管轄范圍，有的千余里，有的二三千里，直到蠻荒之地，如果容受不法之徒，最終他們會進行煽動，禁制必須及時。

河北東有登州、萊州，臨海通往海州（遼寧海城）、蓋州（遼寧蓋縣），西有澤州（山西晉城）、潞安（山西長治），太行山有潛伏的戎人。河南襄陽（湖北襄陽）地處沔水（漢水上游）下游，控制鄖陽（湖北鄖縣），并可西受州（四川奉節(jié)）、上庸而來的轉(zhuǎn)進部隊。江北安慶（安徽安慶）是以名城阻斷江蘇和楚地。江南溫州，總領(lǐng)海路，控制海島夷民。蕪湖面對濡須（水名，今稱運漕河或裕溪河），當江北要衛(wèi)。荊南有沅州（湖南常德）統(tǒng)領(lǐng)苗夷（苗族各部），控制黔道。關(guān)陜階州（甘肅武都）、文州（甘肅文縣）控制生番，防備川北不測事變。巴西有馬湖（四川雷波）、逼近滬水（今雅礱江下游及全沙江會合雅礱江后一段江流），控制南中咽喉。威州（四川理蕃）孤懸烏道之上，遠制江外。南贛、潮州承接閩江而與海汛相連。嶺西（五嶺以西）有雷州阻隔交夷（交州夷部），處在窮發(fā)。慶遠（廣西宜山）南阻田州（廣西田陽）、泗州城（廣西凌云），西連那丹（不詳），通往都泥（江名，即黔江下游）。滇黔有貴陽，總管山路，連接荒遠。楚雄（云南楚雄）處六詔之中，右面是哀牢（云南保山），左面是特磨（云南廣南），直下車里（云南景洪）、老撾以拒南方部族。

凡是各分司所鎮(zhèn)轄地，要受臺使命令指揮。武監(jiān)管理，要看兵賦多少而定。弱郡當合，強都專管，并向知府報告，而受臺使命令指揮。這樣，就如

同手指和手臂相互配合，運動起來，即很方便。

那些在邊地領(lǐng)重鎮(zhèn)的官員，轄地貧于內(nèi)地，但糧草兵馬、符節(jié)旌旗、各級部屬，都不亞于中原，或有增加，視其任務(wù)而定。這種封疆大吏，有的是以卿相大臣的身分出任，有的是富有聲望的臺使；有的大將雖出身偏將，而其威信值得信賴。出任的大將要看他們的才力。

昌平（河北昌平）屏擁翠微山，覆蓋京師，左邊是古北口（長城隘口，軍事要地，在河北昌平），右邊是居庸關(guān)（在河北昌平），畿輔行臺應設(shè)在這里。這個地區(qū)起自喜峰口（河北遷安），出定州（河北定縣），西到延慶（北京延慶），是其防地；北抵灤平（河北灤平）西部的兀良哈（明代蒙古東部地）要塞。永平（河北盧龍），東北極邊，環(huán)海循山，外有三坌（不詳）、白狼（遼寧凌原）險塞是東部異族出入之地，左輔行臺應設(shè)在這里。當?shù)剡B接喜峰口（河北遷安），以灤水（在今河北東北部，源出豐寧，至樂亭、昌黎之間入渤海）為界，東到山海關(guān)，沿海而下到天津，是它的防地；東北出三衛(wèi)金人舊地，直到興中（遼寧朝陽）、大定（遼寧平泉），東邊直搗開原（遼寧開原）、鐵嶺（遼寧鐵嶺），平定其地。

宣府（河北宣化）有偏嶺（在遼寧在溪）和飛孤關(guān)（在河北蔚縣）的關(guān)隘，物產(chǎn)富饒，人民勇猛，面對開平（遼寧多倫）咽喉，右輔行臺應設(shè)在這里。其地起自懷來（河北懷來），直到桑干河（即永定河，源出山西馬邑縣北雷山，東流入沽河），西抵廣昌（河北淶源），是其防地；北出興和（河北宣化），廣設(shè)堡壘，開拓沙漠。

大同原野平坦，內(nèi)受句注（雁門山）護衛(wèi)，是一散戰(zhàn)地區(qū)，大同行臺應設(shè)在這里。其地內(nèi)連廣昌，北出天城（山西天城）、陽和（山西陽高），繞過黑河（呼和浩特市東南大黑河）向西，到東勝（內(nèi)蒙東勝），沿浥河（源出甘肅成縣、西南入西漢水），下偏關(guān)（山西偏關(guān)）。到河曲（山西河曲）、保德（山西保德），以大河口（在山西壺關(guān)縣）為防地；渡過黑水（甘肅甘州河），可攻擊云內(nèi)口（在山西忻縣），進軍集寧（內(nèi)蒙集寧），拔除豐州（內(nèi)蒙托克托）要塞。

葭州（陜西佳縣）向外控制榆林（陜西榆林），左靠西河（自邊外經(jīng)榆林注于無定河），護衛(wèi)著甘泉（陜西甘泉）的外部，延綏行臺應設(shè)在這里。其地東起黃甫（即黃甫川堡，在陜西府谷），沿河向西，到達花馬池（在甘肅鹽池）右方，懷抱環(huán)縣（陜西環(huán)縣）、慶陽（陜西慶陽）為其防地；向北直達清河（河北清河），向南可修治受降城遺址。

寧夏左邊有省嵬山（甘肅平羅），右邊有賀蘭山（主峰在寧夏賀蘭縣境），是赫連（匈奴族劉去卑的后代）兀卒（西夏部落首領(lǐng)稱號）稱雄的舊部，也是靈武（寧夏朔縣）能收取關(guān)中、洛陽的基地，寧夏行臺應設(shè)在這里。修整楊制使（楊延昭）當年的要塞，東起花馬池，最東到蘭州（甘肅蘭州）是其防地；向北越過賀蘭山，直到燕支山下。

甘州（甘肅張掖）連接新秦（陜西神木），土地數(shù)千里，一城獨峙控制著西部異族的生命，河西行臺應設(shè)在這里。它東起莊浪（甘肅莊浪），西到嘉峪關(guān)（甘肅嘉峪關(guān)市），向南繞過西寧、歸德（甘肅貴德），渡過磧石（不詳），直到河州（甘肅臨夏）都是它的防地；出酒泉，修整瓜州（甘肅安西）、沙州（甘肅敦煌）邊塞，橫向自保，以維持西部邊陲；有余力可蓄養(yǎng)兵馬，投入其他邊邑以解決急難；其相附郡縣，則分屬各自臺府。

畿輔有保安（陜西延發(fā)）、延慶（北京延慶）、順天（北京），可獻出

拱衛(wèi)京師的余力。左輔有永平（河北永平）河間（河北河間）、天津，右輔有保定萬全（河北懷安）。大同有大同、忻（山西忻縣）、代（山西代縣）、岢嵐（山西岢嵐），保德（山西保德）等地。延綏有延安。環(huán)縣（甘肅環(huán)縣），寧夏有六衛(wèi)（不詳）、中衛(wèi)（寧夏中衛(wèi)）、靖虜（寧夏靖遠）、固原（寧夏固原）。靜寧（甘肅靜寧）、隆德（寧夏隆德）、蘭州金縣（甘肅榆中）。河西有甘川（甘肅張掖）、涼州（甘肅武威）、肅州（甘肅、酒泉）、莊浪、西寧。鎮(zhèn)番（甘肅民勤）、永昌（甘肅永昌）、河州（甘肅臨夏）、以資助其牧、工匠、給養(yǎng)、鑄造之用。民夫的運輸。筑城修堡。疏浚河道、征調(diào)巡邏、花費較中原要高。司農(nóng)應當放寬此地的賦稅徭役，使他們得到休養(yǎng)生息，極度疲勞之地，也可不向國家貢賦。藩司（布政使）登記這些地區(qū)的收入，只按藩司每年總支出的十分之三四征調(diào)上交，不足之處，仰仗中原供給。

漕運和開中（商人運糧入倉后，憑證到各轉(zhuǎn)運提舉司提取食監(jiān)，叫開中）的糧食，京師用不完的，便可送往邊塞。膠州和萊州負責關(guān)東（山海關(guān)以東）、汴渠（汴河）、屯氏河（黃河下游故道這一）的漕運。沽河（薊運河，源出河北遵化）、潞河（今潮白河，為北運河上游）負責京畿地區(qū)的漕運，分出一部送往萬全（河北懷安）。桑干河負責大同漕運。淇水（源出淇山，南流至河南汲縣入黃河）、沁水（源出山西沁源，南流至河南武陟入黃河）漕運大行山，行于黃河。黃河漕運延綏、行于渭水到達陜西，接濟寧夏。河西地區(qū)，糧食不能漕運，要靠牛車、駝驢運輸。

做整河道，灌溉土地，筑倉儲糧，大司農(nóng)要供應畚鍤，并供給一些牛具、金鐵等物品。

凡軍隊士兵，中原的厚土、烈風、山箐、水國之人能當兵者，數(shù)量很少。

邊地先向土著百姓征兵，檢閱他們的子弟，蕃息收養(yǎng)，不足者，請國家跨省調(diào)濟。

中原地區(qū)對于士卒的調(diào)治不要逾限，十八歲入伍，六十歲退役，殘疾、得病兔其賦役。子弟青年從軍，經(jīng)過檢驗，武藝嫻熟、矯捷勇猛者，派人訓導。

榆關(guān)（山海關(guān)）向西，直到大同，百姓比較勇猛。延綏、靈州（寧夏靈武）、朔州（山西朔縣）、環(huán)衛(wèi)（寧夏中衛(wèi)）、慶州（甘肅慶陽）地區(qū)，百姓十分勇猛。從莊浪越過河州、甘州、涼州、洮州、岷州之間，百姓較勇猛，都以家丁子弟的強悍聞名天下。澤州、潞州、太行、河北、山東則長于弓馬。登州、萊州的海船，冒著砍頭的風險販運私監(jiān)謀利。南陽的毛葫盧兵（鄉(xiāng)兵）以桑弓、毒箭聞名。鄖陽人口繁雜，依大山，沿漢水上行，南通上庸（湖北竹山）、蜀郡（四川成者一帶）流民的后代。廬州、鳳陽的民風仿效江北，輕生樂禍。舒州（安徽懷寧）、皖城（安徽潛山）、六安（安徽六安）茶山獵手，善用強弓藥箭，人體中箭，則穿孔糜爛。木陵關(guān)（在河南光山）、黃土關(guān)（在河南信陽）、新市（湖北京山）一帶的山脊，是兵家必爭之地，依托山寨步戰(zhàn)者，能以寡擊眾。太原、汾州、遼西（河北陽樂）、易縣（河產(chǎn)易縣）、定襄（山西定襄）之間，是古代趙國、代國舊地，百姓比較勇猛，京口軍士剽悍兇猛，沿著江海的以浙江為弱，義烏（浙江義烏）的步兵，青溪（浙江青溪）的亡命之徒，后代尚存?；罩莸男猩蹋朴趽魟?，宣州、徑縣喜愛用弩射獵，在江東最為強悍。福建、廣東，臨海者習慣用船，靠山者習慣步行，如猿猴跳躍，飛瓦爬竿。贛州、撫州、汀州、建昌依山者貪利輕生，撫州、建昌，表現(xiàn)尤甚。辰州、沅州向西，起自永定（湖南大庸）、竿

子（硝南鳳凰），直到云南、貴州、宋江（四川古宋縣內(nèi)）、蔡山（四川雅安縣）、乞玀（不詳），是西南地區(qū)特別強悍者。蜀地沿江有巴郡、渝州的遺風，汶州、黎州、松潘一帶，山嶺高聳天際，東繞馬湖（四川屏山）。滬州，直到黔江、西陽土司，各有標槍、利箭、火器、皮革等武具，耐勞走險，樂死好斗。南寧、太狼家（不詳）到泗城州再向西，兵員不下數(shù)十萬，各地自保，是一個不到外地作戰(zhàn)的兵員區(qū)。

其他零星的一縣一鄉(xiāng)，頗有強勁兇悍之徒。各府太守、武監(jiān)、應據(jù)人數(shù)多少召募，不像府兵、纊騎（唐代宿衛(wèi)乓）、廂軍（宋代城市周圍的禁軍）、衛(wèi)所（明初軍隊編制，一郡設(shè)所，連郡設(shè)衛(wèi)），用額定人數(shù)簽調(diào)，老死子孫而誅及疲劣，那么，上下幾百年，中國的人才，則可根據(jù)時間推移而派上用常

士卒棄父母、冒霜露、踏尸骨、入水火、不顧生死作戰(zhàn)，乃因為其上司是清白廉潔將領(lǐng)，使其吃粗糧青菜，終年不能喝酒吃肉，又沒有賭博、騎馬、射箭之樂，不能攜美女、聽音樂、靡濫柔暖。妖孌弦索之戲，那么，情懶離散的狀況就不能禁止。所以，常設(shè)牛酒，多發(fā)金錢，才能收買桀騖不馴者死心效力。何況旗幟、帷幛、弓矢、刀矛、火器、馬匹、鞍韉之精銑，一般不到第二年就壞了呢？

間謀、偵探、游賓、說客、敢死之士的往來費用，國家不能在經(jīng)費中支出，可把權(quán)力下放給各布政使，放寬上報尺度。如果像往昔那樣烙守司農(nóng)規(guī)定，前方將帥不能申請，申請又得不到回答，或回答得不及時，那就先失處理軍務(wù)的時機，再加上死守法令的文官加以掣時，這只能約束庸人愚夫，而犯了削弱自己力量的錯誤。

如今，中國產(chǎn)地可分八塊，得到的糧食可以不上交大司農(nóng)，其滂溢橫射，有天下全利的，只有鹽政最高?；窗病⑼ㄖ?、秦州隸屬兩淮監(jiān)田，北邊供應陳州、汝州，南邊供應長沙，獲利占天下三分之一。長蘆（河北滄縣）統(tǒng)領(lǐng)北方?！I鹽田，供應京畿。山東統(tǒng)領(lǐng)膠州、濱州（山東濱縣）、樂陵（山東樂陵）鹽田，供應徐州、邳州。解池三場（山西運城監(jiān)池，明代分其為中、東、西三場）供應兩河（河東、河西），和澤州、沁州。陜西有靈州鹽他和西和井（甘肅西和縣鹽井），供應隴石（隴山以西到黃河以東）。河西山丹（甘肅山丹）紅鹽、居延（甘肅額濟納旗）白鹽，供應本地。浙江統(tǒng)領(lǐng)許村（浙江海寧）、仁和（在今浙江杭州市）、嘉興、松江、寧波、紹興、溫州、臺州鹽田，供應吳會（今江蘇東部，浙江西部），福建供應本剩廣東供應嶺東、南?！”?，同時供應廣西，向北供應衡陽。實慶（湖南邵陽）。云南黑白井鹽供應本地。四川統(tǒng)領(lǐng)成都、富順（四川富順）、育川（四川長寧）、榮昌（四川榮昌）。大昌（四川巫山）。開縣（四川開縣）、鹽亭（四川鹽亭）等地鹽吉，供應本地。它們有的憑借鹽產(chǎn)。有的憑借轉(zhuǎn)運，隸屬于臺府，轉(zhuǎn)運所得和產(chǎn)鹽所得，除去雜稅，幾乎要把太倉（京城糧倉）的一半，劃給各布政使掌管了。開中的商人，聽任他們自買煮鹽器具，隨用隨齲

四川、兩湖、六安、霍山，是茶葉產(chǎn)區(qū)，同時還出產(chǎn)鉛、鐵、銅、錫爐、柑橘、苧麻和竹木。吳松（即吳淞，太湖最大支流，又名蘇州河，源出太湖東北，至上海嘉定入海）的蠶繭，沿江的蘆葦、魚利，山后的石煤，邊地和外國通商，福建、廣州有外船，滸墅（在江蘇吳縣）、臨清（山東臨清）、九江（江西九江）、蕪湖、梅嶺（大庚嶺）、錢塘（在今浙江杭縣）等地，都是開放關(guān)市，買賣船只繁多，如棋布絲縈，時被強取豪奪。

讓布政使統(tǒng)一管理各項收入，匯集余額，以助其他邊鎮(zhèn)財政歉缺。布政使不向中央報告其經(jīng)濟收支，各部也不向布政使限定應交的數(shù)額，一切等到九年奏明出納以上繳財政節(jié)余。這樣，即可憑借財政贏余，整頓軍隊、精制武器、擴建城堡、增加獎賞，鼓勵智勇之士奔走邊地、效命疆嘗聽天子使令。如此，中國的財政便足以自供、兵員足以自強、智慧足以自名了。不要因一人懷疑天下人，也不要以天下為個人私有物，休養(yǎng)生息，勵精圖治，兵精糧積，威震天下，洗秦愚、刷宋恥，以此保證國運長久，寬衣、冠冕、受仁義養(yǎng)育培植的士民，足以衛(wèi)家衛(wèi)國而無所憂慮了。

慎選人才［慎選四］

德未至不敢干，德已至不敢越，井井然猶墻堞階之上。故奇杰意消，聰明思返，卒以奠大實而徠尊親矣。故同異責賤差辨，此六數(shù)者，圣王所以正天下之性，效陰陽之全也。

萬族繁盛，皆有生命，皆顯本性，所以能夠這樣，難道不是天意嗎！

有飲食然后有血氣，有陰陽然后有生死，這是天讓人和萬物相“同”之處。拂去塵土閃露光芒，漂去輕滓留下重實，以臨事變不變判斷是否信智，以臨敢不敢檢驗是否仁勇，造物者選拔萬類生物的靈性而授予人類，又選拔人類的智慧而授予圣賢人，這是天讓人和萬物、圣賢和普通人相“異”之處。與萬物相同（只有氣血、生死）的為“賤”（普通人），與萬物相異（有信、智、仁、勇）的為“貴”（圣賢），以有特別優(yōu)異之德行者為君王統(tǒng)治天下，沒有“同”就沒有生命，沒有“異”則泯滅本性。所以圣王對人類萬物一視同仁以使他們生養(yǎng)，這是順從天使人類萬物相“同”之意，圣王又單獨對人類施以教化，是尊崇天意使人類萬物相“異”之意。

順從天意使人類以與萬物有“差”的適宜方式生養(yǎng)，尊崇天意對人類施教化使他們明“辨”，清除丑惡渣滓，選出清明善性，分出各種不同的“命”，理出各種不同的“性”，選出德行優(yōu)異者崇置于萬族之上，讓他們幫助上天促進太平，為人類萬物造福，這是從大公出發(fā)而以至正為最終目標的。

《尚書·虞書》上說：“人的行為表現(xiàn)有九種美德：寬大而能敬謹，柔和而能自立，謹厚而能供職事，有治才而能審慎行事，溫順而能堅毅，正直而能溫和，簡易而能嚴守分際，剛正而能充實，強勇而能好義；表彰有常德的人，予以祿位，那就完美了。為政者每天能宣揚明示其中三項美德，早晚敬勉，便能勸化那些有身家采邑的士大夫們；如果每天能夠謹勉地實踐其中六德，去輔導政事，則能完善地治理邦國。”以此類推，則若能力行九德之人，必定能夠奄有天下，不失其位。那時候，諸侯卿士大夫都在君王的手下供職，依他們所能禮行九德的程度，使爵祿有所區(qū)劃，才俊秀異之人都貢獻出自己的能力，共同來報效天子。

天下是如此的廣大，人口是如此的眾多，仔細研究天地自然的規(guī)律，考量人心事理的歸向，都指明人臣是不愿空享尊貴的，君主也不是平白無故稱王的。那么，身居萬民之上，有權(quán)主宰萬邦的，究竟應該是什么樣的人呢？——未能具備九德的人，不敢奢望；德行已至的人，不敢逾越。人類社會的結(jié)構(gòu)，應該象城墻階梯一樣層層而上，井然有序，如此，豪杰秀異之人便會消弭野心，聰明睿智的人行事都能內(nèi)省，所在的人均以勤慎立業(yè)來告慰自己的尊視。

所以，同、異、貴、賤、差、辨這六個觀念，圣王用來正天下的心性，順陰陽的序位，而唯一的目標是使天下和平。尊敬值得尊重的人；以鼓、鐘之樂取悅他們，則上下之間便會和睦；鑒視細民才能的短長，讓他們植桑種田以安居，則能使人平服。好的措施不會產(chǎn)生仇恨，暴亂反叛之類事情自然就平息了。

夏、商、同以后，漢代選舉是靠郡縣州長官的推薦，曹魏、六朝是以九品中正來舉薦評議。起初還能擇優(yōu)汰劣，后來卻陷于浮濫，褻辱輕慢了有德之人，下賤鉆營之人因而猖獗，凡此弊端，常常是先出自在上位的為政者，

然而當其選舉方法嚴整之時，差別分明這一點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隋朝繼承了梁朝、陳朝的遺風，宮體詩文盛行（宮體詩是南朝盛行的一種以描繪宮廷生活和男女愛情為主題的詩歌，形式上追求詞藻華麗，而內(nèi)容空虛），選舉中更多的是比賽文章，所謂曼聲、曳趾，挑綺、拾英之類華麗詞藻比比皆是，泛濫天下?？茖W制的興起，是要恢復古代選舉，然而受當時社會風氣的抵制，卻無法逆流而上?。⊙赜酶傎愇恼碌姆绞?，以圖借此平息天下的奔競僥幸之心，固然應該從大公出發(fā)，重視天職。雖然選出的不是原先所要選拔的德行優(yōu)異者，而所謂賢能者亦不是真正的賢能，但還能借此慢慢和合陰陽，歸附人心，并區(qū)別才愚貴賤等級。

延續(xù)到宋代，皇帝唯恐天下人不忠，仍采用武則天開創(chuàng)的殿試方法，大力籠絡(luò)人心，廣開進士、明經(jīng)、學究諸科，以下又有七科、乙等之類名目，“還實行每到郊祀官僚可恩蔭子弟、異姓甥婿、門客入官等制度，以此引誘動搖天下人于年幼微賤之時。而當時的奸滑之徒，似乎也很明白皇帝的意圖，也采用各種手段鉆營于科場以求榮官，目的達不到時，如李巨川、張元、吳昊之流便憤而作亂了（李巨川宋史無傳，或為唐人季巨川之誤。張元、吳昊，北宋人，因連舉不中而投西夏，曾引起邊亂），雖然是君臣之間，尚且要采用竊賊、市儈之類的方式相互約束，故和平之心喪失，賢能者也失去粹白本性，整個中國淪于殘暴無仁的風氣之中，并不是沒有原因而自己產(chǎn)生的??！

近代當權(quán)者繼承宋代的科舉，又增加文學諸科，增加各地鄉(xiāng)貢參加省試的人數(shù)，加倍錄取皇帝特別招考的科制舉子，又把宋代的乙等待奏名之類升格，推恩于鄉(xiāng)貢舉人。官職不足以安置，便安置為冗員閑官，又以加快官員的升遷來安置每科新取的士人。但天下人的怨恨，也因此而產(chǎn)生。就整個天下來說，施恩是沒有窮盡的，取怨也是無有止境的；施恩到哪里為止，怨憤立即就在哪里產(chǎn)生，這就是所謂的“平息大怨時必然會有其余的怨恨產(chǎn)生”。而盜取天地之恩販賣給人發(fā)——來迷惑收賣人心；以私心對待天下，而要求人們報以至公，就好像給敵人槍劍，希望他們降伏一樣，這樣還不使自己受傷受害，恐怕是很少的吧。

《詩經(jīng)》中說：“桑樹上的布谷啊，對待子女多么公平！”善人君子以待人均平專一為美德，所以用初生小鳥為喻，都是為了說明無私這個道理。因此，孔子在矍相的園子里令人比賽射箭，自動棄權(quán)者占十分之九。使他們早知道自己不行就自動退出競爭，所以法雖嚴卻不生怨。如今科舉的科目這樣多，人人都希望僥幸得中，而能錄取者只能占百分之一，這是第一個產(chǎn)生怨恨的原因。加快官僚升遷以安置新官，人人都希望升遷，卻只能有十分之一的官僚如愿以償，這是產(chǎn)生怨恨的第二大原因。兩者都是因為要施恩于天下而取怨。所以，士人從能讀經(jīng)書，還不知偏旁不懂語助詞者，到一直考到老年仍考不中的老“童子”（考不中舉人則一直稱童子），都有怨恨之心，至于能當上六卿高位的人，登黃閣，直到白發(fā)退休，皇帝賜銀子和旅行驛券，餞送的帳篷輝耀于沿途驛亭，卻經(jīng)常因指斥皇帝而激憤得怒發(fā)沖冠，連話都說不出來。那些經(jīng)常在皇帝身邊的人，往往對皇帝橫加中傷，像對待奴隸、俘虜和市儈小販一樣，其他逼上欺下，窩藏奸心而窺伺機會，悅見翻覆而幸災樂禍，爭尺權(quán)奪寸利，沉他人于泥淖者，更不知達到什么程度。這是什么原因呢？是因為起初引誘他們科舉時說得很容易，而當他們投身科場和當官以后，考中和升遷都顯得很難?。?/p>

一張弓如果壞了，膠濕弦松，則需用火烘干，重新繃緊弓弦。在如今這

種弊病下，要提出良好的救弊之策，最好是先讓天下認識到當官極難，而后授官給他讓他覺得容易。先讓人們知道當官很難，則會有許多人知道自己不勝任而退避，就像孔子在矍相之園中射箭一樣，雖然使他們退避，卻使他們沒有嫉妒怨憤之心。所以說，以賢能者摻雜在無德無能者中間，則無德無能者嫉妒賢能者，以無德無能者摻雜在賢能者中間，則賢能者會感到羞漸。羞漸之感出于賢者，就會退隱林下，憤而不為國事憂慮。而嫉妒出于無德無能的人，則會老羞成怒，惡性暴發(fā)，以不共戴天之心來仇恨君王，嚴重顛覆朝綱，不把國家搞得滅亡就不肯住手。

《易經(jīng)·坤卦》所稱“履霜”，就是指不肖者的嫉妒；“括囊”，就是指賢能者的羞慚。賢人隱退，犯上作亂之類出現(xiàn)，君臣上下的體制，漸漸就沒人理解，這都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

所以說，順從上天對人類萬物的異、同之意，建立差養(yǎng)、辨教之法，以小民供養(yǎng)君子，是天道自然的法則。注意揀選得受百姓供養(yǎng)的人，這樣既能長期養(yǎng)士，又不致使百姓困窮。

今一縣之內(nèi)，百姓要奉養(yǎng)那些補為生徒者，又要奉養(yǎng)那些參加歲貢的，奉養(yǎng)那些鄉(xiāng)紳，奉養(yǎng)那些進士，奉養(yǎng)那些職官。這五種負擔之中，越往上費用越多，越往下被養(yǎng)活的人數(shù)越多，又無法細察這些為民所養(yǎng)者的德行，博泛叢雜，茍且升遷，所作所為，和市井無賴、軍隊士卒沒有什么差別。他們的戶籍是上等戶，可以免除瑤役。公私請托，終日歡宴，卻把持民眾的生死大權(quán)。民眾一旦得到機會，能不撕碎他們的衣冠而發(fā)泄憤怒者，恐怕是極少的吧。

裁減州縣生徒人數(shù)，減少貢舉，減少進士錄取人數(shù)，嚴格官僚升遷資格，使科舉變得很難，選舉錄取的方式很慎重，天下人才能知道皇帝尊尚選舉的本意。只有能這樣不容許茍且之徒，才能使天下樂意奉養(yǎng)長吏和賢能優(yōu)秀之人，而且永遠不對入官產(chǎn)生奢望。以此為基礎(chǔ)，當君王居天位者，不是比費心費力以取得天下的推戴更簡捷嗎！所以，使人民有適合的生養(yǎng)環(huán)境，對智愚不同的人進行不同的教化，是相輔相成的。

君王遵循天道而為萬族首領(lǐng)，順天之所從，珍天之所寵，則萬命萬性歸于正途，越往上越受人尊重，天位就更加穩(wěn)固；忘掉施恩以減少民怨，則和平就容易實現(xiàn)；省官以減輕民眾的負擔，令不適合當官的人回家務(wù)農(nóng)，則民心自然安定。革除宋朝販官職以求籠絡(luò)人心之私欲，則大公之風可行于天下。要在百年之內(nèi)革除一千年以來的弊病，可以先繼續(xù)采用科舉方式而減少錄取人數(shù)，嚴格官僚資格以使升遷變得難一些，從而打下革除弊病的基礎(chǔ)，然后抑制浮華藻采，以德行為選舉標準，建立學校，講習正學，激勵廉恥之心，改變科舉科目，選忠孝德行優(yōu)秀的人當官。待到數(shù)世之后，自然會天氣清明，人綱鞏固，惡念平息，惡行泯滅。圣德遠揚，君子和樂，陰陽和復。

《詩經(jīng)》稱：“周文王當君子，他的功德昭著于天下。”就是說他能贊助清明之性，像日光天地一樣，諧和于天道埃

任用官史［任官五］

尊其尊，卑其卑，位其位，事其事，難其選舉，易其防閑，公其心，去其危，盡中區(qū)之智力，治軒轅之天下，族類疆植，仁勇競命，雖歷百世而弱喪之禍消也。

董子（仲舒）說：“仁指的是對待別人，義指的是對待自己?！本褪且匀市膼蹌e人，以大義來約束自己。以仁愛人，不約束別人而讓人盡其所能；以義律己不因我之偏愛而增加對別人的猜疑。身為一個君王，自私自利，精制別人，卻可以宰制九州，建立千秋的社稷，天下沒有這個道理，況且這樣也不能達到自愛的目的。

大自然有春夏秋冬四時，金木水火土五行，東西南北四方，各有其方位和時序。上天不會因為冬天寒冷，就在期間中安排一段溫熱的日子；也不會因為夏天酷熱，就安插短暫的寒氣；不因西北有昆侖之山，崇峻高聳，阻擋天日就削平它；也不因東南有尾閭之豁，大水浩森，浸沒天日而填干它。四時、五行、四方各行其職，成為一體，因為它們是相輔相成的。

《詩經(jīng)》中說：“你給我木桃，我敬你美玉。”說的是齊桓公為鞏固統(tǒng)治，以誠信對待處于困境中的衛(wèi)國人，衛(wèi)國人雖曾兩次遇到滅頂之災，卻仍不相疑，因而衛(wèi)國人以投桃報玉來表達感激之情。當君王者拜受天命，統(tǒng)治中州，感應天河流光，以寶劍、吉符傳給后世時，總是反復叮囑，才鄭重地交出信物，亦是這個原因??！

然而，三皇五帝時代，根據(jù)天命的興廢，君王或是本身便實施禪讓，或者是幾十代之后才禪位，都不外是神明的后代，沒有像趙宋王朝那樣自去中國之援，削弱華夏之族，把國家送給夷狄的。遼耶律氏、金完顏氏、元奇渥溫氏初興時，也曾分居一小塊領(lǐng)土，統(tǒng)治少數(shù)臣民，混身草莽之中，希冀嚙壞長堤，以此作為顛覆中國的資本。

晉、宋、梁、唐這些王朝的后期，臣下逼孤兒寡母，大權(quán)落在高官手中，當時政權(quán)的交替都很簡慢隨便，近臣對這種現(xiàn)象耳濡目染，垂涎重寶大位，政治的混亂是用不著奇怪的。這種流習沿續(xù)下去，猜疑官僚的風氣越來越嚴重，以至于宰輔之類的論道職，臺諫之類的喉舌之職，六部官長，巡宣使臣，下至郡縣之官，即使城墻上的女堞還不足百個的小城，戶口還不足三千人的小縣，全天下沒有不被猜疑之處。在此情形下，主政者認為任官不可懷疑，即又心中嚴加提防，不惜為了一個小水皰而將手腕割去；認為任官可以猜疑，卻又好像將自家的鑰匙交給盜跖之流，而希望他們慢一點下手洗劫；認為此處值得懷疑，則又有怕貍偷雞，卻讓狐去看守雞舍的弊玻

舜當初在任命官長時，讓禹當司空，總理百政，讓棄當司農(nóng)官，讓契做司徒，讓皋陶做司法官，讓伯管理郊廟，讓掌管音樂、教育后代，讓龍當納言官，各專其長。雖然他們從容推讓，舜則更勉勵之，若任用別的人，舜必然不會同意。舜之所以說：“去吧，你能勝任！”是因為舜相信共工能治理百尺之澤，相信益能管理名山大川之蓄養(yǎng)。因而慰勞致謝都是舜專門主持，以體現(xiàn)對他們寵愛，支持他們的工作以免去對他們的約束，這樣，仁義樹立起來，而天下之百工才得以完成。

天地之氣，刑罰和恩德相互依存，災禍與喜氣互相感應。甘草是豐收的預兆，苦草是荒歉的預兆。酒泉和甘露，都不會流入夏桀的池塘；日珥時的

陰風，不會籠罩堯的屋宇。誠信是由誠信換來的。猜疑是用猜疑換來的。所以五臣、十亂（五臣：指狐偃、趙衰、顛頜魏武子、司空季子。十亂：指周武王的十個治國平亂的大臣：周公旦、召公、太公望、畢公、榮公、太顛、闔禾、散宜生、南宮適、文王母），蕭何、張良、馮異、鄧禹等人，嘔心瀝血而毫不在乎，是因為誠信召喚他們。漢將軍李廣射石，雖然不是真的老虎，箭枝卻完全射入石中，這也是李廣射虎之誠心所致。

以誠待人，則小人會洗心革面；以疑忌任官，則會使君子感到寒心。所以，豫讓在趙國都城吞炭變啞，以圖刺殺趙襄子為主人報仇。百里奚行哭于秦國，劉越石堅守于并陽；袁樂、劉秉犧牲于臺下；楊業(yè)單人匹馬戰(zhàn)遼兵而犧牲；余闕（元末人，死于抗擊陳友諒之戰(zhàn)）守城而濺血，以上這些人，或背叛舊君主，或與匪類為伍，或在偽朝當官，并沒有白日清水一樣的往昔，而一旦慷慨赴死，大變其過去的狂妄之心，難道不是君主對他們信任得使他們難以推脫，以誠推心置腹感動得他們一定要報答嗎？所以說信任并不圖回報卻能得到回報，猜疑并不希望得到欺瞞而欺瞞必來。

如今的任官制度，在地方任官者，堂堂縣令管不住縣丞、主簿；一州之郡守管不住同知、判官、推官；一司之權(quán)，公為左使右使，而本司的二參知、副使、僉判也不聽令。公文印信封掌和簽發(fā)，都要求本衛(wèi)官吏共同辦理，唯恐長官徇私舞弊，約束長官象約束胥吏一樣。這種制度施行不到百年，法度已大壞，卻使得人人都借口公座共議共辦，以推脫自己的責任，這種猜疑官僚之任官制度的弊病，已經(jīng)可以清楚看出來了。朝廷又將地方的行政分出屯田。水利、錢法、驛傳、臨政諸權(quán)，又分為幾道以限制諸司的權(quán)力，各道又設(shè)立各種分司，督察巡守兵糧之類事務(wù)以限制郡的權(quán)力，在馳道上，巡按之使絡(luò)繹不絕，循環(huán)差遣，無時無刻都在約束著郡縣。以此限制地方，可謂不遺余力。在朝廷之內(nèi)，把過去的都督府一分為五，又各設(shè)同知、僉判。六部卿，副卿，常各設(shè)七八名。政事堂、大理寺、通政司、太仆寺之類，雖設(shè)有長官副長官等，卻將事權(quán)分散出去，誰也不聽他們的裁判管束。三公三師，這類黃扉論道之官，也明令廢除，永不再設(shè)。朝廷的各種公文印信，封掌簽發(fā)，全像地方官府一樣由朝參官共同辦理，再讓給事中、諫議大夫、御史巡視；刷上封記以防有私。遇到有差任大官邊關(guān)軍情或地方盜賊、設(shè)置州縣、河患漕運、朝廷大禮之類有疑議之處，有關(guān)部門不能決定，又設(shè)各種會議、抄參、私揭以約束，以此約束朝官也是不遺余力啊！以一個人力量來應付天下各種力量，以一代之力來應付幾百年之力，力盡法壞，私弊成災，然而卻使人相互推卸責任，說不是自己一人負責。以此開辟了逃避責任的途徑而斷絕了他們爭取功名的道路，豈不與本意大相徑庭嗎？

一個職務(wù)分由幾個官員來主管，讓幾個官僚連銜署名以相互統(tǒng)轄，是為了以鯖疑約束不肖無德之人。對于人才來說，有賢、不肖、中等人三種，以賢者約束不肖者，則不肖者恐懼；以不肖者約束賢人，則賢者憂慮；以中等人約束不肖者，則邪惡不會消除；以中等人約束賢人，則善行不會增加；以賢人約束中等人，則疲于奔命，以下肖約束中等人，則會產(chǎn)生朋黨；以賢人約束賢人，則會出現(xiàn)意見分歧；以不肖約束不肖，會使他們沆瀣一氣。不肖者恐懼時會撕破臉皮而傷害賢人，賢者憂慮時會自動引退以避禍，惡行不消除，則惡人會更加肆無忌憚，善行得不到助長則無助于進步；疲于奔命，則事情會辦壞，朋黨作祟，則媚上欺下之風興起；意見有分歧，則會離開正道而折衷；不肖者聲氣相投，則會使他們狼狽為奸。這種以猜疑為出發(fā)點的任

官制度，只有以不肖約束不肖，才能相適應，這也與建立這種任官制度的本意大有違背。

天本于道，君本于天，相本子君，百官本于相，這才是最好的??！天下萬事萬物，只要握住尺綱寸紐，就足以統(tǒng)治天下，造福萬民。如今在這樣廣大的天下里，選賢揀德的方式這樣繁多，時間這樣長入，不能選到一兩個心腹大臣，任以國事，便憤然廢去丞相之職，唯有開國于風雨中的英敏明神之君，總理萬機，統(tǒng)一上下，才能無所阻滯。過此之后，朝中奏報一天比一天多，陳案的時間越來越長，太平觀念越來越強，樂聲女色，禽戲紀技，靡靡之音，天天進入宮里供皇帝享樂，外事勞碌而內(nèi)受蠱毒，大權(quán)能不落到宦官手中者是極少的。故胡惟庸、汪廣洋（胡惟庸、汪廣洋皆明初重臣、先后被誅）之類的大禍，雖從朝堂中消失了，卻移到太監(jiān)聚集的地方。如萬安、焦芳、黃立極、丁紹軾（萬安、焦芳、黃立極、丁紹軾、皆明朝奸臣，以鉆營而得寵）之徒，秉承大宦官的臉色唾遣，奉密令于皇宮北門之類，像波溶于水，瓦碎于地一樣不可挽救。國家元氣日漸萎靡，大政無人認真辦理，民愁于鄉(xiāng)村，士嘆于家園，田野里沒有糧食，錢幣卻被藏得蝕壞，公務(wù)你推我讓，晉□□而□之大□，真叫人痛心??！這就是不講仁義，而實行猜忌之任官制度的惡果。

《左傳》說：“以卑賤妨害尊貴，以新進離間舊臣，以小官加于大臣，都是悖逆正理的?！彼援斁跽咴O(shè)立職名，天下尊崇職名，百官服從職名。職名設(shè)立顛倒，天下玩忽職名，百官混淆職名，必將使人們看不起爵祿而看重實權(quán)。爵祿是上天安排的秩序；事權(quán)，是皇帝的意圖，不重爵祿則士人看不起功名，只尊重皇帝的意圖則人會喪失廉恥之心。所以，杰出的君王對于“名”是很慎重的，名正則任務(wù)沉重，任務(wù)沉重則權(quán)高勢重，權(quán)高勢重則政事能辦理得好。

如今當學士的，官秩只有五品，卻立于九卿之上。以賤妨貴，以小加大，違反階序者莫過于此。這將使天下小人投機鉆營以爭取事權(quán)，而天秩之序，遂蕩然無可依憑了。

不設(shè)一品官，則吝惜所愛以限制權(quán)臣的，為了自私的目的，而想約束住所有的人，這與仁義背道而馳，想以此求得天下大治，不亦難哉！給事、御史的官秩只有七品，給事由巡視差任，御史由巡按差任，他們卻主掌著六卿、兩司大臣的審評大權(quán)，這也是不合歷代典制的。而他們擔任此職數(shù)年，就能升遷高官，做欽差，做民牧，由此而產(chǎn)生的后果，也和前述一樣顯而易見埃

如果早知道六卿之類大臣不稱職，廢除他們就行了。反而用新升遷的小臣去翻查趾時，使白發(fā)大臣被呵斥得畏畏縮縮，躡手躡腳，端坐在墻角遭受給事、御史們的呵斥，不是很不對嗎？

所以說，君主重視“名”，則天下都重視名，君主不重視“名”，則天下就都把名看得很賤。設(shè)立“名”是為了差任賢能的，猜忌“名”便會尊崇旨意，使浮薄之人大進，借權(quán)推諉，偶然間有效的措施卻變?yōu)榉ㄖ疲示V紀殘缺而秩序紊亂，不是有助于治國的正確法則。

唯有廢除以猜疑為基礎(chǔ)的任官制度，讓該居尊位的居尊，該居卑位的居卑，該設(shè)什么官就設(shè)什么官位，該負什么責的負什么責，增加選舉的難度，減少對官吏的防戒，樹立至公無私之心，除去猜忌，竭盡中國的智力，治理軒轅黃帝開創(chuàng)的天下，民族富強，仁勇盡力，就是百年千年，也不會出現(xiàn)弱國喪權(quán)之禍。

廉正士風［大正六］

王者養(yǎng)賢以養(yǎng)民，□□以配天，繼于其亂，先以刑禁，繼于其治，終以德化，相因小民之疾苦，則焦額焚灼，妖怨亟起，而欲望建淳和以迓祥吉者，是孳息螟而冀登嘉谷也。

古代三皇五帝王天下的時候，推重五德，終始相承。當他們遁相禪讓之時，如同白天接替黑夜，像虞淵（虞淵，是古代神話中太陽落入之處。見《淮南子·天文訓》）接受白晝一樣自然。后世不講五德了，治國沒有崇尚，全憑君王隨意處置。至于除惡俗，拯救民難，創(chuàng)業(yè)中興，則莫不有上古圣王五德終始的遺意。

自商湯代替夏朝以承天命之后，在伊尹、仲虺兩人的輔佐下，重視以德化民朝野面貌大變。然而不過幾十代時間，故家貴族遍占良田，積累巨資，混亂了天下國政，所以盤庚的誥書告誡：“不要借財富求晉官職，應當靠功德升遷?！庇纱丝梢?，害民營利，繼承于治世也會出現(xiàn)變亂，這是明君非常憂慮的事情?！蹲髠鳌氛f：“國家敗落，是由于官員不正，官僚的失德，是因賄賂貪污太過猖獗。”這難道不值得警誡嗎？

天以金木水火土五行生養(yǎng)萬民，食于陰，飲于陽，穿著華美的衣服，用甘酣美味佐餐，水滋潤之，土敦重多，木寶成體，火調(diào)化性，這樣，百姓得到上天的照料，不需要君王的治理，即能生死繁續(xù)，曲折往來，善用愚強之力，供養(yǎng)文弱之人。五行中金的作用，是君王外加于天的，以其害民而增加在水土木火之上。水德潤物，木德成器，土德安民，火德化民，金德害民；因此，圣人對金特別懼重，只有萬不得已時，才用它有利的一面，同時又在消除災禍的前提下，防范和限制不利的一面；愚強者珍愛金，借以勉力求得成功，文弱者賤視金，希望避免使用過濫。多給他們所珍愛的東西，則小人和平；教育那些文弱者不重金，則君子能借以強固。這就是節(jié)宣五行而避免受其所害。如果有不可教化者，則當眾呵斥使他們感到羞辱，或把他們遠置邊疆，或以牢房鎖鏈禁固他們，或以刑殺以威服他們。

君王對于萬姓，好像是父親對待子女一樣，那些聰明智敏、有德有才者，就好像一家中治家當戶的長子一樣；對于結(jié)果悲慘的刑罰、殺戮，豈有不感到凄慘、傷痛的呢？而對于那些受五行惡氣之害，觸犯君王的法令，破壞綱常秩序，墜入罪惡之淵，傷害百姓，欺壓孤寡的人，又怎能忍心坐視不顧呢？《詩經(jīng)》中說到：“除去田野里吃莊稼芯干和葉的螟和食根食莖的其他害蟲，不要讓莊稼受害，明君為政，把害蟲都拿到火上燒死?！闭f的就是要除去災害。

如今農(nóng)夫耕于泥濘，婦女織于寒冬，漁夫在重重波浪中打魚，獵人與禽獸搏斗，行商踏著寒霜，為離鄉(xiāng)背井而悲傷，淘金者、采珠者、捕翠鳥者、尋珊瑚象牙者，出生入死，從少年辛苦到白發(fā)，以爭取能有一點盈余，他們難道會不知照顧父母、安拂妻子，以慰藉對親人的思念，而去求一時歡樂的嗎？而那些染黑頭發(fā)，修長指甲，歡宴安居在黎民之上者，密布羅網(wǎng)，巧設(shè)陷阱，千方百計殘害百姓，甚至不惜鞭楚斬殺。于是民貧如洗，肌膚被刮，怨痛涕泣，凄厲委屈于老母弱子身邊，這真叫人心寒膽驚啊！而靠這些來求名聲，賣奸巧，漁取大官之職的人，恩封門第，恩蔭子孫，代代相傳，以至無窮，而金之兇惡之氣亦常集聚這些家庭。世家名門，公卿勛舊之家庭，他

們的運氣是和國家命運一樣的，而兇惡怨恨之氣集聚凝滯在這里，則和平消失，屋傾鼎折，亦不是長久之利??！即使是罪行敗露過甚，被彈劾、被革職之徒，仍舟連車接，衣錦浩蕩而歸鄉(xiāng)里，官府仍把他們當貴寶，鄉(xiāng)社仍把他們尊為望族，百姓仍然害怕他們；他們兼并良田，廣占陂塘水池，建立高第臺榭，終日聽鐘鼓觀樂舞，雍容暢達，氣氣派派地活到終年；然后筑起石槨石墓，墓前陳列翁仲，請僧人念經(jīng)超度亡靈于九泉之下；至于他們家的紈绔子弟，則又用父祖積聚的財物，買美女、置仆役、養(yǎng)游客、長夜狂飲、飛馬麗服，賭金博銀仍不致破家，也不知過去被殘酷魚肉的百姓，已滅族斬根在寒野荒谷之中……這種現(xiàn)像真是令人痛心?。?/p>

趙宋建國之初，解除對官吏的法禁以籠絡(luò)官僚，讓他們茍且保全其位，可稱是很寬大的。然而宋朝的京朝長吏因犯贓賄而敗露者，要處以大辟之刑，每年議論刑罰時，沒有一個獲得大赦。此法頗適合當時社會情況，利于百姓，對于破除五代貪殘刻剝之弊，有舉足輕重的意義。到宋太宗時，把官僚犯贓處大辟刑改為流放沙門島，官僚貪贓之風又興起來了，到宋真宗時又將放改為刺配內(nèi)地州縣；天書降赦之后，此法又進一步減輕，貪贓跋扈，舞弊于寸權(quán)者，更無所顧忌，而蔡京、王甫、韓佗胄、賈似道之流，竟然能借此爬上號稱鳳池的宰相之位。蒙古統(tǒng)治的九十年間，貪殘百姓者，也不僅僅是在阿合馬、桑哥時最嚴重。明太祖起自民間，深知其危害，敵對官僚刑法嚴厲，士風因而大變。幾代以后，僅以革職代替原來的“炎火迎貓”（炎火，榷詩經(jīng)》中把害蟲棄之炎火之意；迎貓，民間有迎貓神滅鼠之俗。泛指重刑）之刑，無怪乎廉政之墻破裂而無法修補??！

據(jù)法律，主守官盜公物一貫以上，就該死罪；而刺史、守臣、郡邑長官對轄下人民刻剝巨萬，不判處大辟死罪來抵償，就是用商湯之責，借仲蔑之言（指仲孫蔑，春秋魯賢臣）也已不符合了?！对娊?jīng)》中說：“君子見到壞人，如果怒斥責之，則這件壞事便能很快得到制止。”在貪亂之后，不以重刑禁絕它，沒有能安定天下，懷柔百姓音。

天地之中州，適合農(nóng)桑的，都是土地肥沃，江海陸路都會所匯聚的地區(qū)。河北的滑州（河南滑縣），浚州（河南?？h），山東的青州（山東益都）、濟州（山東濟寧），山西的平陽（山西臨汾）、陜西的涇陽（陜西西安附近）、三原（陜西三原），河南的大梁（河南開封）、陳州（河南淮陽）、睢州（河南睢縣）、太康（河南太康），東附于潁；江北淮州（江蘇淮安）、揚州、通州（江蘇南通）、泰州（江蘇泰縣），江南三吳濱海地區(qū)，歙州、休州（安徽休寧）的大商人都比衣冠仕宦之族來得顯赫；福州、廣州，是外商番船集居之處；蜀都（四川成都）的鹽、錦，建昌（四川西昌）的番布，麗江（云南麗江）盛產(chǎn)優(yōu)質(zhì)毛氈，邕州（廣西南寧）、容州（廣西容具）、貴州稻米、畜產(chǎn)很多。其他能有一千戶居民的縣，即使很貧瘠，也都有大官貴族出于鄉(xiāng)里。這都是因為金谷流通，貧弱得以交換有無，農(nóng)夫菜農(nóng)、魚鹽布褐、寒暑酒漿，均能自給自足。若有旱澇，長官即請減稅賑濟；若不能及時上報，或略耽誤一些時間，則道路上就會饑民相望。而如果拿著一百錢，帶著錢券，到豪右之家購貨，則早晨叩門而晚上便有飯吃。所以說大賈富民者，是國家的司命之神。

如今官吏非常壞，剝削貧民，所得無幾，這些他們不屑費力，便借鏟除豪右，掩蓋貪婪的目的，名揚富庶之城。因而，四方糧米貨物不得流通，根抵淺薄，物價勝涌跌落無常，貧弱孤寡庸耕借貸的路沒有了，而流亡死于道

路者相望不斷。按漢代的法律，積谷多的可拜爵、可免罪，就像當時的文學孝廉一樣。今放縱鷹犬把富豪都捕獵殆盡，使他們連偷情茍且的游民都不如，要想國家不貧困，以折入于夷狄勢不可能。故嚴懲貪吏，寬待富民，而后國家才可以得到安寧。

《易經(jīng)》中說：“觀封（）的意義，有如祭祀開始的時候主祭者洗好了雙手，尚未奉獻酒食，心中的誠信散發(fā)于外，一旁觀禮的民眾都以極虔誠的態(tài)度仰視典禮的進行?！标庨L于下，結(jié)果為亂，刑害陰私，貪吝污鄙之徒，對君王造成威脅而卻無所顧忌，所以圣人設(shè)神道以使民觀其盛德。退而自省，施行無言的身教，實現(xiàn)對百姓的治理，所以稱為“下觀而化民”，這是重視君王榜樣的作用??！

明朝初興時，家法以忠厚質(zhì)簡為重，宮廷清潔，沒有皇帝別墅、離宮之類，亦無乘龍舟、步輦，沿馳道游觀，沒有置騎、飛舟、千里割鮮、銅入花石之供，沒有車稅、產(chǎn)稅、均輸、酒稅、香樂等子母計息之類求利的營謀，可觀的教化之道備至。而貪婪之風，積重難返，是因為法令不行，而風俗因循茍且所致埃

州縣之制，用以區(qū)分選任官吏的品評標準，唐、宋分為幾、赤、次、雄、望、緊、上、中、下共九等，以區(qū)別官吏的資格，便于升降差任。而今吏部差任州縣官吏，則分別以瘠、饒、淳、頑、進士、乙科、鄉(xiāng)貢、恩蔭來差任，依部、臺、審、臬司、分司歲時、生辰、薦獎的貢禮區(qū)分人品厚薄，把欽差往來，供應、勞費、車船之類當為政苛簡與否的證明，而長吏中那些貪贓害民者，亦將按以上條件升遷，使得上下都注意著那些民俗淳厚、地域富饒的地方，這種差任方法的弊病是顯而易見的。把為民作榜樣的官職，貶低成分蜜分羹的無形等級，等于教官僚們不顧廉恥埃

古代未任官的士人，需自食其力，等而上之，一直到僅次于國君的官，隨著官位的升高，俸祿逐級加厚，車乘、家憧老仆逐級增多，贈答宴祭的規(guī)模逐級增大。所以季札投縞，子產(chǎn)獻（《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季禮到鄭國訪問，以本國很貴的縞相贈子產(chǎn)，鄭以為貴，子產(chǎn)以回贈，表示損己而不從對方貸利），只是為了表示自己的敬意，而不是想借財物達到什么目的。如今萬戶之縣、十萬戶之城，規(guī)模相當于古代諸侯管轄的小國，但給官僚的俸祿卻很薄，不如諸侯的家臣。當京朝官、當副卿者，只能勉強養(yǎng)活十口人，出門當賓客的衣服和佩飾都置辦不齊，郎官、閑散官就要依靠借貸生活，指望差遣外任來還債。而官僚的子弟，橫行鄉(xiāng)里，包攬獄訟，才僅能保住家產(chǎn)。徒然廣增科舉之科目，輕易升官，增加員額以引誘人們當官，俸祿既然很薄，米鈔折算時又要減去一半，以天下養(yǎng)百官而不足，慫恿百官食天下卻有余，這與讓餓鷹去捕野雞野兔又有什么區(qū)別呢！應廢除這種勸貪的任官制度，革除差官時的富饒、貧瘠這兩條。任官的差別，只按輕、重，邊疆、內(nèi)地來區(qū)分，而俸祿、仆從之費，薪馬絲、公私答宴之需，都發(fā)給實物實錢，并且要豐厚。如官僚們?nèi)圆磺辶?，則以刑辟嚴懲，君王就沒有不仁恕的遺憾了。

以往國家對縉紳的優(yōu)禮，包括免官、退休者，都特別周到。起用廢員、晉升勛階，每逢大廢典則援為恩例，那些不是制科出身、或未曾當過五品官者，按鄉(xiāng)飲酒禮中的貴賓對待。平賤而有財富之家，雖然從沒人當過官，仍然投謁大官僚，窺視廢典。清白懸車的退休官，卻安靜自處恩禮外；而削奪官職，敗軍之將，貪婪失職之類罪人，卻能參加鄉(xiāng)飲大禮。終日百拜，清酒九獻。觀賞優(yōu)戲，榮譽加于愚昧之人，潔身自好者無不笑話。如今到制定規(guī)

定，如果官僚在任不清廉者，即使是立有邊功，建有大計，也不得參加起廢晉階之科。對于極端貪濁沉淪的人，遇鄉(xiāng)飲酒禮，要讓他們坐在下座以羞辱他們。而告老閑住的官僚，如有買聲色歌妓、教歌舞、廣建亭榭、不以勤儉教導約束子弟者，官府要每歲向上級報告，追奪他們的封誥，把他們列入罪民。讓錢帛保存在棺里，桑榆鑒于□□，使不肖之徒洗心，而賢能廉明之人得意，這也是移風易俗的一種方法。

學校，是國家教育人才之地，士人在這里一步步成長而進退。近來州縣都設(shè)學校，鳴琴行釋菜尊師諸禮，每年都徒具形式，掌管教育的都是些垂老氣盡之人，竟在學校中漁獵生徒以取贓利。學使對生徒的獎行黜劣，每年只一二人，全憑學官和州縣官的喜怒。士子誦習貼經(jīng)的，固然看作敲門磚，寓目經(jīng)書，只為了小足溫飽。廉恥之風衰頹，君、師之道喪失，沒有像學校這樣嚴重的。如今即使一朝一夕無法廢除隋、宋科舉之法，也要稍微作些糾正，特別應當以德行作為選汰條件之一，決定取舍，像比賽文字一樣。州、縣長官，出身乙科，廉靜文弱，才能不勝任大事者，可改任縣學教授。郎官舍人、郡守、縣令出身制科者，才能改任州學教授。晉升教授之職，如他們先前所任的官階一樣，待他們能完成教育人才的重任之后，可以讓他們升任禮部、太常寺、國子監(jiān)、學使之類職務(wù)。若他們退休之后，州縣可聘任他們擔任講經(jīng)、講正學、考內(nèi)行、辯同異、探究性命學術(shù)的工作。舉薦于鄉(xiāng)里的教師，若不通士農(nóng)工商之理，或因為勾結(jié)官吏、包攬獄訟者，學使可按察罷黜之。只需幾十年之后，便可達到士人知廉恥，知修養(yǎng)行檢，學術(shù)歸正道。然后革除詞章之選，懼選于鄉(xiāng)里，這與隋、宋的學校相比，雖然仍不免有浮浪之士，也足以使他們警戒沉淪而促使他們遵守禮教走向正路了。

所以說為圣王者養(yǎng)賢以養(yǎng)民，□□以配天。鑒于天下之亂，先用重刑禁止，繼于治世，終以道德教化。假如讓百姓仍然疾苦，則將焦額再焚，妖怨四起，如此卻希望建立淳和以迎吉祥，正像是繁殖螟蟲而希望獲得五谷豐收一樣埃

亂與治［離合七］

天地之氣，輔其自然而循其不得已。輔其自然故合，循其不得已故離。是故，知天地之晝夜者，可與語離合之故矣。

華夏神州，是軒轅黃帝曾經(jīng)統(tǒng)治過的地方，是大禹曾經(jīng)治理過的地區(qū)。西起句注（雁門山）之西，經(jīng)石梯（山西神曲縣南），沿黃沙東過白登（山名，山西大同東）、桑干河，山巒層疊，以野狐（河北萬全）、居庸（居庸關(guān)）二險關(guān)為界，最東到淪關(guān)（山海關(guān)），臨渤海之陽；界外亂山荒原，豐草大湖，冰厚酷寒，是盛產(chǎn)毛革乳酪之鄉(xiāng)，人物形貌、習慣皆與內(nèi)地不同，一直到北方天邊為上。西自黃甫川（內(nèi)蒙準格爾地區(qū)）、隔奢延水（無定河），渡監(jiān)池（甘肅高臺），跨過南河（陜西白水），有賀蘭山、燕支山、車箱山、雪山之險，最西一直到青海、黑水，逆流向南，再到惶州（甘肅樂部）、洮州（甘肅臨潭）；其外是平沙蔽野，萬里羌笛橫吹，居住著西戎。積石（積石山）向南，西傾（山名，青?，斍保?、三危（敦煌南）、烏隴（甘肅定西南）、太白（甘肅慶陽北）、岷（岷山）、（冢山）、嚴道（四川榮經(jīng)）、越巂（四川越西）、峨（峨嵋山）、崍（邛崍山）條條山脈，山峰格外陡峭，其內(nèi)有羌河（白水江）、沔水（漢水）、大江（長江）、若水（雅礱江）、沫水（四川西南）支流，流向中州地區(qū)；外部皆是懸綆流沙和赤紅土，氣壓低得令人頭痛，盛夏積雪紛飛之地。當?shù)厝吮萄壑?、黑面孔，有剪發(fā)和戴耳環(huán)之風俗。昆明、南詔以西，金沙江、潞江（怒江）、麓川（云南隴川）諸水，羊腸盤曲，南流以護峰（云南峨山）、岷山之塞，直到特磨（云南廣南）再與交趾（越南）分界，蜿蜒至廣西。南部是邕部、百粵、鐵圍、鬼門、狼夷等戴藤笠、梳高譬的部族。東部延至?！∵?，渝關(guān)以南，巨海汪洋，浪涌滔天，南經(jīng)沐榆，之罘（山東煙臺）、瑯邪（山東諸城）、海門、三江（浙江臺州）舟山群島、雁蕩山、霍童（福建寧德）、紫帽、甲子（廣東石帆港）之門和羅浮（廣東東江）、七星（廣東文昌北）到達南部邊境，過崖（廣東崖縣），（大奚山）向西，接合浦（廣東合浦），而以日南（在越南境內(nèi)）為界。其他東部遼水，北部開平（內(nèi)蒙多倫），西部瓜州（甘肅安西）、沙州（甘肅敦煌西），南部哀牢山、緬甸、交趾北戶之地，都是中國的馀氣所在。崇巒疊嶂像城垣一樣，與它們連接在一起，沙漠茅草蘆葦紛披，絕壁深澗相隔，瀚海大洋相望。中國之內(nèi)，帶束脈繞，圍聚約居，寒暑以相調(diào)劑，言語相通譯，形貌相似，百谷相互生養(yǎng)，六畜相互繁育，貨幣相互流通，百川流盡惡污，群山包容落日，由此構(gòu)成中國之“合”，這是自然之合埃

天地之氣，依靠自然并且是不得不然，依靠自然稱“合”，不得不然稱“離”，因此，知天地有晝夜之理的人，可與他們講離合的原因。凡事有不得不然的規(guī)律，所以有離。所謂不得不然之理，其實也是本于自然之規(guī)律。所以要以三條統(tǒng)之，以兩戒分之（三條，古人把中國地形三大山脈走向稱為三條，即南條、中條、東條。兩戒，僧一行提出中國地理以青海、陜北、山西、河北、遼寧為北戎，以四川、河南、湖北、湖南、江西、福建為南戒）。郭景純、僧一行、朱元晦的理論就是從這里來的。

中國的地形，自西北而至東南，一條條山脈聳立，一條條江河分界，風俗有文有剛，隘塞自然合理。以黃河作為中間分界線，北方干燥，南方濕潤，南方屬火故天使其濕潤，北方屬水故天使其干燥，這是天地用來調(diào)節(jié)陰陽的，

因而有不一樣之時令，形成了南北的區(qū)別。

河北指桑干河以南，恒山支脈，經(jīng)過井陘，少山、黑嶺、伏牛山、羊頭山與太行山、王屋山，相峙，南到中條山，至黃河北岸；而大行山之東，淇河、垣河、漳河、渭河（沙河）等匯于山東者，成為一個地區(qū)。河右地區(qū)則是過黃河，下秦川，南至褒、斜，與山西或離或合。河山以東，河南則出潼關(guān)，淆山、嵩山、少室山、熊耳山、桐柏山，東到成皋（河南滎陽汜水），南連平靖關(guān)（湖北應山）、黃土關(guān)（河南信陽西南）、木陵關(guān)（河南光山南）、岐嶺（湖北羅田），連接潛山（安徽潛山）、霍山（安徽霍山），以臨長江，是長江的依靠。江南則有岷山、峨嵋山南伸，沿滬水向北，經(jīng)牂牁（貴州黃平西），出夫夷（湖南新寧），東越衡山，以至彭蠡（鄱陽湖）。而上庸（湖北竹山）之北，以武當山為屏障，沿沔江向西北到武關(guān)（陜西商南），繞于漢中，至大散關(guān)（寶雞南）南向荊門（湖北荊門）歸州（湖北秭歸）、峽州（湖北宜昌），至沅州（湖南芷江）、西陽（四川酉陽）。江東以太湖為界分為浙嶺和漸江。福建有武林、仙霞嶺、杉關(guān)（福建光澤西北）之關(guān)隘。廣東有五嶺、瀧水（廣東新會）、秦城（廣西興安）、潭中（廣西馬平）等要塞。如此之類，像田畦一樣條條陳列，亦是乘天地之間氣，都屬于“離”。間氣導致“離”，純氣導致“合”，合氣屬于劃，離氣屬于夜。無平不陂，無往不復，太平和變亂都是這樣產(chǎn)生的。這些雖說是天意，動靜之間仍是有人的作為在其中的。

古代的軒轅黃帝，上承伏羲炎帝，下傳夏商周，禮遇親賢，敬神明，建萬國，立諸侯，為其國君，治其臣民，修邊防城池，實行各種管理和教化措施，順應臣民的要求，乘其“合”，理其“離”，早為他們安排好一切，而無愧于大同。然后總理天下奏請，統(tǒng)一天下歷法，接受諸侯的朝觀，請求其婚姻之禮，主持其盟會之約，委任牧伯，派遣州長，使他們與中央像舅甥關(guān)系一樣，死喪互相吊唁，水旱災情互相救濟，軍隊互配合防衛(wèi)，官宦互相往來，財富彼此流通。名稱雖然為大一統(tǒng)，實際四周小國并存，這是三皇五帝時代把渙散的四周小國聯(lián)系在一起，保存天地之純氣而防止分裂的方法。因為這是正當?shù)摹凹儦狻?，所以天報之以合，?shù)千年之間，中國之內(nèi)太平繁榮。

秦漢以后，東南同轄于一個軍事長官，西北同屬于一個官僚治理，把過去的萬國都統(tǒng)歸一個人領(lǐng)導，而又開河西，通甌駱（越南河內(nèi)地區(qū)），在朱崖（海南瓊州）設(shè)郡，在滇笮（云南地區(qū)）設(shè)縣，其“合”也很穩(wěn)固。

物不可以久合，因而河山走向條派分背之氣，約幾百年有一“離”。東漢建安以后，國家分裂為七八而歸為三國，西晉太康年間合而為一，未滿百年，又分裂為十六國。　北齊高氏，北周宇文氏使北方部分統(tǒng)一，卻一直與江南王朝形成三分之勢，隋文帝開皇時統(tǒng)一天下，未滿三十年又天下大亂。及唐高祖武德年間統(tǒng)一之后，統(tǒng)一近三百年。玄宗天寶之亂使河北小分裂，信宗廣明之亂使太原、開封、幽鎮(zhèn)（河北），吳越（今江蘇浙江）、閩廣、荊湖、兩川（四川）割據(jù)者數(shù)不勝數(shù)。宋太宗雍熙年間實現(xiàn)統(tǒng)一，而燕、云（山西大同）等地終未統(tǒng)一，未滿二百年天下又分為金、南宋對峙。蒙古結(jié)束了分裂，使明洪武時天下一統(tǒng)。南宋祥興年間亡國以后，中國之氣歸合于明朝近四百年。因而可以說合到極點而亂，亂到極點而離，離到極點又合，合而后會有圣人出，受天命，定天下，掌握中樞而統(tǒng)一，以凝聚保守中國的陰陽和諧。

自然規(guī)律是無法抗拒的，上天尚且不能違背，人們怎么能違背呢！故太

史儋說：“起初秦國興周朝合而離，離五百年而又合，合七十余年而霸王之君出現(xiàn)了?！苯K南山、淶水、渭水交會之處，是周與秦的連接處。周平王東遷，放棄了這些地方，秦設(shè)防于淆山、函谷關(guān)，形成與周東西對峙。其后東周只能統(tǒng)轄洛陽城府，四周諸侯都先后割據(jù)，不能再談豐、鎬（西安附近）西周故地。到了戰(zhàn)國，天下瓜分瓦解，而河東以東諸國合力才能抵抗一個秦國，東西分離之勢可見大致。故三川合并之后天下又統(tǒng)一于秦，割據(jù)者被平定之后，漢劉邦又興國滅秦。由此可見，離合之際，沒有深刻見識者是難以預測的。

三代五帝以來，那些有姓有氏而冠蓋眾人的貴族，或因侵凌衰敗，或因遷徒強占，南屯北戌，最后成為風俗不同的民族，但起初都是中國幾姓的后代，精脈傳續(xù)，筋肉相攀，婚姻、兄弟、同事相處，歡如臂腋。待到他們的關(guān)系破裂時，卻不再記得這些情誼，以至于兄弟互相爭斗于原野，舅甥拿著武器互相廝殺，血肉狼藉，這難道不是令人慘心痛髓的事情嗎！而天地也為此深感哀痛啊！

然而，我們?nèi)糁肋@是害氣，則姑且聽之任之，因為時勢的發(fā)展不得不然。上天為防止害氣壞潰而無法挽救各部的遺類，乃設(shè)下高原大坂以阻隔他們，設(shè)江河以隔開他們，又出產(chǎn)金鐵、粟米、鹽鹵、皮革等以資助他們，賢豪才勇各自統(tǒng)領(lǐng)自己的地區(qū)，各統(tǒng)帥自己的軍隊。所以說，合是圣人顯德之時，離是賢人建功之時。如今要防備他們“離”，而求他們建功，所以要按地理條戒，收籠地脈，貢天賓，采物華，按照民眾之志，建立規(guī)撫之法，無須盛服盛飾治理而只需閉目規(guī)劃可也。

南條之紀，不得熊耳山、冥厄（平靖關(guān)）、壽春（安徽壽縣），不足以防守；中條之紀，不得楊劉（山東東阿）、曹濮（河南濮陽）、河內(nèi)（黃河北）、太行，不足以防守；東條之紀，不得虎牢關(guān)，廣武（河南滎陽北）、少室山、熊耳山，不足以防守；江漢之紀，不得荊門、上庸、襄陽、舒（安徽潛山）、皖（安徽安慶北）、濡須（安徽巢縣），不足以防守，西南之紀，不得武都（四川綿竹）、天水、仇池（甘肅成縣）、陳倉（寶雞東），不足以防守；武夷至海，屬于余氣所，在，不隔太湖，不足以防守；五嶺盡頭在蠻族區(qū)中，亦屬余氣，不左依洞庭右靠彭蠡，不足以防守；實行文治之國，士馬輕佻脆弱，數(shù)戰(zhàn)得勝，趾高氣揚而力量減弱卻不知道，倚仗長處去攻擊短處者，不足以防守；珍視先王的制度法令，珍重先王的訓典，崇尚廉恥，尊敬臣民，勵風俗規(guī)范，除苛虐弊政，武將愿輔佐天命，但若故意背道而馳，與稱霸夷狄者相和協(xié)，不足以防守；魚鹽、杭稻、珠璣、錦綺、象牙都在當?shù)爻霎a(chǎn)，且又豐登，而以此爭長奢侈靡麗之風，使民心嘻蕩而自弱自敗者，不足以防守；不能統(tǒng)治臣下，不珍重寶物，盜竊偷行，禍發(fā)于朝堂，使敵人有間隙可乘，或者過分戒備于此，下下猜忌，自棄友鄰，偏一于此，不足以防守。這十一不能守，賢者一定要引以為鑒。所以說，地有必爭之處，天有必順之理，必須養(yǎng)氣，必須正誼，必須返道，必須惜物，必須謹權(quán)，必須強輔，取此八項，以使賢人建立功業(yè)，以此來施愛于民眾，消除十分之一的害氣，便可以作為百年太平之謀。

《詩經(jīng)》中說道：“既然順從其事而民眾皆安，就沒有怨歡?！边h離民眾厭惡的人，管理民眾的田界，拯救殘民，消除民怨，這就是公劉（公劉，后稷之曾孫，夏末遷民于幽，治國有道）能夠延續(xù)上天愛民之心的措施。

有人說：“天地之數(shù)，或者三，或者五，三百年一小變，一千五百年一

大變。從軒轅黃帝到夏桀一千五百年，禪讓制度消失了，被放逐和征伐代替。由商湯到漢又一千五百年，封建制度消失，又以離合代替，由漢朝到南宋祥興時，又一千五百年，離合消失，而以純雜代替。純以承合，雜以承離。純使得順從同一，雜使得變亂離異。同類為中國之主□□□□□。各行往復，各平其亂。然而承天命而振興三綱者，如果不獎掖中國，掌握清明剛正之氣，作智者勇者之助，驅(qū)驍悍僥駁之氣，必不能早日根除雜之消蝕，回到遠古軒轅之治，以后的政治就沒有什么可資期待的了。

嗚呼！如果不是明察消息，通曉晝夜相替之理，知曉天地規(guī)律而不失誤的人，又怎能夠觀察天地社會的變化?。?/p>

跋

明·王夫之

遵循古制。繼承天命而稱圣王者，是本于軒轅之治，建國黃中，消除間氣異類帶來的災難，扶長中夏之民而入盡其才，治國之道就完備了。

有人指出：“古代孔夫子鑒于禍亂，表明自己的希望和憂慮，申明圣王之道，寫了《春秋》，后代儒家發(fā)展他的學說，以董仲舒、胡安國為最多，無不提倡端正道誼，反對權(quán)謀?，F(xiàn)在你所寫的這些，有些不是這樣。提倡以功業(yè)、武力為固國之本，以法令禁止為治國措施，即使講明理，也衍而論其數(shù)，雖然也反復講仁義，重視道德教化，引伸性命之說，探求天地之本源，恐仍不符合《春秋》的尺度啊！”

我回答道：“為何這樣說呢？民初生之時，自結(jié)成群，遠離災害?！P棄夷狄，統(tǒng)建君長，所以仁是指自愛同類，義是指自制其倫，強干自助，借以聚集中國的元氣也。如今族類不能自保自固，哪還有仁義可談！”

他又說：“《宰制》所謀，以傳無窮，必需通明變化之理，以免固定僵化。漢朝興起于西京長安，中興于洛陽，你所說的以燕京為會同之都，不就是要固定嗎？”

我回答道：“當君王者根據(jù)陰陽測定風雨，建都城，做宰治之主，無不選氣機深厚的地方以鞏固自然之實宇，所以伏羲，神農(nóng)建都，或建于陳（河南淮陽），或建于魯（山東曲阜）、平陽（山西臨汾西南）、蒲坂（山西永濟北）、安邑（山西夏縣）、耿（山西吉縣）、相（河南安陽），靠著河東北，作為建都之地。長安（今西安市）、洛陽、大梁（今開封市）之地，后來君王都曾建都。幾百年以后地力衰竭，漸漸變?yōu)楸←u。如今燕蘇之地，受天命而興國者，金、元雖不足稱數(shù)，明永樂建都于此，水土未有變薄，天命之氣聚集，天子守邊，四方來輔。后來的帝都，當然要在此地區(qū)，以光贊我成祖的功業(yè)。”

他又說：“賢哲之制度沒亂，庸愚之謀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立說一般都是這樣。今你所撰寫的這些文章，放在幾十年前，可以救保明朝的國基嗎？現(xiàn)在明亡之后，國運斬絕，待事后論述事先的過失，為求鑒戒，正所謂丟失魚之后而去尋找捕魚的工具呀！”

我回答道：“孔子寫《春秋》，對定公、哀公之間多評論。談當時的事，世人對我都不理解，因而慨然而書寫，且也希望借此以勸戒后人。過去在太平年代里，禍亂還未形成，效法祖宗，遵從先王，才是良發(fā)。盡管你為未來擔心而痛哭流涕地勸諫，說了難聽的逆耳言，到頭來必給自己招來災禍。天下相互效法，誰能區(qū)別美玉和似玉的石頭？隨時間推移而皇朝的緩帶散斷了，朝廷天命淪滅，于是為其失敗而痛心，推究其原因，始于秦，沿于宋，以自毀其國，推初弱喪，皆有道理。故哀怨系心，憂憤填胸，希望糾正它的自失之處，以求返回到軒轅黃帝之治。并翹首企望圣明皇帝出現(xiàn)，當好中國的天子，推行教化，制定法制，以審衛(wèi)中國，而終確定夷狄。則我雖身死，靈魂也為之歡樂?！?/p>

今年歲德在丙，當屬火運，北斗柄指東辰，春天已經(jīng)到了。中國命運，原是秉承上天的。王氏出于太原世系，歷代相綿延，為漢族已故的皇帝捐出自己的忠效，悲憤窮愁，退而論之焉。圣明的皇帝，遠遠地流離遷徒，待之

將來，須年歲長久?！饵S書》所以流傳，意即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