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千米高的擎天大廈是京城標(biāo)志性建筑，也是大明集團(tuán)所在。朱厚照忙完工作乘坐專用電梯直達(dá)頂層豪宅，不同于別的富豪擁有各種別墅，他喜歡俯瞰眾生的感覺，因此頂上三層共計五萬平米的空間應(yīng)有盡有富麗堂皇。

“boss！”

朱厚照脫下西服遞給助理，隨意揮了揮手，所有人悄無聲息退下，只留下管家。他邊往臥室走邊問：“小夜今天怎么樣？”

“夜少今早起來仍然在落地窗前站著俯瞰，精神比前段時間好了不少，中午還多吃了一碗燕窩?！?/p>

朱厚照點(diǎn)點(diǎn)頭，管家微微躬身退下。他推開面前厚重的門，占據(jù)整個視線的玻璃幕墻前站著一個修長的白色身影，聽到聲音轉(zhuǎn)身，現(xiàn)出精雕細(xì)琢的完美面孔，漆黑瞳孔中光影交錯，最后歸于混沌，臉上帶著純真笑意：“照哥?！?/p>

朱厚照隨手去過一件外套替他披上：“怎么又站在這里？”

“我喜歡俯瞰眾生的感覺，這些來去匆匆的人渺小得像螻蟻。”

朱厚照眼皮一跳，眼神復(fù)雜的看著這個一手帶大的青年。他自幼失恃失怙，嚴(yán)守和父母的約定躲躲藏藏生存，那個戰(zhàn)亂的年代成了他最大的遮掩。直到有一天他撿到一個周身縈繞濃稠黑霧的兔妖嬰兒，因龍血對惡氣的天然感應(yīng)，朱厚照知道這嬰兒不對勁，可被弱小稚嫩的小手握住手指的那刻，便再也甩不開?？粗岷谌缬囊沟捻?，朱厚照為他取名小夜，從此，開始了兩個人的顛沛流離。

隨著年齡增長，朱厚照慢慢學(xué)會吸取小夜身上的黑霧以自身血脈凈化，可也發(fā)現(xiàn)他的智商永遠(yuǎn)停在了十歲。生帶惡氣的孩子有著不諳世事的天真殘忍，對外物沒有絲毫憐憫，一次偶然，朱厚照發(fā)現(xiàn)他吸食自己的鮮血能壓抑住與生俱來的暴戾，便以此為餌，耗費(fèi)數(shù)十年教化讓他學(xué)會控制自己不再隨意傷人。恰逢新時代來臨，再也沒有肆意屠殺的罪惡，朱厚照毅然入世，用十幾年時間打造出自己的經(jīng)濟(jì)帝國。

而就在幾個月前，小夜突然暈倒，醒來后喜歡站在玻璃幕墻前俯瞰大地自言自語，問他卻一臉茫然，甚至不知道說過話。之后，他的智商一點(diǎn)點(diǎn)回籠，情商卻毫無進(jìn)展，對朱厚照以外的人或物仍然視之無物。朱厚照用法術(shù)試探一無所獲，只能加強(qiáng)安防。他隱隱有種預(yù)感，山雨欲來……

傅紅雪收刀回鞘，緩步走到累癱在地的羅浮生面前，居高臨下看著，聲音清冷如常，話卻扎人得緊：“浮生，我發(fā)現(xiàn)你最近變笨了，難道是因?yàn)樯蛭湍阕隽颂嗍拢瑢?dǎo)致你懶惰退化到腦子都不夠用了？”

羅浮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想要爭辯又著實(shí)理虧，只能虛張聲勢喘著氣嚷嚷：“傅紅雪，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吧？敢和生哥嗶嗶?！?/p>

傅紅雪抱刀而立，滿目鄙視：“無謝說得對，你我兄弟一場，天差地別，你，差遠(yuǎn)了?！?/p>

羅浮生還想回嘴，卻突然從傅紅雪暗藏的嘚瑟中悟了，在感情一事上，自己確實(shí)差得遠(yuǎn)，人家絕魂不全還能美人在懷日日卿卿我我，反觀自己，美人都不搭理，簡直不要太慘。氣勢漸漸弱下去，嘀咕道：“誰像你一樣就會死纏爛打。”

傅紅雪挑眉：“哦，這么說，你承認(rèn)喜歡沈巍了？”

羅浮生有些煩躁的狠狠搓了一把臉：“好歹被迫跟著你和瀾瀾看了幾年亂七八糟的書，剛又被揍了一頓，傻子都悟透了?！?/p>

傅紅雪這才“紆尊降貴”坐在他身旁，好半晌悠悠開口：“浮生，你比我幸運(yùn)。像我這種對感情無知無覺只憑一股本能拼命逐光的，你知道我有多恐懼嗎？”

羅浮生沉默下來，傅紅雪自顧自低聲道：“無謝怎么想？他怎么看我？他會不會不理我躲我？如果他一直不回應(yīng)我該怎么辦？浮生，我一開始就切斷了所有退路，甚至卑鄙到不去想他是不是曾經(jīng)心有所愛？等他想起來又會怎么樣？我會不會成為他的為難？有時候我在想，我失憶前是不是就是一個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的壞人……”

“不是！”羅浮生轉(zhuǎn)身抱住傅紅雪，眼眶微紅，胸口堵得慌：“你絕對不是壞人！你只是逐光而已！我只顧羨慕你的一往無前，卻忽略了你的感受，是個失敗的兄弟！”

傅紅雪微笑著拍拍他的后背：“所幸，我抓住了無謝，而你，只差一個主動。”

羅浮生松開他，熱血冷卻后只剩懊惱：“我昨天說錯話了?！?/p>

傅紅雪聽完后續(xù)，緊了緊拳頭，努力說服自己：這是自家兄弟！再蠢也是！一起看的書不少，怎么就沒學(xué)到一星半點(diǎn)？他強(qiáng)忍住想打人的沖動，竭力保持微笑：“那你還在磨蹭什么？趕緊補(bǔ)救?！?/p>

羅浮生垂頭喪氣：“沒用，你也看到了，他都不理我。”

話剛說完就被大力拍在肩膀，疼得齜牙咧嘴，眼前是傅紅雪放大的沒有表情的臉，莫名透出一股咬牙切齒的味道：“跟！我！走！”

燈光昏暗的房間，陰風(fēng)陣陣，吹得墻上的影子搖擺不定，花無謝啪的一聲，把散發(fā)著熒光的木牌拍在桌上，嚇得羅浮生一抖。定睛看去，上面印著花里胡哨的圖案，正中幾個詭異大字異常醒目：菁華浮夢。下面又刻了兩個小字“龍城”。

他瞪大眼睛：“妖市怎么開了？不是五年一度嗎？”

所謂妖市，是妖族五年一度的盛會，屆時十五日。里面熱鬧非凡，稀奇古怪的東西層出不窮，不分人類、妖族，只要拿到通行證“菁華浮夢”就可以前往。百年前因兩族爭斗斷了來往，二十年前在獸、羽、水三族大妖的主持下再度開啟。羅浮生算了算，這還沒到五年，怎么又開了？

花無謝恨鐵不成鋼的戳他腦門心：“你管它為什么？這是龍城入口的通行證，半個月后開啟，趕緊去約沈??！”

約會？羅浮生眼睛一亮，搶過牌子就跑：“謝了兄弟！”

花無謝看著他跑到門口差點(diǎn)撞上的樣子，無奈的按了按眉心：“我真是操不完的老父親心?！碧а劭吹礁导t雪一臉的求表揚(yáng)，默默牽過他的手十指相扣，笑得寵溺：“還是我們紅雪省心?！?/p>

傅紅雪最喜歡這種握法，會讓他覺得心意相通親密無間，更何況是花無謝主動，因此眼睛格外晶亮的盯著。

灼灼目光燙得花無謝有些招架不住，仿佛看到一條無形的大尾巴在拼命的迎風(fēng)搖擺，心狠狠一顫：“知道了知道了，賞賞賞。你……你把眼睛閉上。”

半晌，“紅……紅雪……夠了，靈氣又溢出來了……”

午夜，龍城郊外三十里的巨榕樹周圍三三兩兩站著很多人影。當(dāng)十二點(diǎn)的鐘聲敲響，榕樹上空浮現(xiàn)一個氣壓漩渦，片刻后，漩渦變大，露出一個牌匾，上書“菁華浮夢城”。在場眾人身上帶著的木牌發(fā)出熒光，轉(zhuǎn)瞬消失在原地。

燈火輝煌的街道，摩肩接踵的人群，頂著奇形怪狀腦袋的妖物，穿著各個朝代的衣服，仿佛身處古今交錯的時空，匯成一片繁華盛景。這里包羅萬象，人與妖和諧共處，沒人在意你的原形、身份、地位，儼然一個真正的世外桃源。

花無謝和傅紅雪并肩擠在人群里，經(jīng)過這些日子的修煉，二人的身形已經(jīng)初現(xiàn)端倪，肉眼可見模模糊糊的影子，四周的人看到并不驚訝，有些還友好的點(diǎn)頭示意。手掌忽然被溫?zé)岽笳评卫挝兆∈妇o扣，傅紅雪在耳邊柔聲低喃“當(dāng)心走散”。

花無謝看著身旁絕美的側(cè)顏一陣恍惚，好像曾經(jīng)卑微的祈求過能有這普通而平凡的時刻，如今夙愿得償一般。他彎了彎桃花眼，緊緊回握，肩膀貼著的胸腔傳來沉穩(wěn)有力的跳動，溫暖而安心。

羅浮生看著面前親密的好友，緊張到手心出汗，所有的糾結(jié)被溫?zé)崆袛?，他怔怔低頭，干燥瑩潤的手掌完美修長。

沈巍紅著耳朵，一本正經(jīng)低語：“小心被擠散?！?/p>

“唔，好?！绷_浮生漏跳一拍的心臟開始復(fù)蘇，趨勢愈演愈烈，手掌卻緊緊相握，再不怕走散。

四人一路說說笑笑走到最熱鬧的集市，羅浮生和傅紅雪眼神一對，各自牽著人分散行動。

花無謝一路興奮得像個孩子，不時停在攤位前好奇詢問，傅紅雪默默相隨，凡是他多看了一眼的東西就要掏靈石，妖市上流通的要么是奇珍異寶，要么是靈石，軟妹幣反而是最便宜的貨幣。

傅紅雪無欲無求，以前和羅浮生一起只尋惡妖換靈氣，對靈石從來都不放在眼里，難免有些捉襟見肘，來之前沈巍倒是悄悄給了他一大袋靈石，可現(xiàn)在買的是花無謝的東西，他怎么也不愿意用沈巍給的靈石。

花無謝把他的小動作看在眼里，甜在心頭，雖然很享受被傅紅雪捧在手里的滋味，卻也不舍得他有一絲為難。在傅紅雪第三次掏袋子的時候出聲阻止：“傻子，哪有你這樣的，再多靈石也不夠揮霍。這些東西我就是看個熱鬧，不是非買不可。”

傅紅雪抿緊唇，半晌才冒出一句：“可你喜歡?！?/p>

花無謝心房酸脹難耐，低聲問：“難道我喜歡的都要買下來？”

傅紅雪認(rèn)真想了想，說：“能買下來的盡量買，買不了的再想其他辦法?！?/p>

花無謝覺得自己的心融化成一灘，攏都攏不起來，這一刻，甚至有種想把傅紅雪“就地正法”的沖動！什么帶著感情的表白，見鬼去吧！身邊這么個能說能撩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還端著可笑的儀式感做什么？

花無謝勾著傅紅雪的脖子，拉到面前隱去身形，在無人可見的“眾目睽睽”下，在喧鬧四起的塵囂中，吻住攪亂春心的人，含住撩動情潮的舌。

良久，他睜開迷蒙的眼，輕摸傅紅雪的脖頸，感受不停上下滑動的喉結(jié)，緩解心癢難耐，湊到耳邊啞聲道：“現(xiàn)在還要和我爭嗎？”

傅紅雪乖乖搖頭：“無謝說了算?！?/p>

花無謝彎了眉眼，湊過去蹭了蹭：“乖，等回去……”

遠(yuǎn)遠(yuǎn)一聲凄厲慘叫打斷未盡之言，二人同時一凜，轉(zhuǎn)身向聲源處飛去。

僻靜深巷中倒伏著一具尸首，傅紅雪上前仔細(xì)查看，撿起通行證遞給花無謝，沉聲道：“雉精，被震碎心脈而死，一擊斃命。最重要的是，妖氣沒了?！?/p>

妖氣等同于靈氣，是妖力之源，但因族類不同，人、妖之間不能互通，唯有惡妖氣是妖王殘留，萬物可用且能量強(qiáng)于普通妖氣，所以當(dāng)初傅紅雪和花無謝所需靈氣從惡妖氣中轉(zhuǎn)化而來。

惡妖人人可得而誅之，不在約束之內(nèi)，可地上這個并沒有惡妖氣。

花無謝深深蹙眉：“四周可有兇手的痕跡？”

傅紅雪搖頭：“雙手指甲縫十分干凈，沒有搏斗的痕跡，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遭到攻擊?！?/p>

花無謝思索道：“要么是被偷襲，要么是熟人下手?！?/p>

說著便要走過去細(xì)看，傅紅雪攔住他道：“我來。”

盡管詭云密布，花無謝仍控制不住揚(yáng)起的唇角，放任傅紅雪這種無微不至的寵。

傅紅雪到四周細(xì)細(xì)查看一番后道：“沒有藏匿的痕跡，看來是熟人?！?/p>

“百年前混戰(zhàn)結(jié)束后，妖族由獸、羽、水三族統(tǒng)攬各族勢力，種族相克時有摩擦。為解決爭端，三族族長決定重開菁華浮夢城，一為共商大事，二為促進(jìn)各族融洽。所制通行證與城中大陣相連，進(jìn)出的人都有影像收錄，死者身份不難核實(shí)?！?/p>

傅紅雪點(diǎn)頭：“妖族本就弱肉強(qiáng)食，死一個妖算不得什么，只是這一次菁華浮夢城不期而開是獸族族長邀羽族族長共聚，卻有羽族喪生于此，無論如何，獸族族長都要給羽族一個交代?！?/p>

“說得不錯。”

遠(yuǎn)處走來一群人，當(dāng)中簇?fù)淼膬蓚€，紫袍者器宇軒昂龍行虎步，白衫者英姿颯爽玉樹臨風(fēng)。

說話的正是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