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從有記憶起，一共被穿過兩次琵琶骨，一次是是因為凝水，另一次還是因為凝水。

六界，南陸，禮天山。

禮天殿前的空地上，身穿道服的少年被鐵鏈拴住，低著頭跪在地上，身上滿是血跡，周圍圍滿了前來觀刑的人。

“孽徒，你還不知罪嗎？”開口的是禮天門掌門賀齊，身形清矍，看起來四十多歲的模樣，一手執(zhí)禮天劍，一手合十，冷眼看著跪在臺階之下的少年。

孟巖的發(fā)髻散亂，嘴角還殘留著血跡，聽見賀齊這話卻是低低地笑了起來，抬起頭，眼神透過額前凌亂的發(fā)絲直指賀齊，“我沒罪——師伯，您就是再問我一百次一千次，我也是這句話，我沒罪！”

“賀掌門，這魔頭既然如此不知悔改，就休要再與他多費(fèi)唇舌，直接斬了便是！”

“就是就是，如今證據(jù)確鑿，條條款款直指這魔頭，賀掌門，還請大義滅親！”

“這魔頭連師傅都能下手殺，還談什么人倫情分，殺了就是！”

眾人群情激昂，都喊著要?dú)⒘嗣蠋r，只有孟巖的師兄周天和師姐賀舞為他求情，卻也拗不過掌門的殺心，被帶了下去，孟巖見狀輕蔑一笑，心中暗暗記住了在場的這些人。

今日之后，若是我孟巖尚存一息殘魂，一定會加倍討回來！

掌門賀齊手持長劍念動劍訣，霎那間空中出現(xiàn)萬道形如長劍的光華，劍鋒直指在地上被束縛的孟巖。

竟然請出祖師爺創(chuàng)下的禮天劍陣來殺我……當(dāng)真 ，是一絲一毫都不肯放過我了。孟巖閉上眼睛，嘴角掛著嘲諷的笑容，準(zhǔn)備赴死之時，卻聽見眾人竊竊私語：

“這明明是夏季，怎么會下雪？”

“這雪……不是普通的雪！”

人群中不知是誰驚慌起來，大喊道：“這是千山暮雪，是…是昆侖王的千山暮雪！”

“不可能！昆侖王千年之前就已經(jīng)歸隱不理六界事務(wù)，怎么可能這時候出現(xiàn)？”

“但是這雪落地不化，隱匿日光，還能消解我們的功力，分明就是昆侖王的千山暮雪！”

賀齊皺著眉頭看著空中飄落的雪花和被凍住的萬道光華，“若這真是昆侖王的千山暮雪，只怕這須臾之間我等已經(jīng)喪命，還請高人現(xiàn)身吧?！?/p>

賀齊話音落下，空中便出現(xiàn)一個身影，輕輕落在孟巖身前，隨手一揮便將他身上的鐵鏈凍住，鐵鏈隨即化成齏粉隨風(fēng)而逝。

來人是個藍(lán)衣女子，輕紗遮面，腦后青絲用一根鑲了寶藍(lán)珠子的銀簪挽著，全身再無其他裝飾，孟巖抬頭，清風(fēng)拂過，依稀可見面紗下女子光滑卻蒼白的皮膚。

雖然蒼白了點(diǎn)，但模樣倒是好看，死前能看到這樣好看的人，也不算虧，孟巖心里暗自想著。

女子抱著手，神情悠然，看著周圍在六界之中叫得上名字來的人，不由得嗤笑一聲：“對付門下一個小徒弟，賀掌門竟然用了禮天劍陣，未免有些小題大做吧？”

女子話音未落，旁邊就有不知死活地人提劍向她刺來：“什么人竟敢在禮天門撒野？吃我一劍！”

女子并不閃躲，仍舊抱著手，只是輕輕瞟了那人一眼，那人便被困在一個水球之中，出不來也喘不上氣，不久臉就憋成了青紫色，賀齊見狀連忙飛身刺破水球，將那人救了下來，隨后冷著眼看著女子，“凝姑娘這是要在我禮天山殺人？”

凝姑娘？這女人竟是西陸妖族的掌權(quán)者沈凝？眾人聽見賀齊的話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傳聞西陸妖王、昆侖雪宮的主人昆侖王已經(jīng)隱退千年，這千年來都是一個名叫“沈凝”的女子在打理西陸的事情。

沈凝并沒有回答賀齊的話，而是一指身后的孟巖，“開個價吧，這小子我要了。”

孟巖聞言一愣，詫異地看著面前孤身一人傲然而立的女子，這人……什么意思？

“他身上背了那么多條命，只怕你要不起！”人群中有人叫嚷，隨后便是鋪天蓋地的法術(shù)兵器向沈凝——準(zhǔn)確地說是她身后的孟巖砸過來。他們心里知道，若是此時再不動手，只怕孟巖就要被帶走了。

沈凝卻好似完全沒有把這些術(shù)法放在眼里，手指微動，周身便出現(xiàn)一面面鏡子，吸收了所有的攻擊，正當(dāng)眾人想要發(fā)起第二輪攻擊時，賀齊卻心叫不好，“是水鏡之術(shù)，大家快躲！”

但是沈凝的反擊遠(yuǎn)比賀齊的話語要快，不過瞬間，那些被鏡子吸收的攻擊就原原本本地反擊到了施術(shù)者身上，禮天山上頓時慘叫聲不絕于耳，空氣中則漸漸彌漫開了血腥味。

“凝姑娘，”賀齊對著沈凝一拱手，“此孽徒是我禮天山門下，殺人無數(shù)，作惡多端，今日各界使者在場，我不得不清理門戶，還請沈姑娘不要插手我門內(nèi)事務(wù)?！?/p>

沈凝聞言轉(zhuǎn)過身彎下腰，伸手捏住孟巖的下巴，“小子，他們說你身上背了好多命案，是真的嗎？”

孟巖自嘲一笑，“我說了無數(shù)次不是，但是他們依舊認(rèn)為是我干的，現(xiàn)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

沈凝盯著孟巖的眼睛，說道：“有用，只要你說一句不是，我就信你?！?/p>

孟巖一怔，看著女子清澈的眼眸，半晌輕輕開口，“我從沒害過一條性命?！?/p>

沈凝聞言點(diǎn)點(diǎn)頭，又說道：　“好，那我問你，如果我今日能救你出去，但是要你斷絕和禮天門的關(guān)系，你可愿意？”

孟巖直直盯著沈凝的眼眸，“為何救我？”

沈凝并不回答孟巖的話，而是再次問道：“我只問你，愿死，還是愿活？”

孟巖沉默半晌，最終垂下眼眸，輕聲道，“我自然是愿活的。”