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婆羅門教歷久常新的“Guru-Kula古儒庫拉”教學模式
【轉載話】Guru-kula(古魯-庫拉)不止是婆羅門教祭祀的傳承方式也是古典瑜伽和現(xiàn)代瑜伽的傳承方式,只是隨著瑜伽越來越受,Guru-kula由原來的1對幾~10幾變成了現(xiàn)在的1對幾百的局面,效果可想而知,這也是我特別不支持去印度Mysore的一大原因。
本文講解了婆羅門教的Guru-kula(古魯-庫拉)這種教學模式,這也是古典瑜伽一直局限于少數(shù)的群里,在婆羅門教眾中沒有得到發(fā)展,反而是作為佛教禪定法門得到后續(xù)發(fā)展,極大的豐富了瑜伽體式和瑜伽練習理論探討,最終由克里希那瑪查雅發(fā)揚光大?,F(xiàn)代的婆羅門在看到瑜伽在全球廣受歡迎,于是一些婆羅門Guru的學生將靈修、古典瑜伽、阿育吠陀結合在一起形成了有別現(xiàn)代瑜伽的療愈瑜伽。文中有些地方觀點稍有偏頗,但是不失為一篇了解Guru-Kula這一教學方式的好文章。
武漢大學哲學學院副教授曹彥在《世界宗教文化》2016年第5期發(fā)表論文《印度婆羅門教歷久常新的“古儒庫拉”教學模式》,論文摘要如下:
婆羅門教在印度傳承了數(shù)千年,基本形式至今沒什么太大的改變。其中的原因并不是因為婆羅門教是印度的國教,受到國王的保護。根本原因之一就是印度的婆羅門教寺院都是歸婆羅門私有,代代相傳,自我呵護。每個自成體系的村莊都有傳承了上千年的婆羅門家族。富有的婆羅門家族會有大的寺院,貧窮的婆羅門也可在自己的家中擺上神像直接傳教。正是因為婆羅門教寺院與國家政權的關系不大,所以才能不受戰(zhàn)亂和王權更迭的影響,歷久常新。反觀受國家供養(yǎng)的印度和中國的佛教寺院,往往很難避免社會動蕩的影響。
實際上,婆羅門教不僅寺院與國家政權沒什么關系,廣大的婆羅門教的教學機構也與國家沒什么關系。這些婆羅門學校會受到多方的資助,但是是私有的。作為教師的婆羅門,除了精心培養(yǎng)自己的子女作為接班人外,也會培養(yǎng)其他的婆羅門孩子,以及剎帝利、吠舍種姓的子弟。
作者觀察到,當今仍有許多婆羅門種姓的小孩,他們并不進入國家的現(xiàn)代教育體系學習,即不上小學、中學、大學。他們從小就在婆羅門教師的私塾學習,完成他們所謂的“人生四行期”之一的“梵行期”的學習,然后就回家作為神圣的婆羅門祭司給他人做祭祀掙錢。為了進一步提升某方面的知識和能力,他們會在老師的推薦之下進行游學,到其它地方更出名的明師的私塾處進修。為了與當今現(xiàn)代文明相接軌,大的私塾會請來英語教師,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強化學習。之后這些從來沒有上過正規(guī)學校的小婆羅門就可以非常流利地與外國人進行英語口語交流了。反觀我們國家的大學生,讀了十幾年的英語,都只會啞巴英語。而他們的秘訣就是在一個月中背熟1000句英語常用口語。這對于要精確背誦四吠陀的小婆羅門來說,這實在太容易了。
作者在印度遇到一位印度年輕人,他是某大學梵語專業(yè)的博士畢業(yè)生。在讀博期間,花了5年的時間在一個婆羅門的私塾中專門學習了《梨俱吠陀》的背誦。我問他知道《梨俱吠陀》的意思么?他回答,不知道。他的回答讓我很震驚!也就說,他只是如同背咒語那樣背下了《梨俱吠陀》,全然不知其中的意思。他作為一個大人,竟然也要嚴格像一個小孩那樣進行學習。婆羅門作祭祀時,要背誦相應吠陀詩節(jié),不僅要做到不能背錯字母,而且要每一處發(fā)音的高低長短都要正確,甚至根據(jù)這些發(fā)音的變化,還要正確地做出相應的手勢動作。有一處錯誤,祭祀就會被認為無效,甚至會帶來災難。而這一套吠陀體系,只能通過私塾中婆羅門教師的面對面的口耳相傳,一句一句地學來。基于吠陀的神圣性,這些傳承下來的吠陀背誦,從古至今都沒被改變一音一字。
通過這位梵語博士,我們可以看到,不僅正統(tǒng)的婆羅門教知識保存在這些私塾中,而且這些民間的婆羅門教師掌握著婆羅門教極高深的知識,他們的水平不亞于大學教授。因此,婆羅門教師的私塾教育方式在婆羅門教的文化傳承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這種教學方式,梵語尊稱為“gurukula”,音譯為“古儒庫拉”。下面我們將著重探討“古儒庫拉”的情況。
一、“古儒庫拉”的基本特點
gurukula是一個梵語復合詞,由guru和kula兩部分組成。guru音譯為“古儒”,基本含義是“重”、“大”的意思。又指值得尊敬的人。我們跟他學習,故guru在漢語界一般譯為“明師”。kula指“家”、“家庭”的意思。故gurukula指明師之家,按中國人的理解,可以翻譯為私塾。但是,印度的明師之家的宗教特性很重,師生關系不一般,所以它的意義要超越中國古代的私塾。
古儒的宗教性,在當今主要體現(xiàn)為他是精神導師。當代的印度人,雖然許多人不到古儒庫拉中去學習,但也會拜一些有修行的人作精神導師,每星期還要帶上一些小禮物去見古儒,不僅可以接受古儒的開示和祝福,還可以把自己的生活困惑向古儒請教。古儒被他們當作與自己有緣的神的化身來看待。
實際上,印度人學習技藝也要向老師學習,他們把這些水平極高的行業(yè)師、技藝師也稱為古儒。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印度的許多技藝都與宗教有關,或以宗教境界的升華,人神的合一為最終目標,如雕刻、繪畫、舞蹈、音樂、醫(yī)藥、天象等等。所以這些行業(yè)師、技藝師都被尊稱為古儒。
技藝師作為精神導師,在音樂教育方面表現(xiàn)最為突出。在印度古典音樂的傳承過程中,“文本”中記錄的只是演奏(唱)的基本框架,至于其蘊含的“神韻”只可靠古儒一點一滴地傳授了。因此,師徒之間的傳承在口傳心授中得以保留正宗的古典音樂精髓。印度古典音樂的傳承在自古以來口傳心授的傳統(tǒng)下,充分發(fā)揮“心”與“情”的相互作用,音樂由“心”提供,同時又被“心”來接受。音樂既有具體可感的“形”,又有更豐富的內(nèi)涵“神”。完成學徒生涯并離開藝術之家的學生還要定期回到自己老師身邊聆聽其教誨并獲取藝術創(chuàng)造新的靈感和火花。? 無論是音樂的傳授者古儒還是表演者大師,他們的音樂具有神的旨意和象征,人們對他們充滿了贊譽、企盼、敬意。古儒用過的樂器甚至被作為圣物來看待,不允許隨便觸碰。
古儒與學生的關系也很不一般。學生要毫無保留地臣服于自己的老師,這一切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真誠的,絕無任何虛偽和做作。師徒關系確立后,學生住在老師家,在學習的同時料理老師家中的事務并侍奉老師。
二、梵行期中的“古儒庫拉”教學模式
前面通過介紹印度的傳統(tǒng)音樂教育的情況,使我們大致了解到印度的“古儒庫拉”教育模式的特色是與中國私塾不同的。但要全面的了解“古儒庫拉”這種教學模式,我們得把標準的婆羅門孩子在梵行期的“古儒庫拉”的學習情況拿出來討論。
1.???? 何為“梵行期”?吠陀時期,印度逐漸進入階級社會。古印度階級區(qū)分的基本表現(xiàn)形式就是種姓制。最重要的種姓有四類,即婆羅門(祭司、負責主持宗教祭祀之人)、剎帝利(武士、王室貴族)、吠舍(農(nóng)民、商人或手工業(yè)者)、首陀羅(奴隸)。根據(jù)《梨俱吠陀》的“原人歌”的描述,婆羅門是原人的口,剎帝利是原人的雙臂,吠舍是原人的雙腿,首陀羅是原人的雙足。因此婆羅門種姓的地位最高,其次是剎帝利,吠舍。首陀羅的社會地位最低。
婆羅門教還主張,人生應該有四大追求——法、利、欲、解脫。法是指宗教道德規(guī)范和種姓義務,利是指經(jīng)濟利益和物質財富,欲是指愿望和愛欲,解脫是指靈魂超越輪回并獲得最大的自由。
為了實現(xiàn)這四大追求,婆羅門教把人的一生分為四個階段。少年梵行期學習正法,青年家居期追求利、欲,老年林棲期和遁世期探求解脫。
其中,梵行期是指一個婆羅門教的兒童在8歲以后,要舉行入法禮。不同的種姓舉行入法禮的時間也有所不同。對于要精通吠陀的婆羅門,可在5歲。入法禮,是為兒童選擇宗教導師、敬拜導師,而舉行的一種重要儀式。經(jīng)過入法禮之后,這個孩子要離開自己的家,到導師家中,接受正規(guī)的宗教訓練。宗教導師,在印度稱為“古儒”(guru),一個導師要帶幾個或十幾個學生,他們吃住在導師家中。在這里,學生在與外界封閉的條件下,過禁欲獨身的生活。印度婆羅門教把接受宗教教育、過獨身生活,稱為“梵行”。因此,人生的這一時期也被稱為“梵行期”,一般要經(jīng)過12年左右。
2.???? 拜師程序。從師學習吠陀是獲得第二次生命的開始,入學被視為是再生族(前三類種姓)人生的一件大事。吠陀時代的入師禮(又稱入教禮、入法禮)要持續(xù)三天。在這三天里,老師從精神上孕育著學生,教師之于學生就像母親十月懷胎,在精神上孕育著學生的新靈魂,迎接學生的第二次出生。每個學生必須為自己起一個新的學名,這個名字要源自家族神明、祖先或某個星座,以示他在精神上的重生,以進入更高的生命階段。《摩奴法論》中明確規(guī)定:婆羅門的入教禮不得晚于16歲,剎帝利的不得晚于22歲,吠舍的不得晚于24歲。逾此期限,未按時接受此圣禮的這三者便喪失接受入教禮的資格,而成為“弗羅提雅”(vrātya),受貴人的鄙視。? 再生族獲得宗教性的第二生之所以那么重要,是因為《摩奴法論》中宣稱:“只要尚未為吠陀出生,他就相當于首陀羅。(2.172)”
3. 教學內(nèi)容。秉承著婆羅門教“吠陀天啟,祭祀萬能,婆羅門至上”這三大綱領,婆羅門教的學習內(nèi)容主要是吠陀圣典和祭祀禮儀、種姓法則。吠陀是印度史上最為古老的文獻,由《梨俱吠陀》、《娑摩吠陀》、《耶柔吠陀》和《阿達婆吠陀》四部分構成,不僅難以理解,唱誦起來也極為煩瑣。一般學習一部需要10年時間。即便優(yōu)秀的學生在其修業(yè)期間,也只能學完一部,余下三部只能留作后來續(xù)讀。以后又增加了解釋吠陀和祭祀的原理及哲理的梵書、森林書和奧義書。到了后期,由于科學的發(fā)展,為建筑祭壇、祭場增加了幾何學、代數(shù)學;為選擇吉祥祭期增加了星占術和天文學;為正確誦讀和理解吠陀,發(fā)展出來了語音學、韻律學、文法學、詞源學。同時還要講授軍事、武術、瑜伽、音樂、美術、詩歌、因明、哲學等知識。? 在所有的知識中,吠陀和法論是最根本的,因為《摩奴法論》中宣稱:“吠陀應該稱為‘天啟’,法論則為‘傳承’;兩者在所有的事情上都不容置疑。(2.10)一個再生人如果依仗因明論來藐視法的這兩個根,他就應該被善人拋棄;非難吠陀者為異端。(2.11)”
最初,婆羅門、剎帝利、吠舍三個種姓的人同習經(jīng)義。種姓分化逐漸明顯后,教育也隨著分化,剎帝利僅學少量經(jīng)義,則用更多的時間去學習射術和行政管理;吠舍子弟最初也學習吠陀經(jīng)典,后來《吠陀》的學習被取消,學術科目也不再學習。他們雖然還有少數(shù)人送子弟入古儒庫拉,但多數(shù)是到匠師家中,通過師徒傳授的方法,進行實際操作,學習技藝。? 這便是古代的職業(yè)培訓,宗教的意義減少,世俗的意義分量較重,所以不屬于傳統(tǒng)的“梵行期”的范疇。
4. 教學方法。吠陀知識的傳播從一開始就與教育緊密相連,吠陀仙人亦是老師,他們編撰的文本被視為家族的特有財產(chǎn)。起初,仙人們只將文本中的知識手把手傳授給自家的兒子。每個仙人的家族實際上具有類似吠陀學校的功能,招收學生教導自己所占有的那部分吠陀文獻,教與學的關系在梨俱吠陀時代便完整確立了。作為思想統(tǒng)治階級,婆羅門緊緊抓住文化控制權,在整理、闡釋和擴充吠陀文化體系的同時,不斷強化文獻的宗教價值和權威性。吠陀知識的傳承一般只局限于婆羅門階層,教育被賦予極為詭秘的色彩。? 吠陀不僅被傳說是神圣的天啟圣典,而且吠陀梵語本身也是神的語言,故不允許抄寫,全憑一句一句口耳相傳。而且吠陀梵語艱深晦澀,在佛陀的時代,就有許多吠陀詞匯無法被理解了。因此學習吠陀十分困難,一般須 10 年左右才能學完一部。這種學習的神圣性、機械性和煩瑣性決定了壟斷這種知識的婆羅門古儒的絕對權威性,以及學生的高度依賴性。所以《摩奴法論》明確規(guī)定:“誰如實地用吠陀灌滿一個人的耳朵,誰就應該被視為父母,那個人絕對不可得罪他。(2.144)”? “誰未經(jīng)許可就從正在誦吠陀的人那里學得吠陀,誰就犯有偷盜吠陀的罪惡,并且必將下地獄。(2.116)”
作者在印度德里郊區(qū)的一個古儒庫拉住了20多天,看到了古儒教學生背誦吠陀的情景:一位古儒和兩位學生面對面盤腿而坐,古儒背誦一句,學生背誦一句。如果學生背錯了,古儒就一巴掌打過來。整個過程,打了很多巴掌,可見教學的嚴厲性。有一次,有兩位學生鬧矛盾打架,古儒對他們的懲罰時,用棍子當眾打他們,竟然木棍被打斷了。
三、對“古儒庫拉”教學模式的反思
通過以上的討論,我們可以感受到,“古儒庫拉”這種教學模式,是為婆羅門至上服務的,是為種姓固化服務的。實際上,不僅許多知識不允許被書寫,就是為了讓知識只被某種種姓、某種行會所控制。甚至許多重要的文獻,原來是用俗語寫成的,后來被認為非常重要后,會被翻譯為梵語,而原來的俗語文獻會被棄用,從而相應的知識只能落入極少數(shù)精通梵文的婆羅門的手中。甚至可以說梵語是知識的加密系統(tǒng)。梵文成為防止知識向外擴散的高高的壁壘。而且,即使重要的知識為了流傳而被書寫下來,但也常常采用非常簡練的“經(jīng)體”創(chuàng)作,如梵語語法著作《波你尼經(jīng)》,六派哲學原典《數(shù)論經(jīng)》、《瑜伽經(jīng)》、《勝論經(jīng)》、《正理經(jīng)》、《彌曼差經(jīng)》、《梵經(jīng)》等等。這些經(jīng)典不僅許多經(jīng)句省略了好些字,而且整部經(jīng)就像現(xiàn)代書的目錄一樣,沒有老師的親自展開來講解,這些經(jīng)典對學生來說只能是“天書”。所以實際上,對于許多婆羅門教徒,甚至一般的僧侶而言,梵語的“吠陀經(jīng)典”和“奧義書”幾乎不在其認識范圍之內(nèi)。而近代用方言改寫的《羅摩衍那》或《薄伽梵歌》,才是印度大眾認識和認可的經(jīng)典。另外,至今仍有一些心腸不好的古儒,為了讓學生多為自己服務幾年,會故意不教授其中的“秘訣”,讓學生摸不著頭腦。
但是我們也要承認,這種模式,會使得作為知識掌握者的古儒能夠獲得穩(wěn)定的經(jīng)濟支持,從而可以專心從事學術研究,進一步推進相應學科的深入發(fā)展。為了進一步提升固化知識所帶來的社會地位和經(jīng)濟地位,印度哲人普遍提出“知識即解脫”。這些便是印度古代文明以及當今的宗教文明能夠傲視全球的原因。
(全文參見《世界宗教文化》2016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