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末世編舟路

開始的A
工廠里亡命奔逃的時候,她咬了一口手里的朱紅色果實。紅色的外皮,白色的果肉,迸濺的些微汁水都能讓人遐想出那果實的甘甜。
身后的巨人依舊緊追不舍,ADAM,舊文明使用的字母仿佛在宣示著那個機械巨人的身份。
至于她身后的兩個人類,外加一只機器人,請不要介意,那是我們。
本來找到她時一切都很正常,只是當她從工廠的流水線上拿起一只叫做蘋果的果實,巨人蘇醒,并將我們視作敵人。
躲過巨人的追蹤,我們來到這座建筑的最頂層。屹立不倒的人形摩天樓——伊甸此時只剩下一具鋼鐵的骸骨。
“我叫Eve,你們呢?”
女性看向將暮未暮的外面,遍布這顆星球的廢墟正迎接著新一度的日落。
“我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身邊的少女說著看向了我。
“我是K,這是羅博,我們在完成一本叫做辭典的書。”
“請多……關照……lady”
羅博的禮儀數(shù)據(jù)還沒有消失,對那邊的成年女性行了一禮。
“書啊……”
她沉默了,好像在思考著什么。
忽然,她又眼前一亮,用驚人的語速說著我們不是很懂的舊文明語言:
“一定是利用書的力量戰(zhàn)斗對吧,會召喚出子彈啊投槍之類的(注:尼爾人工生命),或者能依靠書變身成為假面騎士啊什么的,烈火拔刀!(注:假面騎士saber)”
你到底受了多少舊文明的娛樂影響啊……
“那個家伙……”我岔開話題,“巨人為什么會對那個果實有這么大的興趣?”
“哦,你說ADAM?他是這座伊甸的守衛(wèi),會阻止一切舊文明法律中的犯罪行為。”
“我記得你是主動把那個果實拿起來的吧。”
“沒錯,因為不這樣做的話,他會‘死’的?!?/p>
“死?”
“明明是機器人卻會死掉什么的,很諷刺對吧。”
她,Eve猛吸一口手上的紙卷香煙,吐出的煙幕籠罩了窗前的一片暮色,讓空蕩蕩的世界變得神秘起來。
“如果不這樣按時重新激活他的系統(tǒng),就沒辦法保護大樓里成千上萬還沒蘇醒的沉睡人類了,這是來自過去的留言?!?/p>
她向我們展示一枚晶片,投影出的全息影像演示了如何維持這座大樓的運轉,以及啟動ADAM的方法。
同時,我們看向身邊,數(shù)千……不,也許更多的睡眠艙正在這里延續(xù)著沉睡的生命。
“話說回來,你們是怎么相遇的?這里可不像原來的世界一樣能隨時隨地創(chuàng)造邂逅啊。”
我們一齊看向外界。
誰也不知道這顆星球曾經(jīng)遭受過什么,誰也不知道我們從前發(fā)生了什么,
當睡醒的那天開始,我們就已經(jīng)在這里了。
只能不斷通過眼前的斷片訊息去推測,去還原,去猜想……
關于那個過去,被稱作“舊文明”的一切。

相遇的B
我們的世界,是蘑菇的世界。
我,媽媽,奶奶,朋友們,大家住在一個蘑菇的世界,蘑菇的房子,蘑菇形狀的太陽,蘑菇的云朵……
這個世界,時?;厥幹婷疃脑氲母杪?。
但是當我醒來,一切都不在了。
這些記憶漸漸變得像一段陌生的影片,我無法確信這是自己的過去,
于是,我失去了自己。
走出睡覺的地方——那個如同卵一樣的巢穴,地面到處都是建筑和機器的殘骸,仿佛這里只有我還活著。
活著,那是我唯一能確信的事。
一陣有形的風吹過。
我的頭開始劇痛,就像腦子里要裂開一個縫隙,無數(shù)的常識,知識都從里面涌流出來,取代了那個夢里的一切,
卻唯一沒有出現(xiàn)我的身份,以及和這個世界有關的任何記憶。
我是誰?
忽然身后傳來了聲音。起初是無規(guī)律的電子音,但我能聽得懂:
“幸存者……發(fā)現(xiàn)……”
后來又有人聲加入,我轉過身去,看到抱著某樣東西的那個人:
“你是這個區(qū)域的蘇醒者嗎?”
“什么?”
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但我卻不知該從何問起,也許應該先問他的名字吧:
“你是誰?”
“我?我是K,這是羅博”,他指了指身邊那個有手有腳有一雙望遠鏡似的大眼睛的鐵盒子,“我們目前正在旅行,為了編輯辭典?!?/p>
他拍了拍手里的東西,那是一本書,我也許見過。

一千年,
教師敲打著寫滿知識條目的黑板;
兩千年,
仿佛快進的影片中,荒地出現(xiàn)了房屋和住民,平底生長出高樓;
五千年……
人類創(chuàng)造一個悠久而繁榮的文明需要上千年,但毀滅它只要幾秒。
羅博舉著的投影信息屏不斷演繹著帶有亂碼和錯位畫面的舊文明映像。
“再重新介紹一遍。我叫K,目前在世界各地游歷,目標是把一種叫做‘字典’的東西復興?!?/p>
那天我和羅博像往常一樣在廢墟中漫無目的的游覽,找出一些和舊文明有關的東西,寫進辭典里。
然后我們遇到了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誰,和我們一樣。
“不介意的話就和我們一起走吧,一起了解這個世界,也就是了解我們自身?!?/p>
“為什么?”
“為什么呢……”
我撓撓臉,不知道為什么??吹剿牡谝谎畚揖拖霂黄鹇眯辛耍乙仓肋@樣的理由并不可靠。
“辭典……智慧……”
羅博牽了牽她的衣袖,斷續(xù)說道。
“對、對了!我們一起去完成辭典吧”,我拍了拍手里的那本稍微有些書頁的東西:“只要把這本書補充完整,無論什么樣的疑惑都會解開。包括我們到底是誰,這個世界發(fā)生了什么,都可以知道哦!”
她看了看我,看了看羅博,看了看我手中的辭典,懵懂地點點頭。
于是我們結伴旅行。

“真是一段boy meets girl的故事啊,少年?!?/p>
“也許吧……”
聽Eve女士說完,我和那時一樣心里覺得癢癢的,就撓了撓臉。
“這么說來你還沒有名字,對吧,可愛的生命體?!?/p>
她看著我身邊的女孩,盡管是善意的目光還是讓她感到手足無措。
“那就把我的名字,Eve送給你吧?!?/p>
“為什么?名字不是很重要的東西嗎?”
“已經(jīng)不重要啦,在這個世界上?!?/p>
Eve女士說著,留我們在伊甸過了一夜,并在第二天送我們走出這片舊文明的工廠區(qū)域。

Eve和K,以及舊文明最后的破損記錄者,羅博,這樣奇妙的組合,究竟會到達怎樣的未來呢。
“祝你們好運?!?/p>
我抽著煙,目送他們走出這里。
其實我說謊了,之所以每天都要啟動它,是為了取出沉睡在里面的某個人。
“我出發(fā)了。”
“不行!應該是我……本來應該是我成為‘爐心’才對……”
“也許是一千年,也許是兩千年,到時候再見吧,晚安?!?/strong>
吻過我的額頭,他消失在那道光里,不見了身影。
意識漸漸模糊,
睡眠倉隔絕了外界的光亮,只剩下系統(tǒng)運行的指示燈還在閃爍……
樓下轟然響起破壞的聲音,ADAM再次蘇醒。

C是朋友
告別了曾經(jīng)叫做eve的女性,我和獲得那個名字的女孩繼續(xù)為了補充辭書的詞條而在這片空曠的世界探索著。
今天我們從羅博的數(shù)據(jù)里找出一個還沒有破損太多的條目:
貓(cat)
“說是舊文明的寵物來著?!?/p>
“欸~~~”
Eve看著羅博眼睛里投影出的圖像,眼里放出了光,確實那種柔軟的身姿和高貴的身形都很吸引人。
“但貓的脾氣很難以捉摸,也有許多人沉迷于此,覺得看到它就會感到治愈,覺得它是一生的良伴?!?/p>
“貓貓是好文明?!?/p>
話雖如此,我們卻不能在這個世界找到一只動物,更別提貓了。盡管Eve看起來很喜愛,但找不到就是找不到,這是沒辦法的事,她有些沮喪。
我在辭典上記錄了貓的一些殘存內(nèi)容,這是辭典編纂的日常工作,eve在旁邊做一些自稱幫忙的搗亂。羅博外出尋找食物和水,以及過夜的地方。
可今天的羅博回來時,手里拿著一只貓……仔細一看是貓的布偶,看起來像是用附近找到的針線布料自己做出來的。
他把那只“貓”交給了Eve
“噢!”
“手真巧啊,羅博。”
羅博伸出那鉗子似的手在鐵皮腦袋上撓了撓,發(fā)出嘿嘿地機械音。
“羅博是貓嗎?”
忽然Eve看著手里的貓,又看了看羅博。
“明顯不是……但從貓的釋義來看,一生的良伴,看到就會覺得治愈,完全就是羅博了吧?!?/p>
于是從這以后羅博有了我們?yōu)樗龀鰜淼呢埗籽b,時不時拿出來戴上逗Eve開心。

D的延續(xù)
今天沒找到住宿的地方,或者說能住的地方都太危險了。
我們只好外宿,好在氣溫還可以。于是篝火邊被烤紅了臉的Eve問了這樣的問題:
“K,你的字典是怎么拿到的?這個世界上幾乎看不到帶有舊文明文字的紙張。”
“這個啊……”

曾經(jīng)有這樣一個少年……如果用這個作為回憶故事的開頭是不是有點土呢?
實話說,我和Eve一樣,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因為睡眠艙里的記憶數(shù)據(jù)被損毀,只能在奇奇怪怪的夢里徘徊,醒來時身邊一片死寂。
那是深夜,沒有年月日期,只是深夜。
在設施周圍探索的我發(fā)現(xiàn)了羅博,并利用腦中莫名其妙出現(xiàn)的知識重新啟動了他。
羅博說這里是舊文明的遺址,這讓我對那個過往的時代產(chǎn)生了莫名濃厚的興趣。
他帶我來到舊文明的紙質資料庫,但如今這里早已空無一物,在架子上我偶然拿到了某部典籍的外殼。
“辭典,詮釋一切詞語知識的寶典?!?/p>
羅博用所剩無幾的數(shù)據(jù)殘片告訴了我這東西的名字。
辭典啊……
從辭典里同樣所剩無幾的殘頁,我了解了這個世界曾經(jīng)的模樣。
“也就是說把這本書補充完整,就能知道這個世界所有的事咯?”
當我走出去時,殘破的巨塔匍匐在地,斷壁殘垣遍布眼前的每個角落。我暢想著這里曾經(jīng)的繁榮,決心用自己的見聞讓手里的空殼子再度充盈起來。
太陽從遙遠的地平線上升起,金色覆蓋了殘破的大地。我隨手翻開辭典的第一頁,那是D字頭的第一個詞:
Dream
這就是關于辭典和我的開始。

“于是我想編一本自己的辭典,不是解釋每個詞,而是解釋這個詞在這個世界的由來?!?/p>
我又翻到了D字頭,現(xiàn)在前后都有不少的頁數(shù)。
人的夢想不會隨著外界的劇變而湮滅,看到我們和這個世界,我更加確信了這一點。只要字典還在不斷增加詞條,也許這個世界會變得更加清晰,然后夢想也會一直延續(xù)下去。
故事講著講著,Eve睡著了,我也有些倦意,羅博早就在附近的電源充電待命。
看著快要亮起的天空,我沉浸在意識的海洋里。
天,亮了。

F不會忘記
遠處飄揚著一面殷紅色旗幟,在舊文明的鐵塔上。
我們靠近時,出現(xiàn)了一名老人,在展現(xiàn)出不帶敵意的態(tài)度后,他歡迎我們來他的避難所坐坐。
綁著旗子的老人叫做弗拉格,從睡眠艙里醒來后一直都堅持著每天升起旗子,為了讓失散在其他地方的家人看到。
“您也這個年紀了,別做太危險的事啊?!?/p>
Eve關心道。
“所以才要做這么顯眼的事,我可能活不了太久,所以無論如何也要讓他們知道我在這里,可以讓我見他們一面……”
老人說著看向鐵塔上的旗幟。眼里似乎隱隱含著淚水。也許和失去記憶的我們不同,他仿佛還記得自己在舊文明尚未毀滅時的一些事。
我問道:“可以告訴我們是什么樣的人嗎?如果有機會我們也會幫您找找。”
“我的家人啊,他們……他……誒?”
老人說著說著,茫然地望著遠方,不再說下去了。
“老先生?”
“我的家人……什么樣子……是誰來著?我怎么想不起來了?”
老人忽然哭了起來。
哭聲里,他不斷地說著自己忘記了家人的樣子,名字,只能確定自己的確是有家人的。
哭聲止住了,老人對我們說自己可能真的忘了家人的樣子,只有每天升旗這件事還在堅持。
數(shù)十年過去,也許忘記是常有的事,因為人類的大腦無論怎樣保持清醒,都無法對抗時間的摩擦。
記憶終將被磨平……
“但即便如此也有無法忘記的東西啊?!?/p>
今天的辭典上記錄了三個詞:flag flower 還有forget
唯獨沒有象征著放棄的forgive

辭別老人的路上,eve看著我,就好像要從我這張臉里盯出什么似的。
“K,我也有家人嗎?”
“一定會有的吧。”
“那他們都在哪兒呢?”
“不知道……”
羅博伸出鉗子似的手夾住了我和eve的衣角。
“我們……也……是……家人,對嗎?”
機器的眼睛眨了幾下。
“是啊,在這個世界上相互依靠的人,應該就是家人了?!?/p>
回首望去,今天的鐵塔上依舊有薔薇圖案的旗幟,招引著他心中的家人。

名為L的故障
最近羅博有點不太對勁。
每天夜里,我們睡著的時候他好像都會到處亂跑,這是某天我被稀奇古怪的夢驚醒時看到的。
至于是什么夢就不要細究了。我當時看到羅博仰望天空,發(fā)出奇怪的聲音。
“會不會是壞掉了?”
Eve在我給羅博做機體檢查的時候問過。
但羅博的機體檢查和系統(tǒng)似乎都沒什么問題,我說的是和以前一樣處在逐漸崩毀的狀態(tài)中。雖然不知道舊文明有多遠,但他應該是舊文明最后的一批機器造物,和我們相比肯定是老年人。
也許有一天他也會像那個老爺爺一樣連我們都忘記吧。
那天晚上在附近的某處廢棄民宅休息時,他又出去了,我悄悄跟在后面打算一探究竟。
他停在某座信號塔附近,看向天際,發(fā)出細微的電流聲,仿佛在用我們不知道的另一種語言交談。
“K……醒了?”
羅博察覺到我的存在,略一歪頭。
“呃……睡不著啦,羅博你這是在干什么?”
“接受……宇宙……電波……”
羅博并沒在意我的出現(xiàn),指了指夜空。無數(shù)繁星如同無數(shù)只眼睛盯著我們,這讓我感到不寒而栗。
但羅博卻并不這么覺得。
“什么意思?”
“那是……宇宙的……信息……我在……回應……”
“宇宙里有人對我們發(fā)送信息?”
羅博晃著那只望遠鏡似的鐵皮腦袋,好像在點頭。
“想和她……交流……喜歡……這樣……”
羅博重復著這句話。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那天發(fā)出……宇宙的……電波……我……回應了她……我們……”
說罷,羅博又看向天空,眼睛里不斷閃爍著幽藍色的光芒,那也許是他正在和宇宙里的某個生命溝通。
“這么說來……羅博你戀愛了?”
“愛……舊文明對人類情感的總結之一……意為……對某人或事著迷……”
“這就是羅博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啊?!?/p>
我坐在地上,攬著有些機體過熱的羅博說道。
“我……不是……人類……”
“但羅博喜歡她對吧,那個不曾見過面的天上的人……不,說不定是你的同類?!?/p>
羅博中斷了和那邊的聯(lián)系,好像在用思考回路處理著自己此刻萌生出的非程序設定的某些東西。
“那K……對……eve,也有……愛嗎?”
“誒?!那個……”
本來說著羅博的戀愛話題,我還有些感興趣,可現(xiàn)在的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明明夜晚很涼快,身上卻覺得有些熱得發(fā)汗。
“你們怎么了?”
eve揉著眼睛走了過來。
“就是……那個……我們……”
“怎么說話跟羅博似的?算了,早點睡吧,晚安?!?/p>
她留下窈窕的身影離開,只剩我和羅博面面相覷。

M,另一個自己
“不好了!K!我,我……有兩個我!”
這天準備出發(fā)前,eve哭著跑到我們的面前。
那是在舊文明的城市街區(qū),叫做商業(yè)街的地方發(fā)生的事。
她哭哭啼啼地拉著我在舊文明的街道廢墟上到處尋找,來到一處和別的地方?jīng)]有任何差別的廢墟。
應該是服裝店之類的地方,破碎的半身鏡還鑲嵌在框子里,那里面映照著另一個eve的身姿,和我所見的同樣漂亮。
“原來是鏡子啊……”
“這個?鏡子?”
說起來她還沒見過鏡子,或者說忘記了鏡子的事情,我把辭典打開找到記載了鏡子(mirror)的條目。看著Eve的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Eve你蹲到羅博身邊,羅博,用造型師的數(shù)據(jù)給她打扮整理一下試試看?!?/p>
羅博響應了我的話,用靈活的鉗子替她打理好頭發(fā),甚至還做了幾個發(fā)型。
“人們站在鏡子前面,就會發(fā)現(xiàn)另一個自己哦。”
說罷,我和羅博拉著她跑去附近的店鋪,挑了許多衣服。
舊文明的紡織技術似乎并沒有太落后,那些衣服看起來陳舊,羅博清潔了一下卻還能穿,雖然看起來也快要破掉了。
Eve先后換上幾套,有活力十足的學生裝,也有高貴成熟的晚禮服,不過看起來像小孩子穿大人衣服一樣,至于很多舊文明也諱莫如深的服飾,但Eve以“不知為什么就是會害羞”的理由拒絕了,真可惜……雖然我也不知道是為什么可惜。
換好衣服后的造型不僅讓我們感到驚艷,她也在不斷關注著鏡子里的另一個自己,眼中散發(fā)出不一樣的神彩。
“還是不要了。”
玩了半天的換裝游戲,她好像有些累,又換回之前的服裝。
“這就結束了嗎?以前的人們可是以服飾和美作為一種目標。”
“美……是……文明的……一種……”
“可是總覺得還是自己原來的衣服好啊,衣不如舊人不如新嘛,這好像還是辭典里記載的諺語來著?”
“話是這么說啦,但是……”
我想看到更多不同的你,這句話我沒能說出來。
她扭過頭去,低聲說著,但卻好像故意用我們這邊也能聽到的聲音。
“也挺有趣的,謝謝你們。”
說實話,這樣的eve比起換上那些精美的服裝時還要更加吸引人。
“那再試一件泳裝——”
“等有心情的時候再說咯~”
她應該挺喜歡鏡子的吧。
因為從那以后,她也隨身帶著一片羅博打磨好的圓形鏡片。

N會繼續(xù)下去
今天的旅途中我們遇到了一個怪人。
他倒在路邊,臉色蒼白,渾身冰冷,根據(jù)羅博的診斷,他……
餓昏了。
于是吃掉我們一大半攜帶糧食以后,他又活了過來。
復活的他趴在廢墟咖啡館的桌上,從口袋里取出紙筆,在快要爛掉的紙上寫寫畫畫,留下自己口述的一些魔怔似的話語。
他自稱為小說家。舊文明的湮滅沒有讓他失去全部的記憶,但他也只保留了唯一的記憶,那就是塑造故事。
在Eve的央求下,他講了幾個自己剛寫出來的故事。隨著情節(jié)的起落,我們仿佛也沉浸在一個個或和現(xiàn)實相似又有些不同,或大相徑庭卻同樣精彩絕倫的世界。
講完故事,他好像也很興奮,繼續(xù)著不理人的埋頭創(chuàng)作。
晚上,我們一起吃了頓飯。
“不過你也真不容易啊,在這個沒什么人的世界里還繼續(xù)著創(chuàng)作?!?/p>
“這是夢想啊,小說就是為人們書寫夢想的東西,雖然我這樣的人沒資格說這話就是了,明明連自己的肚子都喂不飽。”
夢想……我想起得到辭典時第一頁的第一個詞。
他原來也是這樣的人。
“為了愛執(zhí)著在一件事上,這不挺浪漫的嘛?!?/p>
“加油啊?!?/p>
Eve臨走前對他擺了擺手。
也許他還會寫下去吧,哪怕世界再迎來末日,直到自己生命的盡頭為止,他都會寫下去,無論別人說什么,無論是否有人理解他的真實心境。
小說(novel),由人寫出的,傾注了夢想和情感的文字。
我在辭典上記下了這樣的條目。

請聽R的歌聲
已經(jīng)變成了荒漠的城市,或者說回到了天地初開時的樣子,但還是有少許舊文明的痕跡。
那時的我還剛剛蘇醒,面對著早已天變地異的世界,不知道自己將往何處,亦不知自身何處將安,
回想起來那時簡直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沒有目標沒有夢想沒有活下來的實感。
我走過許多地方,偶爾碰見和我一樣的人,但我們不會打招呼,因為心里明白這樣渾渾噩噩的人生就應該像幽靈一樣飄蕩著,無意義地飄蕩。
可就在自己快要放棄,覺得躺在沙漠里被風干變成粉末也沒關系的時候,我路過了一家快餐店。
本想找出一些舊文明為了應對某些危機而保留的儲存糧,我卻在吧臺旁邊找到一盤CD,
那是舊文明生物的娛樂資料,叫做搖滾的數(shù)據(jù)保存其中,聽聽吧,你會從中得到救贖……這也是后來一個旅行者告訴我的,他說舊文明也制造了播放CD的機器,我也在后來的旅途里找到了。
因為我的確想聽聽這里面的聲音,那還是醒來以后我第一次想要去做什么。
當CD在機器里轉動的時候,歌聲從音箱的震動中噴薄而出,那歌聲讓我明白了生命的質感。
沒錯,那就是生命的旋律,激烈而又鮮明,仿佛在向整個宇宙釋放躁動過載的激情,宣言自己的存在與任性。
那也許就是我一直追尋的。
從那以后我開始收集各地的音樂。舊文明被毀滅的時候,音樂也一并安靜,但我卻有這樣一個夢想,將他們?nèi)繌团d!
就這樣,我開始了作為搖滾樂手的旅途。
“這就是我,Rock的故事,接下來的一曲也獻給蘇醒在新世界的你們?!?/p>
仿照著資料里制作的吉他,重新發(fā)出震撼的聲響,雖然演奏斷斷續(xù)續(xù),歌聲也并不是那么悅耳。
但我們還是為此著迷。

S是武器
終結戰(zhàn)爭的最后兵器,s(記錄不明)
在羅博體內(nèi)探索資料數(shù)據(jù)時,這樣的條目吸引了我,因為辭典上關于S的條目太少了,特別是這種與舊文明相聯(lián)系的。
恰巧我們的旅行也來到了舊文明封鎖某些禁忌的倉庫:
“誒,這個怎么讀來著?禁duan的……jin duan?”
禁端的倉庫,我對eve解釋道。
巨大的金屬防爆門擋在面前,矗立在這片無盡的鋼鐵與水泥的廢墟,我們決定在這里探索一番,豐富辭典的詞條。
“看來在這里有人類舊文明的最后決戰(zhàn)兵器?!?/p>
羅博找到了旁邊的暗門,也許因為年代久遠,稍微一推就能開一道不算太窄的縫隙。
走進去一看,里面到處都是先前在旅行中見過的武器,都可以從辭典上找出一部分的條目對應,可最終兵器S依舊不見蹤影。根據(jù)羅博的數(shù)據(jù),最終兵器是一件S開頭的武器,能夠阻止一切爭端,戰(zhàn)爭。
調查中,我和羅博討論起哪個才是最終兵器的樣子,然而機器人的思考回路和人類注定是不同的。
漸漸地,討論變成了吵架:
“要打一架嗎鐵皮疙瘩!”
“好……打就……打……”
當我們劍拔弩張時,Eve忽然在一旁笑了起來:“你們男生真是有夠蠢的,噗啊哈哈哈,別為了這么點事就吵起來嘛。”
被她這么一說,我和羅博覺得自己剛才那樣子也挺滑稽,我們也笑了。
于是剛才還想打一架的想法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啊……”
我似乎想到一些關于最終兵器的眉目。
羅博歪著頭看向我。
我笑了,他的鐵皮腦袋也做出笑的顏文字。
原來這就是舊文明的最后決戰(zhàn)兵器:smile

T的根
走出兵器庫時,按照地圖可以看到一座巨大的樹狀建筑,就在我們不遠的前方。
事實上那已經(jīng)是能看得到的程度。
只見一棵早已不能用辭典和數(shù)據(jù)里描述的巨樹(Tree)存在于此,就像支撐天地的柱子一樣。從羅博的數(shù)據(jù)中我得知這是舊文明仿照古老神話中的“世界樹”做建造的同名摩天樓。
高聳入云的枝干讓人不禁想起它當初究竟是何等的繁盛,支撐著一個文明走過最后的數(shù)百年。
“抓著我的手?!?/p>
“嗯?!?/p>
爬到這里的頂端并不容易,尤其是在最高層無法從樓梯抵達的時候。將Eve拉上來后,我們從觀景平臺向外眺望。
以前是可以俯瞰整個世界的超級摩天樓,現(xiàn)在能看到的只有無邊的破敗,就連它本身也是這個詞的最好詮釋。當然這里也有這里的妙處:
“真是舒服的風,K……快看!那里是我們最開始出發(fā)的地方!那里是弗拉格老人的旗子,那邊是小說家的咖啡館!”
“果然這里能看到很多我們在地表看不到的東西?!?/p>
然而羅博的話引起了我們新的注意:“這里……是……活的……”
他掃描整棟建筑,發(fā)現(xiàn)這棵樹似乎是活著的,根深不見底仿佛連通地心一樣向下延伸,如同在汲取世界的養(yǎng)分一樣覆蓋在鋼筋水泥的外表上。
也許摩天樓只是依附于世界樹。
我俯瞰那片皺裂且無限延伸的地面,下意識地說道:“世界,是曾經(jīng)活著的生命啊。”
世界,正是一匹沉睡的巨獸,廢墟就像它破碎的鱗片,人類是上面的寄生物,盡管減少乃至消失,對它來說依舊沒有影響,它還在沉睡。
“K……地下……檔案……”
忽然,探知世界樹構造的羅博發(fā)現(xiàn)了樹下的秘密。

X
未知的檔案,
成堆倒塌的架子和散落的紙張,
進入樹根最下面的檔案室時,我們看到了這樣的場景,沒有其他的家具,沒有過多的裝飾,只有這些最單調也最直接的印象。
在檔案庫里的尋找中,我們發(fā)現(xiàn)了唯一一份關于舊文明的檔案,封面一個大寫的字母:
X
我和Eve以及羅博拆開檔案的封泥:
二十二世紀,名為C的病毒挑起了國與國之間的爭斗。
數(shù)年后,病毒變異蔓延,動物大量死亡滅絕,人與人之間不斷提防猜忌,至于最后的結局,就是各國同時進行核戰(zhàn)爭來消滅自己心中的懷疑對象。
名為“大核爆”的災難降臨,生命之光在地表消失。
極少數(shù)殘存的人們躲進了隔絕危險的睡眠艙,等待一個更合適的契機解除冰凍睡眠,發(fā)展新的文明,同時忘記關于從前的一切。
“這樣啊……原來是這樣?!?/p>
“原來那個夢,那些蘑菇,那些云,全都是真的……媽媽,奶奶,還有那些朋友和她們的家人……大家也許都已經(jīng)……”
Eve哭了。
誠然這份打擊讓我和Eve都無法短時間內(nèi)接受。也許我們的世界,我們的家人,我們自身,早就是不應該存在的東西。
罪孽,羞愧,悔恨,難過……這些復雜而苦澀的感受,伴隨著末日災難的劫后余生,從心中涌現(xiàn)。
“這……個……”
羅博碰了碰我的手。看到他正拿著我們一直編纂的辭典,我接了過來。
翻開那本已經(jīng)變得足夠厚的大書,里面的條目記載著從那時起一路走來,我們的所見所聞,有許多和我們一樣從災難里重生的人,也有沉浸于過去的人,更有在這樣的世界依舊歡唱,歌頌生命的人……
“我們,還活著對吧?!?/p>
“嗯。”
Eve紅著眼圈,用力點了點頭。
不管怎么說我們依舊活了下來,對曾經(jīng)的文明報以憧憬,并執(zhí)著于復活它們。
“過去的世界已經(jīng)死去,但我們還在這里,還要繼續(xù)前行,用辭典復活所有的文明和知識……不,創(chuàng)造我們的新文明?!?/p>
“我……也……在……”
羅博和我們抱在一起。
在世界樹的最深處,一個記載了所有真相的空間。
我們將辭典的備份留在這里,走了出去。

Zero
這里什么都沒有。
但又像是曾經(jīng)有過一切。
這……就……是這里……的感覺……
我曾經(jīng)見過這樣的景象,K和羅博在海灘上追逐嬉戲,海浪把寶石一樣的貝殼沖刷上岸,我將它們一一拾起;
我曾經(jīng)看到過這樣的景象,在青草地上Eve穿著白色的紗裙,和羅博手拉著手跳舞,我躺在草上望著不斷變化的云,亙古未改的青空;
我曾經(jīng)希望未來是這樣的,人類重新和這顆星球握手言和,然后向著更遙遠的宇宙進發(fā),仿佛破敗和災難都是一場荒誕的夢。
然后,一切都能重來。
然后,我醒了。
陽光也許從古至今都沒有改變,無論世界發(fā)生了什么,晴空都會無差別的擁抱這個世界。
醒來時Eve正在準備早飯,羅博還在瞇著眼充電。
聯(lián)想起昨天得知的真相,一切都像夢一樣,也許現(xiàn)在的我們所處才是那個夢里的世界也說不定。
但我們都知道,看到真相并不意味著旅途的結束。
“對我們而言一切又是歸零了,但我們還是會繼續(xù)走下去?!?/p>
這是對一路走來的邂逅,也是對人類過去的承諾:哪怕這個世界全部歸零,我們也會從零開始塑造新的天地。
我們來說,辭典還沒有完成。
“這還用說~”
“羅博……想……和大家……旅行!”
我拍了拍辭典已經(jīng)充實的外殼。
這時,頭頂渺遠的天空,在云隙里投下一束光,仿佛指引著什么。
“出發(fā)吧!羅博!Eve!”
“了……解!”
“走吧!K!”
我們再次踏上了旅途,屬于我們的詞條和故事還沒有結束!
繼續(xù)去探索吧,探索吧,探索吧!這個世界,還有無窮的經(jīng)歷,遭遇,知識,條目,字母,以及……生命!
同時,能一直陪伴我們到這里,真是太感謝了,致讀到這里的你。
我打開辭典,在扉頁上寫下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