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堅竹回到宅邸,推門進入一片祥和的混亂中。

? ? 傭人們左右排成兩隊人廊，深鞠躬迎接主人的到來，這種過于隆重的儀式，對如今的堅竹而言已經(jīng)不太習(xí)慣了。

? ? 他沒來得及在進門前整理自己的儀表，邊走邊落下身上的灰塵。他路過自己被人闖入的書房，心中因那位氣和族的舊友感到一陣暗痛。

? ? 然而他沒空哀悼凱申，直接走向虛子在傭人區(qū)的房間，跟著她留下的痕跡出門走到了空曠的野牛小院，然后又回到了等待他的傭人間。

? ? “發(fā)生什么了”他問，聲音無喜無悲。

? ? 沒人回答，大家都緊緊縮起腦袋…第一個開口的人，肯定會被堅竹第一個責怪。

? ? 堅竹知道他們害怕自己，因為他們沒能盡好自己的責任。他有些懊惱，自己應(yīng)該指派什么人看管虛子的，然后他猛然想起了一個人…廚娘梅伊。他記得虛子以前是跟著這個人做事的。

? ? “虛子人呢？”他問，摩挲著自己的手指。

? ? 梅伊的臉燙得嚇人，“不…不知道。大人，饒了我吧，我們從沒見過那丫頭這么嚇人，她手上有刀子，等侍衛(wèi)趕到，她已經(jīng)不見蹤影了”

? ? “有客人看見了嗎？”

? ? 梅伊搖頭，“先生們不想趕上風暴，一早就走了，留下的幾位，都在偏院的客房里休息?！?/p>

? ? 這位中年的廚娘不太可能有力氣阻止一位身強力壯的年輕人逃跑，更何況后者有排山倒海的本領(lǐng)，當時身上還帶著武器，堅竹并不打算因此懲罰她。堅竹無聲遣散了聚集的傭人。沒必要讓他們安心，提心吊膽等著他發(fā)號施令對堅竹更有益處。

? ? 他穿過走廊，站在雕欄的面前，呆呆地盯著一些圖畫，卻看不出那是出自什么典故。喜然剛結(jié)束與火烈國海軍的會議，正好在畫廊邊上逮住了堅竹。

? ? 她對堅竹上下打量了一番，皺起了眉頭，一如既往地嚴厲，“你剛從麝鼠的肚子里破開嗎？”

? ? 長痛不如短痛，堅竹立馬告訴了喜然在島上發(fā)生的一切。當然，只有他覺得喜然能知道的部分:虛子是神通，筠和凱申因陰晴不定的神靈而莫名失蹤，而虛子把一切都怪在堅竹身上。

? ? “啪！”

? ? 一聲清脆的巴掌落在堅竹臉上。他知道自己活該。

? ? “你就那樣站著。”喜然一臉不屑，棕褐色的眼睛閃著憤怒，“你還有臉站著？！”

? ? 堅竹揉了揉下巴，確保自己沒有脫臼，“我也可以坐著。”

? ? 如果換做別人，她肯定要不可思議地朝天大叫，用嚎叫發(fā)泄自己心里的不滿：這么多年，你的神通其實是個冒牌貨？你讓世界接受了他，結(jié)果轉(zhuǎn)眼間又把他給弄死了？你讓真正的神通逃到天涯海角去了？你還害死了我們同生共死的老朋友？但是喜然一向喜怒不形于色。

? ? 喜然的性格從未如此被堅竹欣她會去想這些話，但是她不會說出來，起碼不會一股腦全部倒出來，“你將顏面掃地，”她輕聲說，“身敗名裂，你打算怎么辦？”

? ? “我不知道，”他靠在欄桿上，比喜然還要摸頭不著，庫魯克的朋友圈里，一向是堅竹拍板決定的。他神機妙算，幾乎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他并不適應(yīng)如今的茫然失措。

? ? 喜然不敢相信他居然如此散漫，面色嚇人地抿著嘴。

? ? “越快找到她，我們的損失就越小。”喜然說，“她就是個丫鬟，自己孤身一人是走不了多遠的，燃姬馬上就能找到她。她們兩個關(guān)系不錯，燃姬肯定能猜到虛子會去哪里?！?/p>

? ? 喜然設(shè)法喊來最近的一位用人，名字叫阿林或者阿玲的，讓她為自己傳話。那個小姑娘顯然嚇壞了，不停地深呼吸，腳步也不安穩(wěn)，似乎隨時準備逃命。

? ? “阿玲，去把燃姬叫來，”她溫和地吩咐，“事關(guān)重大，讓她立刻動身?！?/p>

? ? “夫人饒命！”阿玲趕緊謝罪。她不敢在兩位大人面前結(jié)巴，可是為了鼓起勇氣，卻把音量調(diào)到了震耳欲聾的強度?！叭技绦l(wèi)失蹤了！馬廄的伙計說，她和虛子昨晚一塊兒走了?！?/p>

? ? “我知道了，”喜然的喉嚨已經(jīng)要噴出火來了。

? ? 丫鬟恭敬地行禮告退，腳步比自己的心跳還快。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之外，堅竹才開口說話。

? ? “請您先忍住?！眻灾駥ο踩徽f，“你女兒的叛逃顯然是你的責任，這不能怪我。”

? ? 喜然的臉色像是染料鋪一般，黑青紫紅，仿佛正想象著將堅竹千刀萬剮。

? ? “這也是好事?！眻灾裾f，“在我們找到虛子之前，燃姬會保護好她。”

? ? “在‘我們找到虛子’之前？”喜然咬牙切齒，“燃姬是受過專門訓(xùn)練的火烈國戰(zhàn)士，她要是想藏，你我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她！”

? ? 她有些泄氣，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到來，幾乎打破了她的理智。等她平靜下來，臉上已經(jīng)寫滿了深刻的悲傷。

? ? “堅竹，凱申現(xiàn)在生死未卜，”她說，“他是我們最重要的老朋友，而我們居然沒有時間懷念他，我們在這種地方討論著如何讓降世神通站回我們這一邊，這是我們應(yīng)該考慮的事情嗎？如此冷酷無情地拋棄一位生死之交？”

? ? “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慮?！眻灾窕卮穑皠P申和我們一樣，都對庫魯克許下了承諾。我們將繼承他的意志——他們的，庫魯克的，凱申的…走在他們堅定的道路上。”

? ? 堅竹感覺自己的力量又回來了，剛才的茫然無措逐漸從他體內(nèi)消失。之前他想的東西太多，某幾個慘烈的場景搞得他心煩意亂。現(xiàn)在，他只需要注意一件事情就夠了，只要這件事情做成，他便什么都不用擔心了。

? ? “我們會讓神通回來，”她說，“最好是能找到她的人，不過如果她選擇拜訪另外一位宗師，我們也算有了她的下落，我馬上就能知道她的去向，也能立刻封鎖消息?！?/p>

? ? 他也不擔心神通會選擇出國。他的權(quán)勢本就不局限于土強國內(nèi)，再說了，其他國家的熟人為了避免爭端，說不準會更愿意主動聯(lián)絡(luò)。

? ? “如果她選擇投靠阿輝呢？”喜然問。

? ? 這位大臣的名字讓堅竹有些難辦?！按_實有可能，但是虛子肯定會懷疑阿輝身后的人，就連我都不知道這個人打的什么算盤?！?/p>

? ? 堅竹從扶手邊站直，“我們總不能把這個秘密帶進墳?zāi)?，遲早要公布，也遲早要威信掃地，但是這都沒有關(guān)系。”他頓了一下，“只要神通最后是我們這邊的，在我的屋檐下，聽從我的建議，那么我們就什么也不用擔心，我在土強國的根基足以支撐這點風雨?！?/p>

? ? 喜然有些高興，堅竹終于恢復(fù)到了往常的模樣?！翱墒?，那姑娘似乎不愿意留在這兒?！?/p>

? ? “那是找到她之后的事情，再說，她也就是個小孩子，不知道怎么對自己才最好?！?/p>

? ? 堅竹拍拍身上的灰，這是他自離開礦鎮(zhèn)以來，第一次整理自己的外表。他腦海中的計劃逐漸清晰起來，漸漸地有了個規(guī)整的形狀。

? ? “我需要你幫我寫封信?！?/p>

? ? 喜然以側(cè)目而視拒絕了他的指揮。

? ? “好啦好啦，”堅竹后退一步，“你不是我雇來的師爺，但這封信非得由你寄出不可…我需要它印有火烈國的文牒?！?/p>

? ? “好。寄給誰呢？”

? ? “蕭大學(xué)士，永固城書院那個研究奇珍異獸的學(xué)者。他在不久前捕獲了一批難見的猛獸，你就說自己想要借幾只出來。就說自己看中了這些可愛的畜生，想要在火烈國辦展覽，以此彰顯兩國的敦睦邦交?！?/p>

??? 堅竹看著身后的一副圖案——水族人的作品，燦爛的北極光。他伸出手，撫摸著這件非凡的藝術(shù)品，想了想，“給他挑些禮物，拍拍他的馬屁，他的工作賺不了多少錢?！?/p>

? ? 喜然瞧不起堅竹不以為然的賄賂，她并不能理解這種文化。

? ? “那我們要借來那些‘可愛的畜生’呢？”她說。

? ? 堅竹思考片刻，聳了聳肩，“麝鼠（June騎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