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傳》同人】炎云凈 貳·滄海外

瑤光王室兩百年之后終于又出了個公主。
也就是說,瑤光王室上一次有公主是兩百年前的事。那位古老的公主是王室宗廟的主祭,也是朝堂上治國輔政的女公子,風流功德至今為人稱頌。
于是兩百年后慕容晗出生的時候瑤光君很是高興,視為天降祥兆,親自取名為“晗”。
“黎”是拂曉天光,“晗”是雪后初晴。
慕容黎大了慕容晗三歲,差的不多不少,形容極其相似,雖然阿晗一直執(zhí)拗地覺得自己長得不如哥哥好看。
也許因為夫人早逝,瑤光君對這一雙兒女愛逾性命。慕容晗從小與兄長在一處教養(yǎng)長大,師從瑤光太傅——也是一位當世有“醫(yī)圣”之稱的奇人——學的不外乎是文學、武藝、國策、兵法,學為君馭下之術,學辭令邦交之道(也就是說沒啥正常妹子該學的東西)。
只是慕容黎開始幫父君處理朝政,慕容晗依舊在學習陰鷙狠厲的搏殺和絕頂高妙的醫(yī)術,而且學得都還不錯。
除了練習,她從不與人動手。因為她學的不是演武,是殺人。
和哥哥一樣,她在很多事情上都很有天賦。
瑤光君因此更覺得,自家女兒不能當成一般女孩子來養(yǎng)活。
另一方面,瑤光勢單力薄,雖以鈞天為宗主國,但因地勢險要、又掌握鑄幣之命脈,鈞天暗弱,虎視眈眈的君主王侯不是一個兩個,王室多年血脈稀少,將來阿黎繼位為君,能成為他強助的血親恐怕……
所以,阿晗,你要成為哥哥的劍和影。
“阿晗——”慕容黎不懷好意地湊到低頭寫字的妹妹跟前,“今日我同阿煦說好了一道出宮的,想來回來不會早,策論大概是來不及寫了,要不勞妹妹替我多費一份心?”
“世子殿下,策論之要義在于考量您對世情時局的見解,從而助您進益、將來為君為王,怎可假手于人……”
“喂,不要說的好像你沒讓我?guī)湍銓戇^一樣好吧?”
慕容晗放下筆,抬眼看向眼前人,慧黠地一笑:“哥哥打算怎么謝我?”
慕容黎拂衣起身,一身妃色掐牙的白衣上落著點點羽瓊花,如同江上清風、山間明月,篤定地笑道:“會給你帶糖葫蘆(不要問我為什么又是千年爛梗糖葫蘆,它真的超級好吃)的?!?/p>
“行你等著,不就一篇策論嘛!”
慕容晗覺得少年時代還算得上是快意的,直到十三歲那年來了第一個上門提親的使臣。
父君三日不寐。
群臣各執(zhí)己見爭論不休。
最后還是定下了這門親,因為沒有能力拒絕。
天璇王,陵光。
慕容晗在棺木中睜開眼,只記得自己做了個夢,卻想不起最后到底有沒有吃上糖葫蘆。
瑤光國主慕容黎七日前薨逝,定在今日落葬浮玉山。
棺蓋眼看著就要全部蓋上,忽見蕭然神色凝重地進殿稟告:“殿下,遖宿毓驍王到訪?!?/p>
“嗯?”慕容晗有些意外,“帶了多少人來的?”
“只有他自己并隨從兩人?!?/p>
“倒是簡行??煺垺!?/p>
遖宿王玉色的斗篷在靈堂上隨風飄擺,他怔怔的看著眼前幾乎密封的棺木,轉身對慕容晗猶豫道:“我……可不可以……再看看他?”
慕容晗點了點頭:“如王上所愿。”
棺蓋重新打開,仿佛在一瞬間沖破了生離死別的界限。阿黎,我們又見面了。
上一次,他走馬遠去,只留他一身鮮衣,對著遠去的背影,深深一拜。
一謝君王,昔日加恩。
二謝舊友,赤忱肝膽。
其實那一刻,他好想回頭,再看看他。
終究是不能了。
一滴晶瑩的淚水落在慕容黎的如花笑靨上,緩緩的滑落。
夜色濃重。黎明曙光始終未現(xiàn)。
時已值正午。
送葬的儀仗只能掌燈而行。一具漆金的棺槨在黑暗和燈火中緩緩行進,跟著一隊披麻戴孝的親衛(wèi)與朝臣。慕容晗一身流云蔽月紋紅裳,外披著一件純雪帶緗色的斗篷,捧著靈牌,出了城門。
荒草無人眠,極視正茫茫。
一朝出門去,歸來夜未央。
黑暗中她好像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玄衣紫發(fā),一人孤身。
執(zhí)明,他還沒有離去。
他大概是欲有為,最終又什么都沒做。事到如今,又能如何呢?
他看著燈火縞素迤邐遠去。
天地豁亮,明日升起,云海卷涌。
一息之間,初陽忽然西移,彤云漫天,如砂如血。
慕容晗等人回到王城時天又已經(jīng)黑了。
“王上近日舟車勞頓,怎地還不安歇?”慕容晗微笑著上前行了一禮。
“瑤光既已立國,長公主便不必如此客氣?!必跪敹诉^一盞熱氣氤氳的銀針,啜一口清茗,淡淡道。
“遖宿瑤光的確是平等的邦國?!蹦饺蓐闲σ獠粶p,“但王兄遺命,慕容家的人,在毓驍王上面前,永執(zhí)陪臣之禮?!?/p>
毓驍端著茶的手晃了一晃,但終究沒有再說什么。
“王上此番快馬加鞭、遠道而來,不如小住幾日,也好教我國一盡賓主之儀?!?/p>
“不必了,本王此次前來原也無甚大事,在此叨擾一晚,明日便回程?!?nbsp;
“也好。王上政務繁忙,阿晗也不便強留?!?/p>
“殿下。毓驍國主?!笔捜蝗雰?。
“執(zhí)明走了嗎?”慕容晗水蔥般細嫩的手指漫漫地撥弄著左手食指上一只六合蓮花的素銀戒指,并不抬頭。
“仍一人立于城門口?!?/p>
“他愛站著就隨他去吧。”慕容晗柳眉一挑,嘴角一彎,不自覺地勾出一抹冷笑。
像極了當年絕情忍性的慕容黎。
“停止和天權之間所有政事、軍務聯(lián)絡,斷絕鹽鐵金礦往來,撤回所有留在天權的將官士子,天權官方人士一律遣返回國?!?/p>
“可是,”毓驍正待離開,卻聽到這一番對話,“天權、瑤光早有交好盟約,此舉怕是不妥……”
“交好?天權國主殺我國君王,還想怎么交好?天權有心,我們再如何求全周旋終究無果。況且,此舉還不算違背盟約。
“我只是不想再和執(zhí)明打交道了。”
夜闌人靜,螢火流轉,好像重重宮墻外坊市之間的更聲都能被聽見。
寂寞,如雪。
這種感覺真是新奇。從前在天璇的時候,就算到了死寂的夜晚,也從未感到如此寂寞。
因為那時無論遭遇什么,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
涼風拂動案前的水晶簾子,紫銅香爐里裊裊的篆煙亂了一亂。不一會兒,一切都靜了下來。燭焰、簾幕、銅器,都各自閃著光澤。
這回,真的是一個人了啊。
慕容晗不是很有心思想這些,想多了,沒意思。
她在想另一個人。
仲堃儀。
他想要什么呢?
慕容黎命喪摯友之手?
天權瑤光不死不休?
不妨,
先成全他。
“丞相大人留步,”朝會之后瑤光丞相章曄正欲離開,卻被太尉許衍攔下,“許某有一事不明,還請大人指點一二?!?/p>
“太尉大人一向智明通透,有什么難事要考我這個老頭子?”章丞相溫和地笑笑。
“長公主為何遲遲不議給王上加廟號之事?總不是忙得顧不上吧?”
“這……想必長公主殿下有自己的考慮。”
“真的連章丞相也不知道其中的隱情嗎?君王薨逝月余而不加謚,到底不合禮制……”
“許太尉,”章曄語氣一沉,“殿下身為宗廟主祭,禮法之事較你我恐怕更加熟諗。也許是殿下覺得于王上尚有不足之事、不能使王上安息,才遲遲不為王上加廟號的吧?再者,廟號是需要繼任儲君欽定的,長公主攝政而不襲王制,并非繼位之君,恰恰是為全禮制才不輕易定謚封?!?/p>
“原來如此,是下官冒昧了?!痹S衍拱手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