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更新康盡歡的長篇小說，《肉與骨的先知》第23話。

【前情提要】

20xx年，全球肉類產(chǎn)量降低，肉類成為奢侈食物。孫白糖和賬面破產(chǎn)的商人王巧合想要聯(lián)手干翻A集團。當銀行開始雪中討債，孫白糖的未婚妻南溺水去總行表演了一場神跡，得到了銀行方面的表態(tài)支持，暫時不會破產(chǎn)。金木魚和孫白糖，在西門楣家，一起設想一個關于未來的故事。而孫白醋遇到A集團的私家偵探，借機離家出走……系鈴人把握孫白醋失蹤的機會，逼迫瘋鉆先生停止調(diào)查孫白糖。

| 康盡歡?|?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腦內(nèi)小說俱樂部》等。資深媒體人，歷年來為《時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萬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肉與骨的先知

二十三?當世界還沒有長出地圖的時候

全文約4900字，預計閱讀時間9分鐘。

牙齒是什么？肝臟是什么？腦子是什么？分開來，不過都是別的動物的食物。據(jù)說，這是當年蘇聯(lián)解體時，一個紅軍將軍的怒吼。

然而，社會學家會告訴你，人類文明進步的標志，就是不斷的分工細化，每個人類都要成為零件，人類整體才會強大。最理想的狀態(tài)是程序員一輩子做程序員，賣肉夾饃的一輩子賣肉夾饃，熟練的技巧可以降低成本，保證生產(chǎn)質(zhì)量和信譽。

可是，現(xiàn)實呢？

社會確實強大了，但是社會也像有機體一樣快速新陳代謝。

老程序員會被科技的高速發(fā)展甩到后面，肉夾饃老板倒是不會被新的肉夾饃技術甩在后面，但是，她擁有的利潤夠多的時候，她就不想自己親手做肉夾饃了。

用另一個人類文化學派的觀點來說，這叫做追求人生的多樣性，多樣性會降低環(huán)境改變帶來的生存風險。

平安京的朝陽區(qū)面積很大，各個街區(qū)都有些特立獨行的人物，西門楣就是定福莊和管莊一帶的肉夾饃行業(yè)領導者之一。

金木魚訂的酒送到了，西門楣嘗了嘗她要的酒，味道很好，又安撫孫白糖，“你別擔心了，相信我，如果24小時內(nèi)，你妹妹沒有想辦法跟你報平安，你就叫解鈴人出動就好了。你現(xiàn)在也算是肉夾饃行業(yè)的專業(yè)人士了，專業(yè)一點，明早第一次出手，可別手潮啊?！?/p>

金木魚喝了一口他要的酒，湊趣說，“明早我也來幫忙！”

孫白糖看著這兩個已經(jīng)有點喝high了的人，知道自己也只能試著學習他們，盡量想開些。

和王巧合說起要對抗A集團的人是自己，總不能因為自己妹妹暫時失蹤了，就亂了陣腳吧？就算是所謂的優(yōu)柔寡斷的劉備，當年也是敢為了趙云摔阿斗的……

他記得王巧合現(xiàn)在要整合六家公司的內(nèi)部事務，這個時候，其實不該給他添亂的。

孫白糖也喝了一大口酒，“你們說的對，讓我們先把人造肉的事情做明白吧?！彼鋈幌肫饌€問題，問西門楣，“明天我是用你的招牌賣肉夾饃，還是立個我們自己的招牌？”

西門楣瞪了孫白糖一眼，“你個傻子，你現(xiàn)在手藝不穩(wěn)定，我肯讓你拿我的招牌冒險，你都不知道感想。你要等自己的手藝有回頭客了，再打自己的招牌啊。”

金木魚一邊吃，一邊說，“我覺得我們就算要有自己的牌子，也得回去公司討論吧，不是你一個人說得算的。就先用西姑娘的招牌吧！”

西門楣舉起酒杯，站了起來，“我來祝酒，祝我的朋友孫白糖，早日達成理想，擁有自己的人造肉品牌，干翻A集團！”

孫白糖和金木魚都站起來，舉起杯，一起喊道“干翻A集團！”三人碰杯，一飲而盡。

在幽州區(qū)的一間安全屋里，周小粥也喝了半瓶的悶酒，雖然他知道，吃止疼藥的時候不該喝酒。

但是，對自己的怒氣，讓他不想克制這種有些自殘傾向的做法。

他怎么也想不到，今天下午的一系列決定，竟然導致了最糟的后果。自己被一個年輕姑娘打暈了，就夠丟人了。更糟糕的是，自己在現(xiàn)場留下了血跡，而姑娘還失蹤了……不只是民事案件意義上的失蹤，而是在整個平安京的監(jiān)控情報系統(tǒng)里消失了。

而且，對方組織就此提出交易，瘋鉆先生對于孫白糖及其背景調(diào)查工作就此結束。

周小粥知道，自己的前途都完了，搞出“少女失蹤”這種社會輿論極差的事件，任何商業(yè)集團都要考慮怎樣撇清自己的。

周小粥接到的通知文件，都是快遞送來的，冷鮮盒裝著的一條冰塊做的魚。

他知道，這意味著自己被瘋鉆先生放棄了。

他非常懊悔，自己為什么沒有擦去自己的血跡，隨即，他就想到，血跡是擦不干凈的……

從自己決定給那個女孩解開束縛鏈的一刻開始，局面的優(yōu)勢，就向孫白糖一方傾斜了。

周小粥的下顎骨還是很疼，劃破的皮膚里面似乎還有面包渣，他考慮著要不要明天去醫(yī)院認真包扎一下。

他知道，調(diào)查工作被迫結束，只會提高集團外圍保護系統(tǒng)對這件事的重視度。也許，商業(yè)領域的競爭就要正式開始了，如果不能耍手段解決的問題，就在市場上用金錢補貼優(yōu)勢砸死對方。

只是，他猜不透，面對人造肉這個體量超級巨大的市場，A集團要怎樣打價格戰(zhàn)？這本來就是個供不應求的市場，是小商人最適合生存的環(huán)境。

王巧合還在辦公室里加班，他在把六龍依然在職的所有工作人員的簡歷都過了一遍。工作的狀態(tài)，最需要的就是糖分，咖啡，可樂，芝士條，巧克力，芥末小生，他的辦公桌上擺滿了零食。

剛剛接了金木魚的電話，他也為孫白糖擔心了一會，大概是五分鐘，然后，他就來不及擔心了，重新對公司進行重組，有太多細節(jié)要考慮了。

悲傷其實是一件奢侈的事，只有生命能量有空閑的時候，人才有時間悲傷，人類更多的生命狀態(tài)是惶恐。

一個未知號碼的來電再次打斷了王巧合的工作，王巧合感到奇怪的是，他原本有接聽保護功能，他看了手機屏幕，更是覺得詭異，屏幕上除了顯示未知號碼，還有個“重要”的提示……

王巧合接通了電話，“你好，哪位，什么事？”

“順手幫你們解決了一件事，A集團的外圍公司會停止對你的合伙人孫白糖的背景調(diào)查，所以，你欠我們一個人情，有一天，你需要為我們做件事。我們是，系鈴人。再提醒你一下，A集團要和你們正面對抗了。”電話那邊的人說完這段話，就掛了。

王巧合一愣，回想起孫白糖的妹妹失蹤了，他似乎在兩件事之間找到了某種隱約的聯(lián)系。他考慮要不要通知一下孫白糖，然后想到，既然對方是來找自己討人情，還是不要通知孫白糖了。

A集團要和我們正面對抗？他們怎么對抗？也開一條液態(tài)肉的產(chǎn)品線？那不是等于變相承認我們有市場價值嗎？

這件事才是更重要的。

想明白了關鍵，王巧合開始給液態(tài)肉供應鏈上的各供應商打電話。

“我是王巧合啊，你們那邊有什么新出現(xiàn)的大客戶嗎？”

……

康九霄從書包里拿出一個桔子，慢慢剝皮，吃了兩瓣，打了個哈氣，“無聊啊?！?/p>

車里的其他三個人都在忙自己的事，也沒有人接他的茬。

“你們再看看‘街街打人’上有沒有什么有趣的單，咱們接一個吧，至少找個活練練手啊，太閑了?！?/p>

“九哥，我們好不容易成了解鈴人的小組，你能不能有點格調(diào)啊。組織對我們的要求是隨時待命，我們不能自己亂接單的?！弊隈{駛位的表文七安撫康九霄。

一直在翻手機的唐時計忽然說，“九哥，別急，看來，我們快有工作了。胡同里面有消息說，最近A集團的外圍和系鈴人杠上了，而且，剛剛被勸退了。系鈴人有了新的仇人，我們肯定就有工作?！?/p>

“但愿吧，悶啊。”康九霄吃完了一個桔子，“還是在街頭混的時候有趣啊……要不，咱們找個拳擊場去練拳吧，閑的肌肉都萎縮了?！?/p>

坐在副駕駛位的胡妹尾這時應聲，“我也想去練拳，你們兩個在車上等著吧，有事喊我們，我三分鐘內(nèi)穩(wěn)穩(wěn)趕出來，到時候車速開快點，耽誤不了時間?！?/p>

“舉手表決！”康九霄樂了。

除了唐時計，三個人舉了手。

唐時計踢了駕駛位的椅子一腳，“你怎么跟著舉手？”

表文七無可奈何的說，“讓他們?nèi)ゾ毴偙人麄內(nèi)ト莿e的麻煩好，至少，我們能確定他們的方位啊。兩條街之外，就有個拳擊場，我們過去吧。”

唐時計搖搖頭，又看看自己的手機，平安京的二十組解鈴人小隊，他們組的排名是第十七。

這個解鈴人小隊，此刻，最盼著平安京出亂子，越亂越好。

有野心的年輕人都討厭和平。

瘋鉆先生也很生氣，他涉足商場多年，賠過錢，吃過虧，但是，這次這種讓人氣悶的暴虧還是第一次吃，塞牙，噎人，反胃。

他也聽說過，從古至今，那些散落民間的小商人和一些不入流的知道分子，就會建立一些組織互保，雖然每當大時代動蕩時，這些組織也經(jīng)常會被連根拔起，但是，他們總是會死灰復燃。他們既沒有成為大財團的企圖和組織能力，也不甘于被大財團吞并，他們總是作為反對者存在，反對時代進步，反對效率整合。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世界的總體和平狀態(tài)保持了快100年了，這些復興的組織已經(jīng)全球化了，他們對同樣開始壯大的跨國公司總是充滿敵意。

這一次，忽然出現(xiàn)的無中生肉有限公司整合六龍事件，瘋鉆先生很懷疑其后有那些古老組織的撐腰。

這也是他第一次聽說“系鈴人”的名字。

“瘋先生，以前都是你們整別人，無論是靠財力還是法律，你們的對手都是具體的公司和個人，你們是獅子博兔，勝算巨大。但是，包括系鈴人在內(nèi)的這些古老組織，他們更像是章魚那種多腦動物，你除非把他們連根拔起，否則只是能傷害到他們的部分，他們過于分散了?！贝髦鸾z邊眼鏡的女人坐在瘋鉆先生的側面，慢慢和她說。

“所以，我們這次必須退讓了？完全放棄調(diào)查？”

“是的，系鈴人就是做情報保護出身的，你們彼此的情報供應商網(wǎng)絡都是交織的，你們的行動，無法對他們保密，甚至你都無法保證，你的屬下里沒有系鈴人的成員?！?/p>

“那你到底要推銷什么服務？”

“有系鈴人的地方，就有解鈴人啊，系鈴人的能力是保密和預警，我們解鈴人的能力是找人和投遞?！?/p>

“投遞？你們是干物流的？”

“也算是吧，只不過，我們投遞的東西，都是大多數(shù)人不敢用快遞投遞的東西。你們這次被對方抓住的辮子，不就是你們的調(diào)查員，在對方的失蹤少女的案子上，成了嫌疑人嗎？我們幫你把少女找出來，你們以后就沒有這個小辮子了。”

瘋鉆先生望著眼前這個忽然出現(xiàn)在他家里的女人，他覺得事情越來越復雜了，雖然他也經(jīng)常雇傭私家偵探，甚至自己旗下就有兩家情報調(diào)查機構。但是，這個女人能越過他家的安保系統(tǒng)，又說出了地下組織這個常人不愿意相信的情報……

瘋鉆先生只是覺得這次的“液態(tài)肉逆襲”事件，牽扯進來的勢力越來越多了。對于集團內(nèi)部的“大戰(zhàn)略”，瘋鉆先生是很清楚的，他知道自己必須采取行動，只是，他還確定，自己到底要不要和地下組織產(chǎn)生聯(lián)系，這以后會不會成為影響他商業(yè)前途的黑歷史。

每個人都在準備，每個人都在面對自己的問題，剛剛起風，大家已經(jīng)開始算計雨點什么時候落下來。

一場實力對比原本毫無懸念的對峙，就這樣因為各種勢力的努力和巧合，一點點開始向著無中生肉有限公司的陣營傾斜。不是足以獲勝的傾斜，而是可以勉強站在一個拳臺的幻象，所有圍坐在拳臺外的觀眾，都在等著這個瘦小的羽量級拳手，能有什么神助之拳，給對面的巨漢一點難堪。

僅僅是難堪就夠了，人們已經(jīng)不敢奢望少年斗惡龍的奇跡，只是期待看到惡龍也會摔跟頭。

能給自己增加一點不要追隨惡龍的勇氣。

在孫白糖的家里，三個小人物還不知道，孫白醋的失蹤，會引發(fā)這些連鎖反應。他們?yōu)榱私o自己打氣，這頓飯吃得特別激揚，西門楣說起了許多坊間八卦，金木魚也講起了自己上大學時，在那些不同的實驗室見識過的未來奇人。

預定好的火鍋套餐終于吃完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西門楣先告辭了，金木魚留下來幫著孫白糖收拾殘局。

孫白糖還記得自己想要找金木魚確認的“肉種”問題，看到西門楣出門后，忙對金木魚說，“先別收拾了，來看那份肉種吧?！?/p>

金木魚跟著孫白糖，來到了孫白糖的書房，金木魚翻了翻書架上的書，孫白糖打開了恒溫柜，看到那天得到的肉種，大小似乎變化不大。

“木魚兄，你來看看，這個東西有價值嗎？”

金木魚湊了過來，先是看了看裝肉種的袋子，又看了看里面殘存的營養(yǎng)液，伸手隔著袋子捏了捏里面的肉種，臉上露出了笑容，“不錯啊，很好的民間野生肉種?！?/p>

“怎么個好法？”

“這個肉種的活力很好，混成基礎也不錯，這個肉種的基因是帶有少量血管結的內(nèi)循環(huán)系統(tǒng)的，類似于把低等動物的吸收排泄系統(tǒng)改良組合在肉類組織里，這就是一塊會單純生長的肉，哦，技術上來說，是生體肉的一種，有一定的生命體征，本身含有一些循環(huán)系統(tǒng)，肉會比較好吃。”金木魚一邊說著，一邊掏出手機，利用手機外掛附件，展開了電子顯微鏡模式，仔細觀察這塊生體肉。

“如果我們飼養(yǎng)它，利潤會比液態(tài)肉高嗎？”孫白糖一邊說著，一邊想起了這塊肉的委托人是要抽成的。

“就像我剛才說的，我們首先要確認，這塊肉的基因是否被商業(yè)注冊了，利潤比高的肉種肯定不會沒有培育機構的。”金木魚接著問，“我想割下一點組織仔細觀察一下，你家有聯(lián)網(wǎng)吧？”

“拿去實驗室檢測會更好吧？”孫白糖倒是沒有藏私的心。

“不，危險性太高，人造肉系統(tǒng)更怕生物入侵的，在確認這個東西的全部屬性前，是絕對不能帶入工場的……壞了?！苯鹉爵~忽然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

“我才想到，王巧合正在讓車進三推進工廠車間合并的事情，如果六個公司的人造肉生長車間完全合并在一起……運營成本雖然低了，但是抗風險性也反而低了，如果發(fā)生一次生物污染，整個車間就垮了。這種問題，我都能想到，競爭公司不可能想不到。”金木魚放下了觀察中的肉種，準備打電話去提醒王巧合。

“A集團不至于這么下作吧？”孫白糖跟著擔心起來。

“連入室搜查這種事他們的外圍都干得出來，污染工廠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你要知道，組織越是龐大，組織里面的野心家和不擇手段的人就越多。商戰(zhàn)，也是戰(zhàn)爭啊?！?/p>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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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 康盡歡

題圖 | 電影《阿麗塔：戰(zhàn)斗天使》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