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遒枝》02 事業(yè)

此時此刻的香港華燈初上,國金中心的電子大屏底端,滾動播報著昨日新增的確診數(shù)據(jù)。明明距離疫情肆虐期已過去足足半年,生離死別依舊在香港的大街小巷里輪番上演。每個人都活在無形的陰霾中,似囚于玻璃櫥窗的螻蟻,一眼就能望到真實可感的世界,卻逃不出時代加著的桎梏。
比身旁的憧憧人影更加壓抑低沉的,是坐在卡座里的黎萌與章敬旻。
自從共同好友蕭郁出事以來,兩人已通過牟昕向她轉(zhuǎn)達了無數(shù)關(guān)切,如今接到她打來的電話,心里反而平添幾分憂慮和緊張。尤其是不停攪拌著手中這杯奶茶的黎萌,在她的視角里,自己一直是蕭郁摔倒重傷的罪魁禍?zhǔn)?。如果十一月三號那天晚上,她沒有告訴蕭郁事情的真相,或許蕭郁就不會萬念俱灰,從高臺跌落重傷。
“萌萌姐,我姐剛才突然崩潰大哭。我問她怎么回事,她只說要給你打電話講事情。如果你知道原因的話,幫我安慰一下她吧!”
“好,你把電話給她,我們來說?!?/p>
黎萌點開擴音器,屏息凝神地等待回復(fù)。大約半分鐘后,電話那頭傳來了蕭郁沙啞的聲音,“萌萌,是我。你下班了嗎?”
黎萌看了章敬旻一眼,回道:“嗯,我們都下班了,我和阿旻在蘭桂坊的杏花樓呢?!?/p>
蕭郁有些驚訝,“阿旻也在?”
章敬旻故意玩笑道:“怎么?我不能在這兒嗎?”
蕭郁瞬間破涕為笑,“也對,你是香港小霸王,無論去哪里,都沒人攔得住你?!?/p>
三人笑了一會兒,蕭郁突然嚴(yán)肅地說:“萌萌,我打電話來一是想跟你說,我的身體恢復(fù)得不錯,你不用擔(dān)心我。二是想說,這些事情與你無關(guān),你只是告訴了我,在我離開香港之后他的所作所為而已,你是不忍心我一直被蒙在鼓里,所以才讓我長痛不如短痛的。但這一切的一切,只有一個始作俑者,那就是謝繁本人。直到現(xiàn)在他都沒有勇氣面對自己制造出來的麻煩,你們就不必替他痛苦和愧疚了,讓他一個人逃避去吧,咱們?nèi)舜罂上蚯翱?。?/p>
黎萌雖然知道蕭郁是個果決又大度的人,可當(dāng)她聽完這段話時,心里的欽佩與疼惜仍抑制不住地涌出來。她無聲地看著章敬旻,似乎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章敬旻則嘆了口氣,“也怪我當(dāng)初陰差陽錯地讓你倆認識,如果你不參與籌備線上校慶活動,可能就不會有今天這些事兒了?!?/p>
蕭郁自嘲道:“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孽緣吧,就算我們不通過籌備活動認識彼此,也一定會在其他時間點相識、相知并且相……”
她頓了頓,自行轉(zhuǎn)移話題,“行了,咱們不聊他了。他還沒有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影響我和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p>
黎萌與章敬旻瞬間心領(lǐng)神會,“好,你好好休息,我們隨時聯(lián)系?!?/p>
蕭郁輕嗯一聲,掛了電話。她突然覺得無比輕松,像放下了壓在心口的十萬斤巨石。她是執(zhí)著于一個答案沒錯,但她深深明白主次矛盾的區(qū)別。事到如今,她選擇收斂鋒芒,讓心底的愛與恨都暫時偃旗息鼓。
畢竟,理性到底才是她一以貫之的作風(fēng)。
十一月接近尾聲時,潘實不負眾望地找來了一位投資人。
他在創(chuàng)始人工作群里跟大家說,這個人是他大學(xué)室友的發(fā)小,名叫盛清池。盛家的文娛企業(yè)盛世天下與內(nèi)蒙廣電有著十分密切的合作,這位公子哥自己也很喜歡搞文創(chuàng),做投資。潘實向他介紹了御聲館創(chuàng)立半年以來的各項成就,以及未來的規(guī)劃,盛清池果斷表示要和他的老板蕭郁談?wù)劇?/p>
“沒問題,我也想跟他好好談一談。住院這段時間,我擬定了一份新的發(fā)展計劃,如果他大致認可,或者說還有更好的建議,那咱們的翻身機會就來了。小石頭,你跟他約定明晚八點,我們在釘釘?shù)膬?nèi)部會議室連線討論?!?/p>
潘實有些驚訝:“這么快?你的身體能行嗎?”
蕭郁斬釘截鐵地回答:“能,你放心?!?/p>
“好,我現(xiàn)在就給他打電話?!?/p>
潘實的辦事效率向來很高,不到五分鐘他就回復(fù)蕭郁,明天一切準(zhǔn)備就緒。
第二天晚上八點整,盛清池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釘釘網(wǎng)絡(luò)會議室里。潘實充當(dāng)主持人,為他和蕭郁牽線搭橋。蕭郁也希望兩人盡快破冰,于是主動開口。
“盛總您好,我是御聲館的創(chuàng)始人蕭郁,您可以叫我蕭總或者郁姐。希望后面這個稱呼,沒有讓我占到您的便宜?!?/p>
盛清池順勢接住話茬,“就算占了便宜我也不介意??!畢竟,能讓蕭總這個美女加才女占我的便宜,那是我的榮幸?!?/p>
這句話本身沒什么問題,畢竟迎來送往和逢場作戲,對蕭郁來說早就是家常便飯,問題就在于聲音。她怎么也沒想到,盛清池的聲音居然和謝繁的一模一樣。
潘實敏銳地發(fā)現(xiàn)蕭郁沒有第一時間接話,為了不讓氣氛凝固下去,他趕緊順?biāo)浦?,和盛清池開玩笑。
“池哥,你說的哦!既然你不介意被我們郁姐占便宜,那一會兒你可得紅紅臉,出出汗!不能白來一趟?!?/p>
蕭郁雖然暫時放空雙眼和大腦,但她的耳朵卻憑借強大的肌肉記憶,把潘實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裝進了心底。幾乎是他剛說完,她就無縫銜接他的言下之意。
“小石頭,別貧嘴了,快給盛總講講我們的新計劃。你一個字都不說,人家怎么知道這一趟是白來呢,還是大有收獲呢?”
見她很快反應(yīng)過來,潘實松了口氣,“好好好,我來拋磚引玉?!?/p>
會議過程中,蕭郁和潘實默契配合,詳細地闡述著御聲館修訂后的發(fā)展計劃。盛清池聽得肅然起敬,他佩服蕭郁敏銳的市場洞察力和對夢想的拼死執(zhí)著,于是在斷線之前,他補充道:“郁姐,你先好好休養(yǎng),跨年的時候我再來重慶探望你,順便聊聊具體的合作細則?!?/p>
“好,跨年見。”
說完再見和晚安,盛清池禮貌地退出聊天室。這下對話框里僅剩蕭郁和潘實,兩人默契地打開攝像頭,準(zhǔn)備面對面開小會。
誰知潘實的第一句話卻是,“郁姐,你一開始怎么像宕機一樣?還好我反應(yīng)快,否則就冷場了?!?/p>
蕭郁無奈地笑了一聲,“我剛才聽見他的聲音,還以為是謝繁呢。我也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竟然有聲音一模一樣的兩個人?!?/p>
“你說什么?!”潘實無比震驚,連尾音都不由自主地拉長,“不是吧我的姐,這也太狗血了,小說都不敢這么寫!”
他突然反應(yīng)過來,忙問:“那你剛才豈不是把他當(dāng)成了謝繁?”
蕭郁搖搖頭,“那倒沒有,謝繁就是謝繁,任何人都不能代替。”
潘實擠出一副嫌棄的表情,“行了行了,我還是去擬定意向入股書吧!省得在這兒聽你抒發(fā)感慨,我可不想再聽到謝繁這兩個字?!?/p>
蕭郁知道他在鬧著玩兒,于是輕松地笑了笑,“那你還不趕緊去?我先休息了,明天早上辦理出院手續(xù),休整兩天還得出發(fā)去成都做康復(fù)治療,咱們跨年見!”
“跨年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