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補丁（下）

文/大米

5.

我睡了整整48小時，今天就是我的生日，晚飯過后家人就可能會檢查我大腦中的補丁安裝情況，我打了一個盜版補丁的事兒怕是瞞不下去。本來我打算23號去城西一家補丁維護中心處理一下補丁隱藏服務的，結果沒想到我居然睡了這么長時間，整個計劃突然就亂掉了。

我蹣蹣跚珊地走出臥室，來到客廳，爸媽還沒回來，只要現(xiàn)在跑出去，跑得快一點，去朋友家躲一晚上，明天把補丁藏好，我就可能逃過這一劫。于是我無力地打開大門，樓梯間里傳來一對男女幸福的交談聲，尖銳的高跟鞋在仿佛踩著的不是一步步樓梯，而是踩著我的骨膜。

這是我媽媽高跟鞋的聲音，他們回來了。

我的父母，他們出差回來了，我的媽媽，手里拎著幾個袋子，一個盒子，盒子上標著一家蛋糕店的名字。父母看到要出門的我，露出了驚詫的表情。

“你要去哪啊向前？”先說話的這位是我的爸爸，一個沖動的高個胖子。

“我要……去朋友家，朋友，讓我去拿禮物……”

“你個臭小子，還學會撒謊了？電話電話不接，定位定位不開，小崽子，你說說你這兩天去哪了，說！”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什么都不過問，只是主觀的先批評我一頓。我媽伸出手阻止了他，她讓我爸先進屋把東西放下，說要和我簡單談一談。我爸這個男人向來聽我媽的話，所以就先進去了。

“向前，今天是你的生日，朋友的禮物當然很重要，但你也可以明天去拿啊?！?/span>

我很想接著說謊，甚至謊言都已經(jīng)站在我嘴邊了，但我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我的媽媽，今天穿著繡著荷花的旗袍，一臉溫柔的對我說，“你看，媽媽出差剛回來，你能不能陪陪媽媽，好好和媽媽說說話，禮物明天再拿也不遲啊?！?/span>

我的肚子叫了起來，我現(xiàn)在非常想向前走出這一步，這一步只要能邁出去，我一定就能離開這里，躲過這一天——舞臺好像就在單元樓樓下，只要我出了門，我馬上就能開啟別開生面的演唱會。但是我動不了，媽媽的話有一種奇妙的魔力，就好像是一處沼澤，越是想掙脫，越會沉入其中。

“大兒子，今天媽媽給你買了蛋糕，你要是走了，蛋糕就不新鮮了。你聽話一點，晚上媽媽還會送你禮物哦?！?/span>

我的腳似乎是不停使喚，我看著媽媽，嘴角抽搐著，露出一個極其生澀的笑容。

“好?！彪m然我臉上的笑容非常僵硬，但我的聲音聽起來開心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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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晚飯吃得很尷尬，我能明顯的感受到我爸的情緒，也能看出來我媽在不停的說話來調(diào)節(jié)氣氛。我面前都是我喜歡吃的菜，但我絲毫沒有想吃飯的想法。

為什么我反駁不了我媽媽的話啊……

媽媽似乎看出我的異常，她對我說，“向前，快吃飯啊?！?/span>

我這時候才不情愿的拿起了筷子，夾起一塊肉，放進嘴里慢慢的咀嚼。

“快，再吃點，你不是最喜歡這道菜嗎，再來點?！?/span>

我媽一直在往我面前送菜，為了讓她高興，我也只好接著吃下去。

好不容易熬過了晚飯的時間，媽媽讓我收拾桌子和碗筷，她說她要回房間把禮物準備一下。

“過一會兒我給你拿維C片過來。”她回房間之前這么對我說。

我心不在焉的刷完了碗，回到了客廳，我注意到，客廳里只有我媽坐在沙發(fā)上。我問我爸去了哪，媽媽告訴我，因為出差過于勞累，我爸早就已經(jīng)在床上睡著了。

“來兒子，過來坐。”我媽把維生素片還有水擺在我面前，我和往常一樣，拿起維生素片，直接就咽了下去。

“你就好好坐這兒，等媽媽給你做完常規(guī)檢查，就把你的生日禮物給你。”

“好……”我的身體直接就動彈不得了，腦海里一直響著“你不能違抗她，不能違抗她”這樣的回音。媽媽拿出了家用補丁檢測設備，只聽“滴”的一聲，補丁檢測結束了。我回頭看了一眼我媽媽，她并沒有露出什么特殊的表情。她的行為舉止和往常一樣優(yōu)雅而端莊，她輕輕的把設備放到了茶幾上。

“向前，你想不想知道媽媽為你準備的生日禮物是什么啊？”

“我……其實不是很想知道。”我覺得大腦暫時比剛才清醒了一些，終于是能把自己的心里話說出來了。

我的媽媽平靜的看著我，慢慢的，她開始顯示出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

“其實啊，我的寶貝兒子，”她輕輕的說，她的聲音仿佛離我很遠的樣子。“咱們母子這么坦誠相待的談心，應該是第一次吧。當然，以后談心的機會會比現(xiàn)在多得多。”

我印象中的母親，她從來沒有這樣笑過。

她的神情又稍微變得嚴肅了起來，她問我這兩天，我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她問我為什么要關掉手機的定位和網(wǎng)絡，為什么不接電話。“接電話不是我從小教給你的，待人處事的禮儀嗎，你把禮儀給忘了，以后又該怎么在社會中生存下去呢？”

“對不起母親，我以后再也不會這個樣子了。”我低著頭回應著，用沉默躲開了母親那一副看透一切的眼神。

“你能認錯，那就太好了，不過媽媽相信你以后再也不會做錯什么事了?！蹦赣H的身體稍微向前傾，面帶著微笑，輕聲對我說，“因為向前，從此刻開始，你再也不會和以前一樣，現(xiàn)在你再也不會犯錯，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變得很完美了?！?/span>

我并不是很理解我母親的意思，但是大腦的神經(jīng)給我的身體下了這么一條指令：“~%@.點頭”。

我向我的母親點頭，這好像不是我自己愿意做出的事情。

母親似乎是看穿我內(nèi)心一樣，她接著說：“雖然你對自己的生日禮物并沒有多大興趣，那我也先告訴你吧。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是一枚補丁，我和你爸出差的時候從外面花大價錢帶回來的，名字叫‘好孩子2.0’，這個生日禮物剛剛你已經(jīng)吃下去了?！?/span>

我感到有一些頭暈目眩……我吃下去了，我吃下去了一枚名為“好孩子2.0”的補丁，這個#丁聽起來像是我前@天出去的時候，檢查出來“好孩я1.0”的升級版本。但是，我是什&時候……是什么時候把補丁裝%的大腦里……

我想起我一直保持著吃維生素片的習慣，突然一切都說得通了。

我的大腦好像變成了母親的大腦，此時我感到胃里泛起一陣惡心，我想把右手的食指插入喉嚨，讓自己把剛剛吞下的維生素片給吐出來——但是母親溫柔的話制止了我的行為。

“向前，坐好，你怎么可以傷害自己呢，你這樣做知不知道媽媽會有多難過。再說，過了這么一會兒，藥效應該已經(jīng)生效了，所以你就算是想把吃下去的補丁再吐出來，想必也是不可能了。”

我的母親依然在笑著，她的笑容此時此刻是那樣的陌生——臉還是那張臉，人卻不是那個人了。就在下一秒，我的母親換了一副面龐，她撕掉了一直以來溫柔的面具，就像她剛剛和我說的一樣，我們現(xiàn)在正在面對面的談心。

我是第一次見到，我面前的母親，她的面容如此的憔悴。

“向前，你別以為你能瞞得住我，我是你媽，你那點小心思你以為我不知道？唱小曲兒的，那擱古代可是下九流，戲子，你知道么！你前年過生日，我沒有讓你爸接著打你，那是因為我給你留了足夠的面子，你要是唱歌的事兒被人傳外面去了，你以后怎么做人，你讓你爸爸媽媽怎么在外面做人，你真是把自己的臉給丟盡了你知道？

“媽媽以為你的補丁只不過是不小心打上的，所以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會自己把補丁給刪除，我以為你的毛病改了，沒想到啊，你這次，我們出差的這兩天，你竟然又背叛我，竟然又不知羞恥的去打什么——‘搖滾歌手’的補丁，以前的你，我說什么就是什么，我以為我的孩子會很聽話，沒想到啊沒想到，原來我的孩子從來沒有聽過我的話，所以我在想——不，我敢肯定，向前你絕對是病了！”

我完全沒有反駁的機會和理由，“好孩子2.0”生效了，它的作用比“好孩子1.0”還要強勁，如果1.0版本我還有反抗的機會的話，現(xiàn)在的我的大腦就是那枚小小納米補丁的奴隸。

“我告訴你向前，你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別把我當傻子忽悠。你做了什么事兒，你自己最清楚，你屢教不改，看來還是得我好好的管管你?！?/span>

“媽媽給你布置的路線多適合你啊，你為什么就不走呢？你為什么一定要讓我失望！”

我只能低著頭，我害怕當我抬起頭的時候，我會看到我母親失望的目光。但即便我低著頭，我也剛好看到了她旗袍上炸開的水痕——這是我這十六年來第一次見到她沒有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也是我第一次見堅強的她流眼淚。

母親從茶幾上拿起面巾紙，我低著頭，猜測她在擦著眼淚。

等母親把面巾紙丟進垃圾桶后，“現(xiàn)在，向前，我只給你一個選擇：我要讓你自己刪除掉自己給自己打的補丁?！?/span>

“我……”

“向前，你難道非要逼著我把你送進精神病院嗎！”

我……

我該怎么辦。

母親把檢測設備遞給了我，上面加載了種類繁多的補丁，我看著屏幕上的“好聲音”“搖滾歌手”的字樣突然變得模糊了起來，在我的眼中，這兩個補丁最后都融進了屏幕的背景色當中。

“你為什么要哭啊向前，你改正了錯誤，這是件好事兒啊，來，快來媽媽懷里，讓媽媽好好的抱抱你?！?/span>

“對啊，我應該很高興的母親。”我的眼淚還在流，但我笑的越來越開心了。這是一種發(fā)自大腦的開心。

我和媽媽抱在了一起，仿佛我們母子之間重新認識了一遍。

但是我的眼淚，還是沒能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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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又過了兩年，我參加完高考，出成績那天，我取得了一個還不錯的成績。我興奮的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的家里人。那天難得的，三口人都在家里，我們一塊探討著、暢想著我美好的未來。

“我們家向前真棒，你說，你想選哪所大學呀，媽媽覺得本市的大學就不錯，離家也近，不用住校，更不用跑那么遠，一年連面都見不到幾回?！?/span>

“我聽母親的話，您說什么就是什么。”

“老婆說的都對，我一大老粗平時也和孩子沒什么交流，給孩子選專業(yè)這件事兒全權委托給你就行了?！?/span>

“咱向前那么厲害，考試之前還聽媽媽的話乖乖打了補丁，所以學什么專業(yè)媽都支持；不過你們倆都這么說了，那你們看這個專業(yè)怎么樣……”

我們一家人坐在沙發(fā)上，久違地坐在一起。我們一家三口，一起為我的未來勾勒藍圖，這是一幅多么感人的景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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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照慣例，既然完結了，那么大米應該話嘮一點什么的。

不過這篇文章寫出來之后反而沒有什么特別想要分享的心情，所以讀者姥爺們可以自由說說看關于這篇文章的感想哦，歡迎在評論區(qū)下留言交流。

我是大米，活動已經(jīng)到了倒數(shù)第二天，那我們明天再見ww

PS：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可能會在2119年的時候出現(xiàn)雷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