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三人下了車。

　　面前的朱紅大門緊閉, 從里面上了鎖，有微弱的白熾燈光透出來。

　　蘇薔靠在門上打出兩個響亮的酒嗝，醉醺醺地問嘉南：“這是哪兒？”

　　嘉南：“……”

　　嘉南：“你家?！?/p>

　　蘇薔撩開遮擋視線的頭發(fā), 眼神迷蒙地打量四周，“胡說，我不住這里。”

　　嘉南：“你自己在出租車上報的地址。”

　　當(dāng)時在出租車上問蘇薔地址, 她說得一秒沒帶停頓, 他們也就沒懷疑地址會是錯的。

　　鐵門冰涼, 蘇薔穿得單薄性感, 貼久了一股寒意竄上心頭。她感覺到冷，抱住自己裸露在外的胳膊搓了搓。

　　眼睛盯著鐵門上方, 含糊地念出那幾個大字：“——航馨兒童福利院?！?/p>

　　恍然大悟：“哦, 沒來錯, 孤兒院也算我家，我就是孤兒嘛?！?/p>

　　蘇薔成年之后自己搬出去住了，在外面租了房子，但她今天喝醉酒忘記了。

　　又回到了這里。

　　說話間, 鐵門被打開。

　　一個上了年紀(jì)的女人出現(xiàn)在門里。她頭發(fā)白了大半，面容和善, 帶著疑惑看向外邊的陌生人，突然認(rèn)出其中一人, 問：“是蘇薔嗎？”

　　“盧嬸?！碧K薔叫她, 滿嘴酒氣。

　　“你喝酒了？”

　　蘇薔說不清楚, 關(guān)鍵時候講話變得顛三倒四。

　　嘉南幫忙解釋了情況。

　　盧嬸摟住蘇薔, 說讓蘇薔今晚住這邊，跟她擠一擠就好，又謝過了嘉南和肖俊送蘇薔回來。

　　鐵門重新關(guān)上。

　　送走蘇薔, 肖俊在手機上約的車也快到了，app上顯示還有五到七分鐘的路程。

　　嘉南跟他站在路邊等。

　　附近沒什么人，松柏圍繞，綠樹青蔥。

　　對面有家理發(fā)店，亮著彩燈，玻璃門后年輕的學(xué)徒正在打掃地上的碎發(fā)。

　　嘉南站了會兒覺得累，蹲了下去。

　　她穿著雨靴，長長的靴筒十分礙事，蹲著也不太舒服。

　　肖俊彎下腰，說：“上來?！?/p>

　　“你不累嗎？”

　　“背你還是沒什么問題?！?/p>

　　嘉南趴到肖俊背上，枕著他的肩膀。

　　嘉南發(fā)現(xiàn)剛才蘇薔在時，肖俊沒怎么開過口，于是說：“剛才一路上你話好少，感覺跟不認(rèn)識蘇薔一樣?！?/p>

　　肖俊故意往上顛了一下，嘉南雙手從他脖子前面繞過去，形成一個圓環(huán)圈住他。

　　“避嫌懂不懂？我跟她又沒什么好說的?！毙た”砬槁詭訔?，“她一身酒氣?！?/p>

　　倏爾警覺地聯(lián)系到嘉南身上：“你最好別喝酒，服藥期間不能飲酒?！?/p>

　　“我不喝。”嘉南乖乖地說。

　　肖俊：“有沒有偷偷抽煙？”

　　“沒有?！奔文喜洳渌亩洹?/p>

　　肖俊讓她在背上不許亂動，嘉南只好用腦袋貼著他，“我都沒有看見你的煙盒了?！?/p>

　　“在戒煙。”肖俊說。

　　嘉南微愣，“聽說煙很難戒掉?！?/p>

　　“又不是老煙槍，”肖俊不在意地說：“還好?！?/p>

　　“是因為我嗎？”嘉南問。

　　肖俊輕聲笑了一下，似乎在笑她如此直白不害臊，但又沒否認(rèn)：“嗯，家長要帶好頭?！?/p>

　　車來了。

　　嘉南和肖俊上車，回到打碗巷。

　　*

　　到了周末，嘉南接到蘇薔的電話。她那頭鬧哄哄的，有許多小孩稚嫩的聲音。

　　“那天晚上謝謝你跟肖俊送我，早該打電話跟你道謝的，給忙忘了?！碧K薔走到稍微安靜點的地方。

　　嘉南說：“也不用這么客氣?！?/p>

　　蘇薔說：“我那天喝醉了沒打人吧？”

　　“沒?！奔文弦矊λ谴魏榷嗔嗽跓镜甑南镒永?，拿啤酒瓶給前前前男友胡鑫開瓢的事。

　　“你只是說了很多話?！?/p>

　　蘇薔眼皮一跳，“什么話？”

　　“罵魏春生的話，還有你的男朋友?！?/p>

　　按嘉南的性格，她根本不會跟蘇薔翻舊賬。但其中有一點，讓嘉南覺得介意，所以她才說這么多。

　　“你還問我跟肖俊什么時候分手?！?/p>

　　“……”蘇薔戰(zhàn)術(shù)沉默了幾秒，解釋道：“昨晚是真喝多了，醉了，沒有要撬你墻角的意思?！?/p>

　　“你也撬不動?！奔文险f。

　　“我今天才發(fā)現(xiàn)，你其實挺伶牙俐齒的?！碧K薔說。她被突然砸過來的沙包誤傷，白衣服上多了個灰撲撲的印子。

　　嘉南聽見了蘇薔教訓(xùn)小孩的聲音。

　　“你在航馨嗎？”嘉南記住了那家兒童福利院的名字。

　　“對?！碧K薔罵完小孩，拍著衣服上的污漬，不遠(yuǎn)處有幾個學(xué)生在教低年級小孩讀英語，“我看見穿你們學(xué)校校服的學(xué)生過來獻(xiàn)愛心了?！?/p>

　　“有個綜合素質(zhì)評價要弄，需要交材料，大家都在四處做義工?！奔文险f。

　　“難怪?！碧K薔終于弄干凈衣服，閑著無聊說：“那你也過來唄，也不用你干什么，來走個過場，跟別人一樣拍兩張照片。”

　　嘉南確實還差一項，反正是要去找個地方做任務(wù)的。

　　外面陰天，云層半遮半掩地?fù)踝×颂?，被鑲上層金邊?/p>

　　看著應(yīng)該不會下雨。

　　嘉南跟肖俊說了要出門的事，肖俊開車送她到兒童福利院門口。

　　面前還是那扇朱紅大門。

　　白天看得更清晰，有種撲面而來的陳舊感。門墻斑駁，色彩不勻稱，像個花了妝的老姑娘。

　　肖俊收到之前少年班同學(xué)張燼的郵件，兩人有些工作方面的內(nèi)容需要溝通，肖俊送完嘉南就去忙了，走前說：“弄完了給我打電話，來接你?！?/p>

　　“好?！奔文媳持鴷麚]了揮手。

　　“等等，”肖俊想到個問題：“誰幫你拍照片？”

　　“隨便讓誰幫忙拍一張都可以，不要緊的，你趕緊去忙吧。”嘉南催促道。

　　肖俊手肘搭在車窗上，眼睛睨著她，“嫌我啰嗦了？”

　　“不是，我沒有，”嘉南立刻反駁，這誤會可大了，“我怕耽誤你重要的事情。”

　　“沒什么重要的事?！毙た÷龡l斯理地說，“讓他等著?！?/p>

　　嘉南：“好的?！?/p>

　　財神爺說的都對。

　　“進去吧?！毙た≌f。

　　嘉南再次朝他揮揮手，鐵門虛掩，一推就開。

　　蘇薔剛躲在門縫里偷看小情侶告別，逮住嘉南吐槽：“要不要這么難舍難分？”

　　蘇薔先帶著嘉南去院長辦公室打聲招呼，經(jīng)過院子，外面一群小孩在玩老鷹捉小雞。

　　老鷹看見嘉南這個陌生的新鮮面孔，忘記抓小雞了。

　　小雞們好奇望著嘉南，也忘了逃跑。

　　“你來之前上一批同學(xué)剛走，現(xiàn)在就你一個人，待會兒你可以陪他們玩游戲?！碧K薔說。

　　嘉南覺得自己可能應(yīng)付不來，“我可以打掃衛(wèi)生。”

　　蘇薔：“沒你的份了，都被別人搞完了?！?/p>

　　嘉南：“……”

　　蘇薔：“那批學(xué)生是楊竹帶來的，說不定你也都認(rèn)識?！?/p>

　　“是認(rèn)識。”嘉南說。

　　院長對嘉南的到來表示歡迎，說沒什么特別需要她做的，她可以教孩子們唱歌跳舞。

　　蘇薔在一旁慫恿道：“你給他們跳芭蕾舞啊?！?/p>

　　嘉南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想跳舞。

　　她把書包里的幾盒鉛筆和水彩筆分給孩子們。

　　孩子們對她好奇，有的怯生生站旁邊看著，有膽大的過來問她是不是跟剛走的那些哥哥姐姐一樣，是來陪他們玩的。

　　嘉南點頭，跟他們一塊兒玩丟手絹。

　　大家都喜歡把手絹扔在她后面，嘉南站起來追，假裝追不到他們。

　　蘇薔坐在屋檐下的臺階上，懶洋洋地看著他們，也不參與，大概覺得太無聊了。

　　沒過多久，盧嬸抱著簸箕出來，里面裝滿了豌豆。她對嘉南有印象，“前幾天是你跟你的朋友送蘇薔回來的?！?/p>

　　嘉南朝她笑笑。

　　大家聚攏過來，一起幫著剝豆子。

　　只有蘇薔坐著沒動。

　　她今天連臉上的妝都畫得很潦草，太陽穴位置的粉底液沒涂勻。

　　“小薔姐姐大懶蛋！”有道正義感十足又奶聲奶氣的嗓音爆發(fā)出來。

　　蘇薔手指彎曲，作勢要敲他腦門，小孩笑嘻嘻地躲在盧嬸身后，朝蘇薔做鬼臉。

　　“嘉南姐姐，你會講故事嗎？”其中有個叫慧琳的小女孩問。

　　她看上去大概只有五六歲，腦袋圓圓的，大眼睛，長相十分可愛。頭發(fā)泛黃，自然卷，別著一個蝴蝶款式的發(fā)夾。

　　嘉南只說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慧琳就牢牢記住了。

　　嘉南被他們纏得沒辦法，搜腸刮肚，給他們講故事。

　　她講故事的風(fēng)格跟繪聲繪色完全沾不上邊，是失敗的代表，因為既沒有激情，也不會有音調(diào)上的起伏。

　　好在孩子們給面子，沒站出來砸場子，靜靜聽完了，還表示好聽。

　　蘇薔猜想：“估計是看你漂亮，都盯著你瞧去了，根本沒聽故事。”

　　她說著說著，突然格外認(rèn)真地打量起嘉南的臉，“不過我發(fā)現(xiàn)……你是不是長胖了？”

　　嘉南愣了愣，“是嗎？”

　　將近半分鐘過去，嘉南忘記了說話，又開口問蘇薔：“看起來很明顯嗎？”

　　“也還好吧?！碧K薔說：“你現(xiàn)在多重？”

　　“不知道?！奔文显S久沒上過秤了。

　　她心頭涌上一陣恐慌。

　　“嘉南姐姐，喝杯水，講故事辛苦了?！毙∨⒔o嘉南倒了杯水。

　　“謝謝慧琳?！奔文辖舆^時手一抖，差點沒拿穩(wěn)杯子，借仰頭喝水的動作，慌亂地掩飾根本來不及收斂的情緒。

　　豆子剝完后，留下一地豆莢。

　　盧嬸回廚房前吩咐沒干活的蘇薔把地掃了。

　　蘇薔邊掃地邊說起自己男朋友的事：“我們住一個小區(qū)，在小區(qū)門口連著遇到了幾次，就這樣認(rèn)識了……他是正經(jīng)上班的，報社記者……”

　　“剛開始知道我在文化宮跳舞還沒什么，前幾天不知道從哪兒聽到了那些齷齪事，就跟我提了分手……”

　　嘉南強撐著精神聽蘇薔說完這些話。

　　她發(fā)現(xiàn)廚房門口有把秤重物的電子秤，鬼使神差地走過去。

　　猶豫一秒后，嘉南站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